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凌晨两点五十八分,许苍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斜斜地铺在公寓阳台的防滑地砖上。
二十层楼的高度,让整个城市像一幅摊开的发光画卷,霓虹灯在云层下勾勒出陌生的轮廓,车河蜿蜒如液态的银河,尾灯连成流动的金链,与头顶的星辰遥相呼应。
他指尖划过冰凉的玻璃护栏,触感让他恍惚回到大周宫墙下,那青砖的棱角曾被他无数次摩挲,只是此刻耳畔没有更夫梆子声穿透夜色,只有持续不断的城市白噪音,像永不停止的潮汐。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的瞬间,蓝光映亮他眼下淡淡的青影。
是母亲设置的凌晨三点闹铃,备注栏里按时服药四个字带着手写体特有的温度。
他解锁手机,相册里空荡荡的,曾经九百九十九个视频像一场噩梦,如今只剩下母亲今早拍的早餐照片:蓬松的油条泡在乳白的豆浆里,瓷盘上印着的卡通小熊正歪头冲他笑。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白霜露的我不原谅突然在脑海中炸响,灵觉寺法阵启动时的漫天大雪,还有那些刺骨的背叛与痛苦,像埋在心底的碎冰,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
还没睡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乔洛颜裹着米色针织外套,手中的热牛奶氤氲着袅袅白雾。
她将杯子塞进儿子手里,现代的夜灯太亮,睡不着吧
许苍摇头,温热的玻璃杯壁隔着水汽熨烫掌心。
路灯昏黄的光晕里,他忽然注意到母亲鬓角的银丝又添了几缕,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那些曾以为永远无法释怀的伤痛,此刻竟被这杯热牛奶暖得微微发烫,渐渐沉入心底。
晨光刺破云层时,民政局门口已经排起长队。
许苍握着黑色水笔的手微微发抖,笔尖悬在姓名栏上方,迟迟未落。许苍二字,在大周承载着九龙蓝袍的千斤重量,是太子印信上的鎏金镌刻,而此刻却只是身份证上一串普通字符。
别紧张。乔洛颜伸手替他抚平衣领褶皱,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眼角细纹上,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这张身份证可比你那太子印信管用多了,能坐车、买东西,还能带你去看更大的世界。
填表时,隔壁窗口传来孩童清脆的笑声。
许苍低头,在民族栏写下汉字,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像极了大周书房里竹简翻动的声响。
当钢印重重落下的瞬间,他突然想起登基大典那日,玉玺按在圣旨上的沉重触感。
走出民政局时,春日的阳光正好。
街边奶茶店飘来浓郁的甜香,乔洛颜踮脚取下玻璃门上的新品推荐牌,转身递来两杯珍珠奶茶:尝尝这个,珍珠是糯米做的,比你宫里的糖糕还甜。
许苍盯着杯底圆滚滚的黑色珠子,吸管戳破封口时发出啵的轻响。第一口混合着Q弹珍珠的甜奶滑进喉咙,记忆突然翻涌――白霜露曾在御花园喂他吃桃花酥,指尖的温度和糕点的甜香里藏着虚伪的毒。而此刻的甜,却像母亲掌心的温度,毫无保留地渗入心底。
怎么样乔洛颜眼中盛满期待,阳光在她眼底碎成温柔的光斑。许苍含着珍珠,忽然咧嘴笑了,这是他穿越到现代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不是宴会上的客套,不是面对白霜露时的伪装,而是从心底自然绽放的轻松。
街道上,穿羽绒服的行人匆匆而过,地铁口的蓝光有节奏地闪烁,手中的珍珠奶茶还在冒热气。
许苍仰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属于太子许苍的时代已经落幕,而属于现代人许苍的新日,正从城市的万家灯火中,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