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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自己还是不受宠的三皇子,一个人住在行宫,一直到十四岁都没见过自己的父皇。
姜芜突然从天而降。
让他午时三刻在这里读书,如果有人落水不管自己会不会游泳都要拼命一头扎进湖中。
那是他跟父皇的第一次见面。
他险些淹死,可也是自那以后他回了宫。
后来阿芜成了他的婢女,给他出谋划策,神奇的是她每次预测的事情都会准确发生。
再后来,他一步一步成了太子,成了九五之尊。
他封阿芜为皇后,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梦中幸福的画面陡然消失。
随之而来的是阿芜跳入铜镜中决绝的身影。
猛然清醒。
阿芜——
意识回笼,才发现枕头一片湿濡。
池牧野下发的搜寻令已经快马加鞭张贴到各个地方,可一直到现在都没传来阿芜的任何消息。
他鬼使神差地再次走到我的寝殿。
却听到后院有马的悲鸣。
这是他送我的汗血宝马。
刚到我手里的时候只是一个三个月大的小马驹,我悉心将它养大,让它陪着池牧野打了无初次胜仗。
现在的它垂垂老矣,似乎感知到了我离去,已经三天不吃不喝了。
池牧野靠近时,马突然暴躁起来。
伴着它的嘶鸣,几张信纸从马鞍里掉落。
【牧野亲启,中州月底大雨成涝,恐会淹没庄稼民宅,需尽快撤离!】
【牧野亲启,大旱之后必有大灾,蜀地不日将有瘟疫,按如下方子调拨药草,提前备好粮草药材,必能缓解。】
【牧野,太医说我怀了双生子!】
......
密密麻麻,一张一张全部是我的字迹。
我做事向来缜密,快马加急传出去的信息,必定会在马鞍内侧再拓印一份,避免中途出现意外。
这是我和池牧野十年来的默契。
他颤抖着翻看着信纸,脸色煞白。
秋风起,信纸被带到了天上。
像曾经我们一起放过的风筝,只是线断了便再也抓不住了。
池牧野突然瘫坐在地,看着漫天信纸嗤笑出声。
阿芜,你又在跟孤玩捉迷藏是不是
他走到我们的寝殿,前两日踢倒我被撞倒的书架凌乱铺在地上。
铜镜幽幽立于身前。
他这才真切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
他突然觉得后背发凉,有什么东西正从心脏深处被剥离,痛得血肉模糊。
他逃一般离开了我的寝宫。
一路上宫人都对他下跪行礼,呼唤着万岁万万岁。
可没有阿芜的一天他都活不下去,又怎么万岁。
明明这诺大的江山,当初是为了阿芜才打下来的,可他却在高位上弄丢了自己最心爱的人。
即使阿芜一忍再忍,他只觉得是她对他的在乎。
自古帝王之家,又怎么会只有一个女人。
他找苗桐天经地义。
不过就是多了一个女人,先皇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都是眼巴巴等着皇帝去宠幸,是阿芜太较真。
明明都答应了心里只有她一个人,明明也许诺了她皇后之位。
她还有什么不知足。
可他似乎忘了。
他心里的那个阿芜,在意的从来都不是高高在上的全力,而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三太子。
不然又怎么会一纸婚书,就死心塌地跟了他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