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宾客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
不是,他们怎么还有脸来找乔同志啊真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吗
他们自己那么偏心,还那么伤害乔同志,现在看人家有名了就巴巴凑过来道德绑架。
警员呢直接把他们带走吧!
周铭轩正要上前,乔月舒却轻轻按住他的手。
她挺直脊背走到礼堂门口,冬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
当年你们把我推进深渊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她的声音平静,眼底没有半分对两人的疼惜,转身时,听见乔母撕心裂肺的哭喊,但脚步始终未停。
我们都已经知道错了,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这么狠心明明我们才是血缘相连的亲人啊!
我们甚至为了你,去陆远洲那里大闹,我们帮你报仇了,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原谅我们果然,我们一开始说的没错,你就是白眼狼,我就应该在你出生的那一刻把你淹死!
下一刻,周围出现的警员将两人的嘴死死捂住,冲周铭轩和乔月舒点头示意。
周同志,乔同志,这两个人寻衅滋事,我们先带走了。
呜咽声瞬间被周围的庆贺声淹没,所有人默契地没有提及被带走的将人,纷纷献上祝福。
人群后方,陆远洲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站在礼堂外的梧桐树下。
他看着礼堂里那个光彩照人的新娘,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把平安符塞进他手心时说远洲哥要平平安安。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他抬手敬了个军礼,最终没有上前,只是转身消失在暮色里。
婚后,乔月舒的创作灵感如泉涌。
她的创作陆续登上《收获》《九月》等著名杂志上,稿费单雪片般飞来。
周铭轩依旧在大学教书,寒暑假时便会陪着她去乡下采风。
两人住在筒子楼里,虽然狭小,却充满烟火气,每当乔月舒熬夜写作,周铭轩总会默默泡好浓茶,把烤得金黄的馒头片放在她手边。
而陆远洲,在乔月舒婚礼后主动申请调往西北边疆,这些处处充满回忆的地方,他再也不敢踏足。
戈壁滩的风沙很快磨平了他脸上的棱角,迷彩服下的脊背渐渐佝偻。
战友们常看见他对着胸前的平安符发呆,那是乔月舒十岁那年在庙会上求的,红绳早已褪色,符纸也变得脆黄。
——这也是他唯一留下的有关于乔月舒的东西。
1988年的深秋,乔月舒收到来自边疆的包裹,送信的快递员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陆同志也是为了守卫祖国才牺牲……这是他临终前托付队友寄给你的东西。
节哀。
她颤抖着接过,泛黄的信封里,除了几封未寄出的信,还有那个褪色的平安符。
信纸上的字迹被水渍晕染,最后一页写着:月舒,这些年我不敢求你原谅,只盼你能过得好……
她张了张口,泪水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上辈子所经历的一切,好似依旧浮现在眼前,可如今,那个造成她一切痛苦根源的人已经死了,他们的最后一面,好像都是以不体面的方式落下帷幕。
有水滴落在平安符上,乔月舒突然想起小时候,陆远洲背着她去看露天电影的时光,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会守护她心疼她的大哥哥,心却逐渐偏移。
周铭轩轻柔地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珠,环住她的肩膀:都过去了。
窗外,初雪纷纷扬扬落下,像是要掩埋所有的恩怨。
三个月后,乔月舒在新作的扉页写下:生命中或有苦难,但终将会消散,化作照亮我们前路的那一束光。
次年春天,出版社举办乔月舒新书发布会。
人群中,两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徘徊在会场外。
乔父乔母隔着玻璃,看着台上光彩照人的女儿,眼底满是悔恨,泪水模糊了视线。
而此时的乔月舒正握着周铭轩的手,回答着记者的提问,窗外的玉兰开得正好,春风拂面,满是希望的味道。
多年后,边疆的烈士陵园里,一块朴素的墓碑前,总会按时出现一束野杜鹃。
有人说,那是一位作家每年托人送来的,至于其中缘由,只有春风知晓。
而在城市的某个小院里,乔月舒和周铭轩坐在葡萄架下,翻看泛黄的老照片。
阳光透过叶隙洒落,映照着他们眼角的皱纹,岁月静好,现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