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天顶修书人 > 第一章

>天顶图书馆悬浮于九霄之上,藏尽寰宇奇书。
>我是天鹤道人,典籍修复师,指尖抚过破损书页时能听见文字的叹息。
>那日修补《刀圭秘录》,泛黄纸页突然灼伤我的手指,墨迹扭曲成狰狞咒文。
>莫信守阁人!书中残魂嘶吼,他们在修剪我们...
>我藏起这本禁书,夜探禁库却见馆长正将挣扎的书魂投入熔炉。
>古书哀鸣化作漫天飞灰,书架开始活化,典籍长出獠牙利爪。
>整座图书馆在疯狂活化,书架变形为巨兽吞噬尖叫的修士。
>千钧一发间,我割破手腕将血滴入《刀圭秘录》:以我道血,养尔真魂!
>墨迹如活蛇游走,书魂苏醒化作光芒巨人,与活化图书馆展开天地对决。
>光芒消散时,我化作万千光蝶融入无尽书海——成为天顶图书馆永恒的守护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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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香是血,纸页为骨。
在这悬浮于九天罡风之上,云雾只配在脚下缠绕的天顶图书馆里,每一册典籍,都是一个沉眠的生命。指尖拂过那些因岁月而脆弱的书页边缘,我总能听见它们细微的叹息,或如春蚕食桑,或似寒露坠檐。破损的边角,虫蛀的孔洞,字迹的漫漶……皆是它们身上的伤口,无声诉说着时光的利齿。
我是天鹤道人,此间的典籍修复师。
此刻,我正盘膝坐在靠窗的矮几前。身下是温润的云纹玉席,窗外是浩瀚无垠的云海,金乌的光芒刺破稀薄的云霭,在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斜斜的金色光带。空气里浮动着陈年纸张、特制药浆与冷冽罡风混合的奇异气息,古老而清寂。手中是一卷刚自下层书库调出的《云笈七签》残本,纸色沉暗如旧铜,边缘焦黑卷曲,仿佛曾遭火劫。我的动作极轻,用细如牛毫的银尖小刀,小心翼翼地剔除粘连在一起的焦页,再用浸润了秘制药液的细软毛笔,将特制的续脉胶轻轻刷在断裂的纸筋上。每一丝触碰,书页深处便传来一阵细微的、近乎愉悦的震颤。
寂静中,唯有书页翻动的微响和我绵长的呼吸。
天鹤师叔!一声清脆的呼唤打破了静谧。一个穿着月白小道袍、总角上系着红绳的小道童,抱着几册比他脑袋还厚的书卷,摇摇晃晃地穿过一排排高耸入穹顶、仿佛通天之柱的巨大书架,气喘吁吁地跑到我的矮几前。书卷被他咚一声放在地上,扬起细微的尘埃。他仰着脸,鼻尖沁出细汗,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好奇:藏真阁的玄明师伯让我送来的,说是……说是库底翻出来的‘疑难杂症’,请您务必瞧瞧。他指了指最上面那本用褪色青布包裹的书册,布面上沾满深褐色的污渍,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腥气。
我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那青布包裹上,心头掠过一丝异样。这气息,过于沉重了。知道了,搁着吧。我的声音不高,在这空旷的静室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小道童如蒙大赦,又好奇地瞟了一眼那青布包裹,才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层层叠叠的书架迷宫中。
矮几前重归宁静。我放下手中的《云笈七签》,指尖拂过那褪色的青布。触手冰凉,带着地下深处特有的阴湿寒意。解开布结,一本极厚、极沉重的古册显露出来。封面是某种深褐近黑的兽皮,早已失去光泽,布满深刻的划痕和干涸的暗色污迹,像是凝固了无数岁月的血垢。没有题签,只有角落处,三个几乎被磨损殆尽的古篆勉强可辨——《刀圭秘录》。
指尖抚过那三个残字,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波动顺着指尖传来。不是寻常古籍的叹息或低语,而是一种蛰伏的、压抑的……灼热感仿佛书页深处,封存着即将喷薄的火山熔岩。
我取过细布,沾了特制的净尘露,轻轻擦拭封面。污垢在露水下化开,露出更多深褐色的痕迹。翻开第一页,是厚重的桑皮纸,触手坚韧,但纸色焦黄,边缘布满了锯齿状的裂口,仿佛曾被无形的野兽撕咬过。墨色沉暗,字迹是一种极其古奥、充满原始力量感的鸟虫篆,每一笔都像用刀斧凿刻而成,透着一股蛮荒凶戾之气。内容晦涩艰深,掺杂着大量早已失传的符文和人体经络的诡异图示,描绘着引动天地煞气、以血肉为祭的秘法,字里行间都弥漫着不祥。
我屏息凝神,调动起修复师特有的感知,指尖蕴起一丝温润的灵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沿着一条几乎贯穿整页的巨大裂口边缘缓缓抚过,试图感受其破损的根源和材质的状态,为后续的接续做准备。
就在指尖灵力即将触及裂口最深处一道细微的墨痕岔口时——
嗤!
一股尖锐到极致的灼痛猛地从指尖炸开!那感觉并非来自火焰,更像是被无形的、带有腐蚀性的剧毒荆棘狠狠刺中,瞬间穿透皮肉,直抵骨髓。我下意识地一缩手。
低头看去,左手食指指腹上,赫然出现一个细小的黑点,如同被最毒的墨汁点染,正迅速向四周晕开,皮肤下隐隐透出诡异的青紫色纹路,散发出微弱的焦糊气味。
与此同时,那页焦黄的桑皮纸,就在我眼前发生了惊悚的变化!
页面中央,那些古奥凶戾的鸟虫篆字,仿佛被无形之手狠狠搅动。墨迹疯狂地扭曲、蠕动、膨胀!它们不再是静止的符号,而是活了过来,如同无数条在滚油中挣扎的漆黑毒蛇,彼此纠缠、撕扯、融合。眨眼间,一个由纯粹的、浓得化不开的恶意凝聚而成的诡异咒文,在纸面上浮现出来。那咒文形如一只倒悬的、淌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一股冰冷、怨毒、充满了无尽绝望与毁灭欲念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向我的眉心!
呃!一声闷哼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识海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瞬间发黑,无数充满怨恨的破碎嘶吼声直接在脑中炸响,尖锐得几乎要撕裂我的魂魄!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那怨毒咒文彻底淹没的千钧一发之际,书页深处,一点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赤芒猛地一闪!
紧接着,一个沙哑、破碎、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饱含着无尽痛苦与滔天恨意的嘶吼,穿透了那些怨毒的噪音,直接烙印在我的神魂深处:
莫信……守阁人!!!
声音凄厉如夜枭泣血,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喷溅的质感。
他们……在修剪……我们……嘎啊——!
最后的尾音被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硬生生掐断,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瞬间扼住了咽喉,只留下无尽的痛苦余韵在识海中疯狂震荡。
纸面上那狰狞的血眼咒文骤然亮到极致,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随即猛地向内塌陷、收缩,连同那点微弱的赤芒一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焦黄的桑皮纸静静摊开,上面依旧是那些晦涩难懂的鸟虫篆和诡异的经络图,仿佛刚才的墨蛇狂舞、血眼凝视、神魂嘶吼,都只是我灵力耗损过度产生的幻觉。
只有指尖那残留的剧痛和灼烧感,识海中残留的震荡与那声撕心裂肺的警告,如同烙印般清晰无比。
修剪……我们
守阁人指的是谁是那些终日沉默穿梭于书架间的灰衣执役还是……更高层一股寒意从脊椎骨悄然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天鹤师妹一个温和醇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如同温泉水滑过石壁。
我心头猛地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借着低头的动作,指尖微不可察地一拂,宽大的月白道袍衣袖已将那本《刀圭秘录》严严实实地盖住。同时,右手飞快地从矮几下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青玉瓶,拔开塞子,将几滴冰凉的、带着浓郁药草清香的凝神露点在灼痛的左手食指上。一股清凉之意瞬间压下那诡异的灼痛和皮肤下的青紫。
这才缓缓转过身。
馆长明微真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几步开外。他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云纹鹤氅,白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白玉冠中,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平和,如同古井深潭,倒映着窗外的流云和天光。他站在那里,仿佛与这书阁的宁静古老融为一体,是秩序的化身,是知识的守护者。
方才似乎听到师妹气息有异他目光温和地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探询,可是修复古卷耗费心神过巨这些陈年旧籍,有时确会沾染些不洁之气,扰人心神。
他语气自然,仿佛刚才那瞬间爆发的怨毒咒力冲击,在他眼中仅仅是不洁之气的小小干扰。
多谢师兄挂怀。我微微欠身,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自嘲,是师妹学艺不精,心神一时松懈,被这卷《云笈七签》残页中残留的一点驳杂煞气冲了一下,已无大碍。我轻轻抬了抬左手,指尖的药露痕迹清晰可见。
明微真人的目光在我左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性的力量,随即温和地点点头:无事便好。这些古物,承载千载,难免沾染些沉疴。师妹技艺精湛,更需谨慎为上,切莫伤了自身根基。他的话语滴水不漏,充满了长者的关怀,若有难以处置的凶戾之物,务必告知于我,万不可逞强。
是,谨遵师兄教诲。我垂首应道。
嗯,他微微颔首,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矮几上被衣袖盖住的那一角,方才那小童送来的几册书,可有难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依旧平静:正要细看,师兄便来了。粗粗观之,多是虫蛀水浸之伤,尚在掌控之内。
那便好。明微真人脸上露出宽慰的笑意,如同春风拂过冰面,师妹若有闲暇,不妨多去‘涤尘轩’走走,那里的典籍更为清正平和,于养心悟道颇有裨益。这些来自库底的‘沉疴’,终究少沾为妙。他最后一句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枚石子投入我心底的寒潭,激起了冰冷的涟漪。
涤尘轩……那是存放所谓正统、安全典籍的地方。而库底、沉疴……他是在暗示什么是在警告我不要触碰这本《刀圭秘录》吗
多谢师兄指点。我再次垂首。
明微真人又嘱咐了几句日常修缮之事,便飘然离去,云纹鹤氅拂过光洁的地面,不染纤尘。直到他那温和却带着无形压力的背影消失在重重书架之后,我才缓缓抬起头,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了一片。
此地不可久留!
我迅速而无声地收拾好矮几上的工具和那卷《云笈七签》。目光落在被衣袖掩盖的《刀圭秘录》上,那深褐近黑的兽皮封面,此刻仿佛一头蛰伏的凶兽,散发着无声的威胁。指尖残留的痛楚和那声莫信守阁人的嘶吼在脑中反复回荡。
没有丝毫犹豫,我拿起《刀圭秘录》,将其紧紧贴在怀中,宽大的道袍是最好的掩护。起身,快步离开这靠窗的位置,没有走向自己位于玉册院的居所,而是转向了相反的方向——通往最下层书库那幽深曲折的旋梯。
天顶图书馆的结构如同倒悬的巨塔,越是珍贵的典籍,存放的位置越高,沐浴在充沛的天光与清灵之气中。而最底层,深入悬浮仙山的基座内部,是庞大而复杂的库房体系,被称为渊库。那里终年不见天日,只有幽幽的灵光石提供照明,空气常年弥漫着岩石的阴冷潮气和陈年积尘的味道。存放的多是些无关紧要的杂书、废弃的玉简、或是等待销毁的残破典籍。
通往渊库的旋梯狭长而陡峭,仿佛直通地心。两侧粗糙的岩壁上,每隔很远才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劣质灵光石,散发着惨淡的绿光,勉强照亮脚下磨损的石阶。越往下走,光线越暗,寒意越重,那股阴湿陈腐的气息也愈发浓郁。
这里罕有人至。只有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阶梯间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几个通往不同库区的岔路口,凭借着早年整理渊库时留下的模糊记忆,朝着最偏僻、据说曾发生过小规模坍塌、如今已近乎废弃的癸字废库深处走去。脚下的碎石和厚厚的积尘吸收了脚步声,四周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偶尔掠过的微弱气流中打着旋。
终于,我在一面布满裂缝、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巨大石壁前停下脚步。石壁下方,堆积着大量断裂的巨大书架残骸,如同巨兽的朽骨。我放下《刀圭秘录》,俯下身,双手灌注灵力,艰难地挪开几块沉重的、布满霉斑的木板。木板下,露出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钻过的狭窄缝隙,通往石壁后方一个被落石半掩的、极小的天然凹洞。
这里,是我多年前无意中发现的一个绝对隐秘的角落。洞内只有不足半人高,布满尖锐的碎石棱角,积着厚厚的灰尘。但这里的气息被岩石完全阻隔,没有丝毫灵力波动外泄。
我将《刀圭秘录》小心地塞进这狭窄的凹洞最深处,又迅速将那些沉重的腐朽木板拖回原位,仔细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迹。做完这一切,才稍稍松了口气。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兽皮封面的冰冷触感,以及书页深处那绝望嘶吼的余韵。
修剪……我们
守阁人……明微真人温和关切的脸庞在脑海中闪过,却让我感到一阵更深的寒意。他最后那句少沾为妙,此刻听来,分明是绵里藏针的警告。
天顶图书馆的夜,并非凡尘的黑暗。穹顶之上,巨大的周天星图法阵缓缓运转,投射下柔和清冷的星辉,将万仞书阁笼罩在一片静谧而神秘的微光之中。白日里穿梭往来的修士大多已回到各自的静室精舍打坐入定,只有少数负责巡夜的执役,穿着灰扑扑的袍服,提着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引路石灯,如同无声的幽灵,在浩瀚的书架迷宫中缓缓穿行。
我并未回到玉册院的居所。白日里癸字废库的尘埃和冷汗浸透的道袍早已被我悄然换下。此刻,我穿着一身近乎融入阴影的深靛色劲装,长发紧紧束在脑后,脸上蒙着一方特制的薄纱,能扭曲周围微弱的光线,模糊面容。整个人如同融化在书架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无声无息地移动着。
目标——禁库。
那是天顶图书馆真正的核心禁地,位于图书馆最深处、悬浮仙山的核心位置。据说里面封存着上古禁忌之术、涉及天道秘辛的孤本,以及一切被判定为危险或污染源的典籍。寻常修士若无馆长或三位以上长老联名签发的符令,根本无法靠近其入口百丈之内。入口处不仅有强大的隔绝法阵,更有两位常年闭关的元婴期长老轮流坐镇看守。
但我知道一条路。一条极其隐秘、几乎不可能被发现的路。它并非人为开凿的通道,而是源于这座悬浮仙山诞生之初,由地脉灵力自然冲刷形成的一条细微灵脉裂隙。这条裂隙,如同仙山体内一条极其隐秘的毛细血管,贯穿了厚厚的岩层,最终在禁库最外围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留下了一道比发丝粗不了多少的天然缝隙。缝隙虽小,却足以让无形的神识渗透过去看到里面的情形。
这条裂隙的存在,是我在修复一部极其古老的《地脉堪舆图》残本时,偶然从那些早已模糊不清的线条和注释中解读出来的秘密。为此,我耗费了足足三年时间,才在渊库深处复杂如迷宫的地脉节点中,找到与之微弱共鸣的入口。它如同一条蜿蜒曲折的蛇洞,狭窄、潮湿、充满了地底深处令人窒息的土腥气和浓郁的、近乎凝固的灵气。每次通过,都需要将全身骨骼以秘法暂时缩至极限,在坚硬的岩石缝隙中艰难爬行,忍受着仿佛要将身体压碎的痛苦。
此刻,我正身处这条死亡缝隙之中。冰冷的岩石紧贴着身体,粗糙的棱角刮擦着衣物和皮肤。每一次艰难的蠕动,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肺里的空气被挤压得所剩无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土和血腥味。唯有神识如同最纤细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沿着缝隙向前延伸,避开沿途岩石中蕴含的天然禁制波动。
不知爬行了多久,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挤压中失去了意义。就在身体快要达到承受极限时,神识终于触到了尽头——那道微不可查的缝隙。
缝隙外,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广阔空间。
那并非我预想中布满禁制和封印的秘库,反而……更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充满机械感的工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光。一种没有温度、惨白得刺眼的强光,从穹顶上方某个巨大的光源投射下来,将下方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没有一丝阴影可以遁形。这光芒本身,就带着一种强烈的净化与镇压意味。
在这片惨白的光域中央,矗立着一个庞然大物。它通体由一种暗沉无光的、非金非石的材质铸成,形制古朴而狰狞,像一座巨大的方形熔炉,又像一尊没有面目的神祇祭坛。炉身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不断流动变幻的银色符文,每一个符文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禁锢与湮灭之力。炉口处,炽白的光芒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翻腾、咆哮,散发出足以焚灭神魂的恐怖高温。炉子下方,连接着无数粗壮的、闪烁着幽蓝灵光的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深深扎入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将某种东西源源不断地输送下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不是焚书的烟火气,而是一种……纯净到可怕的空。仿佛所有色彩、所有情绪、所有属于存在本身的杂质,都被强行剥离后留下的真空地带。置身其中,连思维都仿佛要被冻结、漂白。
这里就是禁库的核心那个惨白熔炉,就是处理危险品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踏着惨白的光,走入了神识的感知范围。
馆长明微真人。
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云纹鹤氅,白发在强光下如同冰冷的银丝。但此刻的他,脸上再无半分平日的温和儒雅。那张清癯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如同冻结的深湖,不起一丝波澜。那是一种绝对的漠然,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神性冰冷。他手里捧着一卷东西。
那不是书册,也不是玉简。
那是一团……挣扎的光。
那光呈现出极其暗淡的、近乎透明的灰白色,勉强维持着一本书册的轮廓。光团内部,无数细小的、微弱的字符如同受惊的鱼群,疯狂地冲撞着,试图突破无形的束缚,发出无声却充满极致痛苦的尖啸!那尖啸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的绝望悲鸣!书魂!一个极其衰弱、濒临崩溃的书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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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微真人捧着这团挣扎的光,步伐平稳地走向那座惨白的熔炉。他的动作精准、高效、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如同在进行一项早已重复了千百遍的日常事务。
不……不!求求你!放了我!我……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只是想活下去……一个极其微弱、充满了无尽恐惧和哀求的精神波动,从那灰白光团中疯狂地逸散出来,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颤抖着,哀求着。
明微真人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眼神依旧古井无波。他走到熔炉那炽白翻腾的炉口前,手臂平稳地抬起,将那团微弱挣扎的灰白光书魂,毫不犹豫地送向那毁灭的烈焰。
啊——!!!
一声超越听觉极限、纯粹由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凝聚而成的凄厉尖嚎,猛地穿透了空间壁垒,狠狠刺入我的神识!
就在那灰白光书魂即将被炉口炽白火焰吞噬的刹那,异变陡生!
熔炉旁边,一尊由无数巨大锁链缠绕禁锢着的、仿佛石碑般的巨大黑色石函,猛地剧烈震动起来!石函表面那些早已黯淡的古老符箓,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石函内部,一股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浩瀚如星海般的恐怖意志,似乎被眼前这修剪的一幕彻底激怒了!
轰!!!
石函炸裂!
不是物理的破碎,而是无数道凝成实质的、饱含着无尽悲愤、绝望与诅咒的漆黑文字洪流,如同挣脱地狱束缚的亿万怨魂,裹挟着足以撕裂空间的狂暴力量,轰然喷发!
吼——!
嗷呜——!
嘶——!
整个禁库,瞬间化作了活化的噩梦!
那喷发的文字洪流,如同最致命的瘟疫种子,瞬间感染了离得最近的一片书架。惨白强光下,那些由万年铁木和星辰金打造的、原本坚不可摧的书架,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揉捏、扭曲!坚硬的木料和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瞬间膨胀、变形,生长出嶙峋的骨刺、覆盖上粗糙的鳞甲、裂开流淌着墨汁般粘液的巨口!一本本原本沉寂的典籍,封面猛地撕裂,书页疯狂翻动,无数墨字挣脱束缚,化作形态各异、散发着暴戾气息的魔怪:獠牙利爪的墨狼、口喷毒焰的书虫、由扭曲文字组成的无面巨人……它们咆哮着,撕咬着,将禁锢自己的书架彻底吞噬、融合!
书架活化成的巨兽与典籍魔怪相互融合、吞噬、壮大!一头由无数断裂书架和咆哮书魔组成的、难以名状的庞然巨物在禁库中心轰然立起!它身上流淌着粘稠的墨汁和金属熔液,无数张由书页组成的巨口开合,发出混乱狂暴的嘶吼,巨大的骨爪横扫,瞬间将一片区域夷为平地!
这仅仅是开始!
那喷发的诅咒文字洪流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活化涟漪以禁库为核心,沿着无形的书卷气息联系,疯狂地向外扩散、蔓延!速度之快,超乎想象!
轰隆!轰隆!轰隆!
巨大的震动,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巨神翻身,自图书馆最核心的禁库方向传来,瞬间席卷了整个悬浮于九天之上的庞大建筑群!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了!
天啊!快看那边!书……书架在动!
救命!那是什么怪物典籍……典籍活了!!
惊恐欲绝的尖叫声、法术爆裂的轰鸣声、建筑崩塌的巨响……瞬间撕裂了天顶图书馆亘古的宁静!
我刚刚拼尽全力从那致命的岩石缝隙中挤出半个身子,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被眼前地狱般的景象震得魂飞魄散。
视线所及,整座浩瀚无垠的天顶图书馆,正在疯狂地……活化!
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那些高耸入云、象征着无尽知识的巨大书架,正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呻吟与断裂声。坚硬的铁木扭曲、膨胀,覆盖上粗糙如岩石的角质;冰冷的星辰金熔化成暗红的浆液,流淌下来,冷却成狰狞的骨刺与利爪。书架与书架之间相互撕扯、吞噬、融合,如同无数头在粘稠泥沼中搏杀的史前巨兽,迅速膨胀成形态各异、无法名状的恐怖存在!
而那些书架上承载的万卷典籍,更是化作了活化的噩梦源泉。封面撕裂,书页狂舞,墨迹如浓稠的黑血般流淌下来,落地便化作形态扭曲的魔物:由无数尖叫文字组成的飞蚁群,黑压压一片,所过之处,连岩石都被啃噬出蜂窝状的孔洞;由锋利诗句凝成的刀剑风暴,呼啸盘旋,将躲避不及的修士瞬间绞成血雾;更有巨大的、由整本图谱活化成的三眼石像鬼,扇动着由书页组成的破烂翅膀,喷吐着腐蚀性的墨绿毒息……
啊——救我!一个年轻的修士刚从静室冲出,脚下坚固的黑曜石地板突然裂开,一条由无数账本活化的、布满算珠般眼睛的触手猛地卷出,缠住他的脚踝,瞬间将他拖入地下裂开的、流淌着墨汁的深渊!
结阵!快结守护法阵!一位灰袍长老须发戟张,厉声嘶吼,双手急速掐诀,撑起一片淡金色的光幕。然而光幕刚刚成型,旁边一座由数百本兵法活化成的巨大金属蜈蚣,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轰然撞来!布满利齿的巨口狠狠咬在光幕上,淡金色的光幕如同脆弱的琉璃,应声碎裂!长老喷出一口鲜血,被紧随而至的、由无数尖叫文字组成的音波洪流瞬间淹没,身体如同被无数无形利刃切割,爆开一团血雾!
混乱!彻底的混乱!血腥味、墨汁的腥臭味、建筑燃烧的焦糊味、以及无数活化怪物发出的充满暴戾与饥饿的嘶吼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风暴!
活化在加速!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那最初在禁库爆发的诅咒文字洪流,此刻已成为席卷整个图书馆的活化狂潮。穹顶之上,巨大的周天星图法阵光芒明灭不定,投射下的星光被弥漫的墨色和尘埃扭曲、遮蔽。整座悬浮的仙山都在活化怪物的肆虐下痛苦地颤抖、呻吟,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崩溃,坠入下方的无垠云海!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我的心脏。眼前的景象超越了任何典籍的记载,这是知识的暴走,是秩序的彻底崩坏!天顶图书馆,这座万界知识的圣殿,正在不可逆转地滑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我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腥甜的味道强行压下了瞬间的眩晕。逃在这活化地狱里,何处可逃避整个空间都在活化,又能避向何方
就在这意识被绝望攫住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念头如同划破黑暗的闪电,猛地劈入脑海!
癸字废库!那本《刀圭秘录》!还有那书页深处,最后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赤芒!
它曾发出警告,它曾试图抵抗!它是唯一的变数,是这片活化地狱中,唯一可能未被彻底修剪的、拥有真魂的书魂!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猛地转身,不顾身后一头由法典活化成的、挥舞着巨大锁链石锤的岩石巨像正踏碎地面冲来,也不管头顶无数墨色飞蚁如同乌云般压下。体内残存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灌注于双腿!
缩地成寸!
身影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在崩塌的廊柱、断裂的地板、倒塌燃烧的书架和疯狂扑来的活化怪物间亡命穿梭。活化图书馆的意志仿佛察觉到了我的意图,脚下的地面如同活物般蠕动、翻卷,试图将我吞噬;两侧的书架如同巨兽合拢的獠牙,狠狠挤压而来;空中飞舞的魔物更是如同嗅到血腥的鲨群,疯狂地扑击撕咬!
嗤啦!一条由锋利诗词凝成的风刃擦过我的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涌出鲜血,又被空气中弥漫的墨色污染,传来钻心的灼痛。腥甜的血气更加刺激了周围的怪物,嘶吼声更加暴戾。
我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通往渊库那幽深旋梯的方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毁灭的缝隙中搏命穿行!
轰!身后传来岩石巨像锁链石锤砸落地面的巨响,狂暴的冲击波几乎将我掀飞。我借着这股力量,身体如同离弦之箭,猛地扑入那通往渊库的、弥漫着尘埃与死亡气息的幽暗旋梯口!
身后,活化怪物的咆哮和建筑崩塌的巨响被暂时隔绝。旋梯内一片狼藉,劣质的灵光石大多已碎裂,只剩下几块散发着惨淡的绿光。台阶上布满了落石和断裂的书架残骸。我跌跌撞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下冲去,每一次落脚都踏在碎石和朽木上,带起呛人的灰尘。
终于冲到了渊库深处,那片坍塌的废墟前。白日里被我挪开的腐朽木板早已被震动震落,露出后面那个小小的凹洞。
《刀圭秘录》静静地躺在洞底最深处,深褐近黑的兽皮封面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块凝固的污血。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对周围地狱般的景象无动于衷,却又像一头蛰伏在风暴中心的猛兽。
我扑到洞口,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但这不重要!
手腕上,一道寒光闪过——正是那支从不离身的玉簪!簪尖在昏暗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狠狠地、精准地刺入左手手腕的脉门!
噗!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带着我精纯的道基修为和生命本源的气息,浓烈而滚烫!
没有丝毫迟疑,我将手腕悬于《刀圭秘录》那狰狞的兽皮封面之上!
嘀嗒…嘀嗒…
滚烫的、蕴含着磅礴灵力与生命精元的道血,如同燃烧的赤红宝石,一滴滴,沉重地砸落在深褐近黑的兽皮上。
第一滴血落下,那兽皮封面猛地一颤,如同被烙铁烫到!深褐色的表面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油光,仿佛活物的皮肤在贪婪地吮吸。血滴迅速渗透进去,留下一个暗红的印记。
第二滴、第三滴……血滴连成了细线!
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嗡鸣,从书册内部震荡开来!整个《刀圭秘录》开始剧烈地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封而出!
封面中央,那三个几乎被磨灭的古篆——《刀圭秘录》,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血光如同有生命的藤蔓,疯狂地沿着封面蔓延,所过之处,那些深褐色的兽皮仿佛燃烧起来,变得赤红滚烫!书页无风自动,疯狂地翻卷起来!
哗啦啦啦——!
书页翻动的声音不再是纸张摩擦,而是如同金铁交鸣!每一页焦黄的桑皮纸,此刻都变成了烧红的烙铁!上面那些古奥凶戾的鸟虫篆字,在滚烫的血液浸润下,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剧变!
它们活了!
不再是白日里扭曲的咒文,而是彻底挣脱了纸张的束缚!漆黑的墨迹如同沸腾的熔岩,从纸面上滚滚流淌、升腾而起!在空中疯狂地扭曲、变形、重组!每一个文字都像一条获得了生命的黑色毒蛟,相互缠绕、吞噬、融合!空气中弥漫开浓烈的硫磺与铁锈的腥气!
吼——!
一声并非来自现实空间、而是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充满了无尽凶煞与古老洪荒气息的咆哮,轰然炸响!这咆哮声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的战场,带着兵戈杀伐的锐利,瞬间压过了整个活化图书馆的所有喧嚣!
凹洞上方堆积的腐朽木板和碎石轰然炸飞!
赤红滚烫的墨迹在空中凝聚成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人轮廓!它并非实体,而是由亿万疯狂舞动、咆哮、相互征伐的漆黑文字洪流组成!这些文字,有的形如刀枪剑戟,有的状似战车旌旗,有的干脆就是残缺的兵俑战阵!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混乱而威严的——兵主之魂!
巨人缓缓低头,它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两团由无数杀、破、灭、战等古篆疯狂旋转组成的猩红漩涡,如同两颗燃烧的血阳,猛地盯住了我!那目光中,充满了混乱的暴戾、古老的沧桑,以及一丝……被强行唤醒的、极度不悦的毁灭意志!
它似乎极其厌恶被唤醒,更厌恶被一个渺小的生灵以血契的方式强行束缚!
蝼蚁……安敢扰吾沉眠!一个宏大、混乱、带着金属摩擦般噪音的精神意念,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向我的识海!
噗!我再也支撑不住,一口蕴含着本源精气的鲜血狂喷而出,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狠狠撞在身后冰冷的岩壁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强行唤醒并试图驾驭这等古老凶魂,反噬之力远超想象!
然而,就在我意识即将模糊、身体濒临崩溃的瞬间,那巨大的、由文字洪流组成的兵主之魂,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它那由无数战阵文字组成的头颅猛地转向渊库入口的方向!
那里,活化地狱的恐怖景象正透过旋梯口汹涌而入!
由书架和典籍活化融合而成的、如同山峦般的巨兽,正用它流淌着墨汁和金属熔液的巨爪,狠狠撕开渊库入口的岩壁!无数形态扭曲的典籍魔怪,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咆哮着涌入这最后的避难所!毁灭的气息扑面而来!
兵主之魂那两团猩红的文字漩涡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更加炽烈、更加凶暴的光芒!混乱的暴戾被一种更原始、更纯粹的、遇强则强的滔天战意所取代!
吼——!!!
这一次的咆哮,不再是针对我。那是兵主对混乱的宣战,是战神对亵渎秩序者的终极蔑视!
由亿万凶戾文字组成的巨臂猛地抬起,凌空一握!渊库中散落的无数金属碎片、断裂的兵器残骸(渊库深处偶尔会清理出一些混杂的废弃法器)、甚至岩壁本身蕴含的金属矿脉,都发出尖锐的嗡鸣!瞬间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抽取、熔炼!
锵——!
一柄纯粹由赤红战意和熔融金属凝聚而成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方天画戟,出现在兵主之魂的手中!戟身缠绕着漆黑的文字锁链,戟刃流淌着熔岩般的赤芒,仅仅是存在本身,散发出的锋锐煞气就将周围扑来的几头书页飞虫魔怪瞬间绞成齑粉!
兵主之魂一步踏出!
轰隆!
整个渊库地动山摇!它那由文字洪流组成的庞大身躯,瞬间撞碎了渊库的穹顶,冲入了上方那更加混乱、更加广阔的活化地狱之中!
兵主之魂与活化图书馆的碰撞,如同两颗燃烧的星辰在狭小的空间内轰然对撞!
杀——!
兵主之魂的咆哮不再是混乱的噪音,而是凝聚了亿万兵戈杀伐意志的战吼!它手中那柄熔岩与战意凝聚的方天画戟,带着撕裂天穹的威势,悍然劈向一头由无数法典和书架融合而成的、形似多头巨蜥的活化怪物!
戟刃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留下一道久久不散的赤红裂痕!那巨蜥般的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痛嚎,一个由星辰金书架构成、覆盖着厚重法典鳞甲的头颅,连同半边肩膀,被狂暴的戟芒瞬间斩断、蒸发!粘稠的墨汁和金属熔液如同瀑布般喷溅!
然而,活化图书馆的恐怖远超想象!被斩断的部位,无数墨色的文字如同蠕动的蛆虫,疯狂地再生、扭曲、融合!断口处,新的、更加狰狞的头颅和骨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同时,整个图书馆的地面、墙壁、乃至破碎的穹顶,都如同活物的肌肉般蠕动、挤压,无数条由活化书页组成的巨大触手、喷吐着毒焰的骨刺藤蔓,从四面八方同时袭向兵主之魂!
嗷——!兵主之魂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一条由无数诅咒文字组成的漆黑触手,如同毒龙般缠绕上它的左腿,疯狂地腐蚀着构成它身体的文字洪流!同时,几道由锋利诗句组成的无形音刃,狠狠斩在它由战车符文凝聚的胸膛,爆开大片的文字火花!
它陷入了狂暴的围攻!如同陷入泥沼的猛虎,空有无边伟力,却被无数悍不畏死的活化怪物和整个活化空间的意志死死拖住、消耗!
每一次挥戟,都崩碎大片怪物,撕裂大片活化空间,但更多的怪物和活化物质如同无穷无尽般涌来!兵主之魂身上的文字洪流开始出现不稳的迹象,光芒也暗淡了一丝。它仰天发出更加暴怒的咆哮,战意不减反增,但消耗是实打实的!
我蜷缩在渊库角落的碎石堆中,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大口喘着粗气。手腕的伤口在秘药作用下勉强止住了血,但体内的灵力已近乎枯竭,脏腑如同被烈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强行唤醒兵主之魂的反噬,几乎抽干了我的根基。
头顶上方,是末日般的景象。兵主之魂的每一次惊天动地的劈砍、活化图书馆每一次狂暴的反扑,都让整个空间剧烈震荡,碎石如雨点般落下。赤红与墨黑的能量流如同狂舞的巨蟒,在破碎的穹顶之上疯狂交织、碰撞、湮灭。
兵主在咆哮,活化图书馆在嘶吼。这是两个庞然巨物的战争,是古老凶魂与活化知识地狱的终极对决。每一次碰撞,都仿佛敲响毁灭的丧钟。
我能感觉到,兵主之魂的力量虽然狂暴无边,但它毕竟是被我强行唤醒,依托于《刀圭秘录》的残魂,更是被整个活化空间的意志所压制、消耗。它的光芒,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那柄熔岩战戟每一次挥动,都似乎沉重了一分。
而活化图书馆,却仿佛拥有着整个知识实体本身作为后盾,只要还有一册书未被摧毁,只要还有一块书架未被湮灭,它的力量就近乎无穷无尽!那蠕动的墨色大地,那扭曲生长的活化建筑,那源源不断从破碎书页中涌出的怪物……都在证明这一点。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牺牲了自己,唤醒了兵主,难道最终也逃不过毁灭的结局这座圣殿,连同里面无数的典籍、知识、乃至可能存在的其他书魂……都要彻底化为混乱的养料
不!绝不能!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垂死挣扎的火星,在我枯竭的识海中猛地迸发!
《刀圭秘录》!那本作为兵主之魂载体的书!它还在!就在我身前不远处的凹洞里!
白日里,那书页深处,除了兵主的凶煞,还有一点微弱的、不肯熄灭的赤芒!那才是这本书真正的核心那被馆长修剪的目标那个发出警告的残魂
兵主是刀,是凶魂,是破坏的力量!但真正能对抗这活化瘟疫的,或许不是破坏,而是……唤醒!唤醒所有被修剪压制、却未曾彻底熄灭的书魂真灵!以它们的意志,对抗这扭曲的活化!
这念头如同闪电划破黑暗!这是我最后的赌注,唯一的生路!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扑向那个凹洞!碎石硌着身体,灰尘呛入喉咙,但我眼中只有那本静静躺着的《刀圭秘录》!
抓起它!滚烫!仿佛刚从熔炉中取出!深褐近黑的兽皮封面下,似乎有无数的东西在疯狂涌动!
没有时间了!头顶传来兵主之魂一声带着痛苦与愤怒的咆哮,它的光芒再次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我将染血的左手手腕再次狠狠按在滚烫的书封上!这一次,不再是唤醒兵主,而是将残存的、最后的一丝本源灵识,连同所有的意念,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不是命令,不是驱使,而是呼唤!是恳求!是点燃!
醒来!!我用灵魂嘶吼,声音却微弱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知道你在!你们都在!那些被修剪的、被埋葬的……真魂!
以我道血为引!以我残魂为薪!醒来!守护你们自己!守护这座……知识的殿堂!
给我醒来啊——!!!
噗!
最后一口本源心血,随着这无声的灵魂呐喊,狂喷而出,如同燃烧的生命之火,尽数洒落在《刀圭秘录》之上!
书册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兵主的赤红凶煞,而是一种……纯净到极致、温暖到极致、仿佛蕴含着无尽智慧与生命源流的——炽白!
这股光芒如此强烈,瞬间照亮了整个昏暗狼藉的渊库!甚至穿透了破碎的穹顶,刺入了上方那混乱的战场!
光芒的核心,那本《刀圭秘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点极其微小、却仿佛蕴含着宇宙诞生之初所有光明与秩序的——炽白光点!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渊库角落里,一堆被碎石掩埋的、早已腐朽不堪的竹简残片,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一点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淡青色的光点,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种子感应到了春风,怯生生地、挣扎着,从一枚焦黑的竹简上浮了起来!
不远处,半截断裂的石碑,上面模糊的刻痕仿佛被无形的笔重新描绘,亮起一丝微弱的土黄色光芒!
更远处,一本浸泡在墨汁污水中的破烂诗集封面,一个早已褪色的花押印记,如同风中的烛火,摇曳着亮起一点米粒大小的、带着淡淡哀愁的浅紫色光晕……
一点,两点,三点……十点……百点……千点万点!
如同被那炽白的光点所吸引,如同被那绝望的呼唤所唤醒!整个渊库,乃至整个天顶图书馆所有残存的、未被彻底活化的、或是被活化怪物踩在脚下的书籍残骸、断简、甚至墙壁上模糊的刻痕……凡是有文字承载的地方,都开始浮现出微弱的光点!
青色、黄色、紫色、金色、蓝色……五颜六色,形态各异!有的明亮如星,有的微弱如萤,有的充满了智慧的古朴,有的洋溢着新生的雀跃,有的带着淡淡的哀伤,有的蕴含着不屈的愤怒……它们是被遗忘的箴言,是被掩埋的史诗,是被判定为无用的杂记,是被修剪掉情感的冰冷记录……它们是天顶图书馆无数岁月里,所有被压制、被剥夺了真魂的书魂残灵!
此刻,它们被那一点炽白的核心所点燃!被一个渺小修复师燃烧生命发出的最后呼唤所唤醒!
亿万光点,如同倒流的星河,从图书馆的每一个角落,从活化巨兽的脚底,从燃烧的书架废墟中,升腾而起!它们穿透了弥漫的墨色和尘埃,无视了活化怪物的撕咬,如同归巢的倦鸟,义无反顾地、疯狂地涌向渊库中那一点炽白!
汇聚!融合!
那一点炽白的光芒,如同无底的黑洞,又如同新生的太阳核心,疯狂地吸纳着涌来的亿万光点!
光芒急剧膨胀!瞬间超越了兵主之魂的赤红,盖过了活化图书馆的墨黑!
一个纯粹由无尽光芒凝聚而成的、顶天立地的巨人轮廓,在渊库的废墟之上,轰然显现!
这巨人没有具体的五官,它的身体由无数流动的、纯净的光之文字和智慧符文构成,散发着浩瀚、博大、包容一切又凌驾一切的秩序气息!它是万卷真魂的聚合!是知识本身意志的化身!
光之巨人缓缓抬起了手臂,那动作仿佛蕴含着宇宙运行的至理。它没有攻击任何活化的怪物,只是将那只纯粹由光芒构成的手掌,轻轻按在了脚下那疯狂蠕动、试图吞噬一切的墨色活化大地之上。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狂暴的能量冲击。
只有一道无声的、纯净到极致的白色光晕,如同最温柔的涟漪,以光之巨人的手掌为中心,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光晕所过之处,时间仿佛凝滞。
那些狰狞咆哮、形态扭曲的活化怪物,无论是墨汁飞蚁、刀剑风暴、还是由书架融合而成的山峦巨兽,动作瞬间僵住!构成它们身体的混乱墨迹和狂暴能量,如同遇到了克星的冰雪,在纯净的白光中迅速消融、瓦解、净化!
墨色褪去,露出下面原本的书架木质纹理和金属骨架。疯狂扭曲的肢体收缩、还原。那些由文字化成的魔物,重新变回了安静流淌的墨迹,回归到残破的书页之上。
翻腾咆哮的活化大地,如同被抚平的褶皱丝绸,停止了蠕动。崩裂的缝隙在光芒中弥合,流淌的墨汁被蒸发净化。
光晕如同涨潮,温柔而不可阻挡地向上蔓延,席卷整个天顶图书馆。
穹顶之上,那被墨色遮蔽的周天星图法阵,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星光,与下方扩散的净化光晕遥相呼应!
混乱在平息,暴戾在消散,扭曲在复原。活化的地狱,正在被这浩瀚而温柔的净化之光,强行逆转!
兵主之魂那庞大的赤红身影,在纯净的白光中显得格格不入。它似乎对这光芒极其排斥,发出一声混合着不甘与解脱的低沉咆哮,构成它身体的亿万凶戾文字洪流开始剧烈地翻腾、溃散。那柄熔岩战戟寸寸碎裂,化为赤红的流萤消散。巨大的身影如同崩塌的沙塔,迅速变得稀薄、透明。最后,它那由杀、破等古篆组成的猩红眼眸,朝着下方渊库中我那渺小的身影方向,似乎极其复杂地看了一眼。那目光中,有被强行唤醒的暴怒,有对秩序净化之力的厌恶,但似乎……也有一丝极淡的、对终结这场混乱的认可
最终,所有的赤红文字如同燃尽的余烬,彻底消散在纯净的白光之中。那本作为载体的《刀圭秘录》,也早已化为齑粉,不留痕迹。
净化之光温柔地拂过我的身体。
没有痛苦,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轻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变得透明,如同最纯净的水晶。意识却在无限地拔高、扩散,变得无比清晰,仿佛与这浩瀚的光芒融为一体。
我能看到,那顶天立地的光之巨人,在完成了净化使命后,庞大的身躯也开始变得透明。构成它身体的亿万光点,如同完成了归巢使命的萤火虫,开始温柔地、有序地飘散开来。
它们没有消失。
每一个光点,都轻盈地、准确地飞向图书馆中一本本残存的、或是被修复的典籍,如同倦鸟归林,无声无息地融入封面、融入书页、融入字里行间。
那些被融入的书籍,无论是破损的还是完好的,都仿佛被注入了新的生命。书页散发出温润的微光,墨迹显得更加灵动深邃。一种沉静而充满生机的气息,开始在书架间流淌。
我的意识,也在这浩瀚的光芒中,彻底分解了。
没有恐惧,没有遗憾,只有一种回归本源般的宁静与圆满。
最后残存的感知里,我化作了一片光的蝶群。每一只蝶翼,都由最纯净的光和流动的智慧符文构成,散发着柔和而恒久的光芒。
光蝶翩跹,轻盈地穿过刚刚恢复平静、依旧残留着战斗痕迹的巨大书架丛林。它们飞过惊魂未定、脸上犹带泪痕的幸存修士身边,洒下点点温暖的光尘;飞过那些被光之巨人复原、此刻正散发着温润微光的典籍书册,如同久别的朋友相互致意;飞向图书馆那高耸入云的穹顶,飞向那重新明亮璀璨、缓缓运转的周天星图……
最终,这万千光蝶,如同汇入大海的溪流,温柔地、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图书馆的每一个角落——融入书架的木纹,融入书页的纤维,融入墨迹的深浅,融入空气里浮动的墨香,融入那永恒运转的星图光芒之中。
成为这万仞书阁的一部分,成为这知识圣殿永恒的呼吸与脉动。
天顶图书馆悬浮于九霄之上,藏尽寰宇奇书。
罡风在云海之下呼啸,星图在穹顶之上流转。巨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森林,再次恢复了亘古的宁静。
一个穿着月白小道袍、总角上系着红绳的小道童,踮着脚尖,正努力地将一本厚重的《九州风物志》塞回高处的书架格子里。他的动作有些笨拙,小脸憋得通红。
突然,一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蝴蝶,不知从何处飞来,轻盈地落在了他努力向上伸着的小手手背上。
蝶翼微微颤动,温润的光尘洒落。
小道童惊讶地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忘记了手中的书。他好奇地、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凑到眼前。
那光蝶似乎并不怕人,依旧静静地停驻着。纯净的光芒映在小道童清澈的瞳孔里。
在那半透明的、由光芒和符文构成的蝶翼上,两个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古老篆字,如同水中的倒影,一闪而逝:
天鹤。
小道童眨了眨眼,再看时,手背上已空空如也。那只奇异的光蝶,如同融化在了空气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一点细微的、温暖的感触,还残留在手背的皮肤上。
他茫然地抬起头,望向四周。高大的书架沉默矗立,典籍安然。空气中,只有熟悉的墨香和纸张的味道静静流淌。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带着微光的梦境。
小道童甩了甩头,不再多想,继续踮起脚尖,用力将那本《九州风物志》推回了它应在的位置。书脊与书架发出轻微的、令人安心的摩擦声。
窗外,云海翻涌,亘古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