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四个哥哥被父亲带走成了精英,姐姐被母亲接走成了名媛。
唯独薛梦阳,被扔给乡下奶奶,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弃子。
家族聚会,兄姐们嘲讽她身上豆浆味太重:奶奶磨豆腐养大的吧
她笑着打开直播镜头:各位观众,今天带大家玩个解谜游戏。
直播间瞬间涌入千万人——大哥的财务漏洞藏在二维码里,二哥的整容记录变成填字游戏。
当热搜炸锅时,她接到医院电话:奶奶病危。
赶到病房外,却发现全球顶级富豪集体为她清场。
奶奶临终塞给她一个破铁盒,里面装着兄姐们童年丢弃的垃圾。
梦阳啊,他们扔掉的,是你奶奶一颗颗捡回来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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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清晨,天光未启,寒意像是浸透了骨髓,在空气中凝成一片铁青色的沉默。薛梦阳呵出的白气刚离开唇边,就迅速被冷风撕扯殆尽。水井旁,她单薄的身体微微前倾,冻得通红的手指死死抓住那根光滑沉重的枣木磨杠。每一次推动,都像在与冻僵的大地角力,肩胛骨在旧棉袄下清晰地耸动,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磨盘沉重地转动,发出沉闷的呻吟,一圈,又一圈。粗糙的枣木杠子无情地摩擦着她掌心早已结痂又反复磨破的位置,每一次发力,都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汗水濡湿了她鬓角几缕不服帖的碎发,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又迅速被寒风冻得僵硬。她咬着下唇,牙关紧合,唯有那双眼睛,映着油灯跳动的微光,亮得惊人,像深潭里淬炼过的寒星,沉静、专注,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刚毅。
吱呀——一声轻响,身后那扇糊着旧报纸的木门被推开了。
梦阳啊,一个苍老却透着暖意的声音响起,像冬日里骤然投入井水的一束阳光,歇歇手,喝口热的。
薛梦阳紧绷的肩线瞬间松弛下来。她松开磨杠,几乎是雀跃地转身,脸上所有的冷硬线条像被春水化开,绽出一个毫无保留的、近乎稚气的笑容。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从奶奶布满褶皱的手里接过那个粗瓷大碗。滚烫的、带着浓郁豆香的白色浆液微微晃荡,热气腾腾地扑上她的脸颊。
慢点喝,烫!奶奶嗔怪着,枯瘦的手却自然而然地替她拂开额前汗湿的乱发,粗糙的指尖带着熟悉的温暖和皂荚的干净气息。
薛梦阳抱着碗,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滚烫的液体一路暖进胃里,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气。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猫,蹭到奶奶身边,把冰凉的脸颊贴在老人温热的手背上,声音软糯得不像话:奶奶磨的豆浆,天下第一好喝!
祖孙俩站在简陋的灶屋里,守着咕嘟冒泡的豆浆锅,昏黄的灯光将她们依偎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得很长很长。屋外是凛冽的寒冬和沉重的生计,屋内,只有豆浆翻滚的温柔声响,和薛梦阳卸下所有盔甲后,安心依赖的絮叨。只有在奶奶身边,那个被生活磨砺得如同出鞘利刃般的薛梦阳,才允许自己变回那个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
桌上那部老旧的按键手机,屏幕忽地亮起,像黑暗中骤然睁开的一只眼睛,荧荧绿光在昏暗的灶屋里显得格外刺目。屏幕中央跳动着一个名字——薛明宇。
薛梦阳端着碗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碗沿的热度熨帖着指尖,却无法穿透掌心深处蓦然涌上的那股寒意。她眼睫低垂,看着碗里微微荡漾的白色浆液,那层薄薄的豆皮随着涟漪轻轻浮动。
梦阳啊,奶奶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是你大哥
嗯。薛梦阳从喉咙里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她没有立刻去接,任由那单调重复的铃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像一种无声的催促,又像一种冰冷的宣告。
铃声终于停下,屏幕暗了下去。但不过几秒,它又再次亮起,伴随着更急促的震动,嗡嗡地在粗糙的木桌上打着转,仿佛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焦躁。
这一次,薛梦阳放下碗,伸手拿起了手机。冰凉的塑料外壳贴着掌心。她按下接听键,将听筒放到耳边,没有开口。
梦阳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带着久居上位的习惯性腔调,是大哥薛明宇。背景音里隐约有酒杯轻碰和模糊的谈笑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墙。怎么这么久才接下个月十号,爸六十大寿,在‘云顶天宫’办。地址我发你短信。记得准时到,别像上次一样让一家人等你。
他的语速很快,没有寒暄,没有询问,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回答去或不去的机会。通知完毕,就是命令。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理所当然的掌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对上次等待的不耐。
薛梦阳握着手机,指尖微微用力,指节泛白。灶膛里柴火噼啪一声爆响,映亮她半边沉静的脸。她没有看奶奶担忧的眼神,只是目光落在墙角堆放的、被擦洗得干干净净的豆腐模具上,那些朴拙的木格子,承载着她和奶奶日复一日的汗水与微薄的希望。
知道了。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波澜。电话那头似乎顿了一下,大概没料到她如此干脆。
嗯,薛明宇似乎满意于她的识相,语气缓和了半分,到时候穿得体面点。别……他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最终还是选择了直白,别穿着你那身磨豆腐的行头来,一股子豆腥味,惹人笑话。都是自家人,也要讲究个场合。说完,不等她回应,电话里便只剩下忙音。
嘟嘟嘟……
忙音单调地响着。薛梦阳慢慢放下手机,塑料外壳在粗粝的木桌面上轻轻一磕,发出一声轻响。灶屋里只剩下豆浆锅轻微的咕嘟声,还有油灯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
梦阳……奶奶的声音带着担忧,伸过手想拍拍她。
薛梦阳却抬起头,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阴霾,反而对着奶奶露出一个安抚的、甚至带着点狡黠的笑,像小时候偷吃了糖被发现时的表情。奶奶,听见没大哥嫌咱家豆浆味重呢!她故意皱了皱鼻子,凑到奶奶身边嗅了嗅,可我觉得,这味道最香了!比他们那些什么香水都香!
她的语气轻快,带着刻意的夸张,试图驱散刚才那通电话带来的无形阴云。奶奶看着她强装的笑脸,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最终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布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了孙女冰凉的手,传递着无声的力量。那通电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开来,沉甸甸地压在祖孙俩的心头。
云顶天宫巨大的水晶吊灯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过于明亮、近乎虚假的光晕里。空气里浮动着昂贵香槟的微醺气息、高级雪茄的醇厚烟雾,以及无数种名牌香水精心调制后混合成的、令人微感窒息的馥郁。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铺陈开的钻石星河,与室内的衣香鬓影交相辉映。
薛梦阳站在入口处厚重的波斯地毯边缘,像一粒误入琉璃世界的尘埃。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甚至有些磨损的浅蓝色旧棉袄,与满场华服格格不入,刺眼得像一道裂痕。精心熨烫过又如何在这片浮华里,它只显得愈发寒酸。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黏稠地投射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好奇,以及更多的不屑和嘲弄。那些目光像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扎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下颌微微收紧,目光沉静地穿过喧嚣的人群,径直投向被簇拥在中央寿星主桌旁的父亲薛振国。他红光满面,正与身边几位气度不凡的老者谈笑风生。四个哥哥如同拱卫帝王的星辰,环绕在他身侧。
大哥薛明宇,一身剪裁完美的藏蓝手工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鹰,正微微倾身与父亲低语,姿态恭敬又不失掌控感。
二哥薛耀辉,那张被无数镁光灯追逐的脸庞在灯光下俊美得近乎失真,一身骚包的酒红色丝绒西装,正举着香槟杯,对远处几位名媛露出标志性的迷人微笑。
三哥薛文瀚,学者气息浓厚,简单的深色羊绒衫外罩着休闲西装外套,气质温润,正温和地与旁边一位老者交谈,时不时扶一下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四哥薛厉,一身黑色紧身衣勾勒出强健的体魄,眉宇间带着股野性的戾气,指间夹着雪茄,目光懒散地扫视着全场,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猛兽。
他们的光鲜亮丽,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薛梦阳此刻的格格不入。
哟,看看这是谁来了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响起,瞬间吸引了附近一小片区域的目光。
薛梦阳循声望去。她的姐姐薛明月,穿着一身缀满碎钻的银色曳地长裙,如同月光女神般耀眼,正挽着一个西装革履、气度矜贵的男人款款走来。她妆容精致,美艳不可方物,看向薛梦阳的眼神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梦阳薛明月走近,夸张地用戴着蕾丝手套的手在鼻尖前轻轻扇了扇,眉头紧蹙,天哪,你……你这身上是什么味儿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几个竖着耳朵的名媛贵妇听得一清二楚。几道带着玩味和鄙夷的目光立刻聚焦在薛梦阳身上。
啧,还能是什么味儿二哥薛耀辉不知何时也晃了过来,他一手插在丝绒西裤口袋里,一手端着酒杯,俊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目光挑剔地在薛梦阳那件旧棉袄上扫过,一股子豆腥气呗!隔着老远就闻到了。奶奶那豆腐坊的‘特产’,还真是……十年如一日啊!他拖长了调子,尾音上扬,引得旁边几个年轻男女发出低低的嗤笑声。
四哥薛厉也叼着雪茄踱步过来,他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压迫感,眼神带着野兽打量猎物般的玩味,上下扫视着薛梦阳单薄的身板,嗤笑道:啧,瘦得跟豆芽菜似的,风一吹就倒了吧奶奶就给你吃这个连件像样的衣服都买不起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更显轻蔑。
大哥薛明宇虽然没说话,只是站在几步之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无波,但那平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默许和居高临下的审视。三哥薛文瀚推了推眼镜,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别开了视线,选择了沉默。
四面八方涌来的目光和窃语,像无数细小的冰凌,刺得人生疼。薛明月、薛耀辉、薛厉的话语,更是毫不留情地将她钉在耻辱柱上,反复鞭挞。那刻意放大的豆腥味三个字,像烙印一样烫在空气中。
薛梦阳站在原地,成了整个浮华宴会中最突兀、也最受瞩目的焦点。她能清晰地看到薛明月眼底那丝得逞的快意,薛耀辉脸上的嘲弄,薛厉毫不掩饰的鄙夷,以及薛明宇那深不见底的冷漠。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沉闷的钝痛。指尖深深陷入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感反而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围攻中心,薛梦阳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如同骤然被抽离了所有生气。然而,那苍白之下,并非恐惧或退缩,反而酝酿出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风暴。她缓缓地、缓缓地抬起眼,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眸子,此刻却像淬了火的寒冰,锐利得惊人,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冽,逐一扫过围在她面前、如同观赏动物园新奇物种般的兄姐们。
她嘴角的肌肉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某种冰冷的金属机括在启动前刻板的预兆。
下一秒,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薛梦阳倏地探手,从她那件与场合格格不入的旧棉袄口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不是预想中的手帕或纸巾,而是一部屏幕碎裂、边缘磨损得厉害的廉价智能手机。她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纤细的手指在布满裂痕的屏幕上飞快地戳点了几下,动作熟练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没有支架,没有补光,她就那么用冻得微红、指节分明的手,稳稳地举起了那部破旧的手机,屏幕正对着自己,也正对着她面前那几张写满优越感和嘲弄的脸。
各位观众,薛梦阳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宴会厅嘈杂的背景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亢奋她微微歪了歪头,嘴角那个冰冷的弧度终于完全绽开,形成一个近乎完美的、带着浓烈挑衅意味的微笑。她的目光透过小小的手机屏幕,仿佛穿透了物理的界限,牢牢锁定了另一个空间里无数双无形的眼睛。
欢迎来到‘薛氏豪门真相’直播间。今天,我们不聊风月,不拼才艺。她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玉盘,我们来玩一场大型实景解谜游戏,主题就叫——
她的笑容骤然加深,眼底寒光迸射,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了那个惊雷般的名字:
——‘弃子’的反杀!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宴会厅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觥筹交错的喧哗戛然而止,优美的背景音乐成了模糊的背景板。所有目光,惊疑的、好奇的、鄙夷的、震怒的,如同实质的探照灯,齐刷刷聚焦在那个举着破手机、笑容灿烂得近乎诡异的女孩身上。
薛梦阳!你疯了!薛明月最先反应过来,那张精心描绘的美艳脸庞瞬间扭曲,失声尖叫,下意识就想冲上来抢夺手机。她身边的精英男友也变了脸色,试图伸手阻拦。
保安!保安呢!薛耀辉俊脸上的从容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气急败坏的狰狞,他指着薛梦阳,对着衣领上的微型麦克风咆哮。
薛厉反应最为直接,他低吼一声,像头被激怒的豹子,魁梧的身躯带着风,大手直直抓向薛梦阳高举的手臂,指间夹着的雪茄带着火星掉落在地毯上。
唯有大哥薛明宇,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薛梦阳手中那部破手机,脸上血色尽褪。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想起了什么,某个被刻意遗忘在加密文件深处的角落……
就在薛厉的手即将碰到薛梦阳手臂的前一秒——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薛梦阳手中那部破手机的提示音,以一种近乎爆炸的频率疯狂炸响!声音之密集、之响亮,瞬间盖过了薛明月的尖叫和薛耀辉的怒吼!
屏幕,那块布满蛛网般裂痕的廉价屏幕,如同被注入狂暴的生命力,骤然亮得刺眼!无数条弹幕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如同决堤的洪流、喷发的火山熔岩,瞬间淹没了整个屏幕!五颜六色的文字疯狂滚动、叠加、爆炸:
【卧槽!!!直播开团!】
【前排吃瓜!瓜子板凳已备好!】
【‘弃子’的反杀这标题燃爆了!主播牛逼!】
【解谜游戏解什么谜豪门秘辛吗】
【主播手稳点!对准那几个脸绿的!怼脸拍!】
【云顶天宫这地方普通人进得去主播你什么来头!】
【快看薛耀辉那表情!笑死我了!影帝表情管理崩了!】
【薛明宇脸都白了!绝对有鬼!】
【主播别怕!我们千万人挺你!】
【弹幕护体!!!】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像被点燃的火箭,在薛梦阳按下开启键后的几秒内,疯狂飙升!从个位数,到百位数,千位数,万位数……最终,那个代表在线人数的数字,如同脱缰的野马,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以一种令所有人头皮发麻的速度,悍然冲破了一千万大关!并且,还在以每秒数十万的恐怖增量,持续向上狂飙!
那疯狂滚动的弹幕和飙升的数字,形成了一股肉眼可见的、狂暴的信息洪流。薛耀辉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薛明月准备扑上来的动作凝固,薛厉的怒吼卡在喉咙里。他们脸上的愤怒、轻蔑、狰狞,在那一刻,被一种纯粹的、无法理解的巨大惊骇所取代。他们如同站在了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脚下是滚烫的岩浆,头顶是亿万双俯视的眼睛。
薛明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猛地扶住旁边的椅背,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金丝眼镜后的眼神第一次失去了所有沉稳,只剩下被洞穿的恐惧。
薛梦阳仿佛对身后兄姐们惊骇欲绝的表情和即将爆发的混乱置若罔闻。她的全部心神,都凝注在手中那块小小的、滚烫的屏幕上。亿万条弹幕如同沸腾的星河在她眼底飞速流淌,映亮了她沉静却燃烧着火焰的瞳孔。
看来观众朋友们都很热情。她开口,声音透过手机麦克风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也传向网络彼端,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全场的镇定,那么,游戏开始。
她的指尖在布满裂痕的屏幕上轻盈而精准地滑动了几下。下一秒,宴会厅中央巨大的LED屏幕——原本正播放着薛振国风光一生的温馨回顾短片——画面骤然一黑!
啊!人群中响起几声短促的惊呼。
紧接着,屏幕再次亮起。出现的,却是一张极其清晰、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图片——一张被无限放大的、印在薛氏集团旗下某高端楼盘宣传单页角落的、毫不起眼的二维码。
薛梦阳的声音如同冷静的旁白,同步响起:第一关:数字迷宫。请各位观众扫描屏幕上的二维码,进入‘财富之海’的小游戏。据说,在迷宫最深处,藏着薛氏集团掌舵人薛明宇先生精心打造的一座‘安全岛’,里面存放着一些……不太喜欢阳光的小秘密。比如,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戏谑,去年第三季度,一笔本该流向政府保障房项目的专项资金,最终却在迷宫中‘巧妙’地消失了百分之三十五游戏限时五分钟,找到‘安全岛’坐标并成功登陆的观众,将获得由主播提供的‘薛氏财务漏洞’线索大礼包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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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整个宴会厅彻底炸开了锅!所有人的目光,从薛梦阳身上,猛地转向了脸色惨白如纸的薛明宇!震惊、质疑、难以置信……无数种情绪在空气中激烈碰撞。薛振国脸上的红光瞬间褪去,猛地看向自己引以为傲的长子,眼神锐利如刀。
薛明宇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大脑一片空白。那个被他藏在多重加密、物理隔离服务器深处的安全岛……她怎么可能知道!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薛梦阳!你血口喷人!污蔑!这是犯罪!薛耀辉最先反应过来,指着薛梦阳厉声嘶吼,试图挽回局面。然而,他的声音在巨大的混乱和亿万观众的注视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弹幕已经彻底疯了:
【卧槽卧槽卧槽!真敢爆啊!】
【已扫!兄弟们冲啊!迷宫走起!】
【35%上亿了吧!薛明宇胆子肥过天!】
【薛耀辉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主播威武!继续继续!下一个是谁】
薛梦阳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缓缓移向了脸色同样难看、正试图往人群后缩的薛耀辉。
看来二哥已经等不及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第二关:完美拼图。她指尖再次轻点。
巨大屏幕上,二维码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设计精美的填字游戏界面。格子纵横交错,背景赫然是薛耀辉那张被粉丝誉为神颜的精修写真。
游戏规则很简单。薛梦阳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致命的穿透力,请根据提示,在空格处填入正确的‘零件’名称。提示一:位于首尔江南区狎鸥亭洞,以‘自然无痕’著称的某顶级机构。提示二:该机构VIP客户档案中,编号‘YH-0915’的详细诊疗记录,包括但不限于:颧骨内推、下颌角重塑、鼻综合3.0升级版……以及,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刀般刮过薛耀辉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俊脸,维持‘神颜’所需的,每半年一次的定期玻尿酸‘加固’疗程。
噗嗤!人群中不知是谁,实在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随即又死死捂住嘴。
薛耀辉的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紫,如同打翻了调色盘。他死死瞪着屏幕,又猛地看向薛梦阳,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电眼里此刻充满了暴怒和极度的恐惧,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引以为傲的、价值千万的脸,此刻在亿万观众面前,被无情地拆解成了一个个冰冷的零件名称!
弹幕彻底陷入狂欢:
【哈哈哈哈哈哈!零件!神TM零件!】
【YH-0915!耀辉0915生日!实锤了!】
【玻尿酸加固哈哈哈哈二哥的脸是水泥糊的吗】
【首尔江南区狎鸥亭!我知道那家!死贵!】
【脱粉了脱粉了!原来我的男神是流水线产品!】
【主播杀疯了!下一个!下一个轮到谁】
宴会厅彻底乱了套。宾客们哗然一片,记者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试图往前挤,长枪短炮对准了面无人色的薛明宇和摇摇欲坠的薛耀辉。薛振国捂着胸口,被助理和赶来的医生慌忙扶住。薛明月花容失色,尖声叫着关掉!快关掉屏幕!,她的精英男友早已脸色铁青地退到一旁。薛厉像一头困兽,双眼赤红,想要扑向薛梦阳,却被几个闻讯赶来的保镖死死拦住——他们不是薛家的保镖,而是酒店维持秩序的安保,此刻只负责防止暴力事件发生。
混乱如同沸腾的油锅。薛梦阳站在漩涡中心,举着那部破旧的手机,像一个冷静的战场指挥官。屏幕上的在线人数,已经逼近两千万!热搜榜上,前十条瞬间被【薛梦阳直播开团】、【薛明宇资金黑洞】、【薛耀辉整容档案】、【弃子的反杀】等词条血洗屠榜!每一个词条后面,都跟着一个触目惊心的爆字!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喧嚣达到顶点的时刻——
叮铃铃……叮铃铃……
一阵突兀而急促的老式电话铃声,尖锐地穿透了宴会厅里所有的噪音,清晰地钻进薛梦阳的耳朵。
不是她直播的手机。
是她口袋里,那部只有奶奶和几个最紧要联系人的、更老旧的按键手机在疯狂震动!
薛梦阳脸上那掌控一切的冷静面具,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灭顶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她甚至来不及去看屏幕上兄姐们最后那惊恐绝望的表情,来不及去感受这反杀带来的半分快意。所有的喧嚣,所有的目光,所有的胜利,在听到那铃声的瞬间,都褪色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杂音。
她猛地收回直播的手机,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在无数道惊愕、不解、甚至愤怒的目光注视下,在薛耀辉终于挣脱束缚、发出野兽般咆哮冲过来的前一秒——
薛梦阳看都没看身后一眼,如同离弦之箭,决绝地撞开挡在面前、试图询问的记者和混乱的人群,朝着宴会厅那两扇沉重华丽的大门,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厚重的镶金大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个疯狂的世界。她冲进空旷安静的走廊,肺部火辣辣地疼,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用尽全身力气才按下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薛小姐吗这里是市一院急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急促而职业化的女声,背景是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和杂乱的脚步声,您是李秀兰老人的家属吧病人情况非常危急,急性心衰!正在抢救!请立刻过来!
奶奶……薛梦阳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手机从汗湿的掌心滑落,重重摔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碎裂的脆响。世界在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声音,只剩下电话那头冰冷的嘟嘟忙音,和她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撞击着耳膜,一声声,沉重得令人窒息。
她甚至忘了去捡那部摔碎的手机,也忘了自己是如何冲出云顶天宫那金碧辉煌的大门,如何在午夜凛冽的寒风中,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路边绝望地拦车。脑海里一片空白,只有医院急诊那冰冷的通知声反复回荡,每一次回响都像一把钝刀在心口狠狠剜过。冷风刀子般刮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身体内部仿佛燃着一团冰冷的火,灼烧着五脏六腑。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闪烁着空车灯的出租车终于在她面前停下。她几乎是撞开车门扑了进去,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市一院!急诊!快!求你快一点!司机被她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的绝望惊到,二话不说,猛踩油门。
车子在寂静的午夜街道上疾驰,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却在她眼中扭曲成一片模糊而狰狞的光斑。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巨大的恐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奶奶……那个在冰冷磨盘旁递给她一碗热豆浆的奶奶,那个用枯瘦的手为她拂开额发的奶奶……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出租车一个急刹停在市一院急诊楼刺眼的红灯下。薛梦阳甩下一张钞票,甚至来不及等司机找零,便踉跄着推开车门,跌跌撞撞地冲向急诊大厅。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深夜的寒意扑面而来。
然而,当她冲到通往抢救室的那条长长走廊入口时,脚步却猛地钉在了原地。
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畴。
走廊里,并没有她预想中的混乱、哭喊和焦灼等待的家属。相反,这里异常地……空旷,异常地安静。
走廊入口处,宛如一道无形的分界线。线外,是深夜急诊惯有的嘈杂背景音。线内,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肃穆。两排穿着剪裁精良、气场强大的深色西装的男人,如同沉默的雕塑,面无表情地分立走廊两侧,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抢救室门口。他们站姿笔挺,目光锐利如鹰隼,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将整条走廊隔绝成一个独立而森严的空间。几个试图靠近的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都被他们礼貌而坚决地挡在了外面。
薛梦阳的心沉到了谷底。奶奶……难道已经……
巨大的悲恸瞬间攫住了她,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瘫软下去。
就在这时,靠近入口处的一个西装男人似乎认出了她。他锐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微微侧身,对着衣领处的微型通讯器低语了一句。紧接着,更让薛梦阳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如同雕塑般守卫在走廊两侧的西装男人,动作整齐划一地微微躬身,向两侧退开一步,为她让出了一条通往抢救室的道路。他们的动作恭敬而无声,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秩序感。
薛梦阳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悲伤和眼前诡异的景象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像一具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的木偶,茫然地、脚步虚浮地踏入了那条被肃穆笼罩的通道。
通道尽头,抢救室门外那片不大的等候区,景象更是让她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那里或站或坐着几个人。每一个人的面孔,都足以在财经杂志封面或全球新闻头条上占据最醒目的位置!
那位满头银发、气质儒雅的老者,是全球科技巨头星穹科技的创始人兼董事长,沈聿!
旁边那位身材微胖、笑容和蔼的中年男人,是掌控着全球最大零售帝国万晟集团的掌舵人,王兆和!
还有那位穿着香奈儿套装、气场强大的女士,是华尔街赫赫有名的点金手,风投女王,林薇!
以及另外几位,无不是经常出现在福布斯榜单前列、跺跺脚就能让全球经济震动的顶级富豪!
此刻,这些平日里只能在新闻里仰望的人物,竟都聚集在这小小的、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里!他们脸上没有惯常的从容或威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凝的、带着关切和忧虑的神色。
当薛梦阳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尽头时,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薛小姐!沈聿率先开口,声音沉稳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他拄着手杖,向前迎了一步。
你终于来了!王兆和也立刻站起身,胖脸上满是担忧。
梦阳,别太担心,医生在里面尽全力。林薇的声音冷静而带着安抚的力量。
薛梦阳彻底懵了。巨大的悲伤、极度的疲惫,和眼前这完全无法理解的场景猛烈地冲击着她。她看着这些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看着他们眼中流露出的、并非作伪的关切,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张了张嘴,想问问奶奶的情况,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发出破碎的气音。
就在这时,抢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啪地一声,熄灭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扇缓缓开启的门。
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率先走了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惫,眼神却异常复杂。他的目光扫过门外这群足以撼动世界的大人物,最终落在了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薛梦阳身上。
薛梦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盯着医生的嘴唇,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薛小姐……医生走到她面前,声音低沉而疲惫,带着一种宣告结局的沉重感,很抱歉……我们尽力了。老人家的身体……油尽灯枯了。她想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丝侥幸被无情击碎。薛梦阳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旁边的林薇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进去吧,医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时间……不多了。
薛梦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抢救室的。浓烈的消毒水和药物气味弥漫在空气中。仪器被推到了一旁,只有几盏无影灯惨白的光线笼罩着中间那张狭窄的抢救床。
床上,奶奶李秀兰瘦小的身体陷在白色的被单里,如同枯叶般脆弱。她脸上扣着氧气面罩,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衰败的灰黄色,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唯有那双眼睛,在听到动静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
那浑浊的眼底,在看到薛梦阳的瞬间,骤然亮起了一簇微弱却执拗的光。
奶……奶……薛梦阳扑到床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颤抖的手紧紧抓住奶奶那只枯瘦冰凉的手,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砸落在冰冷的床沿上。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刚毅,在生死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像个被遗弃的孩子,泣不成声。
李秀兰的嘴唇在氧气面罩下极其艰难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她的另一只手,用尽全身力气,在被单下极其微弱地摸索着。
薛梦阳立刻明白了,她慌忙俯下身,贴近奶奶的唇边。
……盒……子……极其微弱的气流,带着生命最后的温度,拂过薛梦阳的耳畔。那只枯瘦的手,颤抖着,一点点地从被单下挪了出来,将一个东西,极其艰难地、却又无比郑重地,塞进了薛梦阳紧握着她的那只手里。
那是一个旧得不能再旧的铁皮饼干盒子。巴掌大小,红色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沉的铁锈,边缘也因磕碰而微微凹陷变形。盒子表面,用拙劣的笔迹画着几颗歪歪扭扭的星星和一个月亮,颜色早已暗淡模糊。
触手冰凉,带着金属特有的坚硬和粗粝感。
薛梦阳紧紧攥着那个冰冷的小铁盒,看着奶奶那双望着她的眼睛。那浑浊的眼底,最后那一簇微弱的光,如同风中的残烛,温柔地、眷恋地在她脸上停留了最后一瞬。然后,那光芒如同退潮般,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象征着生命的绿色曲线,拉成了一道冰冷、平直、绝望的直线。
嘀————
刺耳的长鸣声,如同最后的丧钟,在死寂的抢救室里骤然响起,狠狠撕裂了空气,也彻底撕裂了薛梦阳的世界。
薛梦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那间被死亡气息笼罩的抢救室的。手里那个冰冷的铁皮盒子,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紧紧贴着她的掌心,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门外的世界,那些肃立的保镖,那些沉默的富豪,在她模糊的泪眼中都成了扭曲晃动的虚影。有人低声说着安慰的话,声音像是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她只是本能地、机械地向前挪动脚步,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她需要一个地方,一个没有刺鼻消毒水味、没有死亡阴影、没有这些陌生大人物的角落。她跌跌撞撞地推开安全通道沉重的防火门,将自己摔进楼梯间冰冷的水泥台阶上。这里只有应急灯惨绿的光线,映照着布满灰尘的扶手和墙壁上斑驳的涂鸦,空气里是灰尘和铁锈混合的陈旧气味。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她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空洞地回响。她蜷缩着,紧紧抱着那个冰冷的铁盒,仿佛那是奶奶最后留下的温度。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触感将她从巨大的悲恸中稍稍拉回一丝清明。她低下头,布满泪痕的目光落在膝上那个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铁盒上。奶奶临终前塞给她的……里面装着什么那句模糊的他们扔掉的……又是什么意思
指尖因为寒冷和用力而微微颤抖。她摸索着盒盖边缘。没有锁,只有一个小小的金属搭扣,早已锈死。她咬紧牙,指甲抠进锈蚀的缝隙里,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扳!
咔哒一声轻响,搭扣断裂。盒盖被她颤抖的手掀开了。
没有预想中的金银珠宝,没有存折房契,甚至没有一张完整的照片。
映入眼帘的,是一堆……零碎得近乎可笑的东西。
一枚边缘磨损严重、几乎看不出图案的旧版五毛钱硬币,孤零零地躺在盒底。
几颗小小的、微微发黄的乳牙,被小心地用一小块褪色的红绒布包着。
一张泛黄发脆的纸片,上面用稚嫩的铅笔写着100分!薛文瀚,还有一个歪歪扭扭的优字印章。
几颗早已失去光泽、塑料感十足的彩色玻璃弹珠。
一小截褪色的、编织粗糙的红色塑料绳手链。
一把小小的、塑料壳已经裂开的玩具手枪。
……
薛梦阳的目光死死地、一件件地扫过这些垃圾。每认出一样,心脏就像被冰冷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那枚五毛硬币……是大哥薛明宇小时候最宝贝的第一桶金,后来不知丢到哪里,还发了好大的脾气。
那些乳牙……是二哥薛耀辉换牙时,奶奶一颗颗收起来,说留着下牙往上扔,新牙长得高。
那张满分试卷……是三哥薛文瀚人生第一个满分,得意地举着炫耀了好几天,后来被四哥薛厉抢去折了纸飞机。
那些弹珠、手链、玩具枪……是他们童年随手丢弃、毫不在意的玩意儿。
铁盒的最底下,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同样泛黄的纸条。薛梦阳颤抖着手指将它展开。
上面是奶奶的字迹,工整却带着岁月磨砺后的朴拙:
梦阳啊,
他们扔掉的,是你奶奶一颗颗捡回来的星星。
别恨,不值当。
奶奶的梦阳,是最好最好的囡囡,是奶奶攥在手心里六十年的糖。
……
最后一点强撑的力气彻底消失了。薛梦阳猛地将那个冰冷的铁盒紧紧捂在心口,仿佛要将它按进自己的血肉里。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的铁盒上,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起来。压抑了太久的、如同海啸般的悲恸终于冲垮了所有堤坝。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无声地浸湿了膝盖上粗糙的布料,也浸湿了那个装着童年星星的冰冷铁盒。
原来,奶奶守护的,从来不是什么金银财宝。她守护的,是那些被至亲之人弃如敝履的、属于家的碎片,是她最珍视的囡囡眼中,曾经有过的、关于家人的微光。
楼梯间沉重的防火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一个身影安静地站在门口,是风投女王林薇。她看着那个在幽暗绿光下蜷缩成一团、抱着铁盒无声恸哭的年轻女孩,看着她肩膀剧烈的颤抖和地上晕开的深色泪痕,眼神复杂。
她没有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过了许久,直到楼梯间里那压抑的呜咽声渐渐低弱下去,林薇才轻轻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悲伤的力量:
薛小姐,她的语气平静而郑重,‘拾荒者联盟’,全体成员,等候您的下一步指令。
薛梦阳的哭声骤然停顿。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红肿的眼睛直直地看向门口的阴影。
林薇站在那片昏暗的光线里,身影轮廓清晰而稳定。她的目光坦然地迎接着薛梦阳的审视,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拾荒者’……薛梦阳喃喃重复,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沙哑得厉害。她低头,看向怀中那个冰冷的铁盒,里面装着的,是奶奶一颗颗捡回来的星星。一个模糊的、极其大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她混沌的脑海。
她猛地想起奶奶在磨坊里,一边推着磨,一边絮絮叨叨的那些话:梦阳啊,这人哪,都有难处,都有走窄了的时候……能帮一把是一把,别怕弯腰,弯下腰捡起来的,未必是破烂,指不定是颗蒙尘的珠子呢……
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在帮奶奶送豆腐、收豆渣、跑遍城乡角落时,那些看似不经意的顺手帮忙:帮隔壁村绝望的孤寡老农递过一份申诉材料;给镇上那个被合伙人坑得倾家荡产的倔强手艺人牵过一条意想不到的销路;甚至只是在一个雨夜,把醉倒在垃圾堆旁、浑身脏污的陌生男人拖到屋檐下,给他盖了件破雨衣……那些卑微的、被所有人(包括她自己)视为多管闲事的瞬间,那些被她弯腰拾起的麻烦……
难道……
林薇似乎看穿了她的震撼和难以置信,向前走了半步,依旧站在楼梯间入口的阴影边缘,声音清晰而稳定:是的,薛小姐。您或许并未意识到,但您以‘拾荒者’为代号,在过去七年零三个月里,通过您建立的匿名网络和独特渠道,为全球二十七位陷入绝境的关键人物提供了扭转乾坤的关键信息或助力。其中包括沈聿先生濒临破产的核心技术专利案,王兆和先生被国际巨头恶意并购的生死局,以及我本人……一次足以致命的信任危机。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薛梦阳怀中那个锈迹斑斑的铁盒上,眼神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我们称自己为‘拾荒者联盟’,因为我们都曾被您——代号‘拾荒者’——在人生的垃圾堆里弯腰‘拾起’。联盟没有章程,没有契约,只有一条铁律:当‘拾荒者’需要时,联盟所有成员,无条件响应。
楼梯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应急灯发出微弱的电流声。薛梦阳抱着冰冷的铁盒,僵硬地坐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脸上的泪痕未干,震惊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刷着她摇摇欲坠的世界观。
奶奶捡起兄姐们丢弃的星星。
而她,在懵懂无知中,捡起了这些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蒙尘的明珠
原来奶奶那些关于弯腰、拾起、蒙尘的珠子的朴素话语,早已在不经意间,为她铺就了一条连她自己都未曾看清的、通往不可思议高度的道路。
就在这时,楼梯间上方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又显得无比仓惶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极力压低的、带着哭腔的争执:
爸!您慢点……当心台阶!
大哥!现在怎么办全完了!网上已经……
都闭嘴!先找到梦阳再说!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薛振国被薛明宇和薛明月一左一右搀扶着,脸色灰败,脚步虚浮,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薛耀辉跟在后面,头发凌乱,昂贵的丝绒西装皱巴巴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和惊惶。薛厉则像一头彻底被拔了牙的困兽,眼神空洞,沉默地走在最后。薛文瀚也在其中,眼镜片后的眼睛红肿,嘴唇紧抿。
他们显然是从楼下找上来的,大概听说了薛梦阳在楼梯间。这群不久前还在云顶天宫光芒万丈、视她为耻辱的薛家人,此刻如同丧家之犬,带着一身被网络风暴撕碎后的狼狈和绝望,仓惶地出现在楼梯拐角。
当他们看到下方楼梯平台上,那个抱着铁盒、坐在幽暗中的身影时,脚步同时顿住了。昏暗的光线下,薛梦阳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清晰可见,她周身笼罩着巨大的悲伤和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冰冷而沉重的气场。
薛振国嘴唇哆嗦着,老泪纵横,挣脱了儿女的搀扶,踉跄着向前两步,声音嘶哑破碎:梦阳……我的女儿……爸……爸对不起你……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她,姿态卑微而充满悔恨。
薛明月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哭声。薛耀辉眼神躲闪,羞愧地低下了头。薛厉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却不敢与薛梦阳的目光接触。薛明宇脸色惨白,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痛苦和祈求。
薛梦阳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泪痕在幽绿的光线下如同冰冷的溪流。她的目光,极其平静地扫过眼前这群形容狼狈、充满哀求悔恨的家人,如同扫过一堆毫无意义的、被丢弃在路边的杂物。
她的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彻底的疏离。
那目光,比任何愤怒的控诉和冰冷的嘲讽,都更令人心头发寒。
她没有说话,一个字也没有。
只是抱着那个装着星星的铁盒,慢慢地、支撑着冰冷的水泥台阶,站起了身。动作有些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决绝。
她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朝着楼梯下方那片更深的黑暗走去。
梦阳!薛振国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向前扑去,却被薛明宇死死拉住。
薛梦阳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她的身影在幽暗的应急灯光下,渐渐融入下方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个决绝而孤高的背影,和楼梯间里回荡的、薛家人压抑绝望的哭泣与呼唤。
那扇沉重的防火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几天后,郊外一处安静的墓园。
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将青灰色的墓碑和周围的松柏洗刷得格外干净。空气清冷而湿润,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薛梦阳撑着一把老旧的黑色雨伞,独自站在一块新立的墓碑前。墓碑上,奶奶李秀兰的照片温和地笑着,眼神慈祥,仿佛能穿透冰冷的石碑和雨幕,落在她唯一的孙女身上。
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薛梦阳将怀中那个用干净布仔细包裹着的、依旧带着锈迹的铁皮饼干盒,轻轻地、珍而重之地放在了墓碑前的石台上。雨水很快在冰冷的石面上汇聚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灰蒙蒙的天空。
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墓碑上奶奶的名字,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
奶奶,她的声音很轻,被雨声模糊,您捡的‘星星’,我都带来了。放在您身边,暖和。
她停顿了很久,仿佛在积蓄勇气,又仿佛只是在聆听雨声。最终,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被眼泪和无数次摩挲弄得更加脆弱的泛黄纸条,展开。奶奶朴拙的字迹在细雨中显得有些氤氲。
她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对着冰冷的墓碑,念了出来:
奶奶的梦阳啊,是最好最好的囡囡……
雨丝无声地飘落,沾湿了她的发梢和衣肩。空旷的墓园里,只有她低低的、带着无尽思念的声音在雨雾中轻轻回荡,像是在与沉睡的奶奶进行一场跨越生死的对话。
……是奶奶攥在手心里……六十年的糖。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将那张纸条仔细地叠好,小心翼翼地塞回口袋深处,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她撑着伞,在奶奶的墓前又静静地站了很久。雨丝如织,将她单薄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雾里,与青灰色的墓碑、墨绿的松柏,还有那个安放在石台上、装着童年星星的旧铁盒,构成一幅寂静而永恒的剪影。
风裹着雨丝,带来远处城市模糊的喧嚣,又迅速被墓园的寂静吞没。
不知过了多久,薛梦阳终于缓缓转过身。她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冰冷的墓碑,只是撑着那把旧伞,一步步走下湿滑的青石台阶。
台阶下方,墓园入口处的树影里,几个身影在细雨中若隐若现,沉默地伫立着,仿佛已经等待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