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烬的手悬在键盘上方,十指冰冷僵硬,像是封冻在冰川里的枯枝。
窗外是被十二月寒气抽干了色彩的铅灰午后,房间里只剩下台灯昏黄的光晕,把他乱糟糟的书桌染上一层暧昧的油腻质感。
散落的烟头堆在缺角的玻璃烟灰缸里,像某种怪诞的微型丛林。
空气凝滞得如同半凝固的松脂,每一次呼吸都粘稠费力。
屏幕的光刺着他的眼,那片被煞气笼罩的深渊裂谷依旧在Word文档里翻滚。
他的手指离那冰冷的按键只有几厘米,却再也无法按下去。
文档下方的光标闪烁着,如同一只永不餍足的眼睛,盯着他。
程烬吐出一口带着烟臭的浊气,喉咙里像是堵着砂纸。
他疲惫不堪,连续七十二个小时几乎不眠不休的爆肝写作,榨干了他最后一点精力。
夙晏旻挥动霜寂剑荡开的冰河,怜平安化作琉璃齑粉崩散的清响,洛璃仙如万载玄冰般冻结一切的杀意……
那些他亲手敲打出来的文字,早已在脑海里奔涌冲撞、轰然作响,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然而,书中的世界越是喧嚣壮阔,他身处的这间租来的廉价小公寓就越是空寂。四面墙壁上蒙着经年累月沉积下来的灰暗,墙角堆砌着他无处安放的颓丧。
《浮世醉之沧玄劫》。
程烬第一次点下这几个字作为卷名时,并未想过它有朝一日真的会成为套在他脖颈上、勒得他喘不过气的无形枷锁。
故事起笔于一个念头,一个关于崩坏天道、疯狂系统与挣扎求生的设定在他脑子里生根发芽。
夙晏旻,那个从神仙渡出来的男人,生而强大却对世事带着漫不经心的疏离；
洛璃仙,冰璃阁主,以沧玄守护之名冰封万物,道心冻结却也潜藏着不为人知的审视；
林青霓,被天道核心碎屑诅咒的少女,既是钥匙又是病灶本身,如风中残烛。
程烬赋予他们血肉与灵魂,构建噬运虫盘踞的腐朽世界,搭建起这场名为沧玄的宏大悲剧舞台。
最初,他只是想讲述一个关于挣扎与守护的故事。
可现在,这故事反客为主,开始吞噬它的创造者。
程烬烦躁地抓了抓后脑勺扎手的短发,指缝里是细碎的头皮屑。
他点燃最后一支皱巴巴的廉价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辛辣呛人的烟雾涌进肺里,带来一种短暂的、自虐般的刺激。
烟雾缭绕中,他眯着眼看向屏幕,光标在最后一段文字后执着地跳动：
‘……夙晏旻的身影在爆炸气浪中如磐石般屹立,暗红袍角翻飞,只是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终究是看向裂谷深处那片翻涌的煞气云海,如同凝视深渊本身。’‘
煞气云海。这是裂谷深渊终极大战的开端,也是程烬此刻难以逾越的鸿沟。
关于那即将登场的、摸到圣境门槛的妖异孽源核心,关于夙晏旻在烬血那令人窒息的圣境威压下装死又瞬间复原的诡谲,关于洛璃仙从冰山阁主到爆粗口接受合作的巨大反转……
无数细节塞满他的大脑,却又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彼此摩擦冲突,找不到一个严丝合缝的逻辑出口。
怎么写程烬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嘶哑地问出声,声音被烟雾侵蚀得浑浊不堪。
就在他失神的一瞬,夹在指间的烟头猛地一烫。
嘶！程烬痛得一缩手,烟蒂掉落,精准地烫在他裸露在裤腿外的小腿皮肤上。
一点猩红迅速灼热、焦黄、传来尖锐灼痛,一缕极其细微的糊味在焦灼的烟雾中升腾起来。
但比这肉体的刺痛更令程烬毛骨悚然的,是刚才那烫伤的瞬间,他脑子里嗡然一响,伴随着一声极其清晰、冰冷低沉、仿佛穿透万古玄冰的低语：
太吵。
声音低沉、平静、毫无情绪波澜,像是万载冰川深处的回响。
夙晏旻！
程烬浑身一颤,猛地从那张吱呀作响的电脑椅上弹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堆放的几本参考资料。
泛黄的纸张哗啦啦散落一地。他惊恐地环顾四周。
幽暗的房间,斑驳掉落的墙皮,冰冷的显示器屏幕……
什么都没有。
只有他急促的心跳如同失控的鼓点在胸腔里狂锤。
幻听
怎么可能……
那是他笔下的角色……
那个在小说世界里执剑定生死的存在……
声音怎么可能穿透纸页来到他的耳畔
如此清晰,如此……
具有威压！
程烬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一股冰冷的麻意瞬间从尾椎骨爬升到后颈。
他甚至能感觉自己的汗毛根根竖立。
冷汗瞬间渗出,浸湿了后背廉价的T恤。
怎么回事……
他捂着胸口,感觉气管被无形的力量攥紧。
是他写得太投入,精神恍惚出现了幻听
还是……
长久熬夜、营养不良带来的神经衰弱
为了驱散那股刺骨的寒意,程烬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再次摸向键盘。
敲击吧,只有书写,只有将那个世界向前推进,似乎才能将他从这莫名的恐慌中拉扯出来。
指腹触及冰冷的塑料按键。
他努力想接上煞气云海之后的剧情——
夙晏旻对洛璃仙说了那句装死的话,洛璃仙心态炸裂,妖异孽源核心狂笑……
可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字符如同浸了水的铅块,沉重滞涩,怎么也排列不成清晰的思路。
越是拼命去想,那混沌越是汹涌。
夙晏旻霜寂剑折射的幽光,洛璃仙冰魄领域冻结空间的绝对冰寒,孽源核心妖异男子那双暗紫旋涡般不断旋转、仿佛能吸走人灵魂的眼睛……
无数画面碎片在他眼前高速旋转、重叠、撕扯,构成一个光怪陆离、令人疯狂的旋涡！
程烬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猛地用双手抱住了嗡嗡作响的头颅,太阳穴两侧的血管剧烈搏动,像要炸开。
汗水从鬓角滑落,滴在他颤抖的手背上。
手指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在了键盘上,毫无目标地敲打。
敲下的是词不达意的混乱字符：
啊啊啊啊——血——他疯了——眼睛——旋涡——冰——火——装死——烬叔——哈哈哈哈哈哈太吵了太吵了——滚出去——！！！
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密集得如同骤雨,带着失控的疯狂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宣泄。
屏幕上瞬间滚动出一大段意义不明、夹杂着混乱标点和嘶吼的乱码。
可就在这时——
嗒。
一声细微至极的、不同于键盘敲击的轻响。
程烬的指尖如同被针扎了一下,瞬间弹开！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
惊骇欲绝的目光死死钉在刚才按下的键帽上。
那是J键。
程烬敢用自己的全部存款发誓,自己刚才敲下的力量并不足以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此刻,在那个J键光滑的塑料表面,一道细微的、深红色的裂痕清晰可见！
如同干涸的细小血痕！
没有光泽,不像是外力破坏,更像是从塑料内部渗透、挣扎着浮现出来的一道伤疤！
一股更深的寒意攫住了程烬,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凉了。
这房间、这屏幕、这键盘……一切都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
他猛地转头看向旁边的台灯,惨白的光线下,书桌边缘那散落的烟灰缸旁,几个散落的烟头残骸上,似乎……
也沾染着几点极细微、凝固的暗红斑点
像……
陈旧的血痂
幻觉
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休息不足导致的可怕幻觉！
程烬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猛地闭上眼,深呼吸,努力驱逐脑海里的魑魅魍魉。
也许睡一觉就好
对,去他妈的更新！
睡觉！
只要睡一觉,醒来一切都正常了！
一定是幻听、幻视！都是假的！
他几乎是踉跄着站起,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他跌跌撞撞走向那张堆着被褥的单人床,只想一头栽进黑暗,逃避这一切不真实的恐惧。
三步。
两步。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凌乱被褥的刹那——
嗡——！！！
一股无声的音浪,并非从耳畔传来,而是直接在他大脑内部炸响！
天翻地覆！
无数个声音疯狂地在他颅内爆发！
不是幻听！
是真实的声音！
无数熟悉又陌生的低语、嘶吼、咆哮、嘲弄、悲泣瞬间将他淹没！
桀桀……道源蝼蚁罢了……吞了你……玄穹本源……（妖异孽源核心的贪婪邪笑）
废物……吾只需一掌……（洛璃仙冰冷刺骨的杀意）
虫子……钻进骨头了……（李傻宝临死前绝望的哀嚎）
好美……死在你剑下……真好……（怜平安最后解脱般的叹息）
还有……
太吵。
（夙晏旻那冰冷的、命令式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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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声音不是叠加,而是撕裂！
它们仿佛拥有实体,化为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带着腐毒的冰锥、裹挟着污秽液体的触手,疯狂地贯穿、撕扯、碾压他大脑中每一寸神经！
呃啊啊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炸开！程烬如同被高压电击中,全身剧烈痉挛,猛地捂住头颅跪倒在地！
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铁架床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眼前一片金星乱冒！
视觉、听觉、思维被彻底撕碎！
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撕裂灵魂的噪音风暴！
他蜷缩在地上,指甲在水泥地面刮擦出血痕,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涎水混着鼻血失控地淌下。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秒,又或许是一个世纪。
颅内那亿万道声音如同退潮般骤停。
剧痛也如它来时般突兀地消失无踪。
房间里只剩下程烬粗重如破风箱的喘息。
他浑身脱力,像一滩烂泥般瘫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额角被撞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痛,混合着汗液与血液的粘稠液体沿着太阳穴滑落。
视野模糊,脑子空空荡荡,仿佛被那剧烈的风暴彻底掏空,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躺在一片狼藉的地板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天花板上那盏布满污渍的廉价吸顶灯,昏黄的光晕如同垂死的眼睛。
冰冷从水泥地透过薄薄的衣物刺入骨髓。
就在这死寂与虚脱的交界处,一丝极其微弱的寒意,如同一只初生的幽灵水母,无声无息地贴上他满是冷汗的脖颈。
程烬猛地打了个寒颤！
那寒意并非来自窗外渗入的冬风,而是……
一种绝对零度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触感！
他艰难地转动几乎锈住的脖颈,瞳孔因极度恐惧而骤然收缩。
在自己散落在地上的、粘着烟灰和不知名污迹的咖啡色外套下摆……
一小片白色的、晶莹的、如同初凝薄霜的……
东西……
正悄然浮现！
不足指甲盖大小。
边缘极其模糊,像是随时会消散。
但它散发出的那股纯粹的、仿佛能冰封万物的寒意……
程烬在脑海里瞬间找到了对应——
洛璃仙的冰魄玄罡！
这是书中洛璃仙特有的、冻结规则的能量本源！
它怎么会……
出现在现实世界的、自己的衣服上！
程烬的身体瞬间僵硬,血液似乎都在这诡异的霜痕面前凝固了。
他想伸手去触碰,去确认那是不是烟灰、污渍、或者自己视觉错乱,手指却颤抖得如同风中枯叶,根本抬不起来。
幻觉……
还是书中世界力量的……
渗透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指甲刮擦玻璃的窸窣声,极其突兀地从另一个方向——他的书桌底下,那张破旧电脑主机箱后面——响起。
滴答。
滴答。
这声音沉闷、粘滞,如同缓慢渗漏的坏水龙头。
一股极其微弱、但带着铁锈般甜腻腥气的味道混杂在浑浊的空气中。
这味道程烬绝不会记错——
在书写李傻宝惨死、祁连山暴体时,他曾无数次在想象中闻到过那属于噬运虫分泌物的腥臭！
一股寒气瞬间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
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书桌下……
有什么东西！
嗬……嗬……
他艰难地喘息着,喉咙像被堵住。
求生的本能疯狂尖叫,催促他逃离！
但他的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湿透的水泥,被那冰魄霜痕带来的威压和桌下未知粘稠物的恐惧死死钉在原地,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重石压在他的胸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额角的剧痛和濒临窒息的恐慌。
冷汗如同冰水淌过他的后背,浸湿了地面。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一片昏暗的书桌下阴影,耳朵捕捉着那滴答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粘稠……
时间如同凝固的焦油,每一秒都拉得无比漫长。
终于,程烬的身体在巨大的求生意志和对未知的极致恐惧双重压榨下,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
他猛地向后挪动了一下身体,后背重重撞在冰凉的铁架床腿上,发出一声闷响。
书桌下的滴答声戛然而止。
但那弥漫开的、混杂着铁锈与腐肉甜腻的腥味,却更加浓重了,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脖颈。
不能再待在这！
这个念头如同尖锥凿开混沌,程烬几乎是用爬的,手脚并用地挣扎后退,远离那片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书桌区域。
他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撑起身体,几乎是扑回到了那张嘎吱作响的电脑椅上,如同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椅子的冰冷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几乎是本能地,用那只没有沾染烟灰的手,狠狠地压在了开机键上。
嗡——
低沉的机箱风扇声响起,像垂死病人的喘息。屏幕慢慢亮起,幽暗的光线驱散了一小片黑暗,映出程烬惨白惊恐、汗水与血污交织的脸,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亡魂。
桌面是他早已习惯的——一张深邃广阔的峡谷裂谷深渊照片,煞气翻涌如同凝固的墨海。
他颤抖着手移向鼠标,冰凉的塑料外壳让他手指的颤抖更加剧烈。
他只想点开浏览器、聊天软件,任何能证明外部世界还在运转、能驱散这梦魇般荒谬恐惧的东西都行！
他渴望看到网络上的喧嚣,看到某个沙雕网友的留言,听到熟悉头像的跳动,哪怕是一条广告推送也好！
然而。
就在鼠标箭即将移动到左下角浏览器图标的前一刻——
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不受控制地、死死地……
定格在了那张作为屏保背景的裂谷深渊照片上！
照片依旧深邃、宏阔、充满不祥的美感。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程烬的呼吸骤停！
那照片上,裂谷核心区域那片翻滚的灰黑色煞气云层……
正在极其缓慢地……
旋转！
如同一个刚刚被唤醒的、巨大的污秽旋涡！
旋涡的边缘甚至隐隐有粘稠的暗紫色光斑随着旋转若隐若现！
那不是光影效果！
那是一种……
深沉的、混乱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力量质感！
更让程烬灵魂冻结的是——
在图片右下方那块被特意捕捉到的、尖锐冰冷的岩石峭壁之上,在之前被煞气薄纱覆盖的地方……
此刻清晰地多了一个……
人影！
一个一身暗红、身影挺拔孤峭的人影！
他侧身立于嶙峋怪石之上,长发被无形的风暴扬起,微微仰着头,无声地看向裂谷的最深处。
虽然只是图片上极其微小的一点暗红像素点,可程烬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他！
夙晏旻！
他笔下的夙晏旻……
出现在了现实的……
电脑屏保图片里！
以一种超自然的方式！
一股寒意如同活物,顺着程烬的脊椎猛地窜上后颈,头皮瞬间炸开！
他甚至能感觉那图片中夙晏旻的视线穿透了冰冷的屏幕,落在了自己身上！
冰冷、审视、如同在确定一件工具是否合手！
咔哒……
咔哒……
就在他心神彻底被那图片异状摄住的瞬间,书桌下刚才停下的滴答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声音更近了！
仿佛就在桌腿后面！
程烬的眼角余光几乎是痉挛般地扫去——
只一眼！
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彻底凉透了,心脏骤停,瞳孔猛然扩张到极限！
昏暗的角落地面,一小团黏糊糊的、暗红色如同半凝固血块的东西正缓缓渗过来。
它蠕动着,如同拥有生命的史莱姆,表面不断鼓起又坍缩的气泡,破裂时散发出那股浓烈的铁锈与内脏甜腻混合的腥臭味！
并且那鼓胀坍缩的形态,像极了书中所描绘的被噬运虫寄生死尸即将爆开前的景象！
呕……程烬的胃猛地一阵痉挛,强烈的呕吐感翻涌上来,被他死死捂住嘴压住。
幻觉……
一定是幻觉……
他强迫自己转回头,死死盯住屏幕,似乎只有那冰冷的电子光才是唯一真实的东西。
然而,屏幕上裂谷深处那不断旋转扩大的污秽漩涡,中心位置越来越暗,越来越深邃。
那暗红色的像素人影似乎离镜头也近了一点……
不,是更清晰了一点
轮廓仿佛更加锐利了几分……
程烬猛地晃了晃头,试图甩掉这更加惊悚的错觉。是他精神恍惚导致的眼花了
还是……
就在这时——
电脑屏幕猛地一片漆黑！
不是关机那种有过渡的黑屏,而是在图片中深渊漩涡旋转最剧烈的一刹那,毫无征兆、极其突兀地！
整个屏幕瞬间变得漆黑！如同最浓的墨汁倾倒泼洒！
程烬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沉入无底冰窟！
屏幕反射出他此刻苍白扭曲、被惊恐彻底占据的脸。
但仅过了不到一秒——
一点微弱的光芒在屏幕中央亮起。
那是一个光标的形状,不是Windows系统常见的闪烁竖线,而是一个古老羊皮卷轴泛黄背景上……
一管饱蘸浓墨、笔锋如刀的玉质毛笔的图标！
笔尖向下低垂,墨汁氤氲欲滴。
在羊皮卷轴图标上方,两行用浓稠如血的朱砂色墨水书写的楷体大字,毫无过渡地跃然屏幕正中央！
未完待续。
勿停。
血字鲜红刺目,如同刚刚从心脏里剜出来。它们无声地、霸道地占据了整个视野,每一个笔画都像燃烧的烙铁烫进程烬的视网膜。
一种无法形容的庞大意志,如同沉睡的亿万钧冰川骤然倾颓,瞬间从这片猩红的光标里倾泻而出！
这不是冰冷,而是一种蛮横霸道、不容忤逆的强制力！
它包裹住程烬！
它碾碎了他的惊恐、压垮了他的抗拒、甚至溶解了他作为创造者理应拥有的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自主意志！
程烬感觉自己像一叶投入星海风暴的小舟！
那意志是如此浩瀚、如此冰冷、如此绝对！它只有一个核心指令,如同一颗星辰砸入意识的海洋——
写！
立刻！
现在！
继续写！
没有理由！
没有余地
他的头猛地嗡了一声,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清空了所有杂念。
所有对刚才诡异事件的恐惧、所有对疲惫身体的抗拒、所有对卡文逻辑的纠结、所有作为人的思维和挣扎……
都被这股沛然莫御的意志瞬间挤压得粉碎、蒸发殆尽！
只剩下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咆哮：
沧玄未劫！
天命在纸！
执笔不休！
勿停！
勿停！
勿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