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7.
和小陈老师告别后,我去了弟弟妹妹所在的学校。
这个时间,正是学校放学的时间,爸爸一定在学校门口等着了吧。
去学校,就能见到爸爸了。
一路上,这样想着,我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不出所料,我远远就看见爸爸妈妈站在学校门口,手里还拿着给弟弟妹妹买的棉花糖,那样翘首以盼。
快没时间了,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
爸爸,妈妈。
听到我的声音,他们原本欣喜的脸瞬间变了模样,妈妈有些意外我的出现。
你来干吗
我将手中的玩偶举起来,妈妈,你还记得这个吗
妈妈一脸嫌恶地退后一步,拿开,什么脏东西！
爸爸上前推了我一把,小声说：滚回家去,别让我在这儿打你。
我站稳脚跟,抱紧了玩偶,你们还记得我六岁时候许的生日愿望吗
我让你回家听到没有爸爸厉声呵斥我,周围地人听到纷纷投来注目。
我刚要说出我的生日愿望,爸爸妈妈四个字还没发出声音就被别人的声音取代了。
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从学校里面跑了出来,爸妈高兴的应了声。
他们对我视若无睹,一家四口说说笑笑的上车准备回家,我无措地跟在他们身后。
直到车门关闭,他们一个眼神都没再给我。
车辆启动后,我突然慌了,追着车跑了起来,
我一边跑一边喊着：爸爸妈妈,等等我,
爸爸妈妈,求求你们了,听我说最后一次。
车丝毫没有停下来等我的意思。我等不到回家了,没有时间了。
在一个路口,黄灯变红的最后一秒,爸爸的车开过去,我也跟着追了过去。
爸爸妈妈,依依的生日愿望是…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天看到的死亡场景开始重现,不同的是这次我能听到声音,能感觉。
刺耳的急刹车声,杂乱的脚步声,周围的说话声,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
我好痛,四肢散架一样的痛,我看着爸爸车开走的方向,伸出了手,最后无力的落了下去。
8.
死了,爸爸妈妈就会来看我了吧。
昏迷过去的最后一秒我这样想着。
我被送进了医院,路人报了警,警察打电话给家里。
我灵魂出窍,如同游魂一般跟着警察,他拨通电话的那一秒我激动地无法呼吸。
你好,请问是乔依依的家属吗
爸爸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又要搞什么花样
我是交警,乔依依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你们过来一趟。
没空,我在陪孩子吃晚饭。说罢就挂断了电话,警察愣了一下。
听到这样的回答我松了气,也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还在期待什么呢。
这时候医生过来,失血过多,没救了。
警察叹了口气,惋惜道：还这么年轻
我不禁难过,我死了,陌生人都会流出一丝惋惜。
他转头对身后的年轻警察说道：你继续联系家属,告诉他们来认领遗体。
是
年轻警察连续打了几个电话,爸爸妈妈才相信这不是我的把戏,说晚些会来医院。
什么父母啊,孩子都去世了,还有心思吃饭。
他看着我手里紧握的玩偶,不禁叹了一口气。
两个小时后,爸妈姗姗来迟,我追着他们的身影来到我的身边。
爸爸迟疑了一秒后掀开盖在我身体上的白布,鲜血淋漓的我露了出来。
妈妈发出了一声惊呼,她捂住嘴巴后退了一步,我惊讶地看着妈妈的反应。
她…怎么出的意外。爸爸的声音略带哽咽,我听到不禁苦笑。
在振兴路口她跑着过红灯,被酒驾的司机撞了,失血过多抢救无效,请节哀！
振兴路口…
爸爸,那是学校回家必经的路口,我在车后一直追喊着你,不会几个小时你就忘了吧！
9.
依依,依依,你…你不是能看到死亡场景吗为什么,为什么不躲！
妈妈突然抓着我的手,失声哭着,好久没有牵过妈妈的手了,可惜,我现在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是啊,妈妈,我能看到,我为什么不躲,因为我不想活着了,这一天,我等了好久。
警察只当妈妈是接受不了我死了的胡言乱语,退到了门外。
爸爸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妈妈拉着我的手一遍一遍的问,为什么不躲。
眼前的场景我看着也觉得无趣,走到门口看到年轻警察站在门口低着头。
靠近他身旁,我听到他细微的抽泣声,心上一抽,他是在为我难过吗
先前交代他的警察回来了,看到年轻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家属来了吗
年轻警察转身擦了擦眼泪,回道：来了,在里面。
小子,哭什么
小姑娘太可怜了,师父,她那么追,她爸的车都不停下来,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
傻小子,看监控的时候不是哭过了吗怎么还哭。
我看着年轻警察,眼眶一热,心中一暖,有人在心疼我,在为我难过。
警察进去交代了几句,爸爸问了一句,酒驾的人抓到了吗
已经抓到了
好,我要他赔个倾家荡产。
哈哈,比起我的死,爸爸更在意的是后续赔偿,也好,就算是我还给你的。
他们联系了殡仪馆,第二日将我火化。
回到家后,爸爸妈妈坐在沙发上默默了很久。
爸爸出了声：今天下午我要是停车了,她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妈妈没回答,沉默了一会说：你说依依今天想和我们说的话是什么
爸爸烦躁地摸了一下头发,谁知道,我们又不爱听她说话！
其实,当年青羽的死不能怪她。
一句话,让两人又沉默了。
是啊,你们一直都知道,但一直都在装傻怪我,灾星这个罪名我担了十年。
妈妈手里拿着我的死亡通知单,看着上面的信息,低喃道：依依已经十六了啊
是啊,妈妈,我已经十六岁了,你早就忘记了吧！
老婆,我们是不是不该这么对依依…
她知道自己今天会死,所以一直找我们,想和我们告别。
她说她能看到死亡场景,但是她没躲,依依不想活了。
可是我们两个连她最后说的话都没听
10.
第二天一早,家里人都知道了我死亡的消息。
奶奶外婆都来了,弟弟妹妹和学校请了假。
我的尸体被推进焚烧炉,出来了一捧灰。
妈妈抱着我的骨灰盒,爸爸手里拿着沾染着我血迹的玩偶。
在去墓地的车上,弟弟去抢爸爸手中的玩偶,争抢中,按到了娃娃手臂上的按钮。
依依,我的宝贝依依,奶奶祝你生日快乐,要健康快乐的长大。
依依,我是爸爸,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小公主,你想要什么爸爸都会给你。
依依,我是妈妈,妈妈的小心肝,妈妈永远爱你。
依依,我是哥哥,哥哥会一直保护你,生日快乐！
车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奶奶突然扑到骨灰盒上,失声痛哭,依依,对不起,依依,奶奶对不起你啊。
我看着这样的奶奶,心里已经没了波澜。
弟弟妹妹被吓得呆在原地,不敢出声。
外婆抱着妈妈流泪,就像哥哥死的时候那样,只是这次嘴里没有了咒骂,可能不知道该骂谁吧！
妈妈抱着骨灰盒的手越来越紧,浑身颤抖。
到达墓地,他们放好了我的骨灰盒。
弟弟妹妹站在原地没有反应,爸爸突然发疯似的打起他们,嘴里说着：你们姐姐死了,你们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哭！
一边说着一边手上更加用力,从小到大,爸爸从未动过他们一下,他们出现任何错误挨打的人都是我。
弟弟摔倒了,我会被打,说是我害的。
妹妹发烧了,我会被打,说是我背地里诅咒的。
这些年,我挨过的打已经数不过来。
弟弟躲着爸爸的手,她不是我的姐姐,她是灾星。
还敢顶嘴,是谁说的！
是你说的,妈妈也说了,还有奶奶。
弟弟指着身边的三个大人,妹妹也跟着应声：对,都是你们说的。
一句话,让大人们呆愣在原地,是啊,都是他们说的。
也是他们教的,不许叫我姐姐。
弟弟妹妹刚会说话的时候很喜欢我,会叫我姐姐,会对我笑。
是奶奶告诉他们,不许对我笑,不许叫我姐姐,爸妈听到了也没有反驳。
渐渐地,他们不再亲近我,和大人一样厌恶我。
爸爸的嘴张开又闭上,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看着我的墓碑,抽了自己一个耳光。
依依,对不起。
爸爸,这句对不起太迟了。
我想要的,也从不是这句对不起。
11.
从墓地回家后,爸妈去了我的房间,那个玩偶也被他们带回家了。
狭窄的储藏间连一张床都放不下,地上铺了几件衣服我就睡在上面,房间里的东西少得可怜。
只有几件衣服,和一双鞋子。
妈妈走进去,一件一件的抚摸着,她看到了角落里我买给弟弟妹妹的生日礼物。
她拿起了那对小熊玩偶,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来,依依,我的依依。
老公,这十年我们都在忽视她。
她本来也是被我们宠爱的小公主,她本来应该无忧无虑的长大。
是我们一直忽视她,她没能好好长大,连学都没有上完。
她那么瘦,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你记得吗她小时候最喜欢穿着公主裙抱着这个玩偶了。
妈妈喋喋不休地说着,爸爸手里的烟也没有灭过。
所以,我死了,爸妈也和哥哥死后一样难过,可是为什么活着的时候连我说的话都不愿意听呢。
这晚,妈妈睡在了储藏间,里面空间狭小的连翻身都做不到。
爸爸在门口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爸妈不顾弟弟的哭喊,把他的房间改成了我的,里面装饰成了我小时候喜欢的样子。
为什么装饰成小时候的呢,因为他们不知道长大后的我喜欢什么。
有松软的床,装满漂亮裙子的衣柜,各种款式的小皮鞋,一切都很美好。
只是没有我。
妈妈将玩偶放到中间,她和爸爸躺在两边,一人牵着玩偶的一侧手臂。
这场景一下让我想到六岁生日那天,也是这样的场景。
小小的我躺在中间,爸妈在两侧,他们让我闭上眼睛,拿出了玩偶。
依依,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我宝贝地抱着玩偶,不愿意撒手。
爸爸说,宝贝依依,爸爸也会这样一直牵着你的手不撒开的。
这句话,不过几日就不作数了。
依依许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呀
等我长大再告诉你们
12.
我徘徊在爸妈给布置的新房间里面,看得到,摸不到。
不知道为什么我死后魂魄一直跟着他们,我想要离开却兜兜转转地回到原地。
七日后,爸妈又来到我的墓前,带着我心爱的玩偶一起。
依依,爸爸来看你了。
依依,妈妈把你的玩偶也带来了。
他们说着对我思念,愧疚,这些话是我活着时候最想听到的。
依依,托梦给我妈妈,告诉我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好不好。
依依,你要说话算话,你说长大告诉我们的。
爸爸妈妈,可是你们大人说话都不算话。
我跟着他们回了家,一进屋,弟弟就在撒泼。
我要回我自己的房间
那不是你的房间,是你姐姐的房间。
她才不是我的姐姐,她已经死了,还给她留房间干嘛！
啪！一巴掌落在的弟弟的脸上,爸爸指着他的鼻子说：乔依依是你们的姐姐,就是死了也是你们的姐姐。
她不是,她是死人,她是灾星。
又一个耳光落在弟弟的脸上,我看着爸爸气得涨红的脸不禁摇头。
弟弟说的都是实话,爸爸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被刺痛,因为你和妈妈十年前射出的子弹如今正中眉心了。
妈妈上前抱住弟弟,不要说了,听爸爸的话。
客厅里的四个人各自回了房间,我去了弟弟妹妹的房间。
弟弟趴在桌子上抽泣着,妹妹在一旁安慰：哥哥,你别哭了。
大人们好奇怪,为什么说变就变,爸爸以前从不打我们的。
是啊,为什么说变就变呢,六岁那年我也和你一样的困惑。
因为那个灾星！弟弟的语气愤恨,我站在他旁边感觉那道目光似要将我穿透。
我从房间出来,看着天,心里默默说着,让我离开吧,我想去找哥哥,不想留在这个家里了。
入夜,我给爸妈托了梦。
梦里,我并未诉说这些年他们对我伤害的委屈,只是和他们一起去了小时候的公园。
爸妈牵着我的手在草地上奔跑,开心的荡着秋千。
回到生日那天,我许下生日愿望。
我希望爸爸妈妈永远爱我,在我伸出手的时候抱抱我。
我希望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爸爸妈妈,我的生日愿望其实在六岁那年就注定不会再实现了。
我不恨你们,希望你们善待弟弟妹妹。
再见了
这个梦结束了,我走出家门,发现可以走得更远了。
远处,我看到哥哥向我招手,我向他飞奔而去。
我好像在奔跑间变回小时候的样子,哥哥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模样。
他接住我了,从怀里掏出一把小熊软糖给我。
依依,哥哥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