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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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眼:不好。
他呼吸顿时急促:怀素,我不娶青荷了,我的花轿为你而空,你还不肯原谅孤吗
他作势要来拉我,我一脚抵在他面前。
殿下,你娶何人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还请殿下自重。
他眼帘下垂,冷不丁握住我的脚踝,下一刻却被傅云渺一掌挥开。
太子殿下,这是臣的妻子,还请殿下自重。
萧琮踉跄了几步,站稳身形后,一拳打了过来。
被傅云渺半空截住。
萧琮吃力挣脱,咬牙切齿:傅大人,陈怀素本该是我的妻子。
难道傅大人有专捡别人不要的喜好
傅元渺黑眸染上薄怒,袖中双拳紧握,我扯了扯他衣摆。
他眼神温柔看了我一眼,转头与萧琮针锋相对。
太子殿下,当日宫宴是你执意要娶怀素婢女,今日不娶是为不仁。
身为国之储君,当街抢夺臣妻,是为不义。
殿下将来还要继承大统,非要做这不仁不义之事
另外,臣与怀素婚事是太后亲赐,何来殿下不要之说
甫一话话,萧琮脸色铁青,唇瓣嗫嚅,却又无话可说。
傅云渺一把推开萧琮,下令起轿,轿夫还未上担,青荷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双膝跪地,膝行至我面前,梨花落泪。
小姐,青荷错了,求小姐给青荷一条活路。
今日本该是她大喜的日子,她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婢女衣服,与画展上判若两人。
见我不说话,她一遍遍在我面前忏悔。
小姐,我不该勾引太子殿下,不该肖想太子妃的位置。
可太子他不是人,他要了我的身子,却不给青荷名分。
青荷话音一落,因为围观者窃窃私语。
堂堂一国太子怎么能做这样无耻的事情。
他是太子,临幸宫女不是稀松平常,何来无耻之说
可陛下以仁德治理天下,太子做出出尔反尔的事情,将来如何治理国家
有人说他应该,有人骂他品德败坏。
青荷无措地跪在地上,本以为能有人替她说话,没想到无人在意她一个小小婢女的名节。
这世道,从来如此。
萧琮从冷汗涔涔到无所畏惧,只用了不到片刻功夫。
他斜了青荷一眼,语调早已没了几天前的柔情蜜意。
你不过是丞相府的婢女,偷学了你们家小姐几句诗,就敢在倚梅园冒充你家小姐。
孤先前受你蒙骗,现在已经查明事情真相,孤立刻将你送官!
青荷抓着我的脚踝,痛哭流涕:小姐,求你救救青荷,青荷的命好苦。
我皱了皱眉,萧琮命人将青荷拉走。
她无计可施,突然朝萧琮扑了过去,撕扯住对方的头发与面皮,吼道:
我跟你拼了!
她一个小女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上来三四个人也没能扯开,一时之间哭天呛地,哀嚎遍野。
来人!快来人!把这个贱婢给孤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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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荷似乎是在做最后一搏。
死死咬住萧琮的耳朵,将他耳朵要掉半截,耳垂没了。
血糊糊一片。
萧琮猩红眉眼,捂着半只耳朵,歇斯底里怒吼:
杖毙!
给孤把这个贱人杖毙!
今日是我大喜之日,不宜见血光,我抬眸望着傅云渺。
最后是太傅府几个身强体壮的侍卫将他二人硬生生拉开。
不过蓬头垢面的青荷如何肯安生。
她被侍卫架起来,不断朝萧琮踢腿,又不断地朝我哭喊求饶。
傅云渺命人将青荷送走,轻轻扶我进花轿,我不安地看了一眼他。
他朝我投来温润的目光:放心,交给我。
进了花轿后,我掀开车帘,见他招来医官,将太子抬走。
又疏散了人群。
等花轿进了太傅府,已错过吉时。
洞房花烛夜,我有些懊恼,他端来合衾酒,在我鼻头刮了刮。
夫人,何事苦恼
我抬眼看他,肩宽细腰,剑眉星目。
一时之间看愣了,埋怨的话到了嘴边,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许是看出了我的苦恼,轻轻将我揽入怀中。
能与夫人喜结连理,无论何时都是吉时。
他轻轻抬起我的下巴。
春风一夜,良辰美景。
7
清晨醒来,枕边已空,我扶了扶酸痛的腰,招呼红药来问话。
太傅呢
红药一边替我梳妆,一边喋喋不休。
听说夫人喜欢吃街东的枣泥糕,太傅起了早,亲自驾马去买了。
我不动声色嘴角微微一扬,脑海里不断寻找与他的蛛丝马迹。
仔细想了半天,也没找到我与他的交集。
没过多久,傅云渺疾色匆匆,额上冒着细汗,推门而入。
彼时我正在他的书房翻阅话本子,刚翻到一粉色小册子,封面花哨,料想该是我喜欢看的才子佳人。
正打算翻开时,他猛地大步走到我身侧,一掌盖在册子上。
我不明所以回头看了一眼他。
一贯清冷如玉的太傅,忽地红了半边脸。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低垂眼帘睨了一眼手中粉色小册子,心中不免想入非非。
难道这册子是春宫图不成
我联想到昨晚他生猛如虎,八九该是不离十了。
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拍了拍手,挪开身子,冲他一笑。
给我买的枣泥糕
他呆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一手将枣泥糕给我,另一只手五指爬上了小册子,一指一指将小册子挪到他身后。
我吃了一口枣泥糕,确实早晨的糕点比较新鲜。
我端着枣泥糕,围着他的书房转了一圈,突然被墙上一幅仕女图吸引了。
画像上的女子,眉眼与我十分相像,正坐在溪边乘凉。
溪水里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戴着斗笠,正在捕鱼。
我想起来了。
有一年盛夏,父亲带我回青州乡下避暑。
我喜欢在溪边乘凉,当时有一少年头戴斗笠每日要来溪边与我吟诗作对。
你是他我哑然开口。
他用小册子捂着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清亮的黑眸:不像吗
像,太像了。
我噗嗤笑了,走到他跟前,随手拿走小册子,定定看着他。
原来是你啊,你当时为何要戴着面纱
他温润一笑:冒了好多红痘,不戴不行啊!
我拿着小册子在手中不停摇摆,若有所思抿了抿唇:原来如此。
他瞪大了眼,目光随着我手中的小册子上蹿下跳。
我忽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放下托盘,背过身,猛地打开小册子。
一幅幅我的画像。
或笑,或寐,或打马,或吟诗,一览无遗。
只翻了几页,我已经脸红得不能再红,头顶一只手忽地伸下来,将小册子嗖地一声拿走。
我转过身,与他四目相对。
两个人面红耳赤,喉结干哑。
你......我们不约而同出声。
倒是我先害羞,提裙想走,忽地后腰被一双大手抱住,耳边传来灼热的气息。
别走......
我转过身,一个气势汹汹的吻将我还没说出的话堵在了嘴里。
傅云渺,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我了
他点了点头:是,很早。
我们厮混了三天三夜,直到回门,他才抱我下床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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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傅云渺对我十分体贴,不到一月,我诊出身孕。
出席宫宴时,他坐在我身旁,不许我喝酒,将我看得很严。
我左右不能尽兴,便随他安排。
席间,陛下邀他议事,他离席时,我终于看到了萧琮。
才一月不见,他眼底一抹乌青,脸色也憔悴了不少。
最是耳朵缺了一块,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不伦不类。
关于他的事,我听了不少,最多就是他现在破了相,陛下有意立三皇子为储君。
关于此事,他也是知道的。
但他的事,跟我已经没有半点关系。
我别过头,不再看他,胃里有些不舒服,我起身准备去御花园透透气。
没想到还是遇见了萧琮。
六角宫灯下,他目光沉沉看着我。
陈怀素,孤后悔了,你如果愿意和离,孤会不计前嫌娶你。
至于太傅,等孤登基之后,会将公主嫁给他,算是弥补他。
你愿意不愿意回到孤身边。
他一步一步走进我,我捂着小腹,步步后退。
看来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危在旦夕。
殿下,我现在已经是太傅夫人,我肚子里已经有了太傅的孩子,还请殿下另觅佳人。
甫一话落,他瞪大双眼盯着我的肚子,语调骤然冰冷:你怀了傅云渺的孩子
我点了点头。
他一个健步冲了上来,眼神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陈怀素,没有孤的同意,你怎么可以怀他的孩子
你们到底做了多少次,你怎么可能这么快怀上他的孩子
我呼吸不畅,拼命拍打他的手,哑声吼他:萧琮,你疯了,快放开我!
萧琮疯癫地将我逼至湖边,双目通红:
孤不准你怀别人的孩子,湖水冰凉,定能叫你恢复完璧。
他邪魅一笑,一点一滴松开我的脖子,我整个人往后倒。
深冬腊月,我要是真落水,不光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我这条命恐怕也保不住了。
我灵机一动,抓着他的双手求饶。
萧琮,我答应你,我和离,求你留下我的孩子。
他发出瘆人的笑声,我鼓起勇气往前推了他一下,提高了音量:
好,我不留,你现在命人给我端来一碗落胎药,我当着你的面喝。
他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宫人立即去取落胎药。
9
没过多久,一小宫女低头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碎步而来。
萧琮接过药碗,端到我面前,声音如同冤魂索命般:喝吧,孤看着你喝。
我环视四周,发现树影婆娑,半点宫人的影子也没见到。
想必是萧琮来之前,早已将宫人打发走了。
我端着药碗,皱紧眉头。
不喝,我恐怕没命再见傅云渺了。
我深吸一口气,正要喝药时,碗里一闪而过刀光。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面前的萧琮胸口上插上来一柄雪亮的匕首。
鲜血汩汩地从他胸口冒了出来。
手中的碗没端稳,打碎了一地。
我瞪大了眼,捂着口鼻,发出一阵阵恶心。
萧琮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似石化一般僵硬地转身,一张熟悉的脸从他身后缓缓出现。
是青荷。
你、你这个贱人!你敢杀孤!
青荷的脸被人划烂,手上也长了脓疮,她哈哈大笑,猛地将匕首从萧琮身上掏下来。
殿下,你派人划花我的脸,又让太监夜夜凌辱我。
你恐怕想不到我讨好了那个老太监多久,他才肯带我进宫。
萧琮瞳孔紧锁,身形踉跄要杀青荷。
我双膝一软,险些跌倒时,傅云渺大步冲了过来,一脚将萧琮踹在地上。
怀素!你有没有事!
我惊魂甫定摇了摇头。
傅云渺将我抱在怀里,温柔抚摸我的脑袋,我指了指萧琮。
他快死了,快让太医来救他。
傅云渺看了一眼地上的药,又看了一眼青荷,只淡淡说了一句:
你是跟他一起死,还是他活你死
青荷擦了擦嘴角的血,无所谓笑了笑:你想他死
傅云渺冷哼一声:你选跟他一起死,你的家人自会有人照顾。
一听到家人的字眼,青荷红了眼,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在宫中侍卫还没有赶过来时,抱着萧琮跳进深冬的湖水。
萧琮来不及求救,已被青荷按下头颅,沉入水中,只扑腾了几下,便没了声音。
皇上皇后赶来时,我听见湖水中传来青荷绝望的喃喃自语。
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10
我依偎在傅云渺怀里,唏嘘不已。
替青荷,更替萧琮。
见满湖鲜血,皇后踉跄:救人!
萧琮最后还是被救起来了,不过青荷被捞起来时,已经被水泡得发白。
太医验尸时,禀明皇后,一尸两命。
皇后掩嘴命人将青荷扔去乱葬岗。
回府之后,我吓得瘫软无力,傅云渺整晚守在我身边,给我讲话本子里的良辰美景,讲京城里发生的新鲜事。
我左右在床上躺了十天,他讲了十天。
待我身体完全恢复之后,我想出府走走,人潮汹涌的大街,有一个面目狰狞的乞丐被围殴。
你说你是太子
太子会穿成这样太子会跑到乞丐窝里跟野狗争食
啧啧,不要脸的叫花子,再敢冒充太子,小心我们报官抓你!
我身体晃了晃,冷不丁朝说话方向看去,不正想那人正好看过来。
我后背一凉,若不是红药扶住我,怕是要一下子坐在地上。
那......不是萧琮
他怎落得如此狼狈
看来传言不假,他被救活后,不光面容被毁,就连那里也失去了孕育功能。
没想到青荷抱他下水,还能在水中割了他的命根子。
现在即使太医救活了他,他也不能人道。
后来听说他谋反,被皇上厌弃。
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将他贬为乞丐。
陈怀素,你这贱人,是你害我变成今天这副下场!
他推开乞丐,要来打我。
我忍着恶心,唤来几个乞丐,将钱袋子扔给他们,冷冷开口:
这些钱你们拿着,看见那个乞丐没,我要他每日与野狗争食。
我永远忘不了上一世,他凌迟我族人,害我全家被剥骨抽筋的痛。
这一世,我要让他也尝尝。
乞丐们领了钱,相视一笑,转头回话:贵人放心,我们吃香的喝辣的,绝不带他。
我满意地点点头。
把他带走,有多远扔多远!
萧琮还没够着我,就被乞丐一窝蜂携带着跑远。
他一脸不甘心,嘴里大喊大叫:陈怀素,孤要你不得好死!
重活一世,孤一定让你全家给孤陪葬!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远到我再也听不见,我才收拾心情,一路慢慢欣赏市井百态。
三年后,三皇子登基为帝,傅云渺官拜丞相。
我成了人人艳羡的丞相夫人。
我的家人再不像上辈子一样身首异处。
我的族人也过上了平安顺遂的生活。
几年后,傅云渺告老还乡,带着我和女儿游山玩水。
我问他为什么不继续留在朝堂。
他附耳低语:太累了,想与你再要个孩子,力不从心啊!
我羞了脸,眼帘低垂,挥手打他。
他作势吻了上来,我轻轻推开了他,看着怀中的长乐。
晚上再说,孩子还在呢。
他浅浅吻了一下我,低声呢喃:你想再要个女儿还是儿子
我一拳推开了他。
老不正经。
我掀开车帘,绿竹青青,春和景明。
我终于过上了和上辈子不一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