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御史之女沈知微 > 第一章

日光透过菱花窗格,碎金般洒在紫檀木绣架上,绷紧的素白软缎上,一对戏水鸳鸯正渐渐成型。
银针带着细细的丝线在指间穿梭,每一针都像扎在她自己雀跃的心尖上。
下个月,下个月就好……这方绣帕,连同她一颗滚烫的心,就该送到那人手上了。
想到这,沈知微颊边飞起薄红,唇角的笑意压也压不住。
小姐!小姐!贴身侍女云苓几乎是跌撞着冲进暖阁,宫里…宫里来人了!圣旨…圣旨到了前厅!
哐当一声脆响。
沈知微手中的银针脱力跌落。
她猛地站起身,带翻了绣架,那对精心绣了大半月的鸳鸯骤然倾覆。
圣旨
选秀
不是说好了,只是走个过场吗
父亲明明已打点妥当……
她像一尊失魂的木偶,被云苓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挪到前院。
宣旨太监尖利刻板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针。
……御史沈文渊之女沈知微,温婉淑德,着即入宫候选,不得有误。钦此——
后面嗡嗡的谢恩声她一个字也没听清。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唯有那道明黄的卷轴,像一道冰冷的枷锁,沉沉地套上她的脖颈。
知微……一个熟悉而低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知微猛地转身,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是他!
陆沉舟!
那个许诺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上人!
他站在抄手游廊的阴影里,眼神复杂地纠缠着她,有痛楚,有不舍,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近乎闪躲的东西。
为什么
不是说……只是过场么
陆沉舟避开她灼痛的目光。
知微…事已至此…你…你入宫去。他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语速极快,太后…太后娘娘她…会照拂你的。
最后那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沈知微的心脏。
照拂
呵……
她看着他仓皇躲闪的眼睛,看着那张曾让她无比眷恋的面孔此刻写满陌生和言不由衷。
原来如此。
原来那个过场的承诺,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而他,竟亲手将她推入了这万劫不复的深宫!
厚重的宫门在身后沉重合拢,发出沉闷的哐当巨响,隔绝了最后一丝尘世的暖光。
沈知微被分在远离主殿群、靠近西北角宫墙的静怡轩。
名字雅致,实则清冷偏僻,冬日里连地龙都烧不旺,寒气丝丝缕缕从砖缝里渗出来,沁入骨髓。
选秀时的惊鸿一瞥,她那过于招摇的容貌,如同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许多人的眼。
陆淑妃,沈知微入宫前便知其盛宠,入宫后才真正见识到她的威势与手段。
沈知微记得清清楚楚,第一次在皇后主持的晨省上见到这位娘娘。
淑妃穿着正红宫装,金线绣着繁复的凤凰于飞纹样,满头珠翠,容色娇艳,通身的富贵气派几乎压过了端坐上首、略显素淡的皇后。
淑妃的目光像带着钩子,漫不经心地扫过一众新晋宫嫔,最终精准地落在沈知微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眼神,沈知微后来在无数个孤寂寒冷的深夜里反复咀嚼——不是单纯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估,一种……仿佛看着一件即将落入囊中之物的玩味。
沈才人淑妃的声音是甜的,像浸了蜜,尾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峭,果然好颜色,难怪连太后娘娘都念念不忘。
她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动作优雅,只是这宫里啊,光有一张脸可不行。规矩,才是顶顶要紧的。
那日之后,规矩二字便成了沈知微挥之不去的梦魇。
她谨小慎微,晨昏定省从不迟到。
可淑妃总有法子挑出错处。
要么是她行礼时帕子垂落的弧度不够完美,要么是她回话时眼神不够恭顺,甚至她头上簪了一朵新开的玉簪花,也能被斥为妖冶惑主、不知检点。
沈才人这身衣裳,一次晨省,淑妃的目光慢悠悠掠过沈知微身上那件半新的水蓝色宫装,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料子倒是衬你,只是这颜色……未免太过素淡了些,瞧着晦气。知道的,说你不懂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里存着怨怼,故意穿成这样给谁看呢
刻薄的话语像冰针,扎得满殿寂静无声。
皇后垂着眼,捻着佛珠,仿佛入定。
其他嫔妃更是噤若寒蝉,或低头,或眼观鼻鼻观心。
沈知微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只能深深叩首,额头触地,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臣妾愚钝,请淑妃娘娘责罚。
责罚接踵而至。
或是顶着烈日跪在长乐宫外的石板路上抄写宫规,一遍又一遍,汗水模糊了字迹;
或是在寒冬腊月被罚去御花园偏僻处清扫积雪,双手冻得通红肿胀,几乎失去知觉;
又或是克扣她的份例,冬日里连银霜炭都短缺,送来的饭菜也多是冷硬难以下咽之物。
静怡轩愈发像个冰窖。
沈知微缩在冷硬的床榻上,陆沉舟那句太后会照拂你的承诺,此刻回想起来,只剩下无尽的讽刺和剜心刺骨的痛。
支撑她熬下去的,唯有心头那一点不肯熄灭的恨火。
恨这吃人的宫墙,恨那虚情假意的负心人,更恨这高高在上、视她如蝼蚁般随意践踏的淑妃!
她沈知微,御史之女,从小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饱读诗书,自有傲骨。
岂能甘心就此沉沦,无声无息地烂死在这深宫一角
这念头一起,便如野草燎原,再也无法遏制。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又像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暮春时节,宫中循例在太液池畔的琼林苑设宴。
沈知微坐在最末的角落,几乎隐没在花木扶疏的阴影里,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猎手,悄然锁定了御座之上那抹明黄的身影。
皇帝看起来心情不错,面容虽带着帝王的威严,但眉眼间有几分难得的松弛,正含笑看着池中游弋的锦鲤,偶尔与身旁的皇后低声说笑两句。
淑妃坐在皇帝另一侧,巧笑倩兮,时不时亲手为皇帝布菜斟酒,姿态亲昵。
沈知微的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
她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趁着席间一曲终了、舞姬退下的短暂空隙,借着起身为皇后添茶的由头,悄然离开了座位。
她没有走向皇后,反而像是被苑中盛放的几株魏紫牡丹吸引,脚步轻盈地踱了过去。
沈知微就站在那丛国色天香旁,微微侧身,恰好将自己最美的侧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皇帝视线可及之处。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宫装,颜色清雅至极,在满目姹紫嫣红中,反而有种遗世独立的清冷。
发髻间只簪了一支素银点翠的步摇,流苏随着她俯身嗅花的动作,极其轻微地摇曳,映着晚霞,在她光洁的颈侧投下细碎晃动的光点。
她没有刻意搔首弄姿,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微微低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专注地看着眼前的花,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那姿态,像一幅精心描摹的仕女图,又像误入凡尘、不染尘埃的仙子。
皇帝的目光,果然被这万紫千红中一点清绝的青色攫住了。
他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视线越过人群,长久地停留在那个角落。
淑妃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中的玉箸几乎要捏碎。
接下来的日子,沈知微的处境并未立刻好转。
淑妃的刁难变本加厉,手段也越发阴狠隐蔽。
但沈知微能清晰地感觉到,风向在微妙地转变。
内务府送来的份例不再明目张胆地短缺,甚至偶尔会多出几块上好的衣料;
一些低位嫔妃见了她,眼神里也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打量和忌惮;
就连皇后,在晨省时也会偶尔问上她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最重要的是,皇帝的目光,开始有意识地追寻她。
有时是在御花园的偶遇,有时是在宫宴上隔着人群的遥遥一瞥。
那目光深沉、探究,带着帝王独有的审视,却也蕴含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被强烈吸引的兴味。
沈知微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深宫之中,帝王的宠爱,是她唯一的护身符,也是她唯一的武器。
她必须抓住它,牢牢抓住!
她更加谨小慎微,她深知,在羽翼未丰之前,任何锋芒都是致命的。
她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等待一个真正能让她从泥沼中挣扎出来的契机。
那契机来得比预想中更快,却也伴随着彻骨的冰冷。
入秋后,沈知微总觉得身体懒怠,食欲不振,月信也迟了许久。
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却不敢声张,只私下里悄悄让信得过的老内侍,想法子请一位相熟、口风极严的老太医来瞧瞧。
消息递出去没两天,一个浓云密布、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深夜,老太医还没等来,沈知微却先等来了淑妃宫里的掌事大宫女秋容。
秋容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轻慢的笑,说淑妃娘娘新得了一盆名贵的绿菊,夜里瞧着别有风致,请沈才人即刻过去一同观赏。
娘娘说了,这绿菊娇贵,花期短,今夜月色尚可,错过了就可惜了。秋容的语气不容置喙。
沈知微心头警铃大作。深更半夜,召她去赏花
这分明是鸿门宴!
她本能地想推拒:秋容姑姑,夜深露重,我身子有些不适……
才人,秋容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锐利,淑妃娘娘的懿旨,也是能推拒的么莫要辜负了娘娘一片美意。
她身后跟着的两个健壮内侍,无声地上前一步,堵住了去路。
沈知微心沉到了谷底,知道避无可避。
长乐宫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异样的寂静。
淑妃穿着一身家常的素锦宫装,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环,姿态慵懒。
那盆所谓的绿菊,孤零零地放在角落的高几上,在昏暗中显出几分阴森。
来了淑妃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懒洋洋的。
沈知微依礼跪下:臣妾参见淑妃娘娘。
起来吧。淑妃终于抬眼,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一圈,带着审视和一丝莫名的满意,本宫听说你身子不适可传了太医瞧过
回娘娘,只是略感风寒,不敢劳烦太医。沈知微垂首回答,心跳如鼓。
哦淑妃拖长了语调,放下手中的玉环,端起旁边小几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正好,本宫这里刚熬好一碗安神养身的汤药。你既身子不爽利,就喝了它,暖暖身子,也算本宫体恤你了。
那碗药漆黑粘稠,沈知微脸色瞬间煞白。
怎么怕本宫毒死你淑妃轻笑一声,眼神却冷厉如刀,沈知微,本宫赏你的东西,你敢不喝
她朝旁边的秋容使了个眼色。
秋容面无表情地端起那碗药,一步步逼近沈知微。
她下意识地后退,却被身后的内侍死死按住肩膀。
娘娘!臣妾……她挣扎着,声音带着哭腔。
按住她!淑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残忍的快意。
就在秋容的手即将捏住沈知微下巴的瞬间,暖阁的珠帘猛地被人掀开,一个穿着太医服色的人影急匆匆闯了进来,声音带着惊惶:
娘娘!不好了!西偏殿那位……那位小主突然腹痛如绞,血崩不止,太医令请您快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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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淑妃宫里另一位有孕的低位采女!沈知微脑子里嗡的一声。
淑妃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也顾不得沈知微了,厉声道:
废物!一群废物!还不快带路!
她急匆匆地跟着那太医和宫女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猛地停住,回头狠狠剜了沈知微一眼,目光阴毒如蛇蝎:
把这药,给本宫灌下去!一滴都不许剩!
沈知微绝望地闭上了眼。完了。
冰冷的液体滑入腹中,很快,一股撕裂般的剧痛猛地从小腹炸开,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里面疯狂搅动。
温热的液体无法遏制地涌出身体,迅速浸透了裙裾。
呃啊——
扔回静怡轩。秋容冷漠地丢下一句,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垃圾。
沈知微是被云苓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唤醒的。
孩子…我的孩子……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气音。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混着冷汗,流进鬓角。
小产后的沈知微,像一株被连根拔起又遭霜打的植物,迅速枯萎下去。
淑妃那边似乎也终于消停了。
或许是她觉得沈知微已经彻底被碾碎,成了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再无威胁;
又或许是那个同样意外小产的采女牵制了她的精力。
长乐宫不再派人来关照,静怡轩彻底成了被遗忘的角落,连内务府的炭火和份例也恢复如常,只是送东西的太监脸上总带着一种不言而喻的轻蔑和疏远。
沈知微就在这片死寂中,慢慢地活了过来。
不是身体,而是心。剩下的,唯有冰封的恨意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日子在静默的煎熬中滑过,转眼已是深冬。
一场突如其来的倒春寒,让本就畏寒的淑妃染了风寒,咳嗽不止。
皇帝连着几日宿在长乐宫陪伴,后宫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座华丽的宫殿。
这一夜,寒风刮得格外猛烈,像鬼哭狼嚎。沈知微被一阵剧烈的腹痛惊醒,白日里贪看了一会儿书,忘了时辰,又着了凉。她蜷缩着,冷汗涔涔,腹痛一阵紧过一阵。云苓急得团团转,静怡轩偏僻,又是深夜,去哪里寻太医
小姐,您忍忍,奴婢…奴婢去长乐宫那边试试!云苓看着沈知微惨白的脸,心一横,那边今夜有太医值守!
云苓迟迟未归。
沈知微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长乐宫……淑妃……云苓会不会……
她挣扎着坐起身,朝着长乐宫的方向艰难前行,每一步都耗尽了力气。
长乐宫灯火通明,远远就能听见里面人声低语。
她本想直接进去询问云苓的下落,却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地隐在一棵粗壮的老槐树阴影里。
耳房的门虚掩着,里面刻意压低的谈话声,在寂静的寒夜里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
……娘娘放心,沈氏那边……药力十足,绝无后患。那孩子,本就是个不该有的孽障。一个略显苍老、带着谄媚的男声说道,是太医的声音!
沈知微的血液瞬间冻结,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屏住呼吸,指甲死死抠进粗糙的树皮里。
紧接着,一个她刻骨铭心、此刻却带着得意慵懒的女声响起,是淑妃!
她的咳嗽似乎好了些,声音清晰而冰冷:做得干净就好。一个卑贱御史的女儿,也配怀有龙裔不过是本宫瞧着她那副皮囊还算可用,想借她的肚子,为本宫生一个固宠的筹码罢了。
她嗤笑一声,带着无尽轻蔑,可惜啊,她福薄命贱,连这点用处都担不起。
沈知微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要栽倒。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声音。
借腹生子
固宠的筹码
原来如此!
原来她所有的苦难,根源竟在这里!
说起来,也多亏了我那好弟弟。淑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快意,若非他当初哄得那蠢丫头死心塌地,又在太后跟前‘无意’提了几句,说沈家女如何秀外慧中、堪配天家,太后又怎会特意留意,点名让她入宫呵,那傻丫头,怕是到死都以为我那弟弟对她有几分真心呢!
轰——!
沈知微只觉得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
陆沉舟!
是他!
竟然是他!
那句太后会照拂你背后,竟是如此肮脏不堪的算计!
原来从一开始,她踏入这宫门的第一步,就是被这对恶毒的姐弟联手推入的陷阱!
所有的柔情蜜意,所有的山盟海誓,全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目的,只是为了把她变成一件为淑妃固宠、延续荣华的工具!
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轰然爆发,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娘娘高明。太医谄媚地附和,沈氏如今已是一滩烂泥,再无用处。娘娘凤体要紧,还是早些安歇……
烂泥淑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愉悦,本宫倒要看看,这块烂泥还能不能爬起来!她以为得了陛下几眼青睐就能翻身呵,做梦!本宫要她永远记住,在这深宫里,她沈知微,生是我陆家的棋子,死,也只能是我陆家的弃子!她以为的‘圣宠’不过是本宫掌心里一场逗弄玩物的游戏罢了!
哈哈哈……淑妃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充满了胜利者的嘲弄和残忍的快意。
沈知微死死咬住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陆沉舟!淑妃!陆家!
她无声地、一字一顿地在心中刻下这三个名字,每一个字都浸满了血泪。冰冷的泪珠滚落腮边,尚未落地,已被她眼中燃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蒸干。
好,很好。
既然这深宫注定是修罗场,既然命运要将她逼至绝境,碾入尘埃。那么,从今往后,她便再不是那个任人宰割、心存幻想的沈知微!
她要活着。她要踩着这些人的尸骨,一步一步,爬到那最高的位置上去!
淑妃那夜在耳房里淬毒的嘲讽,如同最烈的鸩酒,烧干了沈知微最后一点软弱与眼泪,却也在她心底浇铸出一块坚不可摧的寒铁。
她彻底变了。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经营。
她让云苓将内务府送来的、为数不多的份例银子省下来,一点一点地积攒。
这些钱,被她分成极小的份额,通过云苓那点可怜的人脉,极其隐秘地递出去。
目标不是那些炙手可热的管事太监或大宫女,而是御膳房负责倒泔水的哑巴老太监,是浣衣局里常年被人欺凌、沉默寡言的洗衣婢,是看守冷宫、几乎被人遗忘的老侍卫……
这些人微贱如尘,却往往能听到、看到一些无人留意却至关重要的角落里的动静。
沈知微从不要求他们做什么,只是偶尔送些微不足道的吃食或铜钱,在他们被刁难时,
让云苓路过时无意地说一句淑妃娘娘最是宽厚仁德,若知道下头人如此苛待,定会责罚。
她只需要他们记住这点微末的好意,记住淑妃的名字。
她的网,需要耐心地、无声地编织。
对于皇帝,她更是将藏字诀用到了极致。
身体稍好,她便恢复了晨昏定省。
只是每次都刻意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穿着半旧不新、颜色黯淡的宫装,低眉顺眼,沉默得像一道影子。
皇帝的目光偶尔扫过人群,落在她身上时,她总是恰到好处地微微侧身,避开那审视的视线,或者在他开口询问时,用最简短、最恭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的语气回答,绝不多说一个字。
她将自己伪装成一朵彻底被风雨打蔫、再无任何光彩的花。在淑妃面前,更是将惊弓之鸟演绎得淋漓尽致。
淑妃一个眼神扫过来,她便如受惊的小鹿般浑身一颤,脸色发白,眼神躲闪,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淑妃起初还带着审视和嘲弄,后来见她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眼中的警惕渐渐被彻底的轻蔑所取代。
皇帝似乎也对她失去了兴趣。
那日琼林苑惊艳的回眸,仿佛只是昙花一现的幻梦。
沈知微对此毫不在意。
她需要的不是此刻的宠爱,而是时间,是蛰伏,是等待一个真正能让她一飞冲天、彻底摆脱桎梏的契机。
这契机,需要皇帝的愧疚,更需要一个足以让皇帝重新审视她价值的机会。
机会,终于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悄然降临。
皇帝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被一本来自江南道御史的密折所困。
奏折里详述了当地一项治河工程款项的巨大亏空,疑点重重,牵涉甚广。
皇帝震怒,将折子掷于案上,厉声质问侍立一旁的几位心腹大臣。
然而,那工程涉及复杂的河工术语和地方财政运作,几位大臣面面相觑,支支吾吾,竟无人能条分缕析,切中要害。
一时间,御书房内气压低得可怕,侍立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知微此刻正恰巧奉皇后之命,给皇帝送来一盅新炖的参汤。
她垂首敛目,端着托盘,脚步轻得如同猫儿,正要无声退出这令人窒息的空间。
皇帝烦躁的目光扫过她卑微的身影,不知怎的,却在她即将踏出门槛时,鬼使神差地开口叫住了她:沈才人。
沈知微脚步一顿,心猛地一跳,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恭顺惶恐,缓缓转身跪下:臣妾在。
皇帝盯着她低垂的发顶,那日琼林苑惊鸿一瞥的清冷侧影,与眼前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重叠,让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烦躁和……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
他随手拿起那本奏折,语气带着帝王特有的、不容置疑的试探:你父亲沈文渊,曾在工部任过职可通晓河工
沈知微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强压住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微颤,依旧垂着头:
回陛下,臣妾父亲……确曾在工部观政三年。臣妾……臣妾年幼时曾随父在任上,父亲公牍繁忙,臣妾…偶尔在书房侍墨,或听父亲与同僚议事,于…于河工漕运之事,耳濡目染,略知…略知一二皮毛。
哦皇帝眼中精光一闪,将奏折丢到她面前,抬起头来。说说看,这折子里所言,是何道理亏空几何症结又在何处
这是她等待已久的,唯一能撬动命运的缝隙!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依旧带着怯懦,却努力清晰地说道:陛下…臣妾愚钝,斗胆妄言。此折所言‘束水冲沙法’于弯道处实施,本意虽好,然……依臣妾浅见,弯道水流湍急,若堤岸加固不当,恐…恐反受其害。折中所列石料、土方、役夫工食等项耗费…较之臣妾幼时随父所闻类似工程,似有…似有不实之处。尤其…尤其采买青条石一项,单价虚高近三成,此一项,耗银恐逾万两……
她的话音落下,御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几位大臣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又偷偷觑着皇帝的脸色。
震惊、审视、探究、还有一丝被意外触动的光芒在他眼中飞速流转。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被他遗忘在角落、看似柔弱无依的女子,竟有如此见识!
她不仅看懂了这晦涩的奏折,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最核心的贪腐疑点!
那份精准,那份冷静,与她此刻表现出的怯懦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好!说得好!皇帝猛地一拍御案,沈才人,你很好!起来回话!
这一刻,沈知微知道,她赌赢了。
御书房那一席奏对,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一颗巨石,瞬间在看似平静的后宫激起了滔天巨浪。
沈知微的名字,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成为宫闱内外的焦点。
皇帝亲自下旨,晋封她为贵人,赐居离乾元殿不远的昭阳宫西配殿。
这地方虽不算顶顶尊贵,但位置紧要,毗邻帝王居所,其意不言自明。
昭阳宫的主位是位无子无宠、性情温和的老嫔妃,对沈知微的到来并无多少抵触。
曾经避她如蛇蝎的宫人太监,如今见了她,远远便堆起谄媚的笑容,躬身行礼,口称沈贵人,语气恭敬得近乎卑微。
然而,在这骤然抬升的荣宠之下,沈知微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如同冰封的湖面。
她清晰地知道,皇帝的青眼并非情爱,而是对她有用的认可。
这份认可,是她立足的根基,却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她更深知,长乐宫那位,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淑妃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快、更狠。
先是宫宴之上。
淑妃一身华服,容光焕发,亲昵地依偎在皇帝身边,笑语晏晏。
沈贵人如今圣眷正浓,真真是苦尽甘来。淑妃的声音甜得像蜜,眼底却淬着寒冰,只是本宫瞧着,贵人这身打扮,未免太过素淡了些。知道的,说贵人不忘本,勤俭持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贵人心里还记挂着宫外的什么人、什么事,故意穿成这样惹人怜惜呢她掩唇轻笑,目光却锐利如刀,直刺沈知微心口最痛之处。
席间瞬间一静。
无数道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齐刷刷射向沈知微。
沈知微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颤,脸色瞬间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如纸。
臣妾……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只是习惯了……她语无伦次,身体微微发颤,一副被吓坏了、百口莫辩的可怜模样。
皇帝微微蹙眉,看了淑妃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赞同,却并未深究。
这仅仅是个开始。
几日后,沈知微宫里的一个小太监失足跌入御花园的荷花池,险些淹死。
更让她心惊的是,她发现自己每日的饮食,似乎总被一种极淡、极不易察觉的异香所沾染。
每一次暗算,都精准狠辣,直指她的性命和未来!
淑妃的獠牙,从未收起,只是隐藏得更深、更毒!
沈知微将所有的恐惧和愤怒都死死压在心底。
在皇帝面前,她依旧是那个才情初露、带着几分怯懦与依赖的沈贵人,恰到好处地展现着对帝王恩宠的感激和惶恐,绝口不提任何委屈与危险。
她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陷阱,一边更紧、更密地编织着自己的网。
她利用皇帝偶尔的垂询,看似无意地提及一些无关紧要的旧事,其中巧妙地夹杂着淑妃娘家兄弟在外豪阔的传闻。
她让那些受过她微末恩惠的尘埃们,更加用心地去听、去看、去记。
长乐宫每日抬出的药渣份量、淑妃召见太医的频率、甚至她宫中某个宫女与宫外传递消息的隐秘路径……
这些看似零碎的片段,都被沈知微如获至宝般收集起来,默默拼凑。
她在等待。等待一个能给予淑妃致命一击,让她再无翻身可能的时机。
昭阳宫西配殿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她总是能给出清晰、条理分明的见解,从不逾越,却又总能切中要害。
与此同时,她暗中织就的那张网,也终于到了收拢的时刻。
那个曾经在寒夜里递出关键消息的哑巴老太监,在某个清晨,将一块沾着泥土、包裹严实的碎布条塞到了云苓手中。
布条上,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写满了蝇头小字。
云苓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立刻呈给了沈知微。
沈知微屏退左右,独自在灯下展开。那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却如同惊雷般在她眼前炸开!
上面详细记录了淑妃宫中一个心腹宫女与宫外某药材商行老板的多次秘密接触,时间、地点、交易的药材名称、甚至还有一笔笔数额巨大的银钱往来!
更有一条触目惊心的消息:淑妃似乎正通过其娘家兄弟,秘密联络几位手握兵权的边镇将领,意图不明!
沈知微的心跳得又快又沉。
她强压住沸腾的情绪,立刻让云苓秘密传信给宫外那位曾帮她验药的大夫。
数日后,大夫辗转递回消息:布条上提到的那些药材,配伍使用,正是导致女子宫寒不孕的秘方!且与之前沈知微饮食中验出的药物残留,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
沈知微没有立刻发作。
她如同最老练的棋手,将这张致命的牌紧紧攥在手中,继续不动声色地收集着更多、更细小的碎片——淑妃宫中负责倾倒药渣的小太监的证词、浣衣局宫女关于淑妃心腹宫女私藏特殊香料的耳语……她耐心地等待着,等待一个能将所有证据链完美闭合,并且让皇帝无法再容忍的契机。
这个契机,在一个沉闷的夏夜降临。
江南水患,灾情严重,流民失所,朝野震动。
皇帝夙夜忧叹,心力交瘁。偏偏此时,一份关于江南某重镇将领私自调动兵马、行迹可疑的八百里加急密报,送到了御前!
皇帝本就焦头烂额,见此密报,联想到之前沈知微无意间提及的淑妃娘家兄弟与边将过从甚密,瞬间暴怒!
查!给朕彻查!一查到底!皇帝的咆哮声震动了整个乾元殿。
沈知微知道,时机到了。她默默回到昭阳宫,将早已准备好的、用最清晰字迹誊抄整理好的所有证据——药方、交易记录、证人证词、甚至还有一小包从淑妃药渣里偷偷筛出的、含有特殊成分的药末——连同那块作为源头的碎布条,小心地封入一个不起眼的锦盒。
她没有亲自去乾元殿,而是将这个锦盒,通过绝对可靠的心腹,悄然送到了皇帝最信任的、掌管宫廷刑狱的司礼监大太监手中。
司礼监的动作快如雷霆。
长乐宫被严密监控,涉事的宫女、太监、药材商人,甚至淑妃在宫外的兄弟,一夜之间如同人间蒸发,被秘密锁拿下狱。
严刑拷打之下,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的罪行被撬开:戕害妃嫔、谋害皇嗣、私通外臣、意图不轨……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当皇帝阴沉着脸,将一叠厚厚的供词狠狠摔在淑妃面前时,这位昔日宠冠六宫、骄横跋扈的贵妃娘娘,终于彻底崩溃了。
是她!是沈知微那个贱人陷害臣妾!陛下!您要相信臣妾啊!她指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口、面色平静无波的沈知微,眼中是刻骨的怨毒,她恨臣妾!她恨沉舟!她处心积虑要害我们陆家!陛下明鉴啊!
皇帝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看着淑妃如同看着一堆肮脏的垃圾:陷害证据确凿!你心如蛇蝎,戕害朕的子嗣,勾结外臣,还敢攀诬他人来人!剥去她的妃位服制,打入冷宫!陆氏一族,凡涉事者,严惩不贷!
侍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去,不顾淑妃疯狂的挣扎哭喊,粗暴地扯下她满头的珠翠华服,像拖一条死狗般将她拖了出去。
沈知微静静地站在殿门阴影处,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陆家倒了。
淑妃完了。
笼罩在她头顶多年的阴霾终于散去。
她缓缓抬起眼,望向那高高在上的御座。
属于她的战场,才刚刚开始。
淑妃的轰然倒塌,如同推倒了后宫权力格局中的第一块关键骨牌。
沈知微,这位以才立足、在扳倒淑妃过程中展现出非凡心智与隐忍的新贵,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各方目光汇聚的焦点,也成了某些人眼中新的、必须拔除的钉子。
然而,沈知微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揉捏的沈才人。
她的反击,快、准、狠,带着淬炼多年的冷静与决绝。
一位出身勋贵、自恃资历的老妃嫔,试图在宫宴上当众刁难,言语间暗指沈知微靠构陷淑妃上位。
沈知微只是安静地听着,待对方表演完毕,才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声音清晰而从容:娘娘所言,臣妾惶恐。淑妃娘娘获罪,乃陛下明察秋毫,依律处置。臣妾位卑言轻,何来构陷之力倒是娘娘方才提及前朝某某大人与淑妃兄长过从甚密之事……臣妾记得,前日陛下批阅奏章时,似乎对此事颇有疑虑,正着人详查呢。
她点到即止,语气温和,却让那位老妃嫔瞬间脸色煞白,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言一字。
另一位新得宠、年轻气盛的嫔妃,暗中收买沈知微宫里的洒扫宫女,试图在她熏香中动手脚。
沈知微不动声色,反手便将计就计,让那宫女传递了错误的消息。
几日后,那位嫔妃自己殿中莫名失火,虽未酿成大祸,却烧毁了她为皇帝寿辰精心准备的贺礼,更因御下不严、疏于防范被皇帝申斥,禁足宫中。
而那个被收买的宫女,则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宫墙深处。
每一次风波,沈知微都如同行走在刀锋之上,却总能以最小的代价,给予对手最精准的打击。
从婕妤到昭仪,再到九嫔之首的昭容。每一次晋封,都伴随着她羽翼的丰满和根基的稳固。
皇帝看她的眼神,也日益复杂。
欣赏她的才干,依赖她的细致,却也隐隐忌惮她这份日益增长的、不显山露水的影响力。
沈知微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份忌惮。
她更加谨言慎行,将所有的野心都深埋在恭顺勤勉的表象之下。
她深知,在拥有绝对的、不可撼动的保障之前,任何急进都是自取灭亡。
这个保障,便是子嗣。
一个真正流淌着她血脉的皇子!
当太医再次确诊她怀有身孕时,沈知微抚摸着依旧平坦的小腹,眼中第一次流露出近乎虔诚的温柔,随即又被更深的坚毅所取代。
这一次,她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
昭阳宫瞬间成了铁桶。
十个月,在高度戒备与殷切期盼中度过。分娩那日,昭阳宫内外气氛凝重得如同大战将临。
哇——!
一声嘹亮的啼哭,终于划破了令人窒息的紧张。她成功了。
皇帝大喜,当即下旨,晋封沈知微为贵妃,赐号宸,取北辰星居其所而众星拱之之意。宸贵妃,位同副后,尊荣至极。
沈知微抱着襁褓中酣睡的婴儿,接受着满宫嫔妃、命妇的朝拜。
下一步,便是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宸贵妃沈知微的儿子,那个在重重守护下降生的皇子,被皇帝亲自赐名弘晖,取弘大光明,晖耀四方之意,甫一出生,便承载了太多期许的目光。
皇帝的身体,却在连年的操劳和早年征战时留下的暗伤侵袭下,如同风中残烛,日渐衰颓。
太医院的药方换了一副又一副,终究回天乏术。
一个霜寒露重的秋夜,乾元殿的灯火彻夜长明。
皇帝病榻前,宸贵妃沈知微衣不解带,亲自侍奉汤药,面容沉静如水。
当皇帝浑浊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满殿跪伏的宗室重臣,最终定格在沈知微怀中那个年幼却已显露出不凡气度的皇孙弘晖身上时,一丝复杂的释然掠过眼底。
他用尽最后力气,抬了抬手,指向弘晖。
早已拟好的传位诏书被司礼监大太监当众宣读,稚嫩的皇孙弘晖,在祖母宸贵妃的护持下,承继大统。
先帝大行,新帝登基。
因新帝年幼,宸贵妃沈知微,作为新帝生母,被尊为圣母皇太后,垂帘听政,执掌帝国权柄。
曾经的长乐宫,如今已换了匾额,名为慈安,成为沈知微的寝宫。
母后!清脆的童音打破了殿内的沉静,儿臣下学了!太傅今日讲了太祖爷爷开国的故事,好威风!母后,
他奶声奶气地央求,小手拽着沈知微的衣摆轻轻摇晃,儿臣也要听您讲!讲您登基的故事!好不好嘛
稚嫩的话语,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沈知微幽深如古井的心湖中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登基的故事
这哪里是什么故事
这是一条用血泪、屈辱、算计和不灭恨意铺就的荆棘之路。每一步,都踩在悬崖边缘;每一刻,都在与深渊对视。
她缓缓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和的阴影,掩去了眸底深处翻涌的、复杂难言的一切。
弘晖想听故事她的声音温和醇厚,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滑过,好。母后给你讲……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几株沉默的老梅,声音平稳地响起,却不再看弘晖好奇的眼睛。
很久以前啊,有一个小姑娘。她像弘晖一样,生在很好很好的人家。她以为,这一生都会像春日枝头的花儿,平安喜乐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