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烬野星不燎 > 第一章

1
冰冷西装裹孤魂
宋烬野的西装,裹在身上像冰。沈星燎蜷在沙发角落,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标本,只剩一层薄皮裹着冰冷的骨。
窗外是凝固的夜,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她空洞的轮廓。心脏的位置,空了。不是疼,是彻底的、被碾碎后的虚无。像有人用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颗还在微弱跳动的肉块,五指收拢,捏扁,挤出最后一点温热的血,然后随手丢弃。
躯壳里只剩下沉重的、灌了铅的冷,血液仿佛真的流干了,不再奔涌,只余下死寂的冰河。
一滴滚烫砸在手背。她迟钝地低头,看着深色羊毛上晕开的深色水渍。哦,眼泪。
它们自顾自地流,像身体里某个阀门彻底崩坏,灵魂已经干涸蒸发,只剩下这具容器还在本能地渗水。无声无息,却昼夜不息。
玄关传来细微的、刻意放轻的咔哒。
门开了。
一道被客厅惨白灯光拉长的身影投在地板上,像一道无声的讣告。
是宋屿。他提着沉重的银色密码箱,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醒了沉睡在这座豪华坟墓里的亡魂。
他的脸色灰败,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悲恸,眼下青黑深重,下颌线绷得死紧。那张脸……在逆光的阴影里,那眉骨的线条,鼻梁的弧度,甚至紧抿的薄唇……
沈星燎的心脏猛地一抽!
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
她瞬间屏住呼吸,瞳孔在昏暗中骤然收缩!
有那么万分之一秒的恍惚,她几乎以为……是他!
那个总带着一身清晨露气和霸道气息推门而入的男人!
烬……一个破碎的音节几乎要冲破喉咙。
嫂子。宋屿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瞬间击碎了那脆弱的幻象。不是他。永远不会是他了。
巨大的失落和更尖锐的痛楚瞬间攫住了她,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再次狠狠攥紧,这一次,连最后一丝微弱的跳动都几乎停止。
她猛地低下头,把自己更深地缩进那件宽大的西装里,像濒死的猫缩进最后的洞穴,隔绝掉那张酷似却终究不是的容颜带来的二次伤害。
2
密码箱中的秘密
宋屿看着她鸵鸟般的姿态,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无数未出口的哽咽。他把冰冷的密码箱放在同样冰冷的玻璃茶几上,沉闷的轻响在死寂里炸开,如同丧钟。
张律师…刚办完所有手续。他的声音带着极力压抑的颤抖,
哥他…留给你的一切,都在这里了。
一切两个字,
带着千钧的重量,
砸在沈星燎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她肩膀几不可察地一颤。
那冰冷的箱子反射着吊灯惨白的光,像一把手术刀,无情地剐蹭着她裸露的、血淋淋的伤口。
宋屿看着她鸵鸟般的姿态,所有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苍白可笑,堵在喉咙里化作更深的窒息。
空气里只剩下她细微的、压抑到极致的抽气声,和他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
时间慢慢地爬行。
过了很久,也许只是一个世纪里微不足道的一瞬。沈星燎埋在冰冷布料里的头,极其缓慢地抬起。
视线涣散,没有焦点,声音轻得像随时会断的蛛丝,带着一种耗尽生命的疲惫:
…密码
宋屿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动作仿佛要耗尽他胸腔里所有的氧气。
他看着沈星燎那张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一字一顿,清晰而沉重地报出那个数字组合,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砸在彼此的心口:
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
结婚纪念日。
这个词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的闸门!汹涌的、带着甜蜜剧毒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摇摇欲坠的堤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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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星轨初稿的回忆
宋烬野!你混蛋!放下我的稿子!沈星燎像只炸毛的猫,光着脚丫从客厅一路追杀到厨房,身上还穿着他宽大的白色衬衫,下摆刚到大腿根。
宋烬野身高腿长,轻松地背靠着流理台,一手高举着她熬夜画的最新系列星轨初稿,另一只手稳稳端着一杯刚煮好的黑咖啡。
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宽阔的肩背线条,侧脸在光影下俊美得近乎锋利。
他嘴角噙着恶劣又宠溺的笑,低头看着气鼓鼓扑过来的小女人。
啧,沈设计师,这就是你对待金主爸爸的态度
他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稿纸,纸张发出哗啦的轻响。
他低头,目光扫过稿纸上那些流畅又充满力量的线条,眼神专注而认真,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星轨’…名字不错。不过,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点在其中一枚胸针设计图的主石位置,这里,缺了点东西。
缺什么沈星燎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心跳漏了一拍,暂时忘了抢稿子,下意识追问。
缺一颗…像你生气时眼睛里的光。他忽然俯身,俊脸在她眼前放大,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低沉含笑的嗓音带着蛊惑,
亮晶晶的,碎钻一样,让人想收藏。
他说着,另一只手却极其自然地拿起旁边一支绘图铅笔,霸道地在她的设计稿旁边空白处,龙飞凤舞地写下批注:
此处加碎钻。像她。
你!沈星燎又羞又恼,跳起来去抢稿子,谁让你乱画!还给我!
宋烬野顺势将高举的手放下,却在她扑过来的瞬间,长臂一揽,精准地将她纤细的腰肢牢牢扣进怀里!
咖啡杯被他稳稳地放在台面上,一滴未洒。沈星燎撞进他温热的、坚实的胸膛,属于他的清冽雪松须后水味和咖啡的醇厚焦香瞬间将她包裹。
乱画
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蹭到她的,深邃的眼眸里笑意流转,像盛满了细碎的阳光,专注得只映出她一个人。
我这是投资建议。沈设计师的设计加上宋先生的点睛之笔,价值翻倍。
他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指腹带着薄茧,触感温热粗糙。
自恋狂!
沈星燎嘴上不饶人,身体却诚实地软在他怀里,脸颊飞起红霞。
她趁他不备,猛地踮起脚,一口咬在他线条优美的下巴上!力道不轻,留下一个清晰的齿痕。
嘶——宋烬野夸张地抽气,眼底的笑意却更深了,像揉碎了整个清晨的阳光。
他非但没松开,反而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温热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精准地捕获了她还未来得及退开的唇瓣!
那是一个混合着咖啡微苦和无限宠溺的深吻,霸道地席卷了她的呼吸和理智。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他们身上,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香和他身上令人心安的气息。
他坚实的臂膀是她的堡垒,他的怀抱是她整个世界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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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燎累极了,趴在堆满设计稿和宝石样本的凌乱工作台上睡着了。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着她安静的睡颜,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宋烬野穿着深灰色的丝质睡袍,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他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眼神在看到蜷缩在灯光下的小女人时,瞬间柔和下来。
他走到她身边,动作极轻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属于他的羊绒外套,小心翼翼地盖在她单薄的肩膀上。他的目光落在她摊开的设计稿上——那是最新的星云系列,图纸上布满了修改的痕迹,咖啡渍、橡皮擦留下的黑印、甚至还有她烦躁时划破纸张的笔痕。
他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杂乱的痕迹,眼神专注而温柔。他拿起桌上一支绘图铅笔,在那枚旋涡状星云胸针的设计图旁边,她原本标注的主石:蓝宝石旁边,轻轻地、却又无比笃定地加了一行字:
此处加一颗极小碎钻。像她熬夜时,眼睛里的星星。
写罢,他放下笔,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熟睡中微蹙的眉心,仿佛要抚平那点疲惫。
然后,他俯首,温热的唇极其轻柔地印在她散落在稿纸上的发丝间。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一个易碎的梦。
晚安,我的小恒星。
低沉的耳语,消失在寂静的夜里。他关掉台灯,只留下门缝外走廊一点微弱的光,无声地退了出去。空气中,只留下极淡的雪松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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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孤星之泪的真相
回忆结束:利刃归鞘,心口血涌
唔…沉浸在回忆甜蜜毒药中的沈星燎,被心脏骤然加剧的绞痛拉回冰冷的现实。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猛地弓起,像被无形的重拳击中腹部!
那些鲜活的、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画面,与眼前冰冷的密码箱、惨白的灯光、宋屿酷似却终究不同的脸,形成最残忍的对比!
甜蜜的回忆瞬间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反复切割!
嫂子!宋屿被她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下意识想上前。
别过来!沈星燎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和抗拒。
她猛地将自己更深地蜷缩,用冰冷的西装裹紧自己,仿佛那是最后的铠甲。心脏的位置,那片被彻底捏扁掏空的虚无里,此刻正翻涌着被回忆撕裂的新伤,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过了许久,那阵剧烈的痉挛才稍稍平息,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指尖冰冷而颤抖,像在触摸烧红的烙铁,伸向那个冰冷的密码箱锁盘。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输入那个曾经代表甜蜜和永恒、如今却如同墓志铭的日期。
嘀嗒。锁开了。声音轻,却在她死寂的世界里震耳欲聋。
箱盖弹开。
最上面,一个磨损的浅褐色文件袋。星燎亲启。他的字迹,力透纸背,带着掌控一切的霸道,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烙印在她眼底。
下面,冰冷权威的《遗嘱执行确认书》。遗嘱两个字,像两把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她的瞳孔!眼前瞬间一片模糊的血色!
她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下一秒就要窒息。再睁眼,手像有自己意识,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疯狂,猛地抓向那个文件袋!
死死攥紧!
那份重量,沉甸甸的,像要压垮她最后一点支撑,也像攥住了他残留的、虚幻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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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屿的声音带着不忍和沉重的哀伤,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嫂子…张律师说,哥名下的所有动产、不动产、股权、基金…一切的一切,全部无条件、无保留地转移到了你名下。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没有任何限制…所有的一切,都留给你了。
都留给我了
沈星燎喃喃地重复,声音空洞得像风吹过枯井。她攥着文件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瘆人的惨白。
猛地抬起头看向宋屿,那双曾经灵动的猫眼,此刻只剩下两潭燃着疯狂绝望的灰烬。
宋屿站在逆光的位置,那相似的轮廓在光影下模糊了边界,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清晨在厨房里逗弄她的、鲜活的身影。
幻觉!又是该死的幻觉!
他把他的命给了我!
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像玻璃在水泥地上疯狂刮擦,撕裂了寂静,
现在,又把他的钱都留给我!
她猛地将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狠狠掼在冰冷的玻璃茶几上!
砰!
一声闷响,如同心碎,也像砸碎了那瞬间的幻影。
我要这些有什么用!
她失控地站起来,宽大的西装滑落在地,露出里面同样空荡的家居服,衬得她形销骨立。
她指着那个冰冷的箱子,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我要这些纸!这些冰冷的数字!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有什么用!
眼泪汹涌冲出,不再是无声的流淌,是混合着滚烫绝望和无法宣泄的悲鸣,失控地奔流而下!
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的母兽,对着虚空咆哮,对着那个再也无法回应她的男人控诉,也像是在质问眼前这个酷似他的幻影:
宋烬野!
你说话不算话!
你说命都给我!
你给了吗!你把它撞碎了!
你把它丢在那个冷冰冰的路口了!
她的目光死死锁在宋屿脸上,仿佛透过他在质问另一个灵魂。
宋屿被她眼中那疯狂而直接的痛苦灼伤,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沈星燎踉跄着后退一步,脚踝狠狠撞在沙发坚硬的边缘,尖锐的疼痛微不足道。
她颓然地、像被抽掉所有力气般跌坐回沙发里,巨大的悲恸如同灭顶的海啸,彻底将她吞没。
她终于不再压抑,双手死死捂住脸,瘦削的肩膀疯狂地、剧烈地抽动着,发出破碎的、如同被撕裂心肺般的哀鸣!
那哭声压抑了太久太久,此刻爆发出来,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量,撕扯着这间空旷豪宅里死寂的空气,也撕扯着宋屿的心。
宋屿僵在原地,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带血的月牙印。他看着嫂子崩溃恸哭的样子,看着她单薄身体里迸发出的毁灭性的悲伤,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浑身冰冷。
他想上前,想伸出手,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哪怕只是给她一点点支撑…可双脚却像被焊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动弹不得。他只能像个无能的旁观者,任由那巨大的痛苦将他一同凌迟。
哥……他在心底无声地呐喊,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几乎将他吞噬。
沈星燎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耗尽生命的抽噎。她依旧捂着脸,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
脸上泪痕狼藉,纵横交错,眼睛红肿得几乎睁不开,眼神却是一片死寂的空洞,比刚才的歇斯底里更令人心碎。
仿佛刚才那场耗尽所有生命的痛哭,已经彻底抽干了她最后一点活气,只留下一具被绝望掏空的躯壳。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个被她摔在茶几上的浅褐色文件袋上。封面上星燎亲启四个字,依旧清晰刺眼。
这一次,她伸出的手不再颤抖,只是带着一种近乎行尸走肉的麻木。她拿起文件袋,指尖摸索着封口处有些粗糙的胶痕,然后,用力地撕开。
滑出来的,是一张硬质卡片。深邃的午夜蓝,如同将一片浓缩的星空凝固其中。
卡片中央,精心镶嵌着一枚小巧的、闪烁着冷冽纯净光芒的钻石。切割工艺精妙绝伦,每一个棱面都完美地捕捉着光线,让它即使在室内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也如同夜空中最孤傲、最明亮的那颗星辰,熠熠生辉。
钻石下方,烫金花体法文:
ma
seuleétoile.——致我唯一的星辰。
沈星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孤星之泪(Larme
d’toile
Solitaire)!
她设计生涯的起点,第一次在国际珠宝设计大赛璀璨新星上崭露头角的作品!
那个当年被匿名神秘买家以令人咋舌的天价拍走、从此销声匿迹的孤星……原来是他!宋烬野!
卡片下方,一行更重的手写字迹,宣告般印入眼帘:
巴黎星光之夜,属于你的加冕礼。我会在那里,亲手为你戴上王冠。
没有署名。
但那霸道又笃定的气息,除了宋烬野,不会有第二个人。
巴黎星光之夜……全球珠宝设计界的至高圣殿……他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要在她登顶的那一刻,亲手为她加冕,用她的孤星之泪向世界宣告,她是他的星辰。
紧接着,一张对折的、普通的黄色便签纸滑落出来。
打开。
一行手写,笔迹依旧熟悉,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深深的眷恋。墨水洇开,仿佛写字的人手指曾不受控制地颤抖:
星燎,去摘所有你爱的星星。别怕黑,我永远是你的地平线。
地平线…
那个清晨,他把她圈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看着落地窗外城市天际线上喷薄而出的朝阳,曾说过:
小恒星,你看,我就是你的地平线。
无论你飞多高,走多远,累了,倦了,
一回头,
我永远都在那里,
稳稳地托着你。
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慵懒和一种磐石般的笃定,仿佛那是宇宙间颠扑不破的真理。
如今,
这真理被他自己亲手、用最残酷的方式打碎了。
骗子…嘶哑的声音破碎地逸出唇齿。
沈星燎盯着便签上那疲惫的字迹,盯着卡片上冰冷的孤星,盯着那份代表着天文数字财富却冰冷如铁的遗嘱确认书……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悲伤如同冰水混合着岩浆,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他给了她一切。
财富、梦想的通行证、最深情的告白、最深沉的守护……唯独拿走了他自己。
那个承诺永远做她地平线的男人,亲手将自己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抹去。
沈星燎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尖锐的蜂鸣。
她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软软地向前倒去,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玻璃茶几边缘!
嫂子!
宋屿的惊呼声带着撕裂般的惊恐,他终于冲了过来。
剧痛从额头传来,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滑下,模糊了视线。
沈星燎却感觉不到疼。她只是蜷缩在地板上,像一只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猫,怀里紧紧抱着那张染上她血迹的黄色便签纸,和那张镶嵌着孤星之泪的星空邀请卡。
眼泪和鲜血混在一起,滴落在午夜蓝的卡片上,晕开了那行烫金的致我唯一的星辰。
烬野…
她蜷着,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血泪交织,意识在剧痛和绝望的漩涡中沉浮。
宋屿焦急的脸在她模糊的视野里晃动,那相似的轮廓在血色中扭曲,一会儿是焦急的宋屿,一会儿又幻化成宋烬野带着宠溺笑意的脸……地狱般的折磨。
宋屿手忙脚乱地想扶她起来,想查看她额头的伤口:嫂子!你流血了!别动!我叫救护车!
别碰我!沈星燎猛地一缩,像一只被踩到尾巴、浑身炸毛的猫,声音嘶哑却尖锐得刺耳。
她把自己更深地蜷缩起来,用单薄的脊背对着宋屿,抗拒着那张酷似他的脸带来的、更深层次的凌迟。走开!你走开!
宋屿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剧烈颤抖的、抗拒的背影,眼底的痛色和无力感几乎要溢出来。
他只能僵在原地,看着她额头上的血慢慢顺着脸颊滑落,混着泪水滴在地板上,看着她无声地流泪,看着她的肩膀在死寂的空气中细微地、绝望地耸动。
时间在空旷冰冷的豪宅里仿佛凝固了。窗外,墨汁般的夜色开始一点点褪去,透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死气沉沉的灰白。
黎明将至,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裹尸布缓缓覆盖下来。
蜷缩在地上的沈星燎,身体那剧烈的颤抖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一种耗尽所有力气的、死寂般的麻木。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动了动。
她没有理会额头的伤,甚至没有抬手去擦那干涸的血迹。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地板上那个敞开的银色密码箱上。箱子里,那份《遗嘱执行确认书》冰冷的黑色标题,像墓碑上的刻字。
然后,她的视线移向茶几上那个浅褐色的文件袋。
她伸出手,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械臂,手指颤抖着,再次探进袋子里摸索。
指尖触到了更多纸张的厚度。
她慢慢地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抽了出来。
不是文件,不是支票,不是股权证明。
是一叠厚厚的、边缘已经有些卷曲发黄的设计稿纸。
最上面一张,线条还有些稚嫩和犹豫,画着一枚戒指的草图。
戒指的造型很奇特,主石的位置被反复涂抹修改过很多次,最终留下一个模糊的、眼睛形状的轮廓。
旁边空白处,用铅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小字:烬野的眼睛…要像星星…
沈星燎的指尖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这张草图!
大学宿舍的小台灯下,她偷偷画的羞耻废稿!
他……他怎么会找到这个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心头。
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手指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翻开了下面一张。
是工作室初建时,她熬了几个通宵设计的一套星云系列胸针初稿。
图纸上布满了修改的痕迹,咖啡渍、橡皮擦留下的黑印、甚至还有她烦躁时划破纸张的笔痕。在一枚旋涡状星云胸针的旁边,一行刚劲有力的钢笔字霸道地覆盖了她原本的设计标注:
这里,加一颗碎钻,像她生气时眼睛里的光。
沈星燎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窒息般的疼痛一阵阵袭来。她想起来了。
很多个深夜,她伏案工作到极限,累得趴在桌上睡着。
醒来时,身上总会盖着他的外套,而散落的设计稿,不知何时被谁整理得整整齐齐,偶尔还能闻到极淡的雪松须后水味和……残留的咖啡香。
她一直以为是助理小杨做的。
原来……每一次,都是他。那个在生意场上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男人,会小心翼翼地整理她那些涂鸦般的废稿,会霸道地在上面留下只属于他的批注。
她继续翻。
一张又一张。
全是她这些年来的设计手稿,从最初的青涩笨拙,到后来的锋芒毕露,再到近期的圆融成熟……每一张,竟然都被他收集着!
珍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
那些稿纸边缘空白处残留的咖啡渍,此刻在她眼中,变成了无声的、滚烫的烙印。
稿纸的最下面,压着一张看起来还很新的设计图。
线条干净利落,带着她近期标志性的、融合了力量与柔美的风格。
图纸上,是一枚男式铂金袖扣的设计。
造型极其简洁,主体是一块切割成不规则多面体的深灰色陨石,周围用极细的密钉镶点缀着微小的黑钻,低调而冷硬。
但在袖扣的背面,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用几乎看不见的极细线条,勾勒了一个微缩的、抽象的猫头轮廓。
那是她的设计签名,也是他私下对她的昵称——小野猫。
图纸的右下角,用铅笔写着设计名称和日期,日期就在……就在车祸发生的前一周。
旁边,同样用他那种霸道又带着点随意的笔迹,龙飞凤舞地批注着:
酷。配我新定那套枪驳领黑西装正好。记得用那颗‘孤星’边角料做的黑钻,省料。宋太太持家有方。
省料两个字后面,还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笑脸。
沈星燎死死盯着那个笑脸,盯着那句宋太太持家有方,盯着那个隐蔽的猫头轮廓……她仿佛能看到他坐在宽大的书桌后,一边翻着她的设计稿,一边拿起钢笔随手写下批注的样子。
嘴角或许还噙着一丝慵懒又得意的笑,深邃的眼里盛满星光,仿佛在说:看,我老婆给我设计的,独一无二。
一股巨大的、无法形容的酸楚和尖锐的疼痛猛地冲上鼻腔,直冲眼眶!
沈星燎猛地仰起头,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用尽全身力气阻止那即将冲破喉咙的悲鸣。牙齿深深陷入皮肉,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却丝毫压不住心口那如同火山喷发般的剧痛!
他什么都知道!
他什么都在意!
他把她散落的梦想一张张捡起,珍藏。
他把她那些羞于启齿的少女心思,那些灵光乍现的潦草涂鸦,那些失败的作品,那些成功的荣耀……都当成了稀世珍宝!
他甚至连她随手给他设计的、还没最终定稿的袖扣,都霸道地预定好了用料,还不忘调侃她一句持家有方。
他把他的世界,他的财富,他的生命,都给了她。然后,他把她留在了这个堆满了他无声爱意的、冰冷绝望的废墟里。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破碎到不成调的呜咽,终于还是从她死死咬住的手背缝隙里挤了出来。
沈星燎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前倾倒,额头重重地抵在那叠厚厚的、承载着无数回忆的设计稿上。
温热的液体,混合着额头上未干的血迹,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泛黄的纸页上,迅速晕开,模糊了那些稚嫩的线条,模糊了他霸道的批注,也模糊了那只藏在袖扣背面的、小小的猫头轮廓。
宋烬野,你这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你说你是我的地平线。
可没有恒星照耀的地平线,只是一片永恒的、冰冷的、绝望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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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黑暗中的绝望
时间在宋烬野留下的巨大空洞里,慢慢地爬行。
白天黑夜失去意义。
厚重的丝绒窗帘永远紧闭,像合上的棺盖,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响。
偌大的顶层公寓,沉入一片恒久的、令人窒息的昏暗。
只有角落一盏最低亮度的落地灯,发出幽微惨淡的、如同鬼火般的光,勉强勾勒出昂贵家具冰冷的轮廓,如同墓穴里的陪葬品。
空气里浮动着尘埃和一种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衰败气息。
沈星燎不再走出这扇门。一步也不。世界与她彻底隔绝。
巴黎的桂冠
星辰桂冠
那顶象征着珠宝设计界至高荣誉、镶嵌着无数宝石的璀璨王冠,被助理艾米莉小心翼翼地捧到了她的门前。
沈老师…他们…巴黎那边…这是您的…
艾米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小心翼翼,她站在玄关昏暗的光线里,不敢再往里踏一步,捧着那光芒夺目的桂冠,像个捧着圣物却误入地狱的迷途者。
沈星燎蜷在客厅沙发深处,裹着宋烬野那件早已失去所有气息的西装,像一尊蒙尘的、被遗弃的雕像。
她甚至没有抬眼看那顶被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桂冠。视线空洞地落在前方虚空某处,仿佛穿透了墙壁,落在一片荒芜的星野。
空气里只有尘埃在幽微光线下缓慢浮动的轨迹,和她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艾米莉把沉重的、象征着世界之巅的桂冠,轻轻放在冰冷的玄关柜上,紧挨着那个从未被开启的银色密码箱和那张染血的星空邀请卡。
璀璨的光芒在昏暗中兀自闪耀,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讽刺。
它宣告着世俗的巅峰,却无法照亮咫尺之遥、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
艾米莉看着沈星燎死寂的侧脸,看着她深陷的眼窝和毫无血色的嘴唇,终究只是捂着嘴,肩膀剧烈地耸动,发出压抑的啜泣,然后像逃离般轻轻关上了门。
桂冠在昏暗中,兀自璀璨,如同一个被遗忘的祭品。
沈星燎的目光,过了许久,才极其缓慢地、像生锈的齿轮般转动了一下,落在那片刺目的光芒上。
钻石和宝石冰冷的光辉刺痛了她早已干涩、布满血丝的眼球。心脏的位置,那片被彻底捏扁掏空的虚无里,没有一丝波澜。
那桂冠像个陌生的、冰冷的器物,与她毫无关系,甚至不如怀里这件主人躯体早已腐烂的西装能给她一丝虚假的慰藉。
她的世界,只剩下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怀里这件空壳,以及无名指上那枚染血的、冰冷的戒指。
眼泪,依旧在流,无声无息。
起初是滚烫的,带着心尖血的味道和灼烧感。
后来变得冰凉,麻木,只是生理性的渗出。
再后来,眼球开始感到一种持续的、尖锐的酸胀和灼痛,像有无数细小的、滚烫的砂砾在反复研磨着她的视神经。
视野里像蒙上了一层越来越厚的、擦不掉的灰雾,看东西开始模糊、扭曲。
她开始极度恐惧那盏唯一的落地灯。即使是最微弱的光,也让她感到眼球被针扎般的刺痛和剧烈的眩晕。她摸索着,跌跌撞撞地找到总开关,用力地、决绝地关掉了它。
彻底的、浓稠的黑暗瞬间笼罩下来,吞噬了一切轮廓。只有嗅觉和触觉变得异常清晰,西装上那几乎消散的、虚幻的雪松皮革味,皮肤下血液流动的微弱嗡鸣,无名指上戒指坚硬的棱角,那抹凝固暗红的触感,还有心脏那个巨大空洞里,永恒的、冰冷的回响。
她开始长时间地蜷缩在宋烬野书房那张巨大的、冰冷的真皮转椅里。
那是他惯常坐的位置,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体的凹陷和一丝早已冷却的温度。
她抱着他的西装,把脸深深埋进去,在绝对的黑暗里,像个盲人般一遍遍、神经质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染血的婚戒。钻石坚硬的棱角,那抹凝固的暗红,每一次触碰都像在确认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黑暗成了她的茧房,也是她的囚笼。
她开始和黑暗,和那件西装,和那枚戒指说话。声音低哑,含混不清,带着梦呓般的破碎。
烬野…今天…好冷…她把冰冷的脸颊贴在冰凉的西装布料上,汲取着根本不存在的暖意。
你看…巴黎…他们把那个东西…送来了…你要是在…肯定又要得意地挑眉了…她想象着他得意的样子,嘴角试图扯动,却只牵出一个扭曲的弧度。
袖扣…还没做好…料省下了…你说得对…持家…声音低下去,变成模糊的哽咽。
地平线…烬野…地平线…我看不见了…天怎么…怎么一直不亮…她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恐惧。
有时,她会陷入长久的沉默,然后在死寂的黑暗中发出低低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或者,是突兀的、神经质的、空洞的笑声,在巨大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然后戛然而止,只留下更深的死寂和绝望。
宋屿和艾米莉定期送来生活必需品,放在玄关,如同进行某种沉默的献祭。每次来,都感觉这房子里的空气更沉了一分,那黑暗更浓稠了一分,死亡的气息更重了一分。
他们看着沈星燎肉眼可见地枯萎下去,像一朵被连根拔起、曝晒在无光之地的花,在黑暗里迅速凋零、腐朽。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灵动狡黠的眼睛,红肿从未消退,眼神一天比一天空洞、浑浊,对光线的反应越来越迟钝,瞳孔仿佛蒙上了一层灰翳。
她不再流泪。
或者说,泪腺似乎已经彻底枯竭。取而代之的,是眼球持续的剧痛和灼烧感,视野里的灰雾越来越浓重,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脏污的毛玻璃。
直到某个冰冷的时刻,在永恒的黑暗里,时间早已失去刻度。
她摸索着想去倒水。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这条路径她闭着眼睛也能走。
一步,两步…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或许是一粒散落的药片,或许是掉落的纸片,
突然一滑!
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像断线的木偶,重重地向前扑倒!
砰!
一声沉闷又响亮的撞击!
膝盖和手肘狠狠撞在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剧痛瞬间袭来,骨头仿佛碎裂!她蜷缩在地,痛得蜷成一团,倒抽着冷气。
黑暗。
彻底的黑暗。
她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
用力地、徒劳地睁大!
向着记忆中巨大落地窗的方向!
那里应该有城市的灯火!
向着记忆中落地灯的位置!
向着记忆中玄关的方向!
那里应该有艾米莉进来时带进的光!
没有!
一丝一毫的光都没有!
眼前只有一片浓稠得化不开、无边无际的、沉重的、令人窒息的、绝对的黑暗!
她伸出手,在眼前的空气里徒劳地抓挠。
什么也抓不到。
只有冰冷的气流拂过指尖。
恐慌!
迟来的、巨大的、灭顶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捏爆那团早已死寂的血肉!
她开始急促地、窒息般地喘息,胸口剧烈起伏,像被抛上岸濒死的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刀割般的痛楚!
光…
她嘶哑地、惊恐地低喊,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形,
灯…开灯!烬野!开灯啊!我看不见了!
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绝望地呼唤着那个永远不可能再回应她的人。
她挣扎着,跌跌撞撞地在地上爬行,手在冰冷光滑的地板和墙壁上疯狂地拍打、摸索!
光滑的墙面,没有熟悉的开关凸起!她摸错了方向!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开灯!开灯!
声音变得尖利,带着哭腔和彻底的崩溃,
我看不见了!烬野!我看不见了!天黑了!好黑!永远都是黑的!开灯啊!求你开灯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仿佛那个他还在身边,会无奈又宠溺地揉揉她的头,然后为她点亮整个世界。
她终于摸索到了墙壁上开关的位置。冰冷的塑料触感。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全身的力气,疯狂地、反复地按下去!
咔哒。咔哒。咔哒。咔哒……
死一样的寂静。
没有灯光亮起的声音,没有光线涌入眼帘的暖意。
眼前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吞噬一切的漆黑。
她想起来了。
那盏灯,早被她自己关掉了电源总闸。
她把自己彻底锁在了永恒的黑暗里。连同最后一点虚假的光明,也亲手掐灭了。
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崩溃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在空旷死寂如同巨大墓穴的豪宅里疯狂炸开!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终极恐惧、被世界彻底遗弃的绝望和彻底的疯狂!
她瘫软在冰冷的墙壁下,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如同触电。
手死死抠着墙壁,指甲断裂翻卷,渗出鲜血也毫无知觉。
眼球因刚才徒劳的睁大和持续的灼痛而剧痛无比,视野彻底沉入一片虚无的、永恒的黑暗。
没有恒星。
没有地平线。没有光。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无边无际的烬野。
她被困在里面,瞎了,疯了,灵魂早已被碾碎蒸发。
她的灵魂,早已随他一同死去。只余一具枯槁的躯壳,抱着那件空洞的西装,守着堆砌的财富与虚妄的荣光,守着无名指上那枚凝固血色的钻戒,在永恒的黑暗里,无声朽烂。
心,终于不再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