第一章

第一章
确诊胃癌的第二个月,我预订了八个男模。
188,英俊帅气,8块腹肌。
集体在我的葬礼上跳晚安大小姐。
如此一来,我就不用担心灵堂太过孤寂,被人在背后蛐蛐我没人爱。
我戴上假发,穿上s码的洛丽塔。
然后服下一瓶安眠药,躺在流麻棺材里,静候死亡。
直到我接到经理的电话：
骚凹瑞,陈小姐。
您挑选的八个男模和另外一位富婆姐姐撞单了。
您看,要不换个时间
或者,您现在方不方便过来换一批
……
我方便你大爷。
那八个男模花光了我银行卡所有的储蓄。
每一个都是我精挑细选,舞蹈动作跳得最标准的。
现在我药都吃了,告诉我来不了
我猛的从棺材里坐起来。
情绪的剧烈波动让我的胃开始翻江倒海,枯瘦的手用尽全力才勉强压下。
即便这样,我依旧很有素质的拒绝：
时间不改,我也不方便。
刘经理,当时我直接付了全款,还签了合同。
你没有任何理由要求我违约。
不能因为你们商K的规模大,就要店大欺客吧
对面语气听起来有些心虚：
陈小姐,真的不能让一让吗
楚月小姐跟您撞了单,她也付了钱,但她看起来比您更着急。
又是让。
从小到大,我最讨厌这个字。
就因为我乖巧,好说话,有素质。
我让走了自己的爸妈,让走了自己的哥哥。
现在,我都快死了。
给我风光大葬的八个男模也要让出去。
我是什么好捏的柿子吗
我的语气冷了下来,开口打断对面的喋喋不休：
我再说一遍,不让。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
陈小姐,我出双倍的价格作为补偿。
这八个男模是陪我过生日的。
商K经理也在旁边劝说：
陈小姐,我们店里比这八个更帅,更有才艺的比比皆是。
楚小姐赔给您双倍价格,您过来再挑,我给您打6折。
您看这样不是更划算吗
我深深的叹口气。
刚才的沟通几乎花费了我全部力气。
安眠药的作用开始起效,我开始感到眩晕,只好开口解释：
您有没有看过我留下来的订单地址
很快,手机那头传来软件按钮的声音,商K经理找到了我的订单备注,一字一句的念出来：
东城区铁明北路5963号,江城市第一殡仪……
刘经理直接被沉默。
我用为数不多的耐心解释：
刘经理,我刚刚服用了一瓶安眠药,今天必须死。
这八位男模,是请来在我的葬礼上跳晚安大小姐,送我风光下葬的。
如果楚小姐实在想要,能不能错一下时间
等我火化完,如果不嫌晦气的话,再请八位男模去开party也不迟。
第二章
电话那头静悄悄的。
我不敢保证对面是否会履行约定,又担心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下葬。
思及此处,还是选择启动plan
B。
我点开朋友圈,发布文案：
【家人们,今晚我就要死了,估计明天下午的灵堂,穿的衣服已经搭配好,能麻烦来个人替我收尸吗】
我的通讯录里只有家人,没有朋友。
很快,我便收到了回复：
【爸爸：混账东西！明天是娇娇的生日,你非要现在说晦气话,我陈天明怎么会有你这么恶毒的女儿】
【妈妈：欢欢,不要再折腾了,我知道你是想要引起我们的注意。】
【妈妈：可你也要考虑娇娇的感受。】
又是这样。
我感到有些麻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做出的任何行为都别有用心,暗藏恶意。
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会听。
我退出朋友圈。
果然,plan
B不奏效。
难道要启动plan
C吗
就在这时,楚月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悦耳动听的女声此刻变得有些酸涩,一字一句的问道：
陈小姐,你……你真的不是开玩笑
我非常困,听不清她的回答。
于是便将手机夹在耳边,自己靠在棺材上。
抬脚的时候,却不小心踹到药瓶。
空荡荡的药瓶在棺材里来回滚了几圈,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楚月发出尖锐爆鸣声。
这一嗓子,把我吓了一跳。
晕眩感消失了不少。
正准备开口询问,手机跳出了提示音：
【大哥：想死就赶紧,没有人会替你收尸。】
【大哥：天天都玩狼来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存心不想让娇娇好过。】
看样子都不信。
楚月这边也没有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我可不想明天新闻报道标题是《震惊！一女子被发现自杀于家中,灵堂竟无一人祭拜,背后原因竟是……》
无奈之下,我只好自证,点开相机来了张自拍。
粉红色的流麻棺材里,我半靠着。
一头粉红色的假发显得我瘦削的脸越发小,黄白的粉底盖不住我暗淡的脸色,像一只营养不良的女鬼。
真丑。
我给自己下了评价,又立刻点击发送。
配文：希望今晚能遇到一个好心的家人来给我收尸。
这回,终于收到了回应。
【二哥：呵呵。】
我看着这两个字,只觉得自己的plan
B十分可笑。
没有人会在乎。
何必呢
我可不想我的葬礼上,这群人顶着一张晚娘脸,站在我的棺材旁边盯着我。
想想都可怕。
没等我回复拒绝,删除动态,新的提示又跳出来。
【陈娇娇：姐姐,我知道爸妈和哥哥因为我的生日冷落了你,心里委屈……但你没有必要用这种极端的手段伤害自己。生日可以不过的,我现在就和爸妈一块回去。】
看着陈娇娇发来的信息,我只觉得好笑,下一秒大哥的信息同时也涌了进来。
【大哥：娇娇,你就是太善良了！】
【像陈欢欢这种人,她可从来不记你的好！】
【生日聚会照常办,我给你买了你想要的钻石项链。】
【至于陈欢欢,她要死要活就随她去,别脏了你的眼。】
哪怕心中早有预料,我的眼睛还是一阵酸涩。
手指轻点,回复了他几个字：
【如你所愿。】
第三章
其实,印象中的大哥不是这样的。
记事起,爸爸妈妈就告诉我,出生的时候,大哥眼巴巴地守在我旁边,守了一整晚。
从小到大,我想要的,大哥会一一满足。
他的口头禅是：欢欢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要打下来给她。
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是陈娇娇来我们家的时候。
11岁那年,爸爸接回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姑娘。
他说,小姑娘的妈妈难产而死,爸爸则因见义勇为不幸去世。
他和小姑娘的爸爸是好朋友,必须要管她。
于是,给小姑娘取名叫陈娇娇。
寓意千娇百宠,让她在陈家这辈子都不会受到委屈。
一开始,我全心全意的对陈娇娇好。
她比我小,又没了爸爸妈妈,我作为她的姐姐,一定要保护好她。
可是,她真的很奇怪。
明明是她打碎的玻璃,却偏偏说是我。
明明是她自己不小心摔倒造成的伤,却说是我推的。
一开始,大家都当做是玩笑。
可随着陈娇娇告状的次数多了,爸妈和两个哥哥看我的眼神发生了改变。
我不再像是他们的亲女儿,亲妹妹。
反倒是陈娇娇,随着时间的流逝,彻底取代了我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我感到无力。
哪怕我向他们解释,我从来都不曾记恨陈娇娇,也没有陷害她。
我希望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给予我们平等的爱。
可是,他们谁也不信。
直到那天,他们从我包里找到了一封情书。
字迹是我的,写给小区里出名的混混。
署名却是陈娇娇。
陈娇娇哭诉：欢欢姐,再怎么讨厌我,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毁了我的清白呀！
要不是今天哥哥碰巧跟着我,我就被那个混混……
爸爸恶狠狠的扇了我一巴掌。
畜生！
你就是见不得娇娇被我们喜欢,要毁了她！
大哥二哥也用仇人的眼神瞪着我。
我无措的解释：不是我,我根本就没有跟那个混混说过话。
大哥冷笑：不是你
那为什么字迹是你的,写的署名却是娇娇
要不是我今天跟着,娇娇就要被那混混欺负了。
陈欢欢,你的心肠真歹毒！
从此,全家厌弃我。
如今,我只觉得一阵解脱。
爸妈觉得我是耻辱,两个哥哥觉得我不怀好意。
现在,我终于要死了。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陈欢欢,也不会再下贱的渴求亲人的那一丁点爱了。
第四章
我回复大哥的话,像是彻底点燃了家庭的怒火。
他们接二连三的在下面留言：
【爸爸：陈欢欢,我已经劝过你了,你非要把大家搅得鸡犬不宁！】
【爸爸：我已经把你的朋友圈屏蔽,不要再发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妈妈：欢欢,你是妈妈十月怀胎生下的,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呢】
【大哥：陈欢欢,你除了让爸妈伤心,让娇娇难过,你还有什么出息】
朋友圈不再弹出新的回复。
我慢慢的浏览完,正准备关闭,
没想到,大哥破天荒给我私发了一条消息：
【大哥：有的时候,我真的恨老天,为什么你这种人不是孤儿为什么娇娇不是我的亲妹妹！】
【大哥：真的,我看见你就烦！】
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情绪的波动加速了药物的代谢,我开始感到呼吸困难,胃部绞痛。
噗！
一口暗红色的血喷在了棺材里。
手机也不受控制的摔在棺材里。
啪嗒。
钢化膜碎了。
楚月极富穿透力的尖叫声传来：
陈欢欢,你还活着吗！
你快说话！
我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看着仍然显示通话中的手机,迟缓地将它捡起来,轻声说：
楚小姐,我改变主意了。
那八个男模长得那么帅,给你过生日,好过在我的灵堂上跳舞。
让给你吧,我不需要了。
我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看的动画片——《哪吒闹海》。
那时候看见哪吒剔骨还父,剔肉还母。
我哭着跟大哥说：哥哥,小哪咤为什么要这么做多痛啊！
现在,我理解了。
于是,我回复大哥：
【以后不会再烦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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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我没死成。
准确的说,估计楚月也没有想到,我在办商K会员卡的时候,填写的家庭地址居然是真的。
她拉着跟鹌鹑似的刘经理。
一左一右,好似护法,坐上楚月的迈巴赫,连闯了四个红灯,到了医院。
楚月跟踩了电门一样,不停的大呼小叫。
医生,救命啊！
刘经理像极了复读机,拉着我的手不停哀求。
姐,我唯一的姐。
求你了,你可千万别睡！
直到医生把我扶上担架,往抢救室里推时。
我哆哆嗦嗦的掏出了我的身份证。
楚月眼里迸射出震撼的光：你都晕成这样了,还记得带身份证
我有些腼腆,没好意思告诉她。
带身份证其实是plan
C。
万一我忘记拨打急救和报警电话,又让人彻底遗忘,被蛆虫啃食的面目全非。
随身携带身份证,可以减少公共资源浪费,快速帮助阿sir确认我的身份信息。
一通折腾下来。
医生给我洗了胃,确认我意识恢复清醒后,安排在病房观察。
楚月坐在我旁边,拿纸巾把嘴边和脖子上的污渍全擦干净。
我这才有机会打量她。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精致的妆容被汗水弄花,脚上踩着的凉鞋也少了一只。
看起来很狼狈。
而这一切是为了救我。
我轻声道谢：谢谢你。
楚月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姐,你这么年轻,不能因为我抢了你男模,就想不开吧！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解释我那糟糕的原生家庭。
解释我同样二十出头却得了胃癌的身体。
直到一个诧异的声音传来：
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转头一看,发现陈娇娇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爸妈和大哥陈知晓。
陈娇娇扯了扯嘴角,苍白的脸色上布满了娇弱：姐姐,你还好吗
爸妈和大哥都很关心你,你不要再闹脾气了好不好
没等我开口,陈知晓气愤的开口：
娇娇,你就是太善良了！
明明是你被他的朋友圈吓得进了医院,现在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她不配！
妈妈也在旁边一脸痛心疾首的说道：欢欢,娇娇本来身体就比你差。
你这么吓她,不就是见不得她比你好吗
左一句辱骂,右一句指责。
我张嘴想要反驳。
可洗胃过后,我的喉咙便不被胃酸侵蚀的痕迹,火辣辣的疼。
再加上我一激动,胃部一阵抽痛。
张了张嘴,竟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知晓见状,当做是我心虚默认,立刻得理不饶人的怼道：怎么,没话说了
你还有脸躺在病床上
陈娇娇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撒娇般的示意他不要再接着往下说。
随后,转头看向了楚月。
姐姐,这是你的朋友吗
下回有什么事还是跟家里人商量吧,不要老是麻烦别人。
到时候传出去,还以为我们虐待你呢。
我的心猛的一紧。
又来了。
为什么我的微信通讯录里只有家人,没有朋友。
那是因为陈娇娇逼的。
女生,要么被她策反,要么被她带头孤立。
到最后,无一例外都要抛下。
男生就更不用提了。
拜倒在陈娇娇石榴裙下的比比皆是。
而稍微对我释放出善意的,隔天就会变成对方暗恋我,吓得对方落荒而逃。
现在,她也要把楚悦逼走吗
第六章
还没等我开口。
众目睽睽之下,楚月脱掉了自己仅剩的那只凉鞋。
然后,朝着门口砸了过去。
陈娇娇吓得尖叫。
爸妈和大哥立刻将她挡在身后,十分不满的瞪着我：你这个朋友发什么疯
楚月冲他们竖起中指。
都是女人！
你这股绿茶味,隔着老远就熏到我了。
奉劝你一句,也就他们三个眼瞎会护着你！
真惹到我,有你好看！
楚月身上的气势太足,竟把对面四人唬得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就在这时,医生走了进来。
他皱着眉头,翻着手里的报告,一脸凝重的望着我,说道,陈欢欢,你得了胃癌
房间里瞬间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楚月满脸心疼的看着我。
我想,这一次,她见证我糟糕的原生家庭,也得知了我的病。
应该能理解,为什么我这么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世界。
只是,真狼狈啊。
我画着精致的妆,戴上假发,还定制了流麻棺材和八个男模。
明明是想体面一点走的。
愣神中,楚月握紧了我冰凉的手,企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我。
可紧接着,陈娇娇打破了寂静。
别开玩笑了,我姐怎么可能会得胃癌你个庸医不要胡说八道。
学校每年都有体检,结果都是正常的。
而且,姐姐之前一直说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不也没事吗
原本有些担忧的爸妈回过神,看着我的眼神更加失望。
欢欢,你现在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居然撒谎编造自己的病情,想要博取我们的同情心
我们走！
大哥陈知晓也回过神,握了握拳头,冷哼一声。
我就知道,陈欢欢。
娇娇说的没错,你为了博取我们的注意,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现在居然还会买通医生撒谎
我对你很失望。
爸妈和大哥护着陈娇娇,转身离开了病房。
留下了满脸气愤,没来得及回怼的医生：
不是,他们有病吧
我是医生,不是演员,这不是在质疑我的职业操守吗
楚月焦急的问道：能治好吗
医生的神色有些黯然。
病人两个月前在肿瘤医院和工人医院做过检查,结果都显示为恶性晚期。
化疗,说句实话,没有太大意义。
也就……这几个月了。
楚月泣不成声。
她攥着我的胳膊,泪水一滴一滴的打在上面,滚烫得生疼。
我有些不知所措。
楚月是第一个,在得知我病情后,如此伤心的人。
可是为什么
明明我们只是见了一面的陌生人。
没等我细想,楚月突然晃了晃我的肩膀,眼中迸发出光芒。
姐,我想好了。
你点男模,不就是想有人给你收尸,祭拜灵堂吗
这样吧,你当我的朋友,痛痛快快的陪我玩几个月。
等你去世,我给你收尸守灵,请8个男模。
不,请16个。
8个喊：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剩下的8个喊：恭送大小姐！
第七章
我以为我听错了。
缓了好一阵,理智才慢慢回归大脑。
为什么
我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
从得知我要自杀那一刻起,楚月,一个之前甚至都没见过面的陌生人,狂奔过来救我。
现在又说,要和我成为朋友。
还要替我处理后事。
像是看出了我内心的疑惑,楚月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没有朋友。
那8个男模,是我怕生日没人陪我过,请来陪自己的。
我身边没人陪,你也没人陪。
咱俩正好一起做个伴。
我有些为难。
可是我活不了多久。
管他呢,只要咱们在一起的日子开心就好。
她的态度很诚恳,丝毫没有刚才面对陈娇娇时的嚣张跋扈。
见我久久没有回应,她有些哀伤。
当然,姐姐要是嫌弃我,我也不会强……
我答应你。
我后悔了。
楚月绝对是个J人。
在我松口答应的那一刻,她制定了一系列的游玩方案。
白天,楚月拉着我到游乐园痛痛快快的坐过山车。
她给我买了棉花糖和氢气球。
她带我坐过山车,从高处向下俯冲时,和我一起放声尖叫。
她带我去坐旋转木马,给我拍了美照,顺带精修。
晚上,她开车带我到山上。
我们一起看见火红的太阳缓缓隐入云间,辽阔的天地让我心中的戾气一扫而空。
楚月抱着我,像一个小姑娘一样。
她说：姐姐,你看,这些景色多美好呀。
你能不能当是为了陪我,再坚持一下。
就当做是我的生日愿望了。
说到最后,已然带着哭腔。
我不想告诉她,我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所以,我乖巧的点点头。
你说了算。
生日快乐。
凌晨,楚月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我被一阵震动吵醒。
点开一看,是二哥陈涛的电话。
我蹑手蹑脚的起身,走到别墅外面。
清凉的山风吹拂着我的刘海。
我蹲在山崖边,嚼着薄荷糖,接通了电话。
迎面而来的是二哥的指责：
陈欢欢,你不是在朋友圈要死要活的吗
我回来了,你人呢
听爸妈说,你又跟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去外面鬼混了
我安静的听着。
电话那头还传来陈娇娇的安慰：
二哥,欢欢姐好不容易才交到朋友,你不要这么说她。
到时候又该说是我挑唆你们的关系。
大哥讥讽：
她这么说的时候还少吗
娇娇,你就把她说的话当放个屁,不要听进去。
爸爸也在那头说道：陈欢欢这个丫头,没有一天是让人省心的。
看把你妈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像这种不孝女,死了算了。
即便早有准备,我的心脏还是骤然捏紧。
望着广阔的山崖,我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黑雾,平静的向前走。
是啊,死了算了。
第八章
二哥冷哼一声。
陈欢欢,你就知道说这种丧气话来刺激我们。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他问房东拿了备用钥匙,拧开家门。
一眼望去,视线落在了正中央的流麻棺材上。
那一瞬间,两个哥哥的脸色一片惨白。
大哥猛地冲过去,看见棺材里被血染红的吧唧,和在角落里躺着的空的安眠药,猛的跪在地上,喃喃自语道：
陈欢欢,你是真的想死
二哥则眼尖的发现一堆吧唧下面压着的病情确诊书。
胃癌晚期。
四个大字像是钉子一样,一下子将全家人钉在原地。
大哥最先回神。
他抢过电话,哀求般的开口：陈欢欢,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一颗小碎石不慎被我踢到了山崖下。
我站在悬崖边,看着底下黑洞洞的树丛和明亮的月光,轻轻扯了扯嘴角。
在准备死。
有事吗没事挂了。
大哥失态的大吼：
别挂！
陈欢欢,算大哥求你,你现在……能不能回家
你的家人都在呢,我们会想办法陪你一起解决的。
我的嘴角浮现一抹凉薄的讥笑。
陈知晓,你还记得你之前说了什么吗！
为什么我不是孤儿为什么你的亲妹妹不是陈娇娇
明明你看见我就烦,为什么还要让我回去
而且,那是我的家吗
大哥的嗓音里居然带上了哭腔。
不是的,那只是气话。
欢欢,你是我的亲妹妹,哪怕我说再多的气话,可我的心里还是爱你的呀。
我觉得好笑。
爱
我感受不到大哥的爱。
过年时,全家都有的礼物,他把我的那一份都送给陈娇娇。
美名其曰,陈娇娇比我惨,比我懂事。
而我,不配拥有礼物。
在我被污蔑时,他毫无理由的偏袒陈娇娇,和爸妈一起用最恶毒的语言责骂我。
……
在他眼里,陈娇娇是全天下最善良,最需要保护的女孩子。
而我,心肠恶毒,撒谎成性。
这叫爱我吗
如果这算爱,他还不如楚月爱我呢。
冲动之下,我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没想到,爸爸比我先开口：
是,可能我们平时做的确实不对。
但大家都是一家人,你为什么不能学学娇娇,有话直说,有误会及时沟通。
明明都是相同岁数的小姑娘,为什么你就是处处比不上娇娇呢
陈欢欢,你自己仔细想想,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全怪我们,你自己没有责任吗
第九章
我的一只脚已经腾空。
听见这句话,身体毫不犹豫的向前倒。
砰！
楚月冲出来,一巴掌把我的手机拍掉,拉着我倒在地上。
手机从悬崖边坠落,我连个响都没听见。
爸爸的指责消失殆尽。
能听见的,只有楚月急促的呼吸声,和拼命压抑的哭声。
姐姐,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
他们不爱你,我来爱你。
17
我在楚月家里见到了她的爸爸妈妈。
是两个相框。
一左一右,面前还燃着幽幽的香。
半年前,楚月一家三口去山上游玩。
途中遭遇了落石。
楚悦的爸爸妈妈把她护在身下。
楚月说：
之前,我一直很想要一个姐姐,我的爸爸妈妈也想再要一个女儿。
但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可现在,陈欢欢,你把我当妹妹,我把我爸爸妈妈的爱均摊给你。
你愿意吗
楚月眼眸亮晶晶的看着我。
姐姐,我活一辈子只有这一个真心的请求,求求你答应我吧。
我被她逗笑,只好点头。
楚月立刻欣喜地掏出一对相似的手串,一个戴在她手上,一个戴在我手上。
姐姐,这叫姐妹同心手串。
这是我们的信物。
她一本正经的给我科普。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都会出现保护你。
我攥紧手串。
头一次,我感觉到我的心那么沉重。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楚月带我辗转各大医院,得到的回复都不乐观。
我早已麻木。
甚至不想继续做无用功。
但看见小姑娘背着我偷偷擦眼泪,我还是把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直到我在医院被拦住。
几日不见,妈妈的头发全白,看见我的那一刹那,眼泪夺眶而出。
女儿,我的乖女儿。
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你不知道这么多天来,我的心跟被刀刮了一样。
你怎么舍得抛下妈妈呢
爸爸满脸沧桑,眼睛通红,却又别扭的别过头不敢直视我。
大哥跪在我面前,泣不成声：
是我不对,欢欢,是大哥错了,大哥给你道歉。
二哥则伸手扇自己巴掌。
欢欢,是二哥混账。
我不该说那些话！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企图让我打他解气。
陈娇娇跟在后面哭。
她像个红了眼眶的兔子一样,拼命的伸手想要拦住大哥和二哥,嘴里喊道：你们不要这样。
大哥,二哥,我会心疼的。
说实话,我有被恶心到。
于是往后退了一步,面露难色。
我们不已经是陌生人了吗
你们堵在医院,演这么一出,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深情
第十章
听见我尖酸刻薄的话,一群人的脸色愣住。
陈娇娇下意识的反驳：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大哥和二哥
他们明明这么关心你。
我皱着眉,看向她：你又算哪根葱
陈娇娇愣住了。
换做以往,我被她污蔑,只会懦弱的自证。
可我和楚月在一起这段时间,素质持续下降。
陈娇娇,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聪明
先是污蔑我,在他们面前扮扮可怜,让他们把炮火对准我。
又跳出来当老好人,立善良的人设。
说实话,都怪我以前太有素质,不然早就一个大嘴巴子抽你。
也许是我太面目狰狞,陈娇娇居然真的被吓得往后躲。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她扯了扯大哥的衣袖：我害怕。
换做以往,大哥和二哥早就争先恐后的为她出头。
但现在,大哥一甩衣袖。
害怕就滚回家去,不要在这里碍眼。
陈娇娇惊呆了！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爸妈和二哥,却发现他们是一样的态度。
到最后,没人替她出头。
我看着这场闹剧,只觉得无语,转身欲走。
下一秒,世界开始旋转。
我听见耳边传来的惊呼声,失去了意识。
病情开始恶化。
医生说,我恐怕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
听见这个噩耗,爸妈相拥痛哭。
大哥气的砸墙,二哥则一边哭,一边去联系专家。
最后,他们通通被楚月赶了出去。
哭丧呢！
楚月气的直骂街。
早干嘛去了
哦,难不成你们之前都是眼瞎,现在突然拥有三天光明,看清真相了
楚月越说越气愤。
她抄起病例,卷成一团,挨个点兵点将骂了过去。
她指着爸爸,阴阳怪气的学道：
到今天这一地步,都怪我们家姐姐,你们这群大好人,一点责任都没有。
爸爸羞的脸色通红。
她又指着妈妈,冷冷说道：
十月怀胎的亲闺女你不疼,要死了也没见你说句好话,要是惦记着给别人的女儿过生日。
贱不贱呢
妈妈惊得连连后退,不敢回嘴。
至于大哥和二哥,楚月都懒得废话,言简意赅地往地上一啐。
滚！
随后,将他们通通扫地出门。
但即便这样,时隐时现的哭声仍然如同苍蝇一般,扰人清静。
我扯了扯楚月的袖子,露出一个可怜的表情：月月,我不想在这待了。
楚月于心不忍,立刻安排了出院。
回到家中,我过起了养老生活。
白天,和楚月打打游戏。
晚上,躺在阳台一边喝茶,一边思考人生。
楚月一边嫌弃我懒,一边不让我干家务活。
日子平淡的过下去。
好像我并没有得癌症晚期,只是一个进入短暂gap
year的颓废女青年。
我给日历上的数字打了一个又一个的叉。
直到我生日那天。
刚打开门,就看见满头白发的妈妈等在门口。
她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
欢欢,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大哥和二哥一早就开始准备,爸爸也等着你回家吃饭。
就当是妈妈求你,和我们一起过生日,好吗
我想了想。
有些话,虽然楚月从来没有和我细致的探讨,但我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
现在,是个说明白的好机会。
于是我点头答应了。
第十一章
一桌子的饭菜是大哥做的,生日蛋糕是二哥定制的。
爸爸买了我之前心心念念的电吉他,妈妈定制了一枚黄金手镯。
就连陈娇娇,都送上了一支口红。
一家子心怀鬼胎的吃饭,盯着饭桌中间的生日蛋糕。
直到妈妈开口打破沉默。
她夹起一筷子红烧排骨,殷勤的放到我碗里：
尝尝,这是你大哥的手艺。
小的时候,你不是说最爱吃他做的菜吗
这句话像是触发了一个开关。
他们开始七嘴八舌的当着我的面,回忆起小时候我喜欢的事物。
直到二哥又夹了一筷子菜给我,我突然发了火。
筷子摔在地上噼啪作响。
一家人骤然噤声。
气氛恢复到诡异的沉默,我这才满意,质问道：
装了这么久,你们不累吗
所有人同时一愣。
我挑出排骨,丢在桌上,抬头看向大哥。
知道为什么我说喜欢吃你做的排骨吗
因为那个时候,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陈娇娇身上。
红烧排骨是陈娇娇爱吃的,我爱吃的是酸甜排骨。
只是为了希望你能注意到我,才故意这么说。
可你怎么说的
陈欢欢,从小家里不缺你吃不缺你穿,你还这么贪吃,要和娇娇抢这一口排骨。
大哥坐立难安。
他站起来,将桌上的红烧排骨通通倒进垃圾桶,满脸通红的说道：是哥错了,哥现在去给你做酸甜排骨。
我冷冷的拒绝。
不用了。
说来也好笑,之前我再怎么卑微,听话,也比不上陈娇娇一根手指头。
现在我脾气没有以前好,你们反倒突然变得爱我了。
妈妈又开始哭：欢欢,对不起。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
伤害都已经造成了,难道一句对不起就能轻轻的打发吗
二哥突然站起来,恶狠狠的扇了陈娇娇一巴掌。
哥！
她凄厉的大哭。
二哥不为所动,拽着她,强硬的让她给我道歉。
你说,你把真相都说出来！
你究竟干了多少事,陷害我们家欢欢
陈娇娇彻底崩溃。
她冲着一家人怒吼：行,我说,我都告诉你们。
玻璃是我砸的,腿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伤的,陈欢欢从来没有虐待我,情书也是我嫁祸给她的……
那又怎么样
我一开始只是想得到你们的宠爱,想让你们不要厚此薄彼。
谁知道你们做得这么绝,谁知道她这么短命
爸爸气得拍桌而起。
陈娇娇,你为什么要陷害你姐姐
从接你回来到现在,我们全家有哪里亏待你
你祸害得我们鸡犬不宁！
陈娇娇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听见爸爸的话,冷笑着反问：
没有你们的默许,仅凭借我一个人,能把陈欢欢害成这德性吗
爸爸被噎得哑口无言。
我突然觉得无趣。
没有一个人的脸色浮现出意外,也就是说,他们从一开始都知道。
但他们还是选择了偏袒陈娇娇。
只是因为陈娇娇是遗孀。
只是因为陈娇娇比我嘴甜,比我更有眼色。
只是因为这么多年,他们发现再怎么偏心,我依然渴求他们的爱。
于是肆无忌惮。
直到发现要永远失去我,才追悔莫及。
早干嘛去了呢
眼前一桌子的菜在我眼里都失去了滋味,我突然好想念楚月。
于是起身离开。
二哥在身后忍不住叫了我一句：欢欢,以后哥哥一定会对你好,再相信我们一次好不好
求求你了,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第十二章
奈何他们实在是太烦。
哪怕我再三拒绝,依旧跟上朝一样,天天来打扰我。
一开始,我还有心思看戏。
到后来,我发现他们依旧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
索性,抛下一切,和楚月去爬雪山。
当我站在山脚下,抬头看见茫茫雪色的那一刻。
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人总是对自己的大限有所预感。
从确诊胃癌到现在,我吃什么吐什么,170的身高更是瘦到了70斤。
但即便这样,我还是坚持来到了山顶。
看着漫天的云雾,我再也走不动了,靠着楚月的肩膀坐了下来,开始打瞌睡。
楚月悄悄掉眼泪。
啪嗒啪嗒的落在我的额头上,冰冰凉凉的。
我有点难过。
如果是之前,我孑然一身。
哪怕死了,似乎也没什么感觉。
但现在有了楚月,我内心突然萌生了不放心的想法。
妹妹,你一开始答应我的16个男模还算数吗
楚月没好气的回道：废话！
我肯定给你找最帅的,让刘经理再给我打6折。
我噗嗤一笑。
又牵过楚月的右手,两个人手上都带着姐妹同心手串。
在阳光的照耀下,亮晶晶的。
楚月,可能我这一辈子所有的幸运,都用来最后遇见你了。
呸,油嘴滑舌。
她嘴上那么说,眼泪却跟串线的珠子一样,掉得更快了。
我伸手替她抹了抹,十分费劲,又有些无奈：
哎呀,你不要哭嘛！
说真的,如果我没遇见你,可能我临死前想,自己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
我眼睛越来越睁不开,却仍然喋喋不休：
但遇见你,我好像有点留念了。
楚月,你不会后悔认我这么一个短命的姐姐吧
我告诉你,我很相信唯心的。
他们带着姐妹同心手串,就算我下去了,你答应我那16个男模也不能反悔。
你可要好好活着,每年定期给我烧那些珍藏的吧唧,不然我就去你梦里找你。
对了,还有……
我想,我最后说的都不是人话。
嘴里转了一圈,吐出来的却是意味不明的音节。
在我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听见了楚月的话：
陈欢欢,下辈子,换我当你的妈妈,当你的哥哥,当你的姐姐。
换我来好好爱你。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