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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昨天晚上元玥娇已经说的这么明显了,杜汸林会知难而退。
没想到天微亮,杜汸林蜷缩在研究院斑驳的水泥台阶上,军绿色挎包里装着的铝制保温桶硌得肋骨生疼。
远处传来二八自行车的铃铛声,杜汸林猛地抬头,看见张茂德飞快的碾过碎石路,后座的元玥娇白大褂下摆被晨风掀起。
张茂德扯下印着先进工作者字样的帆布头盔,哐当甩在锈迹斑斑的车筐里,惊飞了梧桐树上打盹的麻雀。
还真是阴魂不散。
机械厂的事情就这么少吗让你有闲工夫在这演苦肉计
他跨步挡在元玥娇身前,工装袖口露出半截被电焊烫出的疤痕。
张茂德一看见杜汸林就生气。
昨晚因为还有最后的收尾工作,他就想自己一个人完成,让师傅早点回去休息。
没想到却被杜汸林纠缠。
他听门卫王叔说了以后,气的半夜都没有睡着,今天一大早就去接元玥娇,等着一起去研究所。
杜汸林攥着磨得起球的挎包带站起来,保温桶上印着的图案早被岁月磨得只剩轮廓。
这是我凌晨自己熬的百合粥,医生说吃了对熬夜好!
张茂德突然揪住他的确良衬衫衣领。
少拿这套虚情假意糊弄人!
八二年她在机械厂熬夜修设备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给她送碗热汤她揣着数据单在厂长办公室门口等你三个钟头,你正搂着那个播音员江慧巧看电影吧!
保温桶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雪白的粥汤混着煤渣,在杜汸林擦得锃亮的三接头皮鞋边蜿蜒成河。
元玥娇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色,恍惚间又回到七年前的雨夜。
她蹲在筒子楼走廊,看着搪瓷碗里的中药在水泥地上晕开,而杜汸林的宿舍门缝里,正飘出江慧巧婉转的歌声。
杜汸林有些气急败坏的看向张茂德。
轮不到你这个毛头小子多嘴!
杜汸林眼底腾起血丝,挥拳砸向张茂德,却被灵活躲过。
张茂德反手从车筐抽出根自行车链条锁,金属碰撞声惊得整条街的窗户都探出脑袋。
两个男人在晨雾里扭打成团。
杜汸林毕竟年长几岁,几个回合下来,张茂德的工装已被扯开几个口子,鼻血滴在胸前的【为人民服务】徽章上。
元玥娇突然冲出来,白大褂下摆扬起的弧度扫过生锈的铁栅栏。
够了!
她死死抱住张茂德后背,任由杜汸林失控的拳头砸在自己肩头。
杜汸林,你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冰。
张茂德浑身绷紧,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温度。
那是元玥娇教会他调试精密仪器时,隔着白大褂传来的同样温度。
杜汸林的手悬在半空,看着元玥娇鬓角散落的白发,突然想起七九年她扎着红头绳,在车间给他送伞的模样。
元玥娇摘下沾血的眼镜,镜片裂痕里映着两个男人扭曲的脸。
装失忆骗我,就为了追求曾经的白月光,把我当老妈子使唤。
现在白月光变成了白饭粒,又想来捡回旧抹布杜汸林,有些锁锈死了,就永远打不开了。
我们的感情,从你骗我的那一刻,就已经完了!
晨雾渐渐散去,张茂德颤抖着从工装口袋掏出块蓝白条纹手帕,轻轻按在元玥娇渗血的嘴角。杜汸林望着地上破碎的保温桶,突然发现桶底还粘着半张泛黄的糖纸。
那是他们恋爱时,元玥娇总舍不得吃的水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