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植物人弟弟,我签下假赛合约。
豪门战队许诺天价奖金,却在榨干我价值后踢我出局。
三年后我改名换姓带队杀进决赛,对手正是老东家。
队长周白在镜头前假惺惺:回来吧,大家都很想你。
观众席突然传来嘶吼:姐!他们当年给你的支票是假的!
我抬头——本该昏迷的弟弟正疯狂挥舞诊断书。
而我的新搭档沈烬突然拔掉耳机,声音响彻全场:
裁判,我实名举报三年前那场假赛,操纵者...
他冰冷的目光直射VIP包厢:是坐在那里的周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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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消毒水那味儿,齁得人脑仁疼,像冰锥子扎太阳穴。我瘫在ICU外冰凉的墙上,骨头缝里都渗着寒气。手里那张缴费单,轻飘飘一张纸,却烫得我手指头直哆嗦,恨不得甩出去。
苏念家属护士声音冷冰冰的,砸过来,该续费了。专家会诊,移植的话…钱,你掂量掂量。
钱。又是钱。
我弟苏阳,才十六,躺里面跟棵蔫巴草似的,全靠机器和更冰冷的钱吊着口气。我把他从山沟沟里带出来,拍胸脯说姐在城里能行,结果呢带他掉进这吃钱的无底洞!手机嗡地一震,不是催费,一条陌生短信,字字像淬了毒的针,扎眼:
想救你弟明晚,城西‘迷途’网吧,‘暗渊’输‘流火’。尾款八十万,赛后结。红姐。
暗渊我拼死拼活想出头的地儿!流火呵,名字都烧钱的豪门!八十万!这数儿像秤砣,狠狠砸我心口上,砸得我眼前一黑,嗓子眼儿一股子铁锈味。手指头悬在屏幕上,抖得不像自己的。每抖一下,都像苏阳心电监护仪上那快拉平的线。
姐…疼…他昏迷里那声哼哼又在耳朵边绕,细得像要断的蜘蛛丝。我猛地闭眼,再睁开,那点捏碎手机的劲儿泄了,指头带着股毁天灭地的狠,戳下一个字:行。
迷途网吧包厢,烟味儿混着汗臭和泡面汤儿,齁死人。红姐坐我对面,猩红指甲哒、哒、哒敲着桌上那份合同,跟催命符似的。她脸上堆着笑,可那笑是画上去的,眼里一丝热乎气儿没有,就剩算计。
小苏啊,明白人。她吐个烟圈,慢悠悠,暗渊这破庙,供不起你。流火那边,周老板瞧上你了,打完这场,前程大着呢。合同推过来,红指甲戳着八十万,签了,四十万定金立马打你卡上,救你弟的命。不签…她一耸肩,红指甲在烟雾里划拉一下,你弟…等得起
我盯着那叠纸,自愿承担一切后果那几个黑字像毒蛇缠着我脖子。周老板流火那手眼通天的金主嗓子干得冒烟。眼前全是苏阳煞白的小脸和监护仪上蹦跶的数字。我抓起笔,笔尖悬在签名那儿,抖得厉害,一滴墨啪嗒掉纸上,洇开一团黑,像要把我吞了。
姐…加油…苏阳看我比赛时亮得冒光的眼,和他现在死气沉沉的脸,在我脑子里撕扯。我猛地吸口气,那气儿带着血腥味,手腕子一沉!笔尖刮过纸,沙沙响,像割肉。苏念。俩字儿,歪歪扭扭,像两道丑疤,刻我卖身契上了。
红姐笑了,红嘴唇咧开,白牙森森:这就对喽!明儿晚上,好好‘打’。记着,中路河道那波团,你可是‘关键’。
那猩红的指甲,像毒蛇的信子,在我眼前晃。关键我喉咙里堵着石头,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2
比赛日。场馆炸了锅,灯晃得人眼花,喊声浪一样拍过来,隔着耳机都震得慌。我坐在暗渊中单位,手指头搭在冰凉键盘上,手心全是黏糊糊的冷汗。
耳机里队友喊得声嘶力竭,像隔着棉花。
河道!念姐看河道!打野!
念姐!退!你太靠前了!
念姐!苏念!回神!中单过去了!
我盯着屏幕上我那花里胡哨的脆皮法师,心在肋骨后头疯了一样撞,撞得胃直抽抽。红姐的话在脑子里转:中路河道团,你是‘关键’。关键呵,关键送死,关键把队友那点可怜优势葬了!
时候到了。两边河道撞上,技能光轰地炸开,跟放烟花似的,要人命那种。队友的战士嚎着冲进去,辅助的盾套上了,射手在后头玩儿命输出。乱成一锅粥的当口,我手指头冻僵了似的,悬在闪现键(F键)上头。按下去,嗖一下躲开,说不定还能反杀。
苏念!闪!快他妈闪啊!队长声音在耳机里炸了,又惊又怒又绝望。
就是现在!对面刺客鬼一样从黑影里扑出来,刀尖儿直捅我后心!那一秒,活命的劲儿差点冲开天灵盖,指头离那生键就差一头发丝儿!可苏阳插满管子的脸、红姐猩红的指甲、合同上刺眼的八十万,变成冰锥子,噗噗噗全扎我神经上!
对不住了…嗓子眼儿滚过一声没人听见的呜咽,带着血味儿。悬在闪现键上的指头,到底没按下去,反而像脱了力,往左偏了那么一丁点儿。
噗嗤!
游戏里刀子捅进肉的声音,尖得刺耳。屏幕唰一下灰了。我的英雄,暗渊最后那点念想,像个笨木头桩子,哐当栽进冰冷的河道水里,死得透透的,屁用没有。紧跟着,是队友绝望的嚎和系统冰冷的报丧:
First
Blood!(一血!)
Double
Kill!(双杀!)
Aced!(团灭!)
完蛋操!暗渊的防线跟纸糊的似的,稀里哗啦就垮了。巨大的失败俩字(Defeat)像口黑棺材,哐当砸我屏幕上,也砸暗渊队员那几张死灰似的脸上。
操!苏念你他妈梦游呢!队长一把扯下耳机砸桌上,眼珠子通红瞪着我,要吃人,河道那波!你闪出来我们就赢了!你他妈到底干啥吃的!
念姐…你今天咋了辅助声音带着哭腔,全是失望。
我死死埋着头,指甲抠进手心里,快出血了。场馆里那山呼海啸的欢呼,全变成尖刀子,刮我耳膜。那是给流火的,给我亲手送上去的垫脚石流火的!我像个下三滥的小偷,偷了队友的汗水和信任,也把我自己那点可怜的电竞梦埋了。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得要吐。我哐当推开椅子,在一片狼藉的败局和队友刀子似的目光里,跌跌撞撞冲下台,只想离这鬼地方远点,越远越好!
后台通道又黑又窄,一股子灰土汗臭味儿。后头脚步声噔噔噔追上来,每一步都踩我心尖上。没等我反应,一只大手猛地薅住我胳膊,死命一拽,把我搡进旁边堆破烂的杂物间!咣当!门摔上了,外头的吵闹一下闷了。
3
是周白。流火那明星队长,刚才台上风光无限的主儿,这会儿脸上那点阳光温和的笑渣都不剩,就剩猫玩耗子的戏谑和冰碴子。他个高,影子把我罩得严严实实,压得我喘不上气。
苏念演得挺像。他嘴角一扯,笑没温度,声音压得低,字字却像毒针,那闪现,差丁点儿就按了挺能憋啊。他弯腰,一股子冷冰冰的须后水味儿冲我鼻子,嘴凑我耳朵边儿上,话跟毒蛇吐信子似的,八十万,买你弟一条命,再买断你那点破前程,值了。记好喽,打今儿起,你苏念,就是电竞圈的臭狗屎,是暗渊的叛徒,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识相点,就带着你那个半死不活的弟,滚蛋,滚得越远越好!
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滋啦一声烫我心尖上!我猛地抬头,血丝噌地爬满眼珠子,全身的血轰地往头顶冲,天灵盖都要掀了!钱呢!我听见自己嗓子哑得像破锣,带着血腥气,红姐说赛后结清!剩下那四十万呢!
钱周白像听见天大的笑话,肩膀直抖,笑声在窄屋里撞,又冷又刺耳。他不紧不慢从西装内兜摸出张薄纸片,俩指头捏着,在我眼前晃。不是支票,不是票子,是张打印的、寒碜的电子转账截图,上头那数——四十万——像抽我大嘴巴子!
瞅清楚了他脸上那点笑唰地没了,眼神阴得能冻死人,红姐哼,传声筒罢了。这钱,是周老板赏你的。不过…他手腕子猛地一翻,啪!那薄纸片子狠狠抽我脸上,又掉地上。周老板发话了,他顶烦贪得无厌的货。剩下那四十万等你弟哪天蹬腿儿了,烧给他当纸钱吧!
话音没落,杂物间的门哐当被拽开。几个黑铁塔似的保安堵门口,脸跟冻住似的,一堵冰墙。周白慢条斯理抻抻袖口,最后剜了我一眼,那眼神跟看一滩烂泥似的,全是唾弃。
把她,连她那些破烂儿,他朝地上我那磨得没样儿的旧外设包努努嘴,声儿又变回那假模假式的温和调儿,冰碴子直掉,一块儿‘请’出去。记牢了,是永远。别再让周老板,在哪儿,瞅见你这张丧气脸!
我被推搡着,趔趔趄趄穿过乱糟糟的后台。那些一块儿熬夜训练、一块儿为赢嗷嗷叫的暗渊队友,这会儿全戳通道两边,没人上前,没人吭声。他们的眼神,像一捆捆冰针,扎我脊梁骨。失望,唾弃,恨,还有点儿被捅刀子的懵。曾经背靠背的兄弟,成了冷眼旁观的看客。我死咬着下嘴唇,血味儿在嘴里漫开,弯下腰,浑身哆嗦着,捡起地上那被踹了一脚、沾满灰的外设包。里头装着我吃饭的家伙,也装着我刚被碾成渣的过去和脸面。在保安推搡和四周扎人的目光里,我像条真被打断腿的野狗,一步一挪,被请出了这个装过我所有热乎气和盼头的地儿。后头,是灯晃得刺眼的赛场,是震得人耳朵疼的赢家欢呼。前头,是没边儿的黑和冻死人的风。城里的霓虹花花绿绿照我空了的眼珠子里,没一丁点热乎气儿。那张轻飘飘的转账截图,还躺在我口袋里,像块烧红的烙铁。
4
三年。整整三年。
时间像把钝刀子,慢慢磨平了点棱角,可磨不掉嵌在骨头缝里的恨和刻在心口子上的疤。弟弟苏阳还在特护病房里躺着,像个睡不醒的瓷娃娃,贵得要死的机器嘀嗒嘀嗒替他喘气儿。那笔拿我前程和脸面换的四十万,早填了医院那无底洞,连个响儿都没听见。为了堵那窟窿,我快把自己榨成人干儿。
白天,我在网吧那乌烟瘴气、泡面味儿和毛头小子嗷嗷叫的地界当网管,手指头在油乎乎的键盘上戳,给那些做梦当电竞明星的小崽子开机、续费、修卡顿。晚上,等城睡了,网吧最旮旯那台破机器就是我的地盘。我换了一个又一个马甲,Ghost(鬼影)、Silence(死寂)、Shadow(暗影)…像真成了孤魂野鬼,在半夜的排位赛里飘。手指头在便宜键盘上翻飞,屏幕光晃着我眼底那簇没灭的火苗。汗塌透那件地摊儿T恤,熬得通红的眼珠子里只剩跳动的数字和击杀的提示。技术它压根儿没跑,反倒在无数个只有键盘咔哒声陪着的黑夜里,磨得更快、更毒。
直到那个ID叫Ember(余烬)的主儿,像颗烧着的陨石,哐当砸进我的排位世界。他那打法,野、狠、带着股同归于尽的疯劲儿,像在刀尖上蹦跶的猛兽。我俩连着三晚排一边儿,又连着三晚把对面杀穿。没语音,就靠屏幕上冰冷冷却默契到骨子里的信号标记,还有手术刀似的切入。他那股子玉石俱焚的劲儿,像面镜子,照着我心里那头关着的野兽。
第四晚半夜,又一场砍瓜切菜的赢之后,一条陌生好友申请叮弹出来。
Ember:Ghost聊聊
我盯着那名字,指头在鼠标上停了几秒。余烬那灰堆里,是不是也埋着没烧完的火鬼使神差,我点了接受。
聊天框亮了。
Ember:手活儿硬。组队缺个稳当中单,打次级联赛门票。
次级联赛通顶级联赛LPL的跳板心口子像被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猛地一抽,血嗡地冲上头顶,眼前一黑,一股子久违的、烧得慌的劲儿直顶上来。次级联赛…那儿,离流火,离周白,离那金碧辉煌却埋了我的赛场,好像…又近了点屏幕上那点幽蓝的光,晃着我眼底噌一下亮起来的、狠得像狼的光。
指头悬在键盘上头,抖。不是怂,是憋屈太久那股邪火儿要炸!我猛吸口气,网吧那混着烟味儿、汗馊味儿、泡面油腥儿的浊气灌进肺管子,反倒让我觉出点活着的劲儿。
指头落下去,敲出俩冰碴子似的字儿,带着豁出去的狠:
Ghost:行。
战队基地小得转不开身,泡面味儿混着汗味儿,跟当年暗渊那寒碜训练室一个德行。就一点不一样,这儿烧着一股不服输的邪火。沈烬,那个Ember,戳在窄客厅中间,顶灯的光勾出他瘦溜儿却绷得笔直的影子。脸上没表情,眼神儿像淬了火的刀子,刮人。
都听着,他声儿不高,带着股铁片子刮砂轮的动静儿,盖过了训练室的键盘响,咱叫‘Phoenix’(凤凰)。我起的。意思明白,要么从灰堆里烧出来,要么就死透。他眼珠子扫过我们几张同样年轻、同样写满不服和渴劲儿的脸,最后落我身上,停了一瞬,那眼神深得摸不着底。目标,次级联赛冠军,杀进LPL。谁掉链子,自己滚。
没豪言壮语,就赤裸裸的弱肉强食。这就是沈烬。
训练是扒皮。沈烬就是那挥鞭子的活阎王。失误零容忍。走位歪一丁点,等着你的就是他冰渣子似的复盘和翻倍的练。指头在机械键盘上敲到木,手腕子酸得抬不起来,眼珠子里全是红血丝。撑着我的,除了那口憋了三年的、快把骨头烧穿的恨,还有沈烬那同样烧着、像要把挡道的全烧成灰的疯劲儿。他看我的眼神,偶尔会闪过一丝东西,不是同情,更像是…同病相怜的确认。
后半夜,训练室就剩我俩。屏幕上放着刚打完的高强度训练赛录像,画面停在我一个刁钻到邪乎的预判闪现躲开致命控,反手秒了对面的核心输出位。
这操作,沈烬的声音在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屋里响起,带着点磨砂的质感,不像Ghost。像…苏念。
我后背的汗毛唰地立了起来!血好像冻住了半秒。指头无意识地蜷紧,指甲陷进肉里。苏念。这名字,跟裹尸布似的,裹了我三年,带着消毒水和失败场馆的霉味儿,冷不丁被沈烬这把冰锥子给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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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回头,眼珠子死死钉在屏幕上那个定格的华丽击杀画面上,嗓子眼儿发紧,声音干得像砂纸蹭:Ghost也好,苏念也罢,能赢就行。过去的代号,死透了,没意义。
身后一片死寂。空气跟冻住似的。我能觉出沈烬那眼神儿像探针,扎在我后脖颈子上。
是没意义。他终于开口,声儿还是冷的,可底下压着点沉甸甸的东西,可有些债,得用赢的方式,亲手撕碎了,塞回他们嗓子眼儿里。他顿了下,那调调儿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砸给我听的,周家…欠下的血,不是一个人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差点从嗓子眼儿跳出来!周家他指的是周老板还是…周白他知道啥他跟我一样,也是被那对父子嚼碎了吐出来的灰烬一肚子疑问轰地顶上来,可我死咬着后槽牙,没问。火候没到。凤凰,得先烧透了,才能活过来。讨债,得有撕碎他们的力气。我把指头重新摁回键盘,咔哒一声脆响。
接着练
嗯。沈烬的声音从后头传来,带着重新烧起来的战意。
5
次级联赛的路,每一步都踩着玻璃碴子。Phoenix这匹黑马,带着燎原的邪火,在白眼和唾沫星子里一路杀红了眼。我的IDGhost在赛场上重新烧了起来,每一次刁钻到毫秒的击杀,每一次力挽狂澜的团战操作,都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那些曾经朝苏念这名字吐口水的人脸上。媒体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从网吧队臭鱼烂虾到卧槽黑马,再到Ghost女王归来!。每次赛后采访,镜头恨不得怼我脸上,记者们拐弯抹角,句句往那旧伤疤上捅:
Ghost选手,如今在Phoenix大放异彩,是不是觉得自己终于洗干净了当年那身‘脏水’
对于三年前那场直接导致暗渊解散的关键局,您现在有啥想对老队友和粉丝说的吗
有传言说您当初就是收了钱故意演输的,您对此……
那些裹着关心外衣的毒刺,一次次想撕开那层根本没结痂的皮。我站在聚光灯底下,手里攥着话筒,手心冰凉。胃里那熟悉的翻搅又来了,带着恶心的铁锈味。每一次,我都梗着脖子,逼自己挺直了脊梁骨,迎上那些探究的、审判的、甚至看笑话的眼神,用尽吃奶的劲儿压住嗓子眼儿里的戾气。
过去的事儿,埋了。我的声音透过话筒传出去,冷得像冰坨子,稳得听不出一丝缝儿,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冰壳子底下,是能把骨头都烧成灰的岩浆在翻腾,现在的我,是Phoenix的Ghost。我眼里,只有赢!
沈烬总站在离我不远不近的地方,手插在队服兜里,冷眼瞅着。当我被那些问题逼得指关节发白,眼底的凶光快压不住的时候,他会不动声色地往前蹭半步,高大的影子像堵墙似的挡掉一部分扎人的视线,或者干脆利落地打断记者,用他那冻死人的声线:下一个问题。
有他在边上杵着,像块冰镇过的石头,奇了怪了,反倒让我在恨得快要炸开的当口,能喘上那么一口气。
终于,Phoenix顶着次级联赛冠军的帽子,像只真从火堆里扑腾出来的凤凰,带着一堆人的下巴和满地的眼珠子,一头撞进了顶级职业联赛LPL的季后赛。命运的齿轮转得嘎吱响,带着股邪乎的劲儿——半决赛,我们要干的,正是风头无两、坐拥明星队长周白、背后杵着周氏资本这棵参天毒树的——流火战队!
6
比赛日。能装下几万人的巨蛋场馆塞得满满当当,人声鼎沸,热浪能把人掀个跟头。刺眼的灯光在巨大的舞台上乱晃,把Phoenix
vs流火那对战标志晃得跟烧着了似的。空气里全是狂热的味儿、绷紧的弦儿和呛人的火药沫子。我坐在Phoenix的中单位上,调试着外设,手指头冰凉,可稳得出奇。这三年的每一个黑夜,每一次练到手指头抽筋,每一次被噩梦吓醒的冷汗,都变成了这会儿血管里奔流的、冻死人的火苗子。
导播那帮人精,最懂怎么往伤口上撒盐。大屏幕上,镜头跟拉锯似的,在我(Ghost)和流火队长周白之间来回切。周白穿着流火那身死贵死贵、红得扎眼的定制队服,脸上挂着招牌的、阳光温和又带点装腔作势的完美假笑,正朝着观众席挥手,惹得一片鬼哭狼嚎。他那眼神儿,隔着乌泱泱的人头和乱晃的灯光,终于落到了我身上。
那眼神,跟三年前杂物间里一模一样。居高临下地扒拉着,带着点看稀罕玩意儿的探究,像是在打量一件丢了又捡回来、可还是上不得台面的破烂。只是这回,那扒拉里,多了点被恶心到的冷意。Phoenix这只他当年一脚碾死的蚂蚁,居然爬回来了还爬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他嘴角那点假笑好像咧得更开了点,对着镜头,露出了个无懈可击的、前辈关怀后辈的恶心表情。
就在这当口,主持人那耳朵里显然塞了导播的指令,挂着职业假笑,把话筒杵到了周白嘴边:周队!赛前有啥想对即将交手的Phoenix,特别是他们这位状态热得发烫的中单Ghost选手说的吗我们都知道,Ghost选手以前…也有过一段挺‘传奇’的职业生涯哦。
这话听着温和,可跟把刀子似的,噗嗤就捅开了脓包。全场瞬间安静得吓人,几万双眼睛跟探照灯似的,死死打在周白身上,也打在大屏幕上我的那张死人脸上。
周白接过话筒,脸上那悲天悯人的表情更足了,像菩萨下凡。他清清嗓子,目光透过舞台那晃眼的灯光,直勾勾地望向我,声音透过能把人耳朵震聋的高级音响,清清楚楚地砸进每个人耳朵里,带着一股子能让人把隔夜饭吐出来的暖意:
Ghost…哦,或者说,苏念他故意顿了下,观众席轰地炸开了锅!苏念!那个消失的、背着假赛黑锅的名字!居然就是Phoenix这个神出鬼没的Ghost!
周白对这效果满意极了,脸上的悲悯快溢出来了,声调又拔高了一截,透着股掏心掏肺的劲儿:苏念,能看到你重新站起来,回到这个赛场,我打心眼里高兴。三年前…你离开的方式,确实,嗯,有点遗憾。但人嘛,谁不犯错总有机会回头是岸。他往前探了探身子,隔着老远的距离,朝我伸出手,那架势,活像个慈悲为怀的活佛在召唤迷途的小羊羔:
流火的大门,其实一直为你敞开着。回来吧,念在当年的情分上,大家…都很想你。
哗——!!!
全场炸了!巨大的声浪差点把屋顶掀飞!周白这番话,信息量比炸弹还猛!不光坐实了Ghost就是当年打假赛的苏念,还摆出一副受害者兼救世主的嘴脸,朝我扔过来宽恕和回家的狗骨头!瞬间,无数道目光像烧红的烙铁,死死焊在我身上,有震惊,有原来如此的恍然,有等着看我笑话的幸灾乐祸,更多的,是赤裸裸的鄙夷!
巨大的羞耻和能把天烧穿的怒火,轰地冲垮了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血嗡地全涌到头顶,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是尖锐的蜂鸣!三年!整整三年!他周白,还有他背后那个老畜生周家,用最下作的手段毁了我,把我踩进十八层地狱,现在,居然还敢在几万人面前,用这种施舍叫花子似的、假惺惺的姿态,来原谅我!来召唤我回去!一股能把胃都呕出来的恶心感直冲嗓子眼!我死命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肉里,整个身子因为极致的愤怒抖得像筛糠,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冲上去,撕烂他那张虚伪的狗脸!
就在这千钧一发、我理智彻底崩断的瞬间——
姐——!!!
一声嘶哑、尖利、破了音、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连喉咙都撕裂了的狂吼,像平地炸开一颗雷,硬生生劈开了场馆里所有的喧嚣!
那声音…那声音!
我全身的血唰地一下,全冻住了!像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天灵盖,我猛地抬起头,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循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像见了鬼似的望向观众席!
是苏阳!
那个本该在特护病房里无知无觉躺着的苏阳!
他瘦得像根麻秆,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身上套着件格格不入的病号服,被一个同样吓得脸发白的护工死死拽着胳膊,可他却像头疯了的幼兽,拼命挣扎着,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栏杆!他手里死死攥着一张纸,用尽吃奶的力气疯狂地挥舞着,那单薄的身子骨在巨大的声浪里摇摇欲坠,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冲散架了,可他眼睛里烧着的,是能把一切都点着的愤怒和不要命的疯狂!
姐!别信!骗子!全是骗子!他嗓子都喊劈了,声音被麦克风放大,带着哭腔和血丝,像刀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耳朵,他们当年给你的那张支票!是假的!空头的!红姐和周白是一伙儿的!他们压根儿没想给钱!他们想用假支票逼死咱们!诊断书…你看诊断书啊姐!我能醒!我早就…
空头支票!
这五个字,像五颗炸雷,直接在我天灵盖里爆开了!眼前猛地一黑,身子晃了晃,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三年前杂物间里,周白那张轻蔑的、甩我脸上的电子转账凭证截图…四十万…原来…那玩意儿根本就是一张擦屁股纸!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他们不仅要毁了我的前程,榨干我的骨头,他们甚至…连我弟弟那点吊命的钱,都要用一张空头支票来骗!一股子能把骨髓都冻上的寒气,嗖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比三年前医院走廊的味儿还冷!一股巨大的眩晕和被当成傻子耍的滔天怒火,让我差点背过气去!
整个场馆,彻底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几万人,像被集体掐住了脖子,所有的喧嚣、议论、欢呼、音乐,在这一刻,全他妈哑火了!只剩下苏阳那嘶哑绝望、带着血沫子的哭喊在巨大的空间里撞来撞去,还有无数道惊骇、茫然、像见了鬼似的目光,在我、在苏阳、在台上那张瞬间没了人色的周白脸上,疯狂地扫射!
死寂!能把人活活憋死的死寂!
就在这能把空气都冻成冰坨子的死寂中,就在我脑子一片空白、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天雷劈得魂飞魄散的瞬间——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像生锈的锯条在玻璃上硬拉的噪音,猛地撕裂了这片死寂!是耳机被硬生生扯掉、麦克风炸麦的尖啸!
我猛地扭头!
只见我旁边的沈烬,那个平时像块冰雕、锋利得像把开刃刀的搭档,在所有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注视下,缓缓地、极其稳地站了起来。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层底下挖出来的万年寒冰,笔直地、像两把淬了毒的标枪,射向舞台对面,那高高在上、被防弹玻璃罩着的VIP包厢——周老板的狗窝!
他一把扯下头上连着队内语音的隔音耳机,任由它哐当一声砸在桌子上。然后,他弯下腰,凑近了自己面前那个连着全场广播的麦克风。
呼…他对着麦克风轻轻吹了口气,细微的气流声透过顶级音响传遍全场,却带着一股子让人汗毛倒竖的平静。
下一秒,他那冰冷、清晰、没一丝波澜,却像阎王爷判官笔落下的声音,响彻了死寂的场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弹,精准地射向那个狗屁包厢:
裁判席。我,Phoenix战队,沈烬。
他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得像鹰隼,穿透了那层厚厚的玻璃,好像已经锁定了包厢里那个模糊的、肥硕的身影。
现在,实名举报。
7
三年前,LPL春季赛常规赛,暗渊战队对阵流火战队,BO3第二场。
那场被扣上选手苏念个人‘假赛’帽子、直接导致暗渊战队解散的比赛——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豁出命去的决绝和冻彻骨髓的恨意,如同九霄惊雷,轰然炸响:
真正的幕后黑手,假赛的发起人、掏钱的老板、吃人血馒头吃得最肥的那个…
他猛地抬起手,食指如同烧红的铁钎,带着千钧之力,笔直地、毫无偏差地指向那个灯光昏暗、此刻却成了全场唯一焦点的VIP包厢!
…是坐在里头的,周氏集团董事长,周天豪!
轰——!!!
整个场馆,如同被投下了一颗原子弹!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之后,是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的、足以把整个场馆掀个底朝天的声浪!惊呼、尖叫、难以置信的咒骂、愤怒的咆哮……各种声音搅成一锅滚烫的沸粥!数万道目光,如同实质的火焰,疯狂地聚焦在那个包厢!镜头更是像疯狗一样死死咬住那里,巨大的屏幕上,清晰地映出包厢里那个模糊身影瞬间僵硬的轮廓,像一尊被雷劈中的泥菩萨!
周白脸上那副精心雕琢的、悲天悯人的完美面具,在沈烬话音落下的瞬间,如同被重锤砸中的劣质石膏,咔嚓一声,彻底粉碎!震惊、恐慌、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狰狞,彻底扭曲了他的五官。他猛地扭头看向包厢方向,又像被烫着了似的迅速回头,眼珠子赤红,死死盯住沈烬和我,那眼神里的怨毒和疯狂,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毒液喷出来!
沈烬!你他妈血口喷人!他失态的咆哮透过他面前的话筒炸响,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色厉内荏的疯狂,保安!保安!把他们轰出去!这是诽谤!扰乱赛场!抓起来!把他们抓起来!
然而,晚了。
沈烬在说出那个石破天惊的名字后,再没看周白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堆碍眼的垃圾。他无视了全场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混乱,无视了流火队员惊惶失措如同丧家之犬的表情,无视了疯狂闪烁几乎要爆掉的闪光灯和记者们试图冲破安保人墙的疯狂。他直接俯身,从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印着Phoenix火凤凰队标的黑色背包里,动作极其迅速又异常稳定地取出一个厚厚的、边缘磨损严重的牛皮纸文件袋。
他修长而稳定的手指,以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从文件袋里抽出了几样东西。
第一样,是几张照片。他高高举起,正对着全场镜头和裁判席的方向。大屏幕的特写瞬间捕捉到了画面——昏暗的VIP包厢内,一个穿着昂贵西装、梳着油亮背头、一脸倨傲的中年男人(周天豪),正微微倾身,将一张薄薄的、类似支票的东西,递给一个涂着猩红指甲油、笑容谄媚的女人(红姐)!照片的角度清晰无误地拍到了周天豪的半张侧脸,和他眼神里那种习以为常的、掌控一切的冷漠!
哗——!照片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浇了一瓢滚油,炸裂出更惊人的反应!
紧接着,沈烬拿出了第二样东西——一份银行流水单据的复印件。他对着麦克风,声音依旧冰冷平稳,却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力量:这是周天豪私人账户,在比赛前三天,向一个名为‘红袖添香文化咨询公司’(红姐实际控制的空壳公司)转账两百万的记录。其中一百二十万,在比赛结束后当天下午,由红姐私人账户,转入周白名下。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扫过面无人色的周白,这笔钱,就是买断苏念职业生涯和良心的‘酬劳’。
最后,他拿出了一部看起来有些老旧的手机,按下了播放键。一段嘈杂但内容无比清晰的录音,瞬间通过广播系统,如同地狱的丧钟,回荡在死寂下来的场馆里:
(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谄媚的女声,是红姐!)
周老板,您放一百个心,苏念那小丫头片子,弟弟的命攥在咱们手里,她不敢不听话。八十万呵,空头支票我都准备好了,保管让她赛后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到时候,她假赛坐实,身败名裂,流火踩着暗渊上位,少爷(指周白)的名气更上一层楼,顺便还帮您清理了那个总跟您唱反调、不肯配合‘计划’的暗渊老板…一石三鸟,完美!
(一个低沉、威严、带着漫不经心残忍的男声响起,是周天豪!)
嗯。手脚干净点。那个苏念…处理完,让她和她弟弟一起‘消失’,别留后患。至于暗渊那个不识相的…赛后舆论,你知道该怎么做。
明白!周老板您就瞧好吧!
录音结束。
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8
这一次,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巨大的场馆里,只剩下录音播放完毕后那细微的电流嘶嘶声,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所有听众的耳膜和心上!那份赤裸裸的算计、冷酷到令人发指的残忍、视人命如草芥的傲慢…让整个空间都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寒意和血腥味!
我站在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迟来的、冰冷的后怕!空头支票!不只是欺骗,他们从一开始,就计划着让我和弟弟苏阳彻底消失!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队服,黏腻冰冷。我猛地抬头,望向VIP包厢的方向,眼中燃烧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
假的!合成的!全是伪造的!周白彻底疯了,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跳,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手臂,对着裁判席、对着镜头、对着所有人大吼,唾沫星子横飞,这是Phoenix的阴谋!是他们输不起!故意栽赃陷害!保安!快!把那个污蔑我父亲的疯子抓起来!还有苏念!她和沈烬是一伙的!他们是骗子!是……
他的咆哮戛然而止。
因为,裁判席上,那位德高望重的联盟首席裁判,脸色铁青地站了起来。他身后,几名穿着深色制服、神情严肃、胸口别着联盟纪律委员会徽章的人员,已经快步走下裁判席,目标明确地朝着流火战队的比赛席和VIP包厢的方向走去。更让人心惊的是,场馆几个安全通道入口处,不知何时,也出现了穿着不同制服、神情冷峻的身影——是警察!那肩章上的警徽,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周白选手,首席裁判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沉重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如同最后的审判,基于Phoenix战队沈烬选手提交的实名举报及关键性证据,联盟赛事纪律委员会与警方联合调查组,现正式介入调查三年前暗渊战队涉嫌假赛一案,以及相关指控。请你,以及流火战队相关人员,配合调查,立刻离开比赛席!
不!你们不能这样!我是周白!我爸是周天豪!周白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眼睛赤红,猛地推开试图劝阻他的流火队员,状若疯癫地朝着裁判席嘶吼,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虚张声势,你们知道周氏集团每年给联盟投多少钱吗!没有我们周家,LPL算什么!你们敢动我!敢动我爸!
他的咆哮在肃杀的气氛中显得如此可笑而无力。两名高大的联盟安保人员已经面无表情地走到了他面前,一左一右,如同铁钳般毫不客气地架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放开我!你们这群看门狗!放开!周白拼命挣扎,昂贵的队服被扯得凌乱不堪,精心打理的发型散落下来,遮住了他扭曲狰狞、涕泪横流的脸。他挣扎着扭过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那眼神里的怨毒和疯狂,几乎要凝成实质,苏念!沈烬!你们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我要你们死!要你们……
他的狠话被强行打断,安保人员强硬地将他拖离了比赛席,朝着后台通道走去。他癫狂的咒骂声在通道口渐渐消失,留下满场死寂和无数张惊骇茫然的脸。
VIP包厢那边也传来了骚动。透过大屏幕,可以看到包厢门被打开,几名调查组人员和穿着警服的人走了进去。那个模糊的身影——周天豪——似乎还在强作镇定地说着什么,挥舞着手臂,但很快,他也被两名警察一左一右控制住,带离了包厢。曾经象征着权势和地位的VIP包厢,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玻璃和一片狼藉的酒水,在灯光下显得无比讽刺和凄凉。
整个流火战队,如同被瞬间抽掉了脊梁骨。队员们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站在比赛席上,茫然无措,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刚刚还山呼海啸为他们加油的粉丝区域,此刻鸦雀无声,许多人脸上写满了震惊、失望和被欺骗的愤怒,有人愤怒地撕掉了手中的流火队旗。
沈烬默默地收起了桌上的证据,重新坐回座位,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冷表情,仿佛刚才掀起滔天巨浪、将周氏父子打入地狱的人不是他。只有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起伏的胸口,泄露了一丝他内心那压抑了太久的、终于得以宣泄的沉重。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潮,那心潮里有恨,有快意,有茫然,还有一种巨大的不真实感。我转头看向裁判席,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裁判,比赛…还继续吗
首席裁判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如同战场废墟般的赛场,扫过神情各异、如同惊弓之鸟的双方队员,最终落在我和沈烬身上。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这荒诞的局面。整个场馆,数万人的目光,也都屏息凝神地聚焦在裁判身上,等待着一个前所未有的裁决。
比赛…首席裁判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肃穆和沉重,因突发重大事件,严重破坏赛事公平公正环境,本场半决赛,流火战队对阵Phoenix战队的BO5(五局三胜制),经联盟赛事委员会紧急裁定…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扫过流火战队剩下的队员,那眼神如同在看一群小丑,最终定格在Phoenix那只浴火的凤凰队标上,沉声宣布,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Phoenix战队,因对手严重违反竞技精神及联盟规定,涉嫌重大违规操作,直接判胜!晋级总决赛!
Phoenix!Phoenix!Phoenix!
短暂的沉寂之后,Phoenix粉丝所在的区域,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猛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那声音起初还有些迟疑和不确定,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难以置信,很快便汇聚成一股摧枯拉朽的洪流,带着宣泄般的激动,席卷了整个场馆!鲜亮的橙红色队旗疯狂舞动,如同真正的涅槃之火在熊熊燃烧!
我们Phoenix的队员,也如梦初醒般,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年轻的打野和射手激动得抱在一起又叫又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辅助捂着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肩膀不住地抖动。沈烬也站了起来,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他转过身,伸出手,用力地、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那一下,很沉,带着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认可,和一种共同经历过生死劫难、终于撕开黑暗后的力量。
我站在原地,感受着肩膀上残留的、带着他体温的力道,听着耳边山呼海啸般的Phoenix,看着大屏幕上那个象征着胜利和晋级的Phoenix队标。眼眶猛地一热,视线瞬间被汹涌的泪水模糊了。
赢了
就这样…赢了
不是靠一场场刀尖舔血的拼杀,不是靠极限到毫秒的操作,而是以这样一种近乎惨烈、撕开所有丑陋伤疤、将对手彻底钉上耻辱柱的方式,直接晋级
巨大的不真实感和一种虚脱般的疲惫感包裹着我。三年来压在心头的巨石,那几乎要将我灵魂碾碎的屈辱和仇恨,在这一刻,随着周氏父子的轰然崩塌和这突如其来的胜利,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但缝隙里涌出来的,不是纯粹的喜悦,而是一种混杂着深入骨髓的疲惫、茫然、解脱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哀洪流。
姐!
带着哭腔的嘶喊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充满了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我猛地回神,胡乱抹了把脸,循声望去。只见苏阳在护工和几名闻讯赶来的联盟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正艰难地从观众席的通道往下挤。他瘦得脱了形,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脸上毫无血色,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燃烧的星辰,死死地锁定着我,写满了焦急、担忧和一种近乎贪婪的依赖。
9
苏阳!我再也顾不上其他,什么胜利,什么赛场,统统抛到脑后!我猛地推开椅子,跌跌撞撞地冲向舞台边缘。安保人员犹豫了一下,默契地让开了路。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在舞台边缘的台阶下,张开双臂,一把接住了踉跄着、不顾一切扑过来的弟弟!他的身体轻飘飘的,骨头硌得我生疼,带着医院消毒水和药物的冰冷气息,却是我这三年来,唯一感受到的、真实的、滚烫的温度!
姐!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吓死我了!苏阳死死抱住我的腰,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瘦小的身体在我怀里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叶子,语无伦次,他们抓走了!坏人抓走了!那个姓周的!还有他爸!姐…支票是假的…他们想害死我们…我…我偷听到护工阿姨打电话…才知道…我偷了诊断书…我拼了命才…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只是把脸深深埋在我肩窝里,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我的队服,那温度几乎要烫伤我的皮肤。
我紧紧抱着他,用力到手臂都在发颤,骨头都在咯吱作响,仿佛要把这三年来缺失的拥抱和力气都补回来,要把他揉进我的骨血里,再也不要分开。喉咙堵得发疼,像塞满了滚烫的沙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一遍遍、一遍遍地抚摸着他瘦骨嶙峋、微微颤抖的背脊,感受着他胸腔里微弱却真实、如同天籁般的心跳。他还活着,他醒过来了,他记得我,他在最后一刻,用尽全身的力气,撕开了那个足以致命的谎言!
没事了…苏阳…没事了…我嘶哑着声音,反复地说着,破碎的语调像是在安慰他,更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姐在…姐在…坏人…被抓走了…抓走了…
沈烬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沉默地站在一旁,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峦,挡住了大部分好奇探究的视线和刺眼的闪光灯。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们姐弟相拥,那双总是冰冷锐利、如同寒潭深渊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波动,像是万年冰封的湖面,悄然融化了一角,映着舞台的微光。他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沈烬…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汇聚成两个沉重如山、饱含着无尽感激和复杂情绪的字,…谢谢。
如果不是他隐忍三年,像最耐心的猎人,暗中收集那些足以致命的证据;如果不是他在最关键的时机,用最决绝、最震撼的方式引爆一切…我和苏阳,或许早已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成为周家父子辉煌履历上微不足道的一抹尘埃。他们的罪恶,也将永远被掩埋在光鲜亮丽的电竞神话之下,继续毒害着这片我们曾经深爱的土壤。
沈烬的目光与我短暂相接,在那片泪眼朦胧中,他微微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释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你弟弟…很勇敢。他顿了顿,视线转向远处被警察严密控制、正押解着垂头丧气的周白,以及那个即使被带走也依旧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体面、眼神却已彻底灰败死寂的周天豪的通道口。他们…罪有应得。
走吧。沈烬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但那份冰冷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后续调查会很麻烦,记者也疯了。先离开这里。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等候的联盟工作人员,他们立刻上前,准备护送我们离开这片风暴中心,这片刚刚见证了罪恶崩塌与扭曲胜利的赛场。
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扶着依旧虚弱、却像只受惊的小兽般紧紧抓着我的衣角不放的苏阳。转身的刹那,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巨大的、曾经承载了我最炽热的梦想,也见证了我最不堪的坠落,最终又在这片混乱与喧嚣中,以最惨烈的方式给了我一个扭曲胜利的赛场。
灯光依旧璀璨,如同虚假的星河。属于Phoenix的欢呼声尚未完全平息,为这场惊天动地的审判而呐喊。巨大的屏幕上,Phoenix的队标熠熠生辉,而流火的火焰,已然彻底熄灭,只余下冰冷刺骨的灰烬,被风吹散。
梦想
它早已在三年前那场肮脏的交易里,被碾得粉碎,混着泥泞。
荣耀
它浸透了欺骗、背叛和鲜血的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复仇
周家父子身败名裂,即将面临法律的审判,这算复仇成功了吗
心里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空旷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像打了一场漫长而惨烈、血肉横飞的仗,敌人终于倒下了,可自己也已伤痕累累,筋疲力尽,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上,茫然四顾,竟不知归途在何方。
姐…苏阳虚弱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他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和深藏的后怕,还有一丝对新生的渴望,我们…回家吗
家那个为了支付天价医药费早已卖掉、如今只剩下医院消毒水味道的冰冷走廊的家吗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酸楚,用力握紧了他冰凉汗湿的小手,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残存的温暖。
嗯。我努力对他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尽管我知道这个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混杂着泪水、疲惫和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回家。姐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