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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家,这个曾经还算体面的百年家族,在一夜之间,成了邪恶、愚昧、残忍的代名词。
他们的股票,直接跌停,然后被强制退市。
银行和债主,第一时间上门查封了他们的所有资产。
那栋承载了他们百年荣耀的老宅,被贴上了封条。
父亲、大伯、叔公等一众主谋,全部因涉嫌故意伤害罪和非法拘禁罪,被刑事拘留。
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一个延续百年的家族,就此,土崩瓦解。
我看着报纸,眼泪无声地滑落。
这一次,不是演戏。
是为上一世那个惨死的自己,流下的,迟来的眼泪。
几天后,我出院了。
来接我的人,是那位记者,李瑞。
他比电话里听起来要年轻,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看到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虞小姐,谢谢你。这个新闻,是我从业以来,最有价值的一个。
我摇摇头:应该是我谢谢你。
他开车送我回了虞家老宅。
老宅门口,依然拉着警戒线,偶尔还有好事者在外面拍照议论。
李瑞陪我走了进去。
宅子里一片狼藉,名贵的家具被贴上了封条,地上散落着各种文件和杂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衰败的气息。
我们走到了祠堂。
那把太师椅还摆在中央,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墙上那些聆听者的画像,被好事者用油漆打上了红色的叉。
李瑞看着这一切,感慨道:真是想不到,光鲜亮丽的豪门背后,竟然是这样的......
我没有说话,径直走进了静室。
静室里空荡荡的,那张黄绸床榻上,已经没有人了。
我妹妹呢我问。
李瑞回答道:她也被送到了医院。经过鉴定,她的大脑已经......完全失去了功能。现在被安置在一家专业的康复中心,由社会福利机构接管了。
永远不会醒来的睡美人。
也算是,求仁得仁。
对了,李瑞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我,这是这次新闻的后续收益,还有一些社会人士的捐款,都指定给你的。他们说,你是这场悲剧里,最勇敢的受害者。
我看着那张卡,没有接。
我不需要。
我走到祠堂的香案前,从暗格里,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份房产证明,和一张银行卡。
这是我母亲去世前,偷偷留给我的。
她也是这个家族的受害者,因为反对聆听者传统,被常年冷落,郁郁而终。
她早就预料到,这个家,会有崩塌的一天。
这些,就够了。
我对李瑞说。
李瑞看着我,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虞小姐,我一直有个疑问。那份爆料的邮件......到底是谁发的
如果是你,你又是怎么在那种情况下,做到这一切的
我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或许,是那些不愿安息的‘聆-听者’,在天有灵吧。
这是一个,他永远不会得到答案的谜。
也是我,送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
我离开了那座生活了二十年的城市。
我用母亲留下的钱,在一个安静的海滨小城,买了一栋带院子的小房子。
我重新回到了学校,继续我的医学学业。
我很少再关注虞家的消息。
只是偶尔,会在网上看到一些零星的报道。
父亲和几位叔公,数罪并罚,都被判了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其他的族人,也因为参与其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法律制裁。
虞家的产业,被瓜分殆尽。
曾经的百年豪门,彻底沦为了历史的尘埃。
而那个曾经与虞家争斗不休的林家,在失去了竞争对手后,发展得愈发顺风顺水,成了那个城市里,当之无愧的商业霸主。
只是听说,林家的家主,在虞家出事后,第一时间就解除了他们家族的聆听者传统。
还花重金,为他们那位已经变成植物人的聆听者,组建了全世界最顶尖的医疗团队。
不知道是出于恐惧,还是良知。
至于我的妹妹,虞瑟。
她会在康复中心,度过她漫长而又空洞的一生。
她所追求的荣耀,最终变成了一块刻着她名字的,挂在病床头的,冰冷的牌子。
一个夏日的午后,我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看着远处海天一色的风景。
海风拂面,带来了淡淡的咸味。
手机响了,是李瑞发来的消息。
虞小姐,最近好吗告诉你一个消息,我凭借那篇报道,拿了今年的新闻金奖。颁奖词上说,这篇报道,‘敲响了人性的警钟’。
我笑了笑,回了他两个字。
恭喜。
然后,我关掉手机,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着这来之能不易的,平静与安宁。
上一世的血与泪,都已随风而逝。
这一世,我亲手埋葬了所有的罪恶。
我的人生,终于可以,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