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认定我生女儿断了她家香火,天天往我女儿嘴里塞糖丸。
>女娃吃这个聪明!她笑得像庙里泥塑的恶鬼。
>直到女儿吐奶抽搐,我抢过糖丸送去检测——竟是致命毒药。
>婆婆在警局哭嚎:毒死丫头才能生男孙,祖宗规矩不能破!
>法庭上,我当众播放她哄骗女儿吃毒药的录音。
>丈夫却跪地哀求:妈老了糊涂,你撤诉我们还能生儿子!
>我笑着亮出离婚协议和亲子鉴定:你妈毒害的,根本不是你家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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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蝉鸣嘶哑,像一把钝锯子,来回拉扯着粘稠燥热的空气。客厅里,老式吊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扇叶,发出吱呀、吱呀令人牙酸的呻吟,搅动起一阵阵裹挟着尘埃和陈腐气味的热风,却吹不散一丝心头的憋闷。
哎哟,我的小祖宗!哭哭哭,就知道哭!赔钱货的嗓子倒挺尖!婆婆王凤仙尖利刻薄的声音骤然拔高,如同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狠狠砸在狭窄客厅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她布满褐色老年斑的粗糙手掌不耐烦地拍在怀里婴儿的襁褓上,力道不轻。
襁褓中,刚满月的女儿妞妞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粗暴惊着了,小嘴一瘪,短暂的安静后,爆发出更加撕心裂肺的哭嚎。那哭声又尖又细,带着初生生命最本能的恐惧和委屈,像无数根细针,密密地扎进林晚意的心窝。
林晚意正端着两盘刚从厨房炒好的菜走出来,滚烫的瓷盘边缘灼烤着她的指尖。妞妞的哭声像一道无形的鞭子抽过来,她手猛地一抖,盘子边缘一滑,其中一盘油汪汪的青菜啪嚓一声摔在地上,汤汁四溅,几滴滚烫的油星甚至溅到了她裸露的脚踝上,瞬间红了一片。她顾不上疼,也顾不上满地狼藉,慌忙把另一盘菜往桌上一搁,几乎是扑了过去,伸手就要抱回女儿。
妈!我来抱妞妞!
她的手还没碰到襁褓边缘,王凤仙抱着孩子猛地一侧身,动作快得不像个六十岁的老太太,用穿着廉价塑料凉鞋的脚,极其自然地踩在洒落的青菜和油汤上,油腻腻的鞋底碾过菜叶,发出黏腻的声响。她那双浑浊却精明的三角眼斜睨着林晚意,嘴角撇出一个极尽刻薄的弧度。
你抱你抱她能不哭你身上那味儿!一股子生丫头片子的晦气奶腥味,闻着就丧气!她一边说,一边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妞妞又颠了颠,动作粗鲁,看看这哭丧样!就是个没福气的丫头命!哭得我心烦,祖宗棺材板都要被她哭掀了!生下来就知道哭,哭得家里没一点旺气!我们老张家的香火哟,眼瞅着就要断在这赔钱货手里了!
字字句句,淬了毒,裹着冰,直往林晚意骨头缝里钻。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妞妞的哭声更大了,小脸憋得通红,小小的身体在王凤仙怀里不安地扭动挣扎。
妈!林晚意胸口剧烈起伏,一股腥甜的气顶着喉咙,妞妞才一个月大,她懂什么她哭是饿了或者不舒服了!
饿了不舒服王凤仙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丫头片子哪那么金贵哭两声怎么了哭累了自然就睡了!就是欠饿!饿上几顿,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嚎丧!她抱着妞妞径直走到窗边,刻意离林晚意远远的,嘴里念念有词,乖孙孙不哭哦,奶奶抱,离那晦气远点,省得沾了霉运,以后生不出带把儿的……
林晚意僵立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婆婆怀里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小身影。那是她十月怀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生下的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此刻却被她的亲奶奶,像嫌弃一块肮脏的抹布一样嫌弃着!她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个深紫色的月牙痕,那点尖锐的刺痛感,勉强压住了喉咙里翻涌的酸涩和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怒吼。
妈,你少说两句。丈夫张建军的声音终于从里屋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不耐烦。他趿拉着拖鞋走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一股隔夜的烟味。他看都没看地上摔碎的盘子,也没看眼眶通红的妻子,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筷子敲了敲空碗边缘,发出笃笃的催促声,还愣着干嘛饭呢饿死了!上班累一天,回家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林晚意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吸进去,却像吸进了一团滚烫的沙砾,磨得五脏六腑都疼。她没再看婆婆,也没看丈夫,默默转身,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走回厨房。拿起扫帚和簸箕,蹲下身,一点一点清理地上的碎片和污秽。破碎的瓷片边缘锋利,她麻木地捡拾着,指尖被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血珠迅速渗出来,混在油腻的菜汤里,红得刺眼。
厨房狭小的窗户开着,外面传来邻居压低的议论声,顺着热风断断续续飘进来。
……又吵呢啧啧,天天这样,没个安生……
可不是嘛,生了个丫头,张家婶子那脸拉得老长,跟谁欠她几百万似的……
建军那媳妇也是,看着斯斯文文的,连个儿子都生不出……
嘘!小声点……不过话说回来,张家婶子念叨孙子念叨多少年了,这下可好……
那些声音,像针,细细密密地扎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她用力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才勉强维持住摇摇欲坠的平静。把垃圾倒掉,洗干净手,又重新盛了饭端出去。整个过程,沉默得可怕。王凤仙抱着依旧在抽噎的妞妞,坐在离餐桌最远的旧藤椅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林晚意平坦的小腹,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和不满。
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单调声响。张建军埋头扒饭,偶尔抬头夹菜,视线扫过林晚意时,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她只是一个提供饭食的机器。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妞妞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小猫似的微弱呜咽,大概是哭累了。王凤仙这才把她抱近了些,脸上堆起一种让林晚意脊背发凉的笑容。她从她那件洗得发白、印着褪色牡丹花的旧棉布上衣口袋里,摸索出一个用廉价彩色塑料纸包裹的小圆球,剥开糖纸,露出一颗米白色的、比黄豆略大的丸子。那东西散发着一股极其怪异的气味,像是廉价香精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生石灰的刺鼻味道,隐隐约约,却又挥之不去。
妞妞乖,不哭哦,奶奶给妞妞吃糖丸!王凤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谄媚的甜腻,与刚才的刻薄判若两人。她捏着那颗小丸子,作势就要往妞妞微微张开、还在委屈抽噎的小嘴里塞。
妈!那是什么!林晚意猛地放下筷子,心脏骤然紧缩,声音因紧张而变调。
王凤仙动作一顿,三角眼不满地瞪过来:嚷什么嚷!吓着孩子!她晃了晃手里的糖丸,脸上挤出更多皱纹,笑容假得瘆人,好东西!祖上传下来的方子,秘制的!女娃儿吃了这个,开窍!变聪明!以后才能嫁个好人家,旺夫!懂不懂不识货!
那怪异的味道更浓了。林晚意胃里一阵翻搅:妞妞才一个月!她不能吃这个!医生说了,四个月前除了奶,什么都不能喂!会消化不良,甚至……
医生医生懂个屁!王凤仙厉声打断,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晚意脸上,老祖宗传了几百年的东西,不比那些穿白大褂的懂我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还多!看看你,就是小时候没吃这个,脑子才这么不灵光,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我们老张家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她不再理会林晚意,强硬地用粗糙的手指掰开妞妞柔嫩的小嘴,趁孩子啼哭的间隙,迅速把那颗散发着怪味的白色丸子塞了进去,然后紧紧捂住妞妞的嘴,另一只手用力拍着她的后背。
呜……呃……妞妞被强行堵住嘴,小脸瞬间憋得发紫,四肢本能地剧烈挣扎蹬踹,发出痛苦的呜咽。那小小的、无助的挣扎,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意的心上。
你放开她!林晚意再也无法忍耐,猛地站起来,带得椅子哐当一声巨响。她冲过去,不顾一切地想要从婆婆手里夺回女儿。
干什么你!反了天了!王凤仙抱着妞妞往后一躲,尖声叫骂,我是她奶奶!我能害她好心当成驴肝肺!建军!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要打你妈了!
张建军终于放下碗筷,皱着眉,一脸被打扰的烦躁:林晚意!你闹够了没有妈给孩子吃点好东西怎么了大惊小怪!一天到晚没个消停!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力,横亘在林晚意和婆婆之间,像一堵冰冷的墙。
林晚意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丈夫那张写满不耐和冷漠的脸,再看看婆婆怀里因那颗糖丸而呛咳挣扎、小脸憋得通红的女儿,一股冰冷的绝望感,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好东西……她喃喃着,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又像是某种东西碎裂的余音。
这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糖丸,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家中那令人窒息的、虚假的平静,激起的却全是污浊的泥浆和腐朽的沉渣。
从那天起,王凤仙的行为彻底撕下了最后一点伪装的温情。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口头上的刻薄和精神上的打压,而是将对林晚意母女,尤其是对妞妞的恶意,赤裸裸地付诸于行动。
妞妞的哭声,成了王凤仙施虐的号角。只要那微弱的、带着奶气的哭声响起,无论是因为饿了、尿了,还是单纯地想要母亲的怀抱,王凤仙总会第一时间冲过去。她不再掩饰,动作粗暴地抱起妞妞,嘴里骂骂咧咧:哭丧!嚎什么嚎!吵得人不得安生!接着,便是林晚意最恐惧的时刻——她熟练地从那个似乎永远装着糖丸的口袋里掏出塑料纸包裹的小丸子,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塞进妞妞被迫张开的小嘴里。
林晚意试过阻止。她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妈,妞妞太小了,真的不能乱吃东西!你看她吃完总是哭得更厉害,还吐奶……她甚至偷偷藏起过婆婆口袋里的糖丸,但第二天,王凤仙总能变戏法似的拿出新的,并且变本加厉地咒骂她心思歹毒、想害孙女变傻、断了张家香火。张建军对此视若无睹,有时被林晚意求急了,只会烦躁地挥手:妈也是为孩子好!你懂什么别没事找事!
妞妞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差。原本红润的小脸渐渐失去了光泽,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黑亮的眼睛变得有些呆滞无神,反应也迟钝了许多。吐奶成了家常便饭,有时刚喂下去没多久,就哇地一声,将奶液混合着胃酸,甚至带着那糖丸溶解后的、令人作呕的怪异味道,一股脑全吐出来。小小的身体瘦弱下去,抱在怀里轻飘飘的,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她哭得少了,但每次哭,都带着一种上气不接下气的虚弱,小胸脯急促地起伏,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林晚意的心,就在女儿每一次痛苦的呛咳、每一次虚弱的呕吐、每一次呆滞的眼神中,被反复凌迟。她抱着女儿跑了几次社区诊所,老医生检查了半天,也只能皱着眉头说:孩子有点消化不良,还有点营养不良……当妈的奶水够不够注意饮食,别乱喂东西。林晚意张了张嘴,想说出那可怕的糖丸,但看着老医生不以为然的表情,再看看旁边婆婆那虎视眈眈、隐含威胁的眼神,涌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没有证据,谁会信她只会被当成一个产后抑郁、神经过敏的母亲。
无力感和深重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日夜缠绕着她,越收越紧。
更令人发指的折磨接踵而至。王凤仙似乎从林晚意的隐忍中尝到了某种病态的掌控快感。她开始故意饿着妞妞。林晚意刚喂完奶没多久,妞妞因为肠胃不适哼哼唧唧,王凤仙就冷笑着:看看!又饿了!跟你妈一样,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败家玩意儿!然后,她不是立刻让林晚意喂奶,而是故意拖延时间,抱着饿得直哭的妞妞在屋里走来走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惬意欣赏着孩子的痛苦。直到妞妞哭得声音嘶哑,小脸发青,她才像施舍般丢过来一句:喂吧!省得哭死过去,又赖我!
林晚意曾试图反抗,想强行抱过女儿喂奶。王凤仙就会像护食的恶狗一样,死死抱着孩子不撒手,甚至用指甲掐妞妞柔嫩的胳膊,留下青紫的印子,同时尖声叫骂:建军!建军!你看看!这女人疯了!她要抢孩子!她要害死我孙女!张建军被吵得头疼,往往不分青红皂白就吼林晚意:你让妈抱会儿怎么了她还能吃了孩子滚一边去!别烦我!
一次,妞妞半夜发烧,小身子滚烫,哭得声嘶力竭。林晚意急得六神无主,抱着女儿在狭窄的客厅里来回踱步,想用温水给她擦身降温。王凤仙被吵醒,披着衣服出来,一脸被打扰清梦的暴怒。她二话不说,冲过来劈手就要抢孩子。林晚意下意识地抱紧妞妞后退一步:妈,妞妞发烧了,我在给她降温……
降温你会降个屁!王凤仙三角眼一瞪,布满褶皱的脸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她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摸妞妞的额头,而是用她那粗糙、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拇指指甲,狠狠地在妞妞粉嫩的脚心掐了下去!
哇——!!!妞妞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小小的身体因剧痛而猛烈抽搐起来,哭声瞬间撕裂了寂静的夜。
你干什么!林晚意目眦欲裂,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兽,用尽全身力气将婆婆推开,紧紧护住女儿。
叫什么叫!发烧掐脚心放血!老法子!管用得很!王凤仙被推得一个趔趄,站稳后非但没有丝毫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地尖声反驳,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笃信不疑的光芒,我这是救她!你个没见识的东西!克夫克子的扫把星!
张建军终于被这巨大的动静彻底吵醒,怒气冲冲地冲出卧室:又怎么了!大半夜的嚎什么嚎!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他头发蓬乱,眼睛通红,浑身散发着被扰清梦的暴戾。
建军!你看看!你看看她!王凤仙立刻扑过去,指着林晚意,声泪俱下地控诉,我好心好意用老法子给孩子退烧,她推我!她这是要我的老命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就为了今天被这个生不出儿子的女人欺负啊……
张建军的目光扫过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女儿,落在林晚意苍白的脸上时,只剩下滔天的怒火和厌烦。他几步上前,一把揪住林晚意的胳膊,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粗暴地将她连人带孩子往旁边一搡!
林晚意!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妈为孩子好,你发什么疯!滚回你屋去!再闹,信不信我抽你!他指着卧室门,咆哮如雷,唾沫星子喷了林晚意一脸。
冰冷的绝望如同寒冬腊月的冰水,瞬间浇灭了林晚意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火苗。她抱着哭得浑身颤抖、脚心留下明显青紫掐痕的女儿,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她看着丈夫暴怒扭曲的脸,看着婆婆那得意又怨毒的眼神,看着怀里女儿因痛苦而扭曲的小脸,牙齿深深咬进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却压不住那蚀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恨意。
忍再忍下去,她的妞妞会被这个老巫婆一点一点折磨死!
一个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瞬间攫住了她全部的心神。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拿到那致命糖丸的机会!她要看看,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机会来得猝不及防,却又在情理之中。几天后一个闷热的午后,妞妞又一次吐得厉害,小脸蜡黄,精神萎靡地靠在林晚意怀里,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王凤仙照例骂骂咧咧,说孩子是痨病鬼投胎,一边骂,一边又习惯性地去掏她那万能的糖丸口袋。
林晚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她抱着妞妞,装作虚弱地摇晃了一下,手肘不小心重重撞在旁边的五斗橱上。橱顶上放着一个插着塑料花的廉价玻璃花瓶,花瓶晃了晃,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水花和玻璃碎片四溅!
啊!王凤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掏糖丸的动作下意识地一停,注意力瞬间被地上的狼藉吸引过去,心疼地叫起来,我的花瓶!你个败家精!走路不长眼啊!她立刻弯腰去捡那些还没完全摔碎的塑料花,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就是现在!
电光火石之间,林晚意用尽了她此生最快的速度和全部的镇定。她抱着妞妞,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在王凤仙弯腰时敞开的旧上衣口袋里精准地一捞!指尖触碰到那熟悉的、裹着廉价塑料纸的坚硬小圆球,她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猛地攥紧,迅速缩回手,将那罪恶的东西紧紧攥在手心,藏进自己宽大的睡衣袖口里。整个过程快如鬼魅,除了她自己急促得如同擂鼓的心跳,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收拾。林晚意强压着声音的颤抖,尽量平静地说,抱着妞妞蹲下身,假装要去捡拾碎片,实则用身体挡住婆婆可能的视线。
滚开!笨手笨脚的!越帮越忙!王凤仙厌恶地挥开她,自己气呼呼地收拾着残局,嘴里依旧喋喋不休地咒骂着。
林晚意抱着女儿,慢慢退开。掌心那颗小小的、硬硬的、带着王凤仙体温和那怪异味道的糖丸,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整条手臂都在发抖,却又像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让她感受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拿到了!终于拿到了!
她抱着昏昏欲睡的妞妞回到狭小逼仄的卧室,反手锁上门。后背抵着冰凉的门板,她才敢摊开汗湿的手掌。那颗米白色的、不起眼的小丸子静静躺在掌心,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只恶毒的眼睛,嘲弄地注视着她。
那股混合着劣质香精和生石灰般的刺鼻气味,此刻闻起来,更像是死亡的味道。
不能再等了!妞妞的状态越来越差!今天,就是今天!
林晚意小心翼翼地将这颗珍贵的罪证用干净的纸巾层层包好,塞进贴身的口袋。她看了一眼床上呼吸微弱、小脸蜡黄的女儿,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俯下身,在妞妞滚烫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颤抖的、带着泪意的吻。
妞妞乖,妈妈出去一下,很快回来。妈妈……去给你找活路。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拉开房门。客厅里,王凤仙还在为那个破花瓶心疼,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张建军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鼾声如雷,对周遭的一切毫无知觉。
林晚意目不斜视,挺直了因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脊背,脚步坚定地穿过客厅,径直走向大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炭火上,又像是走向未知的深渊。
大中午的,死哪去王凤仙刻薄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林晚意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力量:给妞妞买药。
说完,她拉开门,将身后那令人窒息的咒骂和鼾声隔绝在门内。外面,正午的阳光白得刺眼,炙烤着大地。她眯了眯眼,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片灼热的光亮之中,奔向未知的、却可能是唯一生机的方向。
市中心的权威检测机构大楼,在盛夏的骄阳下反射着冰冷而疏离的光芒。林晚意站在巨大的玻璃门前,仰头望去,那高耸入云的建筑像一头沉默的钢铁巨兽,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又恐慌的气息。她捏紧了口袋里那个被纸巾包裹的小小硬物,手心里全是冷汗,几乎要将纸巾浸透。那里面包裹的,是她女儿的生命线,也可能是她彻底坠入地狱的引线。
大厅里冷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酷热形成鲜明对比,冻得林晚意裸露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穿着制服的前台小姐妆容精致,公式化地询问:您好,请问办理什么业务
我……我想检测一个东西。林晚意声音干涩发紧,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她掏出那个被攥得温热的纸巾包,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那颗米白色的小丸子。这个……给孩子吃的‘糖丸’,我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成分对孩子……有没有害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和颤抖。
前台小姐瞥了一眼那其貌不扬的小丸子,又看了看林晚意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和了然。大概又是一个被保健品或偏方忽悠的焦虑母亲吧她公式化地递过一张表格:成分分析是吧填表,交费。常规检测大概三天出结果,加急的话费用翻倍,最快明天下午。
加急!我要加急!林晚意毫不犹豫地喊道,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尖锐。她顾不得周围投来的几道异样目光,飞快地填好表格,从贴身的旧钱包里掏出几张被汗水濡湿的百元钞票——那是她偷偷攒了很久的私房钱,原本想给妞妞买件新衣服。此刻,她毫不犹豫地全部推了过去。
接过缴费单和一张印着条形码的回执,林晚意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片,像攥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脚步虚浮地走出大楼。外面灼热的阳光兜头浇下,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挥之不去的恐惧。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凌迟。她不敢回家,害怕看到婆婆那张刻薄的脸,害怕听到丈夫不耐烦的呵斥,更害怕面对妞妞那越来越虚弱的样子。她像个游魂,在烈日炙烤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机在口袋里沉寂着,张建军和王凤仙没有打来一个电话询问她这个买药的人去了哪里。他们不在意她,更不在意妞妞的死活。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反复剜割着她的心。
夜幕降临,她才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那个所谓的家。迎接她的,是王凤仙劈头盖脸的责骂:死哪儿去了一下午不见人影!饭也不做!想饿死我们娘俩买个药买到大西洋去了妞妞在她怀里小声地呜咽着,声音细若游丝。
林晚意沉默地放下包,径直走向厨房。她需要做点什么,来压抑住心中那疯狂滋长的、想要撕碎一切的暴戾。
第二天下午,林晚意几乎是掐着点冲出家门,再次奔向那栋冰冷的检测大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尖锐的疼痛。拿到那份薄薄的、密封的检测报告时,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撕不开封口。
终于,报告纸被抽了出来。白纸黑字,冰冷、清晰,带着判决书般的残酷力量。她的目光急切地掠过那些复杂的化学名词和冗长的说明,直接锁定在最后的检测结果和结论栏:
**样品名称:不明固体丸剂
主要检出成分:砷化合物(含量:XXXX
mg/kg,远超安全标准数百倍)、汞化合物(含量:XXXX
mg/kg)、铅(含量:XXXX
mg/kg)……
其他成分:淀粉、滑石粉、劣质香精……
结论:该样品含有多种剧毒重金属成分,含量极高,具有强急性毒性及长期蓄积毒性。尤其砷化合物(砒霜主要成分)及汞化合物(水银)具有致命风险。该物质严禁入口,尤其对婴幼儿,极小剂量即可导致严重中毒,引发呕吐、抽搐、昏迷、多器官衰竭乃至死亡。长期微量摄入亦可造成不可逆的神经系统损伤、智力障碍、器官病变等。**
嗡——
林晚意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尖锐的蜂鸣声瞬间淹没了周围所有的嘈杂。报告纸上那些黑色的铅字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着,狞笑着,化作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她的手臂缠绕而上,死死勒住了她的脖颈,让她无法呼吸。
砷……砒霜!汞……水银!剧毒!致命!死亡!
这些字眼,像淬了毒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她的眼睛,刺穿她的心脏!原来,婆婆王凤仙每天强行塞进她女儿嘴里的开窍糖丸,竟然是索命的毒药!是裹着糖衣的砒霜!那老畜生!她竟然真的在毒害自己的亲孙女!为了那虚无缥缈的香火,为了逼她生儿子,她竟然能下如此毒手!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林晚意死死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她踉跄着退后几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眼前阵阵发黑,王凤仙那张堆满假笑、哄骗妞妞吃糖丸的刻薄老脸,与报告纸上那些冰冷的、宣告死亡的化学符号疯狂交织、重叠!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的岩浆,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那不仅仅是愤怒,是憎恶,是一种想要将对方生吞活剥、挫骨扬灰的原始兽性!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冲破躯壳的、毁灭一切的仇恨!
报警!现在就报警!让那个老毒妇下地狱!
她颤抖着手摸出手机,冰凉的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几乎按不准那三个简单的数字。就在她即将按下拨通键的瞬间,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刺耳的铃声疯狂炸响!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张建军。
林晚意盯着那个名字,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她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晚意!你他妈死哪儿去了!赶紧给我滚回来!张建军暴躁的吼声几乎要震破听筒,妞妞吐了!吐得满床都是!还抽抽!妈说像发羊癫疯!你买的什么破药!赶紧滚回来收拾!晦气死了!
妞妞!抽抽!
林晚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检测报告带来的灭顶愤怒和恨意,瞬间被一股更尖锐、更冰冷的恐惧所取代!毒药发作了!一定是那该死的毒药积累到一定程度,终于爆发了!
她甚至来不及回应张建军的咆哮,猛地挂断电话,攥紧那份如同烙铁般滚烫的报告,转身朝着家的方向发足狂奔!盛夏的风带着灼人的热浪扑打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只有刺骨的冰冷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妞妞!撑住!妈妈来了!妈妈来救你了!
她几乎是撞开家门的。客厅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酸腐味和排泄物的恶臭。张建军捂着鼻子站在卧室门口,一脸嫌恶。王凤仙则站在床边,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混合着焦躁和某种隐秘兴奋的表情。
床上,小小的妞妞蜷缩着,脸色是骇人的青灰色,小小的身体正经历着一阵阵剧烈的、不受控制的抽搐!每一次抽动,都伴随着从她口中溢出混合着奶块和黄色胆汁的粘稠液体。她的眼睛翻白,瞳孔散大,微弱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
妞妞!林晚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扑到床边,想要抱住女儿。
别碰她!王凤仙猛地拦住她,声音尖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抽风呢!不能碰!碰了更厉害!让她抽!抽过去就好了!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床上抽搐的孩子,那眼神里,林晚意竟然捕捉到了一丝……期待仿佛在等待某种结果的降临!
这个发现,让林晚意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这老畜生!她不仅下了毒,她还在等妞妞死!她在等她的杰作完成!
滚开!林晚意用尽全身力气,如同暴怒的母狮,狠狠将王凤仙撞开!她扑上去,小心翼翼地避开妞妞抽搐的身体,用颤抖的手去摸女儿的额头——烫得吓人!再探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啊!林晚意朝着呆立一旁的张建军嘶吼,眼泪汹涌而出。
叫什么叫!丢人现眼!王凤仙被撞得一个趔趄,站稳后立刻尖叫起来,小孩子抽风常有的事!送什么医院花那冤枉钱!让她抽!抽累了就好了!建军!别听她的!晦气!
张建军看看床上抽搐翻白眼的女儿,又看看歇斯底里的母亲,再看看状若疯魔的妻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烦躁和犹豫:妈说得……也有道理吧送医院多麻烦,还花钱……
张建军!那是你女儿!她快死了!!林晚意的声音已经扭曲变形,她猛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份检测报告,狠狠地摔在张建军和王凤仙面前的地板上!纸张散开,白纸黑字,触目惊心!
看看!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就是你妈天天喂给妞妞的‘糖丸’!砒霜!水银!剧毒!她在毒杀妞妞!她要害死你的女儿!林晚意指着王凤仙,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冰渣,带着血淋淋的恨意。
张建军和王凤仙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地上的报告纸上。张建军皱着眉头,弯腰捡起,目光扫过那些专业术语,当看到砷化合物(砒霜主要成分)、汞化合物(水银)、剧毒、致命等字眼时,他的脸色猛地变了变,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和慌乱。
王凤仙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了起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疯狂:胡说!你放屁!你污蔑!那是好东西!是开窍的!是祖宗传下来的方子!死丫头片子吃了好!吃了才能生弟弟!你懂个屁!你化验个假的来害我!
她扑上来就要抢张建军手里的报告。张建军下意识地躲开,看着母亲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再看看床上抽搐不止、气息奄奄的女儿,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难道……难道他妈真的……
假的!都是假的!建军!别信她!这女人疯了!她生不出儿子嫉妒我!她想害我!她想害死我们老张家!王凤仙见儿子动摇,更加疯狂地嘶喊起来,唾沫横飞,眼神混乱而癫狂。
林晚意不再理会这对母子丑陋的争执,她扑到床边,用尽全身的温柔和力量,小心翼翼地避开妞妞抽搐的四肢,将女儿滚烫的小小身体紧紧抱在怀里。那微弱的心跳和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妞妞不怕……妈妈在……妈妈带你去医院……她喃喃着,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女儿青灰的小脸上。她抱着孩子,艰难地站起身,看也不看那对如同石化的母子,踉跄着冲出这个地狱般的家门,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
救命!救救我的孩子!
凄厉的呼救声在破旧的楼道里回荡,撕碎了午后虚伪的宁静。
急诊室的红灯亮得刺眼,像凝固的血块。林晚意瘫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背脊僵硬地抵着同样冰冷的墙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一丝支撑她不会倒下的力量。怀里空空如也,那份残留的、属于妞妞的奶香味早已被消毒水浓烈刺鼻的气味彻底覆盖、吞噬。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一场无声的酷刑。医生和护士急促的脚步声、推车滚轮碾过地面的摩擦声、仪器单调冰冷的滴答声……所有声音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唯一清晰的,是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的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妞妞被推进去多久了十分钟一小时还是一个世纪林晚意不知道。她只知道,那张惨白的小脸,那青灰的唇色,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像烧红的烙铁,一遍遍烫在她的视网膜上。还有那份冰冷的检测报告上的字——剧毒、致命、砒霜、水银……每一个字都在她脑海里尖叫、狞笑!
王凤仙!张建军!这两个名字在她心中反复咀嚼,每一次都带出浓烈的血腥味和滔天的恨意!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终于开了。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出来,神情疲惫而凝重。林晚意像被弹簧弹起一样猛地站起来,双腿却虚软得几乎栽倒,她死死抓住旁边的扶手,指甲抠进冰冷的金属里。
医生……我女儿……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颤抖。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年轻却写满严肃的脸:孩子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一瞬间,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冲垮了林晚意的堤坝,让她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住。然而,医生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将这短暂的喜悦瞬间冻结、粉碎!
但是,情况非常不乐观。医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残酷,血液和胃内容物检测结果出来了,证实是急性重金属复合中毒,砷和汞的浓度都高得惊人!虽然抢救及时,暂时稳定了生命体征,但毒素对孩子的神经系统、消化系统、尤其是肾脏造成了极其严重的损害。
他看着林晚意瞬间惨白如纸的脸,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继续用最专业的、也最冰冷的话语宣判:孩子太小了,脏器功能本就脆弱。这次中毒……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最坏的情况,可能会出现不可逆的神经系统损伤,影响智力发育和运动功能。肾脏损伤也是永久性的,未来可能需要长期依赖透析……甚至……换肾。还有,她的免疫功能也会受到重创,以后会非常容易感染……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意的心上,将她砸入无底的冰窟。不可逆的损伤……智力障碍……终身透析……换肾……
她的妞妞,她刚来到这个世界一个月,像花瓣一样娇嫩的女儿,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人生就已经被彻底摧毁了!被那个口口声声是她奶奶的老毒妇,用最恶毒的方式摧毁了!
谁谁给她吃的这些东西!医生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带着压抑的愤怒,这么小的孩子!这是谋杀!
是她奶奶!林晚意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那火焰里是滔天的恨意和无尽的悲痛!她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揉皱又抚平的检测报告,像捧着一枚血淋淋的罪证,狠狠拍到旁边的护士台上!就是这东西!她奶奶天天骗她吃!说是开窍的糖丸!这是毒药!是砒霜!是水银!
她指着报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字眼,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变形:报警!医生!我要报警!我要告她故意杀人!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急诊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张建军和王凤仙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张建军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混杂着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王凤仙则是一脸蛮横,三角眼恶狠狠地扫视着四周,看到林晚意时,立刻像找到了发泄口,不管不顾地就要冲上来撕扯。
你个丧门星!嚎什么嚎!我孙子呢我的大孙子呢是不是被你这扫把星克没了!她嘴里喷着恶毒的诅咒,目标却直指林晚意的小腹,仿佛妞妞的生死从未在她心上停留一秒。
保安!拦住她!年轻医生厉声喝道,厌恶地看着状若疯妇的王凤仙。两个闻声赶来的保安立刻上前,架住了张牙舞爪的王凤仙。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她婆婆!我是来看我孙子的!王凤仙拼命挣扎,尖声叫骂。
孙子医生冷冷地重复了一遍,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王凤仙,又落在张建军身上,里面那个因为重金属中毒正在抢救的女婴,是你们的孙女、女儿!她差点死了!现在就算救回来,也可能会终身残疾!而罪魁祸首,他指着林晚意手中的报告,声音如同寒冰,就是这位老太太天天喂下去的‘糖丸’!里面含有足以致命的砒霜和水银!
砒霜和水银这两个词,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张建军头顶!他之前虽然看到了报告,但始终抱着一丝侥幸,此刻被医生当众、用如此确凿的语气点破,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他猛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王凤仙被医生的话和保安的钳制弄得一懵,随即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唾沫横飞: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那是好东西!是开窍的!是祖宗传下来生儿子的秘方!死丫头片子吃了好!吃了才能引弟弟来!你们懂什么!你们都被这贱女人收买了!她要害我!她想断我们老张家的香火!
她歇斯底里的叫嚣,尤其是引弟弟、断香火这些字眼,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急诊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和荒诞。周围等待的病人家属纷纷投来震惊、鄙夷和难以置信的目光。
祖宗规矩秘方年轻医生气得脸色发青,指着王凤仙的手指都在颤抖,你所谓的祖宗规矩,就是让你用砒霜毒死自己的亲孙女!你简直丧心病狂!愚昧无知!
我没有!我没想毒死她!王凤仙被医生的气势和周围的目光刺得有些慌乱,但随即又被一种扭曲的正义感支撑着,声音更高更尖,带着一种疯狂的理直气壮,我只是想让她……让她身体弱一点!丫头片子身子骨弱了,以后生儿子才顺当!老辈人都这么说的!谁知道她这么不中用!吃几颗就……就……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三角眼里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又被更强烈的蛮横取代,反正我没想毒死她!死丫头片子命贱,死了也是她的命!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早点腾地方给我大孙子才是正经!
这番灭绝人性、毫无悔意甚至带着邀功般理直气壮的言论,彻底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怒火!连见惯了生死的保安都忍不住露出了厌恶至极的表情。
毒妇!一个等待的老大爷忍不住怒骂出声。
报警!快报警!这种人该枪毙!人群里有人愤怒地喊道。
林晚意站在那里,身体因为极致的恨意而微微颤抖。她看着王凤仙那张因疯狂和愚昧而扭曲的脸,听着她毫无人性的叫嚣,心中最后一丝属于家人的、早已脆弱不堪的纽带,彻底断裂,化为齑粉。
她不再看那对母子一眼,转身,对着刚才那位年轻医生,也对着闻讯赶来的护士长和医院保安,用一种冰冷到极致、也平静到极致的声音说:
请帮我报警。我女儿林晓(妞妞大名),遭受其祖母王凤仙长期恶意投毒,导致急性重金属中毒,生命垂危,并造成永久性严重后遗症。我手上有毒物的检测报告,以及……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我有她哄骗我女儿吃下毒药的录音证据。
最后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
王凤仙的尖叫和咒骂声猛地卡在喉咙里,她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鸡,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林晚意,那张刻薄的老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巨大的、如同见鬼般的恐惧!她怎么会有录音!
张建军也彻底懵了,他看看林晚意冰冷决绝的脸,再看看母亲那瞬间灰败惊恐的神色,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完了!一切都完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急促而威严,像是敲响的丧钟,穿透医院的嘈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那象征着法律与秩序的声音,终于降临在这片被愚昧和恶毒笼罩的角落。
王凤仙被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从急诊室走廊带走时,她完全不复之前的嚣张气焰。那张刻薄的老脸煞白如纸,浑浊的三角眼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像一滩烂泥般被架着,双腿软得几乎拖在地上,嘴里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哭嚎着,声音凄厉得如同夜枭:
放开我!你们抓错人了!我是她奶奶!亲奶奶啊!我怎么可能害她……呜呜……天打雷劈啊!我是为了张家!为了香火啊!那丫头片子……她命贱……她挡了我孙子的路啊!……我给她吃的是好东西!是开窍的!是祖宗显灵给的仙丹!……我没想毒死她!没有!……冤枉啊!……林晚意!你个毒妇!你害我!你不得好死!……建军!建军!救救妈!妈都是为了你啊!为了你能有儿子啊!……
那哭嚎声混合着愚昧的辩解、对孙女性命的极端轻蔑、以及对所谓香火的扭曲执着,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荒诞。周围的病人和家属纷纷侧目,眼神里充满了鄙夷、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悚然。
张建军脸色铁青地跟在后面,他想上前,却被一个民警严厉的眼神制止。他听着母亲那些不堪入耳的哭嚎,尤其是那句挡了我孙子的路、命贱,只觉得脸上像是被无数巴掌狠狠抽过,火辣辣地疼。周围那些针一样的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看向林晚意,眼神复杂,有愤怒,有埋怨,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恐慌和无措。
林晚意抱着手臂,冷冷地站在急诊室门口,像一尊没有温度的冰雕。王凤仙的哭嚎诅咒如同污水泼过,没有在她眼中激起一丝涟漪。她的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越过被带走的王凤仙,越过脸色灰败的张建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亮着红灯的急诊室大门。
妞妞还在里面。她的女儿,还在生死线上挣扎。王凤仙的下场如何,张建军的反应如何,此刻在她心中都已无足轻重。只有那扇门后的消息,才能决定她是否就此坠入无间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急诊室的红灯终于啪地一声熄灭了。
门开了。还是那位年轻的主治医生走了出来,他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凝重。
林晚意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医生的嘴唇。
孩子暂时稳定了。医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沙哑,我们给她做了血液透析,清除了大部分毒素,暂时脱离了急性生命危险。
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似乎挪开了一丝缝隙。林晚意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她连忙扶住墙壁,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然而,医生接下来的话,立刻将这短暂的喘息再次扼杀!
但是……医生的语气沉重得如同铅块,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严重。毒素对肾脏的损伤几乎是毁灭性的。她的肾功能……衰竭得非常厉害。未来的生存……恐怕需要长期依赖透析来维持生命,等待……等待渺茫的肾源进行移植。他顿了顿,看着林晚意瞬间惨白的脸,艰难地补充道,神经系统的损伤迹象也已经出现,虽然现在无法精确评估程度,但……智力发育和运动功能受损,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还有,她的免疫力会非常非常低下,任何一次感染都可能致命……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和最艰难的心理准备。
长期透析……换肾……智力障碍……运动障碍……终身脆弱……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在凌迟着林晚意的心。她的妞妞,她刚满月的女儿,她的人生,还未开始,就已经被宣判了无期徒刑!被那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彻底摧毁了!
巨大的悲痛如同海啸般将她吞没,但在这灭顶的绝望之中,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坚硬、更加决绝的恨意,如同海底最坚硬的岩石,破浪而出!王凤仙!张建军!还有那些根深蒂固、吃人不吐骨头的香火观念!她要他们付出代价!她要亲手将他们推进地狱!
就在这时,张建军挤了过来。他听到了医生的话,脸上同样毫无血色,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麻烦缠身的烦躁和急于撇清关系的算计。他看了一眼林晚意那副失魂落魄、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换上了一副沉重的表情,凑近林晚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虚伪的情真意切:
晚意……晚意你听我说。他试图去拉林晚意冰冷的手,却被她猛地甩开。
张建军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脸上的沉重瞬间扭曲了一下,随即又强行堆砌出更多的无奈和恳求: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妈她……她老糊涂了!她是做得不对,太不对了!可是……她毕竟是我妈啊!她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你看她现在,人都吓傻了,警察也抓了,她也知道错了……咱们是一家人啊!妞妞……妞妞现在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日子总得过下去啊!
他观察着林晚意的脸色,见她毫无反应,眼神空洞得吓人,以为她被打击得失去了主见,心中窃喜,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诱哄和急切的暗示:你听我的!咱们去跟警察说,说这是个误会!是妈不小心……或者,或者就说妞妞是误食了别的什么东西!妈年纪大了,糊涂,法律上会从轻的!咱们私下调解!把她弄出来,咱们还是一家人!妞妞的医药费……咱们一起想办法!以后……以后咱们还能再生!生个健健康康的儿子!妈她……她以后肯定不敢了!她还得指望孙子呢!你看……
再生儿子
林晚意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她的动作僵硬得像一个生锈的木偶,目光终于聚焦在张建军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悲痛欲绝,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彻骨的、仿佛在看一堆腐烂垃圾的冰冷和……嘲讽。
那眼神让张建军心底猛地一寒,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林晚意看着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甚至带着一丝残忍的弧度。她开口了,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张建军的耳膜:
一家人张建军,你是不是忘了,妞妞根本不是你的女儿
轰隆!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张建军的天灵盖上!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伪装的沉重、虚伪的恳求、算计的急切——瞬间凝固,然后如同破碎的石膏面具般片片剥落!只剩下极致的惊愕、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狂怒!
你……你说什么!他猛地拔高声音,因为过度震惊而变调,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林晚意脸上的笑容更深了,那笑容冰冷刺骨,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快意。她看着张建军那副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周围瞬间安静下来、竖起耳朵的人群,看着刚刚做完笔录、正被民警带过来准备进一步问话、同样因为这句话而瞬间僵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的王凤仙。
她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鸦雀无声的走廊:
我说,妞妞,她根本不是你张建军的亲生女儿!你妈王凤仙处心积虑毒害的,根本不是你们老张家的‘香火’!她毒死的,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根本就不存在的‘孙子’!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医院的走廊,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
张建军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如同刷了一层白垩。他死死地盯着林晚意,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他的身体晃了晃,像一棵被狂风拦腰吹断的枯树,猛地向后踉跄了一大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双曾经写满冷漠和不耐烦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震惊、被愚弄的狂怒以及一种荒诞到极致的茫然彻底占据,空洞地瞪着林晚意,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同床共枕多年的女人。
而几步之外,被民警左右架着的王凤仙,反应则更加剧烈。她那原本因恐惧和哭嚎而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脸,在听到林晚意那句话的瞬间,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血液,变得死灰一片。紧接着,那灰败的脸颊如同充气般涨红、扭曲,眼珠子像濒死的鱼一样恐怖地凸出来,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她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咯咯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像是想尖叫,想咒骂,却因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而完全失声。
不……不可能……你……你胡说!!
王凤仙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尖叫,那声音尖锐得划破了死寂,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崩溃和绝望,贱人!你污蔑!你不得好死!我的孙子!我的大孙子啊!!!
她开始疯狂地挣扎,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剧烈扭动,试图挣脱民警的钳制扑向林晚意,浑浊的老泪混合着鼻涕口水糊了满脸,状若疯癫,骗子!她是骗子!我的孙子!她把我孙子藏哪儿去了!还给我!还给我!!!
她完全陷入了自己构建的、由香火和孙子堆砌的疯狂执念之中,妞妞的重伤垂危、警察的逮捕、甚至林晚意抛出的非亲生这颗炸弹,都无法将她从那根深蒂固的妄想中拉回现实。她只认定了林晚意偷走了她宝贵的孙子。
老实点!民警厉声呵斥,加大了钳制的力道,将疯狂挣扎的王凤仙牢牢按住。
林晚意无视了王凤仙崩溃的嘶嚎和张建军那副失魂落魄的蠢样。她只是冷冷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从随身的包里,又抽出了一份文件。纸张的边缘有些磨损,但上面鲜红的印章和清晰的文字却不容错辨。她将文件展开,将印有结论的那一页,直接怼到了张建军的眼前,几乎贴在了他那双因震惊而失焦的眼珠上。
白纸黑字,还有一张小小的、清晰的DNA图谱对比图。
**鉴定意见: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排除张建军是林晓(妞妞)的生物学父亲。**
亲子鉴定报告。一个月前,我就拿到了。林晚意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溪水流过寒石,没有一丝波澜,在你第一次嫌弃妞妞是个女孩,在你妈第一次骂她是‘赔钱货’的时候,我就去做了。张建军,你口口声声要儿子,要香火,可你连自己有没有女儿都搞不清楚,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微微侧头,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箭,精准地射向还在徒劳挣扎、嘶喊着孙子的王凤仙,嘴角的弧度带着毁灭性的嘲讽:还有你,王凤仙。你心心念念、不惜下毒手也要‘腾地方’给你的大孙子呵,从头到尾,你都在毒害一个跟你张家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你毒害的,是你自己做的孽!是你那愚蠢透顶、灭绝人性的‘香火执念’结出的恶果!你害人害己,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四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又像是冰冷的事实,狠狠砸在王凤仙癫狂的神经上!她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凸出的眼珠死死盯着林晚意手中那份刺眼的报告,又缓缓转向儿子张建军那张死灰般的脸。她似乎终于,迟钝地、艰难地开始理解这残酷的现实。
呃……啊……
王凤仙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如同破旧风箱被撕裂般的抽气声。那涨红的、扭曲的脸颊上,疯狂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深渊般的、彻底的灰败和空洞。她的眼神涣散了,失去了焦点,茫然地扫视着天花板,嘴里开始无意识地、絮絮叨叨地重复着破碎的词语:孙子……我的大孙子……香火……不能断……仙丹……开窍……引弟弟……孙子……孙子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含糊,身体也不再挣扎,只是软软地往下瘫,全靠两个民警架着。仿佛支撑她所有疯狂和恶毒的那根精神支柱,在非亲生和断子绝孙的双重打击下,轰然倒塌了。她整个人,像一具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破布偶。
张建军看着母亲这副彻底崩溃、神志不清的模样,再低头看着几乎怼在自己鼻子上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那冰冷的结论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他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指骨破裂的剧痛传来,却丝毫压不住心口那股翻江倒海的、被彻底羞辱和愚弄的滔天怒火!
林晚意!!!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赤红的双眼死死瞪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和可怕的女人,所有的伪装、算计、甚至那点虚伪的情意都彻底撕碎,只剩下赤裸裸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恨意,你耍我!你他妈一直耍我!我要杀了你!!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牛,不管不顾地朝着林晚意猛扑过去!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向她的面门!
住手!旁边的民警反应极快,厉喝一声,一个箭步上前,精准地擒住张建军的手腕,用力一扭,将他死死按在墙上!冰冷的墙壁贴着他因愤怒而滚烫的脸颊。
张建军!冷静!这里是医院!你再动手就是袭警!民警严厉地警告。
张建军被死死按着,动弹不得,只能徒劳地喘着粗气,像一头濒死的困兽,赤红的眼睛依旧死死剜着林晚意,里面燃烧着毁天灭地的恨意。
林晚意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后退一步。她平静地看着张建军被制服,看着王凤仙眼神涣散、嘴里喃喃着孙子被民警架走,看着周围人群震惊、复杂、带着各种情绪的目光。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她缓缓地收起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如同收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工具。然后,她转过身,目光重新投向那扇紧闭的、通往重症监护室的门。妞妞还在里面。她的女儿,她唯一的、真正的亲人,正在为她承受着这场由愚昧、恶毒和背叛带来的可怕劫难。
恨意已经燃烧到了顶点,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的灰烬,和支撑她走下去的唯一执念——守护妞妞,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她走到重症监护室的探视窗前。隔着厚厚的玻璃,她看到了那个躺在无数冰冷仪器中间的小小身影。妞妞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小小的胸膛在呼吸机的辅助下微弱地起伏着,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林晚意将手掌轻轻贴在冰冷的玻璃上,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女儿滚烫的额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妞妞,她对着玻璃,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说,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泪的沉重,别怕。妈妈在。那些伤害你的人,妈妈一个都不会放过。妈妈会让他们,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
以后的路,无论多难,妈妈都会陪着你走下去。妈妈会给你……挣一个干干净净、堂堂正正的未来。
窗外的阳光透过高楼的缝隙,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她脚下投下一道长长的、孤单却异常挺直的影子。那影子连接着玻璃窗内沉睡的女儿,也连接着门外那个即将掀起腥风血雨的世界。
一个月后,城郊一处环境清幽、管理严格的康复疗养中心。
林晚意抱着裹在柔软襁褓中的妞妞,站在一扇特制的、单向可视的观察窗外。妞妞经过一场生死劫难,小脸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比同龄的孩子瘦小许多,但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在看着妈妈时,终于有了一丝微弱却真实的依赖和光彩。只是那眼神深处,偶尔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呆滞,那是神经毒素留下的残酷印记。
窗内,是一个布置得如同普通家居的房间。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房间中央,一个穿着条纹病号服的老妇人,正背对着窗户,佝偻着腰,坐在一张塑料小凳子上。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旧毛巾粗糙缝制的、简陋的布娃娃。那布娃娃没有脸,只有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充当头发。
王凤仙。
她头发花白凌乱,曾经刻薄的三角眼如今浑浊无神,眼袋浮肿下垂,嘴角不受控制地流着涎水。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布满老年斑和青筋的手,以一种极其轻柔、近乎诡异的姿态,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怀里的布娃娃,干瘪的嘴唇蠕动着,发出含混不清、却又异常执拗的絮语:
乖孙……我的乖孙孙……不哭哦……奶奶疼……奶奶给你吃糖丸……吃了糖丸……开窍……变聪明……以后……以后给奶奶生好多好多大胖小子……给老张家……开枝散叶……香火旺……旺……
她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怀里的布娃娃,脸上竟然挤出一个扭曲的、带着痴傻意味的慈祥笑容。那笑容映在冰冷的单向玻璃上,显得无比荒诞和……凄凉。
她每天都这样。一个穿着白大褂、面容温和的护工轻声对林晚意说,抱着那个娃娃,当孙子哄。喂饭的时候,还会偷偷把药丸子藏起来,说要留给她的‘乖孙’吃。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就大喊大叫,骂人,砸东西,说有人偷了她的孙子……攻击性很强,我们只能给她用药控制。
林晚意静静地看着。看着那个曾经用最恶毒的手段伤害她女儿的老妇人,如今像个提线木偶般活在自己编织的、由孙子和香火构成的疯狂幻梦里。看着她用曾经哄骗妞妞吃下毒药的温柔腔调,去哄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看着她那枯槁的手,做着曾经塞毒药的动作。
恨吗
恨意早已在漫长的诉讼、在妞妞每一次痛苦的透析中,在张建军歇斯底里的咆哮和最终锒铛入狱(因故意伤害未遂和妨碍司法公正)的结局里,燃烧殆尽,沉淀为一片冰冷的灰烬。
此刻看着王凤仙这副模样,林晚意心中竟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快意,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极致的漠然。这个人,这个曾经给她和妞妞带来无尽噩梦的毒妇,她的灵魂早已被自己扭曲的执念吞噬,留下的只是一具被药物控制、在疯癫中腐朽的躯壳。她活着,本身就是对她那香火执念最残酷的惩罚和最大的讽刺。
走吧,妞妞。林晚意收回目光,低头亲了亲女儿光洁却带着病气的额头,声音温柔而平静,这里太闷了,我们回家。妈妈给你煮甜甜的米糊。
她抱着女儿,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光洁的走廊地板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渐行渐远。身后那扇观察窗内,王凤仙依旧沉浸在她永无止境的哄孙子的独角戏里,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
林晚意的新家在一栋老式居民楼的顶层,不大,但采光极好。小小的阳台上,种满了各种绿植,在初夏的阳光下舒展着鲜嫩的枝叶,焕发着勃勃生机。这是她用离婚分割的财产和张建军那份迟来的、带着耻辱的赔偿金租下的。
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窗,暖洋洋地洒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地板上。妞妞穿着干净的小衣服,被放在一个特制的、柔软的垫子上。她瘦弱的小身体还不能坐稳,只能微微靠着垫子。小脸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黑亮的眼睛好奇地追随着窗台上跳跃的光斑。
林晚意跪坐在妞妞身边,手里拿着一只色彩鲜艳的软胶摇铃,轻轻地、有节奏地在妞妞眼前摇晃着,发出悦耳的叮铃声。
妞妞,看这里,看妈妈手里。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无限的耐心和爱意,漂亮吗叮铃铃,响不响
妞妞的目光有些迟缓地聚焦在摇铃上,小嘴微微张开,似乎想笑,却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她的反应依旧迟钝,小小的手无意识地挥动了一下,没能抓住那近在咫尺的玩具。
林晚意的心微微揪了一下,但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妞妞柔软的小手,引导着她去触摸那色彩鲜艳的摇铃:来,妞妞,摸摸看,是软的哦,不怕。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林晚意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穿着米色风衣、气质温婉干练的中年女子,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和一个印着某某律师事务所标志的文件袋。她是林晚意的代理律师,姓苏。
苏律师,快请进。林晚意侧身让开。
苏律师走进来,目光首先落在垫子上的妞妞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妞妞今天精神看着不错。她轻声说。
嗯,今天阳光好,她好像挺开心。林晚意笑了笑,给苏律师倒了杯水。
苏律师在沙发上坐下,将文件袋放在茶几上,神色变得郑重:晚意,案子彻底结了。王凤仙因故意伤害罪(致人重伤)、投放危险物质罪,数罪并罚,鉴于其精神鉴定结果为限制刑事责任能力,且案发时受顽固妄想支配,最终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在指定医疗机构(精神病院)强制医疗。她的精神状态,基本不具备恢复的可能了。
林晚意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一下。十五年,强制医疗……那个老毒妇的余生,都将在铁窗和疯癫中度过。这结局,意料之中。
苏律师顿了顿,从文件袋里又抽出一份文件:这是张建军的终审判决。故意伤害未遂(针对你)、妨碍司法公正(试图销毁证据、串供)、侮辱罪(公开场合的言论),合并执行,七年有期徒刑。他名下的存款和你们之前共有房产分割后属于他的那部分,法院已经强制执行划拨,作为妞妞后续治疗和康复费用的赔偿金和抚养费,数额还算可观,应该能支撑很久。他……进去前,托人带话,说想见你一面。
林晚意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水温透过杯壁传递到指尖,带着一丝暖意。她抬眼,目光平静无波:不见了。我和他,还有他那个妈,早就两清了。从今往后,他们母子是生是死,是疯是傻,都与我无关。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过往的决绝。目光转向垫子上,妞妞正努力地想要抬起小脑袋,黑亮的眼睛望向她,咿咿呀呀地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像是无意识的呼唤。
苏律师看着林晚意平静的侧脸,看着她望向女儿时眼中瞬间涌起的、足以融化坚冰的温柔,心中了然,也涌起一丝敬佩。她点点头:明白了。相关的法律文书和赔偿金到账凭证都在这里了。她将文件袋推到林晚意面前。
送走苏律师,房间里恢复了宁静。午后的阳光更加温暖明亮,将小小的客厅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林晚意走回垫子边,重新跪坐下来,拿起那只彩色摇铃。她没有再摇晃,而是将摇铃轻轻放在妞妞努力张开的小手旁边。
妞妞,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过女儿细软的胎发,声音低柔,像是在诉说一个承诺,又像是在播撒一颗种子,你看,外面的太阳多暖和。妈妈把那些坏人,都关到黑黑的屋子里去了。他们再也……再也不能伤害我的妞妞了。
妞妞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小脑袋微微偏向妈妈的方向,黑亮的眼睛努力地聚焦着,小嘴又咧开了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这一次,那笑容似乎清晰了一点点。
林晚意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她俯下身,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长久而温存的吻。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妞妞柔软的小衣服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但这一次的泪水,不再是绝望和仇恨的结晶,而是冲刷过废墟后,劫后余生的酸涩与……新生的微光。
窗外,阳光正好。一株新移栽的绿萝,在窗台的阳光里,悄悄地抽出了一片嫩绿的新芽,怯生生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向着光的方向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