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藏了五年。
藏起我的自尊,我的愤怒,我的孩子。
但我没能藏住心。
小念刚才笑着喊妈妈的模样,在我脑海里一遍遍播放。
那声音那么轻,那么甜,仿佛能将所有黑夜照亮。
可是,我敢走过去吗
我还敢再一次,把心交给那个曾让我跌入深渊的男人吗
——我怕的,从来不是失去。
是,我还会心动。
我是在实验室晕倒的。
临昏迷前最后一幕,是试验笔记上那一串模糊的公式,我还在勉强抬手修正最后一个数字。再下一秒,天旋地转。
再睁眼,是医院的天花板,以及身侧,一只冰凉又颤抖的手,正紧紧握着我的指尖。
顾承昀的眼圈是红的,胡茬剐蹭着下巴,西装外套早已褶皱,领口解了两颗扣子。他像守在病床边的雕像,低着头,一动不动,只剩力道几乎要嵌进我指骨的手,暴露着他的慌乱。
我唇干舌燥:......水。
他猛地抬头,眼底瞬间浮出激烈的情绪,像是信仰突然重启。
林溪!你醒了——水、水我去拿!他手忙脚乱地倒水,回身时却控制不住手抖,水撒了半杯才把吸管喂到我嘴边。
......你怎么来了
我本以为他会说是公司通知,医生告知。但他只是死死盯着我,喉结滚了滚:我怕你出事。林溪,这五年我怕的不是你恨我,是怕你不要命。
我闭上眼,没回答。
良久,感觉被子边陷下去,是他坐在床边的动静。
对不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嗓音极低,像是用尽力气从胸腔里挤出。
那天在医院,我......其实就站在窗外,看你痛得发抖、眼神空洞,却签下那份协议。我......一动不动。你知道吗,我的手握成拳,指甲嵌进肉里,流血了都没知觉。我想冲进去,却终究没走出那一步。
他声音哽咽:我不配......我就是个懦夫。
我怕我爸。他哑着嗓子,眼里布满血丝,我怕对抗整个顾家会毁了你。我以为只要我放手,你能过得好一些。
可你明明......比谁都强。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放在我手边:这是我全部名下资产的信托转让书,受益人只有你和小念。还有这份协议——
他手发抖,抽出第二份纸。
这份协议,只约束我。哪怕你永远不原谅我,只要我再让你伤心,我净身出户,彻底失去你和孩子的探视权。
我终于抬眼,看向他。
他垂着头,肩膀在微微颤抖:林溪......溪溪,你曾经说过,最想要的不是钱,不是地位,是安全感。
我现在全都给你,哪怕你不要我,也请你......不要再这么苦自己。
溪溪,我求你,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给小念一个家。
他说这话时,几乎是伏在我膝头,低到尘埃,却颤抖得像个迷了家的孩子。
我鼻头一酸,眼泪倏地砸落。
我伸出手,轻轻替他擦掉眼角那滴滚烫的泪。
他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轻声道:你真的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他抬头,那双眼像是终于被阳光刺痛,又像终于看见光。
知道。太清楚了。
我闭上眼,仿佛那道深夜机场的风又吹回来了。
可这一次,他没有迟来。
他跪下来,拿尽所有筹码,只为把我和孩子找回来。
我心底,那个冰封多年的角落,终于开始融化。
窗外雪正下,一片片,飘落在病房窗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