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被接回江家那天,养女江楚楚正穿着我的新裙子。
姐姐别生气,我只是帮你试试合不合身。
后来她抢走我的房间、我的设计稿,甚至我的未婚夫。
全家冷眼旁观,父亲说:楚楚从小体弱,你让让她。
直到我拿出录音笔播放江楚楚陷害我的证据。
从今天起,我姓谢。我挽住谢砚辞的手臂。
国际珠宝展上,我的荆棘玫瑰系列拍出天价。
闪光灯下江楚楚尖叫:那设计是我的!
谢砚辞轻笑搂紧我的腰:谢太太八年前的手稿,需要我派人去你卧室第三块地板下取吗
江家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在我面前敞开时,十六岁的我,像个误入水晶宫殿的泥娃娃。刺鼻的消毒水味儿早已被另一种更凛冽的气息取代——昂贵的香氛,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还有悬在头顶那盏巨大得令人眩晕的水晶吊灯,每一颗折射的光点都像在无声地审视我。
佣人引我穿过空旷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回响的厅堂。楼梯上传来轻盈的脚步声,带着一种刻意训练过的韵律。江楚楚出现在楼梯转角,身上是一件缀满碎钻的浅粉色小礼服裙,精致得像橱窗里标着天文数字的娃娃。那裙子,我记得清清楚楚,是江家派人接我时,电话里那位自称妈妈的女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说给我准备的见面礼。
姐姐回来啦江楚楚的声音甜得发腻,她提着裙摆轻盈地转了个圈,裙摆划出闪亮的弧线,好看吗我就是试试,帮你看看合不合身。
她脸上是天真的笑,眼睛却像淬了冰的玻璃珠子,毫不掩饰地在我洗得发白的旧棉布裙和磨得起毛的球鞋上扫过。那目光,比乡下冬日最刺骨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我怀里抱着奶奶塞给我的碎花布包袱,此刻只觉得那粗糙的布料像针一样扎着我的手心。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个穿着考究丝绸旗袍、保养得宜的妇人快步从楼上下来,那是江夫人,我的生母。她看也没看我,径直走向江楚楚,带着夸张的怜爱:哎哟我的楚楚宝贝,怎么穿这么少着凉了可怎么好!她将一件柔软的羊绒披肩裹在江楚楚肩上,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直到这时,她才像刚发现楼梯下还站着一个活人似的,目光冷淡地掠过我,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琬琰站那儿做什么,进来吧。
没有拥抱,没有久别重逢的泪水,甚至没有一句路上辛苦了。那扇华丽大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我与过去那个虽然清贫却温暖的小院的所有联系,也将我投入了这个看似金碧辉煌、实则寒意彻骨的陌生世界。
我的房间在别墅最偏僻的角落,紧挨着佣人房。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霉味扑面而来。房间不大,家具简单到近乎简陋,只有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一个掉了漆的书桌和一个小小的衣柜,与这栋别墅其他地方的奢华格格不入。窗户对着后院高高的围墙,光线被遮挡了大半,即使在正午也显得有些昏暗。
江楚楚的房间在我楼上,是整个别墅视野最好的主卧套间之一。我曾无意中经过那扇虚掩的房门,惊鸿一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园,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进来。里面是梦幻的公主风布置,堆满了各种昂贵的毛绒玩具和华丽的装饰品,衣帽间大得惊人。她就像一只被精心呵护在丝绒盒子里的珠宝,而我,不过是角落里蒙尘的石头。
晚餐是场无声的酷刑。巨大的长条餐桌,光亮的能照出人影。江楚楚坐在母亲身边,小口小口喝着燕窝羹,姿态优雅,偶尔用甜得发齁的声音向父亲和哥哥江明轩撒娇。江父,那位在商场上以铁腕著称的男人,此刻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耐心地回应着她。哥哥江明轩,年轻英俊,目光更是黏在江楚楚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
我坐在长桌最远的另一端,像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面前精致的骨瓷餐具冰凉沉重。佣人上菜时,动作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疏离。我笨拙地拿起刀叉,金属碰撞在盘子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江楚楚立刻掩嘴轻笑:姐姐,牛排要这样切哦。她示范着,动作优雅流畅,引来江母赞许的目光和江明轩宠溺的轻笑。
乡下地方,怕是没见过这些。江明轩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视线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又嫌弃地移开,慢慢学吧。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难以处理的瑕疵品。
江父终于将目光投向我,那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既然回来了,就要尽快适应家里的规矩。多跟楚楚学学,别给我们江家丢脸。
一口食物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丢脸原来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江家的污点。灯光刺眼,照得我眼前有些发花。餐桌上精致的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只让我胃里一阵阵翻滚。我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粗糙指甲边缘的倒刺,用力抠着,直到指尖传来清晰的痛感,才勉强压住眼眶里那股汹涌的酸涩。尊严在这个家里,那是我最奢侈也最不该有的妄想。
起初,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物件。奶奶留给我的唯一一个成色还算温润的玉镯,我明明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第二天就不翼而飞。几天后,却出现在江楚楚纤细的手腕上。
哎呀,姐姐这个镯子真别致,她晃着手腕,玉镯在灯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我看放在抽屉里落灰怪可惜的,就戴着玩玩。姐姐不会这么小气吧她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旁边的江明轩。
一个破镯子而已,江明轩嗤笑一声,顺手揉了揉江楚楚的头发,楚楚喜欢就戴着,琬琰没那么不懂事。他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镯子不值钱,却是奶奶在油灯下摩挲了半辈子,临终前塞给我的念想。那温润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奶奶掌心的温度。可此刻,它圈在江楚楚的手腕上,像一种无声的嘲讽和掠夺。我喉咙发紧,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反抗只会招来更刻薄的奚落和不懂事、斤斤计较的标签。在这个家里,江楚楚的眼泪就是圣旨,而我,连呼吸都是错。
更大的掠夺接踵而至。一次,我躲在储藏室的杂物堆后面,试图寻找片刻的喘息和安宁。外面传来江父和江明轩的谈话声,似乎在讨论一个棘手的项目。我屏住呼吸,不敢动弹。脚步声靠近,储藏室的门被推开一条缝,江父的脸出现在门口。他似乎有些疲惫,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我时,眼神里极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像是意外,又像是……一丝微不可察的复杂情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江楚楚娇弱的声音如同魔咒般响起:爸爸!我头好晕……她扶着额头,摇摇欲坠地出现在门口。
江父脸上的那点复杂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全然的紧张。他立刻转身,大步走向江楚楚,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焦急:楚楚怎么了快,爸爸扶你回房休息!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江楚楚,看也没再看角落里的我一眼。储藏室的门被彻底关上,也关上了那转瞬即逝、可能从未存在过的一丝温情。黑暗重新笼罩下来,只剩下杂物灰尘的味道,冰冷地钻进鼻腔。
真正的致命一击,发生在我十八岁那年。江氏集团资金链突然出现严重问题,急需一笔庞大的资金注入。绝望的气息笼罩了整个江家。一天深夜,我被叫到江父那间弥漫着雪茄和威士忌味道的书房。
江父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异常阴沉疲惫,眼下的乌青浓重。他指间夹着的雪茄烟雾袅袅上升,模糊了他锐利的轮廓,却让那份迫人的压力更加沉重地压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他开门见山,没有任何迂回,声音沙哑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琬琰,收拾一下。明天晚上,陪赵老板吃顿饭。
赵老板那个名字像一块浸透了冰水的抹布,猛地捂住了我的口鼻。圈子里谁不知道他五十多岁,肥胖油腻,靠着发迹前的灰色手段积累财富,声名狼藉,尤其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手段下作。关于他的流言蜚语,不堪入耳。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变了调:什么爸…我不去!我……
不去江父猛地将雪茄摁灭在昂贵的黄铜烟灰缸里,发出刺耳的滋啦声。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逼近,阴影完全笼罩了我。那双在商场上令对手胆寒的眼睛,此刻正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焦躁和冷酷,死死地盯着我,像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江家养你两年,是白养的吗现在家里是什么情况你看不见楚楚身体弱,经不起折腾!他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震得桌面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赵老板点名要你陪他聊聊!就一顿饭!你还想怎样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
养女的身份,此刻成了最恶毒的枷锁。我的嘴唇哆嗦着,想辩解,想反抗,想尖叫,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巨大的屈辱感像硫酸一样腐蚀着五脏六腑。原来我存在的价值,仅仅是在家族危难时,被当作一件可以牺牲的物品推出去,换取喘息的机会。江楚楚的体弱,成了她豁免于一切肮脏交易的护身符,而我的健康,则成了我被推入深渊的理由。
那天晚上,我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脸苍白得像鬼。江楚楚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倚着门框,手里端着一杯牛奶,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怜悯和幸灾乐祸的笑意。
姐姐,别这么害怕嘛,她慢悠悠地走进来,将牛奶放在我的桌上,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刺耳,赵老板虽然年纪大了点,但出手阔绰着呢。说不定啊,你哄得他高兴了,还能给我们江家多拉点投资,那可就真是大功臣了。她凑近镜子,欣赏着自己无懈可击的妆容,语气轻飘飘的,总比……你那个乡下奶奶强吧
奶奶!她竟敢提奶奶!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我猛地转过头,死死瞪着她,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江楚楚被我的眼神刺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伪善的面具,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委屈:姐姐干嘛这样看我我也是为你好,为这个家好呀。她放下牛奶杯,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桌面上几张我刚画完的珠宝设计草图。那是荆棘玫瑰最初的灵感碎片,缠绕的藤蔓,带着尖刺,却倔强地托起一朵将绽未绽的花苞。她拿起其中一张,对着灯光看了看,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啧,姐姐画的这些小玩意儿,倒是挺别致的。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随手将那张纸放下,不过呢,这种风格太尖锐了,现在流行的是更柔和甜美的设计。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起来,带着施舍般的口吻,对了,下个月有个青年设计师新秀展,我们江氏珠宝也有名额。反正姐姐你忙着‘应酬’赵老板,肯定没时间准备作品吧不如……把你的稿子给我看看我帮你润色润色,说不定还能挂个名参展呢,也算没白费你这点……心思她刻意加重了应酬和挂名几个字,眼神里的贪婪和算计几乎不加掩饰。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席卷了我全身,烧得我指尖都在颤抖。抢我的东西,践踏我的尊严还不够,现在连我仅剩的、唯一能让我在窒息中找到一丝喘息的设计灵感,她也要染指!
滚出去!我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锐。
江楚楚似乎被我从未有过的激烈反应吓了一小跳,随即脸上立刻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声音也拔高了: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凶我我只是好心……她捂着脸,肩膀耸动,演技精湛。
楚楚!果然,江明轩愤怒的声音立刻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他高大的身影就冲了进来,一把将受惊的江楚楚护在身后,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般对我怒目而视,江琬琰!你又发什么疯楚楚关心你,你非但不领情,还敢吼她你的教养呢被狗吃了
他指着我的鼻子,唾沫几乎要溅到我脸上:别忘了你姓什么!没有江家,你什么都不是!收起你那套乡下人的臭脾气!再敢对楚楚这样,别怪我不客气!他的眼神凶狠,仿佛我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江楚楚躲在他身后,露出一只眼睛看着我,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淬毒的得意和胜利的嘲笑。
那一刻,看着江明轩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护着江楚楚的脸,听着他口中喷出的污言秽语,感受着江楚楚那毒蛇般的目光,长久以来积压的屈辱、愤怒、绝望和冰冷刺骨的恨意,终于冲破了最后一道名为血缘的脆弱堤坝,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也彻底冻结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对这个家的、卑微的、可笑的期待。
江父强迫的应酬终究还是没能躲过。赵老板那只肥腻、布满汗毛的手在餐桌下像恶心的爬虫,一次次试图覆上我的膝盖。我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胃里翻江倒海,每一次他靠近带来的浓重烟酒和古龙水混合的浊气都让我几欲作呕。我死死咬着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掀桌而逃的冲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个渗血的月牙印。
回到那个冰冷华丽、却永远不属于我的家,已是深夜。客厅里一片狼藉,显然是庆祝过什么。昂贵的红酒瓶东倒西歪,水晶杯随意搁置。江楚楚依偎在江母怀里,脸颊带着兴奋的红晕,正娇声说着什么。江父和江明轩脸上也带着难得的放松和笑意。
看到我回来,那点笑意瞬间冷却。江母眉头立刻蹙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打量着我略显凌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怎么弄成这样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楚楚今天刚拿了大奖,多好的日子,别在这儿扫兴!赶紧回你房间去!
大奖我心头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地看向客厅中央的展示柜,那里原本空着的位置,此刻正陈列着一个精致的水晶奖杯,底座上刻着清晰的年度新锐珠宝设计师——江楚楚。
而奖杯旁边,静静躺着一本翻开的时尚杂志。巨大的跨页彩图上,赫然是一套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设计图——缠绕的荆棘藤蔓,尖锐的利刺,托起中心那朵仿佛浴火重生的红宝石玫瑰!每一根线条,每一个转折,都刻在我的骨髓里!那是我躲在储藏室、趴在狭小的书桌上,在昏暗灯光下一笔一划勾勒出的荆棘玫瑰!是我的心血,我的灵魂,我在这窒息深渊里唯一挣扎着开出的花!
现在,它被冠以江楚楚的名字,堂而皇之地印在杂志上,接受着世人的赞美和江家虚伪的庆贺!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踉跄了一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视线死死钉在那杂志页面上,看着那个刺眼的署名,看着江楚楚那张因得意而容光焕发的脸,看着江家人围着她那副与有荣焉的嘴脸……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欲炸裂的轰鸣。
呵……一声极其压抑、破碎的冷笑从我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这声笑,惊动了沉浸在喜悦中的江家人。
江楚楚转过头,看到我惨白的脸和死死盯着杂志的目光,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但立刻被更深的得意和伪装的委屈取代。姐姐她怯生生地开口,站起身朝我走来,试图去拉我的手,你回来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赵老板他……
别碰我!我猛地挥开她的手,像甩开一条毒蛇,声音嘶哑却尖锐得划破了别墅的寂静。积蓄了两年、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江楚楚!我的设计稿!‘荆棘玫瑰’!你偷了我的设计稿!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江楚楚被我挥开,顺势向后踉跄一步,捂住手腕,眼圈立刻就红了,泪水说来就来:姐姐……你在说什么呀什么偷这……这是我的设计啊!是我熬了好几个通宵才画出来的……她转向江父江母,哭得梨花带雨,爸,妈,姐姐她……她怎么能这样冤枉我是不是赵老板欺负她了,她把气撒在我身上我好害怕……
江琬琰!江明轩第一个暴跳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狮子,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压迫感,手指几乎戳到我的鼻尖,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你他妈发什么神经病!自己没本事,就嫉妒楚楚拿了奖还敢动手推她你那点破画谁稀罕偷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明轩!江父沉着脸喝止,但看向我的目光同样冰冷锐利,带着审视和浓浓的不耐烦,够了!琬琰,注意你的言辞!楚楚的设计是经过组委会评审认可的!无凭无据,不要血口喷人!我看你是被赵老板的事刺激得昏了头了!立刻给楚楚道歉!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座冰山压顶而来。
道歉我抬起头,迎上江父冰冷的目光,迎上江明轩愤怒的逼视,迎上江母嫌恶的眼神,最后定格在江楚楚那张写满虚伪泪水和得意挑衅的脸上。心,在极致的愤怒和冰冷中,彻底沉到了最黑暗的谷底,再无一丝波澜。两年来的隐忍、退让、卑微的期待,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好,要证据是吧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海面。这平静让江楚楚眼底的得意凝固了一瞬,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在江明轩再次咆哮出声之前,我缓缓地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小巧的银色录音笔。冰冷的金属外壳,此刻在我滚烫的掌心,却像一块坚冰,承载着我最后的、孤注一掷的底牌和尊严。
我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细微的电流杂音后,江楚楚那刻意压低、却清晰无比、带着恶毒和算计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钻入了死寂的客厅,钻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蠢货!真以为那些稿子是她自己画的‘荆棘玫瑰’多可笑的名字!不过,很快就是我的了……哼,乡下来的土包子,也配设计珠宝她懂什么是上流社会的审美……爸现在焦头烂额,正好,我把稿子交上去,就说是我熬了几个通宵设计的……谁会信她妈和哥哥最疼我了……到时候拿了奖,江氏的危机说不定也能缓解……赵老板那边,爸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让她去‘陪’那个老色鬼……最好出点什么事……省得在这个家里碍我的眼……
录音笔里传出的,是那天晚上她在我房间里,对着镜子欣赏我的设计稿时,以为我昏睡过去,那杯好心的牛奶里加了东西,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吐露的恶毒心声。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清晰地还原了盗窃和构陷的整个过程,甚至提到了赵老板的龌龊安排!
录音播放的短短几十秒,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水晶吊灯的光芒似乎都凝固了,冰冷地照射着每一个人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
江楚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死死盯着我手里的录音笔,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发不出,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
江明轩脸上的暴怒僵住了,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难以置信地看看我,又猛地扭头看向江楚楚,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困惑和一丝被愚弄的茫然。他指着我的手指,还僵在半空中,却失去了所有力量。
江母捂着嘴,保养得宜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惊骇和一丝动摇。她看看江楚楚,又看看我,眼神复杂难辨。
江父的反应最为剧烈。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手撑住了旁边的沙发靠背才勉强站稳。那张一贯威严冷峻的脸上,此刻血色尽失,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额角青筋暴跳。他死死地盯着江楚楚,那眼神锐利得像要把她刺穿,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被至亲欺骗的震怒!当录音提到赵老板的安排时,他的瞳孔更是骤然收缩,仿佛被最隐秘的耻辱当众剥开了皮!
楚……楚楚江母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这……这录音……是假的对不对是合成的她本能地想要维护那个她倾注了全部母爱的养女,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假的我终于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冰冷而清晰地切割开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我迎着江父那双震惊、暴怒、甚至隐约有一丝狼狈的眼睛,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江先生,江太太,江少爷。我刻意用了最疏离、最冰冷的称呼,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雹砸在地面,这声‘爸妈’,‘哥哥’,我叫了两年。两年里,我像个乞丐一样,乞讨着你们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情和公正!
我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僵硬的脸,最后落在江楚楚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可你们给了我什么是嫌弃,是冷漠,是把我当成一件可以随意交易、随时丢弃的货物!是纵容这个冒牌货,一次、又一次地夺走我的一切——我的房间,我的旧物,你们偶尔施舍的一点温情,甚至我呕心沥血的设计稿,我的未来!
我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两年积压的血泪控诉,在空旷奢华的客厅里回荡,撞击着冰冷的水晶吊灯:
你们明明知道!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清楚她的虚伪,她的恶毒!可你们选择了视而不见!选择了包庇纵容!因为你们眼里只有这个养了十几年的、会撒娇卖乖的‘好女儿’!我这个流落在外的血脉,在你们眼里,不过是破坏你们‘完美家庭’的污点,是随时可以为了利益牺牲的棋子!
够了!江父猛地爆发出一声怒吼,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不知是被戳中了痛处,还是被我的控诉彻底激怒,你……你放肆!他想维持威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放肆我冷笑出声,那笑声尖锐而悲凉,带着一种彻底解脱的决绝,是啊,我放肆。因为我受够了!受够了你们的偏心!受够了她的算计!受够了这个冰窖一样的家
我猛地抬手指向江楚楚,眼神如刀:今天,我江琬琰,当着你们的面,揭穿她虚伪面具的一角!这只是开始!她做过的事,远不止这些!
至于你们……我的目光再次扫过江父、江母、江明轩,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如同看一群陌生人,从今往后,我们恩断义绝!桥归桥,路归路!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吐出那斩断一切的最后宣言:
我江琬琰,与江家,再无半点瓜葛!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任何人的表情——是震惊是愤怒还是那可能存在的、一丝丝迟来的懊悔都与我无关了。我挺直了脊背,像一株终于挣破冻土、伤痕累累却不再低头的荆棘,转身,决绝地走向那个属于我的、阴暗狭窄的小房间。
身后,死寂被打破。江楚楚崩溃的尖叫如同利刃划破空气:假的!那录音是假的!是江琬琰陷害我!爸!妈!哥哥!你们相信我!是她陷害我啊!声音凄厉绝望,充满了末日来临般的恐惧。
紧接着是江母带着哭腔的安抚:楚楚!楚楚别怕!妈相信你!妈信你!
还有江明轩愤怒又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咆哮:江琬琰!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以及江父那压抑着雷霆震怒、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低吼:都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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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混乱嘈杂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进房间,砰地一声,用力甩上了那扇薄薄的门板,将所有的喧嚣、指责、虚伪和这个冰冷的家,彻底隔绝在外。
房间很小,很暗。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因为刚才那番决绝的宣言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微微颤抖。但心底,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近乎麻木的平静,还有一丝……解脱的轻飘。
没有留恋,没有迟疑。我迅速地环顾四周。这个住了两年、却从未让我感到一丝温暖的囚笼。我拉开那个小小的、掉漆的衣柜,里面空荡荡的,属于我的东西少得可怜。我拿出奶奶留给我的那个旧包袱皮——粗糙的蓝色碎花布,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阳光和泥土的气息。
动作麻利地将几件换洗的旧衣服叠好,都是我来时带的,洗得发白,但干净。还有那几本翻烂了的珠宝设计图册,一支用了很久、笔尖都有些磨秃了的铅笔,一块廉价的、早已不走的旧手表……这些是我在这个冰冷的江家唯一拥有的、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书桌抽屉最深处。那里藏着一个廉价的塑料小盒,里面是几片晒干的玫瑰花瓣,来自乡下奶奶院子里的那株老玫瑰。还有一张被摩挲得边缘发毛的旧照片——照片上,奶奶抱着年幼的我,站在开满野花的田埂上,笑得满脸皱纹都舒展开,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暖得耀眼。这是我贫瘠生命里,唯一的暖色和珍宝。
我将它们小心翼翼地包进碎花布里,打了个结实的结。整个收拾过程,不到十分钟。一个小小的包袱,就是我江琬琰在江家两年,所拥有和带走的一切。
我拎起包袱,再次环视这间阴暗的小屋。目光落在书桌一角——那里放着一个银质的相框,里面是江家全家福。照片上,江父江母端坐,江明轩站在父母身后,笑容阳光,江楚楚依偎在江母身边,娇俏可人。照片里的一家人,其乐融融,幸福美满。而我,这个真正的血脉,从未出现在他们的全家福里,如今,更是被彻底抹去。
一丝冰冷的嘲讽浮上嘴角。我伸出手,没有一丝犹豫,抓起那个冰冷的银质相框,高高举起,然后——
哐当!
狠狠摔在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砖上!
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在小小的房间里炸开!玻璃碎片四溅飞射,银质的边框扭曲变形,照片上那四张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脸,在碎裂的玻璃下变得狰狞而可笑。巨大的声响穿透了门板,外面客厅的嘈杂声瞬间静了一瞬。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仿佛只是摔碎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然后,我拎起那个小小的碎花布包袱,最后看了一眼这承载了两年屈辱的角落,毫不犹豫地拉开了房门。
客厅里的景象映入眼帘。江楚楚扑在江母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肩膀剧烈耸动。江母紧紧抱着她,脸色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江明轩站在一旁,脸色铁青,眼神在我和地上的录音笔被我出来时故意踢到了客厅中央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愤怒、困惑和一丝被欺骗的难堪。江父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岩石,周身散发着压抑到极致的、山雨欲来的风暴气息。
那声巨大的碎裂声显然惊动了所有人。江明轩猛地转过头,看到我拎着包袱走出来,又看到我身后房间里隐约可见的碎裂相框,瞬间暴怒:江琬琰!你疯了吗!你还敢砸东西!
我充耳不闻,拎着包袱,脊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径直朝着别墅那扇象征着囚笼出口的、沉重华丽的大门走去。脚步坚定,没有丝毫停顿和留恋。每一步,都踏碎了过去两年沉重的枷锁。
站住!江父猛地转过身,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上位者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被彻底忤逆的狂怒。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风暴,谁允许你走了把事情给我说清楚!你以为摔个相框,说几句狠话,就能一走了之江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习惯性的掌控和压迫。
说清楚我终于停下脚步,在距离大门几步之遥的地方,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江先生,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再无瓜葛。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呐喊都更具力量,至于走腿长在我自己身上。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你!江父被我毫不客气的顶撞和那冰冷的眼神彻底激怒,额头青筋暴跳,猛地向前一步,扬起手,似乎想用最直接的方式让我清醒和服从。
江楚楚从江母怀里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看到江父扬起的手,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狂喜和恶毒的光芒,仿佛在期待着那巴掌落在我脸上。
就在那带着风声的巴掌即将落下之际——
砰!
别墅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毫无征兆地,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清冷的夜风裹挟着庭院里草木的微凉气息,瞬间涌入这剑拔弩张、令人窒息的客厅。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如同劈开黑暗的利刃,逆着门外庭院灯朦胧的光线,出现在门口。
来人穿着一身剪裁极致完美的纯黑色手工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凌厉线条。他身形极高,静静地站在那里,并未刻意散发什么气势,却如同一座沉默的冰山骤然降临,瞬间让整个喧嚣焦灼的客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绝对寂静。空气仿佛被抽干,连水晶吊灯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客厅里所有的目光,江父扬起的巴掌,江楚楚眼中的恶毒,江母的惊愕,江明轩的愤怒……都在这一刻,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和他身上那无声却磅礴的气场所冻结、吸引。
他缓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嗒、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跳的间隙。灯光终于清晰地映照出他的面容。那是一张极其英俊却过分冷峻的脸,轮廓分明如同最坚硬的岩石雕琢而成。眉骨很高,眼窝深邃,鼻梁挺直如峰,薄唇紧抿,没有一丝弧度。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平静地扫过客厅里僵立的众人,目光所及之处,空气都仿佛凝滞、冻结。
最终,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穿越了凝固的空气,精准地、稳稳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当那目光触及我苍白的面容、倔强挺直的脊背,以及手中那个格格不入的碎花布包袱时,那万年寒潭般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细微地动了一下。像投入了一颗极小的石子,漾开一圈难以察觉的涟漪——是疼惜是了然还是……一种终于尘埃落定的笃定
江父的手还僵在半空,脸上的暴怒被一种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取代。他显然认出了来人,声音都变了调,带着一种面对上位者时本能的敬畏和不可思议:谢……谢总那一声称呼,干涩而惊惶,扬起的巴掌也僵在半空,落也不是,收也不是,显得异常滑稽。
谢砚辞。
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死寂的客厅里炸开。江楚楚的哭泣瞬间噎住,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门口那个如神祇降临又似修罗临世的俊美男人。江母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江明轩更是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刚才的愤怒和嚣张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本能的畏惧和茫然。
谢砚辞,谢氏财团唯一的继承人,真正站在金字塔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存在。他的财富、权势和影响力,远非一个摇摇欲坠的江氏可以企及。他的冷酷、沉默和深不可测,更是圈子里人人敬畏的传说。
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深夜出现在江家而且是以这种……近乎破门而入的方式
谢砚辞对江父那声惊惶的称呼置若罔闻。他的目光,从始至终,只专注地落在我一人身上。那目光沉静、深邃,带着一种穿透一切伪装的洞悉力量,仿佛早已看尽了我在这华丽牢笼中所受的所有委屈和挣扎。
他朝我走来,步履沉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那无形的气场如同实质的潮水,随着他的靠近,将江家所有人逼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一步,为他让出一条通路。
他在我面前站定。距离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清冽干净的雪松气息,带着一丝夜晚的凉意,奇异地冲淡了这客厅里令人作呕的压抑和虚伪。
他垂眸看着我,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我此刻狼狈却倔强的身影。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惊掉下巴、几乎怀疑自己眼睛的事情。
他缓缓地,极其自然地,向我伸出了右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掌心向上,是一个无声的、等待的姿态。
琬琰,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如同大提琴最温柔的弦音,在这死寂的客厅里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跟我走。
没有询问,没有解释,只有一句简单的陈述。仿佛他跨越这深夜而来,就是为了这一刻,就是为了带走我。
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只映着我的眼眸。心头那冻结了两年的冰层,在听到自己名字被他用如此郑重的语气唤出的瞬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一股巨大的酸涩毫无预兆地冲上鼻尖,眼眶瞬间发热。
委屈吗当然。绝望吗刚才几乎将我淹没。但此刻,看着眼前这只伸向我的手,看着他眼中那份沉静的、仿佛能承载一切重量的笃定,两年积压的委屈和痛苦,竟奇异地没有化作泪水,反而在心底燃烧起一小簇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这只手……是真实的吗还是我绝望之下产生的幻觉
谢……谢总江父终于从极度的震惊中找回一丝声音,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上前一步,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难看的笑容,试图维持场面,您……您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只是……您和琬琰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试图去解读谢砚辞与我之间的关系,语气充满了试探和不安。
谢砚辞终于将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开,淡淡地瞥了江父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久经商场的江父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仿佛被最危险的猛兽锁定。
误会谢砚辞的薄唇微微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江董管教女儿的方式,确实让人大开眼界。强迫亲生女儿去陪赵德海那种货色,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支孤零零的银色录音笔,语气陡然转冷,如同冰棱坠地,甚至纵容养女剽窃她的心血,构陷污蔑……江家的家风,谢某今日,算是领教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江父、江母和江明轩的脸上!江父的脸色瞬间由青转紫,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江母羞愧地低下头。江明轩更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看向地上那支揭露一切丑陋的录音笔,又惊又怒又惧。
江楚楚更是吓得浑身一抖,死死抓住江母的胳膊,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谢砚辞不再理会他们,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他重新看向我,那只伸出的手依旧稳稳地停在我面前,带着一种磐石般的耐心和不容拒绝的温柔。
琬琰,他再次唤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清晰,这里的一切,不值得你留恋。你的未来,也不该被这些人玷污。他顿了顿,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沉淀了太久太久的等待终于有了出口,那目光专注得近乎滚烫,跟我走。从今往后,没人能再强迫你做任何事,没人能再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他的话语,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开了我心底最后一丝犹豫和彷徨。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看着他那双仿佛能吸纳所有黑暗、只为我亮起星辰的眼眸。两年来的隐忍、委屈、挣扎,那些被践踏的尊严,被掠夺的梦想,被强迫的屈辱……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奔向这唯一光亮的决绝力量。
不再犹豫。
我抬起手,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却无比坚定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宽大温热的掌心。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强大而安稳的力量从他掌心传来,瞬间驱散了萦绕在我周身两年的寒意,像一道暖流,注入了我早已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那是一种被稳稳托住、被全然接纳的安全感。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哽咽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有力,如同挣脱枷锁的宣言,我跟你走。
谢砚辞的指尖微微收拢,将我的手完全包裹在他温暖干燥的掌心。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和承诺。他深邃的眼眸中,那点细微的涟漪终于扩散开,化为一种近乎温柔的、只为我一人绽放的暖意。
他不再看身后江家人那震惊、错愕、羞愤到无以复加的脸色,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他牵着我,转身,朝着洞开的大门,朝着门外那片清冷的、却象征着自由的夜色,迈出了坚定的一步。
站住!江琬琰!江明轩不甘的、带着最后一丝色厉内荏的咆哮在身后响起,充满了被彻底忽视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你就这么跟个野男人走了你把江家的脸面置于何地!
野男人江家的脸面我脚步微顿,心底最后一丝因血脉而起的牵绊,被这愚蠢的辱骂彻底斩断。一股冰冷的怒意和决绝涌上心头。
我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谢砚辞的手。然后,在即将踏出这扇囚禁了我两年的华丽牢笼的门槛时,我微微侧过脸,用清晰到足以让客厅里每一个人都听清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今天起,我姓谢。
话音落下,我挺直脊背,不再有任何留恋,跟着谢砚辞,一步踏出了江家的大门。清冷的夜风瞬间包裹了我,带着自由的气息。
身后,是江明轩气急败坏的怒吼、江楚楚崩溃的哭嚎、江母无措的啜泣,以及江父那压抑着滔天怒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迟来的巨大懊悔的、沉重的喘息声。这些声音,迅速被隔绝在那扇缓缓关上的、沉重冰冷的雕花大门之后,连同那个令人窒息、充满屈辱的江字,一起被彻底抛弃。
门外的世界,夜色深沉,却星河辽阔。
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滑行在寂静的街道上,车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飞速倒退,像一条流动的光河。车内空间宽敞得近乎奢侈,顶级真皮座椅柔软地包裹着身体,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雪松香氛,安静得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
我坐在宽大的座椅里,身体依旧有些僵硬,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碎花布包袱,仿佛它是唯一能证明江琬琰曾经存在的锚点。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脱离樊笼的茫然和对未知前路的忐忑,像潮水般一阵阵冲刷着我紧绷的神经。刚才在江家的决绝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此刻只剩下疲惫和一片空寂的安静。
谢砚辞就坐在我旁边,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他并未说话,只是安静地靠着椅背,侧脸在昏暗的车厢光线下显得轮廓愈发深邃冷硬。他似乎能理解我此刻需要绝对的安静,只是偶尔用余光静静地看我一眼,那目光沉静而包容,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无声的守护。
车子最终驶入一处隐匿在绿荫深处的庄园。高大的雕花铁门无声滑开,穿过大片精心修剪的草坪和静谧的景观园林,停在一栋线条简约大气、灯火通明的现代风格别墅前。穿着得体制服的管家早已恭敬地等候在门口。
谢先生。管家躬身行礼,目光掠过谢砚辞身旁的我时,带着一丝恰到好处、训练有素的惊讶,但很快便恢复平静,恭敬地低头。
谢砚辞微微颔首,牵着我下车。他的动作自然而流畅,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他的手依旧包裹着我的,掌心传来的温热和力量,是我此刻唯一的支点。
别墅内部的设计极尽简约与奢华,巨大的落地窗将庭院夜景引入室内,开阔通透。没有江家那种堆砌的华丽,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低调内敛的非凡品味和雄厚的底蕴。
管家引我们来到二楼一间朝南的卧室。推开门,一股阳光晒过织物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房间宽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露台和花园的景致。米白色的主调,浅灰和雾霾蓝的点缀,柔软的地毯,宽大舒适的床铺,独立的衣帽间和卫浴……一切布置得舒适而温馨,没有一丝冰冷的距离感。最引人注目的是靠窗位置一张宽大敞亮、摆放着专业绘图工具和柔光台灯的工作台。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谢砚辞低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打破了沉默,看看还缺什么,告诉陈伯。他指了指恭敬侍立在一旁的管家。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这远超想象的舒适和尊重,让我一时有些恍惚。习惯了江家角落里的阴暗逼仄,习惯了被当作透明人甚至碍眼的存在,此刻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呵护意味的安置,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谢…先生,我艰难地开口,声音还有些干涩,谢谢您。这里……很好。我顿了顿,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他深邃的眼眸,问出了心底盘旋已久的困惑,只是……为什么您为什么要帮我萍水相逢,高高在上的谢氏掌权人,为何会为一个素不相识、被家族厌弃的落魄千金,深夜闯入江家,伸出援手
谢砚辞的目光落在我脸上,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情绪在缓缓沉淀、翻涌。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了我片刻,那专注的目光仿佛要穿透时光的尘埃。
为什么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奇异地柔和了他冷硬的轮廓。他缓缓抬起手,没有触碰我,只是指向了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带着密码锁的金属文件柜。
答案在那里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穿越了漫长时光的悠远感,柜子的密码,是你的生日,倒过来。
我的生日倒过来我心头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攫住了我。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走向那个柜子,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输入了我的公历生日数字,倒序排列。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沉重的柜门。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满满当当、整齐码放着的……素描本。厚厚的一摞,目测有十几本。每一本的封面都略有不同,但都透着岁月沉淀的痕迹。
我迟疑地抽出最上面的一本,翻开泛黄的纸张。
第一页,是一幅铅笔素描。画面上是一个破旧但干净的小院,院角有一株开得正盛的野玫瑰。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裙子、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正踮着脚尖,努力地想去触碰一朵垂下的花。小女孩的侧脸线条稚嫩,但那双专注望着花朵的眼睛,亮得惊人,充满了纯粹的好奇和对美好的向往。
那是我!是八年前,在乡下奶奶家院子里的我!
我心脏猛地一缩,难以置信地飞快向后翻。第二页,是小镇的石板街,我背着奶奶缝的碎花布书包,蹦蹦跳跳地走在放学路上。第三页,我在镇子唯一的小书店里,踮着脚够书架高处的旧画册,小脸憋得通红……第四页、第五页……
每一页!每一页画的都是我!不同年龄,不同场景,不同神态的我!在田埂上奔跑的我,蹲在河边看小鱼的我,趴在窗台上画画的稚嫩的我……笔触从最初的稍显生涩,到后来的流畅传神,越来越精准地捕捉到我的神韵。画纸边缘标注着日期,最早的,赫然是八年前!
我颤抖着手,拿起另一本更厚、纸张更新一些的素描本。翻开,里面的内容变了。不再仅仅是生活场景的捕捉,而是……我的设计稿!
那些我在简陋的作业本背面、在捡来的废纸上涂鸦的、不成形的、天马行空的珠宝设计雏形!一颗水滴状的石头被我画上了藤蔓缠绕的戒托;几朵野花被我勾勒成耳坠的造型;甚至有一次,我捡到一根被雷劈断、形态奇特的荆棘枯枝,我如获至宝,对着它画了很久,试图捕捉那种扭曲挣扎中蕴含的生命力……这些零碎的、从未给任何人看过的、只存在于我脑海和草稿中的稚嫩灵感,竟然都被如此细致、如此用心地复刻、整理在了这些画本上!旁边还有详细的注解和日期!
翻到最后几页,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那是荆棘玫瑰!
但不是我后来在江家画的那个版本!而是更早、更原始、更充满野性和生命力的雏形!缠绕的荆棘线条更加狂放不羁,那朵玫瑰还未绽放,只是一个紧紧包裹的花苞,却仿佛蕴含着冲破一切束缚、浴火重生的磅礴力量!旁边清晰地标注着日期——正是我八年前捡到那根奇特荆棘枯枝的那一天!
而在这幅画的下方,用同样沉稳有力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她的荆棘,终将绽放成最耀眼的玫瑰。——谢砚辞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八年前……八年前我才多大刚刚离开奶奶被接到城里,生活尚未陷入泥沼,对未来还充满了懵懂的憧憬。而那时,就已经有这样一双眼睛,在遥远的地方,如此专注、如此长久地凝视着我收集着我生活的点滴,捕捉着我灵感的火花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见证了我从懵懂到挣扎、却始终未曾放弃的轨迹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认知。我猛地转过身,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画满了荆棘玫瑰雏形的素描本,难以置信地望向一直安静站在我身后的谢砚辞。
他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深邃的眼眸静静地回望着我,里面不再是初见时的冰冷深潭,而是翻涌着一种压抑了太久、此刻终于无需再隐藏的、深沉如海的情感。
为……为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让我几乎无法思考,八年前……你怎么会……
八年前,谢砚辞低沉的声音响起,如同大提琴最温柔的弦音,带着一种穿越时光的磁性,我在西南考察一个项目,路过那个小镇。车抛锚了。他的目光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我在路边等待救援,百无聊赖,看到了那个小院。
他的视线落在我手中的画本上,落在那幅踮脚钩花的小女孩素描上,眼神变得无比柔和。
阳光很好,院子里的野玫瑰开得正好。你踮着脚,那么努力地去碰那朵花,摔倒了也不哭,拍拍土又站起来,眼睛亮得像落满了星星。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温柔弧度,那一刻,你身上那种……纯粹的、对美好的执着向往,像一道光,照进了我灰暗乏味的世界。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深邃的眼底清晰地映出我此刻震惊到失语的模样。
后来,我派人留意了你的情况。知道你被接回了江家……也知道了你在那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的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但看向我的目光却更加深沉专注,我看着你挣扎,看着你被掠夺,看着你的光芒被强行掩盖……看着你的‘荆棘玫瑰’被窃取、被玷污。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拉近,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更加清晰地将我环绕。
我一直在等。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等你彻底看清,等你心死,等你……愿意伸出手,抓住我。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再次向我伸出了手。这一次,不是简单的跟我走,而是一个更为庄严、更为郑重的邀约。
琬琰,他深邃的眼眸如同最璀璨的星河,将我整个人吸入其中,声音清晰而坚定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嫁给我。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带着一种笃定的、不容拒绝的、仿佛早已在心底演练过千万遍的决心。
让我护着你,一生一世。让我看着你的荆棘,开出这世上最耀眼夺目的玫瑰。你失去的一切,我帮你亲手拿回来。属于你的荣耀,无人能再窃取分毫。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最庄重的誓言:
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做那个在阳光下,踮起脚尖够花的江琬琰。做那个让荆棘绽放成玫瑰的天才设计师。
嫁给我,好不好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窗外夜色深沉,室内灯光温暖。我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得如同神祇、权势滔天却为我默默守候了八年的男人。看着他深邃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深情与郑重,听着他那句如同惊雷般在心底炸开的求婚。
八年的默默注视,八年的无声守护,在这一刻汇聚成他掌心向我伸出的、通往未来的路。不是施舍,不是怜悯,是看尽我所有狼狈与挣扎后,依然坚定选择我灵魂的珍重。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视线瞬间模糊。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本承载着八年时光的素描本,看着画纸上那个在荆棘中倔强生长的花苞,指尖触摸到那行力透纸背的字迹——她的荆棘,终将绽放成最耀眼的玫瑰。
所有的委屈、不甘、彷徨和冰冷,在这一刻都被这迟来的、厚重如山岳般的温暖击得粉碎。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却又轻盈得想要飞起来。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泪眼朦胧中,朝他绽开一个带着泪、却无比明亮坚定的笑容。
然后,我伸出手,没有一丝犹豫,将自己的手,稳稳地、郑重地,放进了他等待的掌心。

一个字,重若千钧。斩断了所有不堪的过去,开启了通往光芒万丈未来的门扉。
谢砚辞的掌心瞬间收拢,将我的手完全包裹。那力道温暖而坚定,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满足和无限珍重的承诺。他深邃的眼眸中,星河璀璨,温柔得能将人溺毙。他微微俯身,一个极其克制却饱含深情的吻,轻轻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谢太太,他低沉的声音带着笑意,清晰地在我耳边响起,余生,请多指教。
额头上温热的触感仿佛带着电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谢太太……这个全新的、带着他姓氏的称呼,像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禁锢我灵魂的枷锁。
管家陈伯不知何时已悄然退下,并体贴地关上了房门。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和他,以及那满柜无声诉说着八年时光的素描本。空气里弥漫着雪松的清冽和我身上残留的、来自江家的最后一丝寒意,此刻正被一种全新的、温暖的、名为归属的气息所取代。
那些……我指了指那个金属文件柜,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后的微哑,却明亮了许多,都是你画的
嗯。谢砚辞牵着我的手,走到窗边的沙发坐下。他姿态放松,长腿交叠,一只手依旧握着我的手,指腹无意识地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另一只手则拿起茶几上一个遥控器,轻轻一按,厚重的窗帘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外面露台和花园的夜景。星光点点,月色如水,静谧而美好。
开始只是……想留住那道光。他侧头看着我,目光温柔,后来,就成了习惯。你在江家的每一次皱眉,每一次对着设计稿出神,每一次在无人处偷偷掉眼泪……他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心疼,我都知道。只是,不到你彻底绝望,不到你亲手斩断那所谓的‘血缘’枷锁,我的出现,对你而言,或许只是另一个更大的牢笼。
他看透了我的骄傲,也理解我的挣扎。他不愿做那个居高临下的救世主,他要的,是我在彻底绝望后,心甘情愿地走向他,抓住他伸出的手。
这份尊重和理解,比任何华丽的言语都更让我动容。
所以,他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份文件,递到我面前,这是婚前协议。
我微微一怔,看向那份装帧精美的文件。婚前协议在这样一个时刻
谢砚辞似乎看穿了我的疑虑,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促狭:翻开看看。
我依言翻开。映入眼帘的条款,却让我瞬间睁大了眼睛。
这不是一份关于财产分割、界定权利的冰冷文书。通篇的核心只有一条:
谢砚辞先生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股权、基金、知识产权等一切资产及未来收益,自双方登记结婚之日起,无条件赠与江琬琰女士婚后为谢琬琰女士百分之五十所有权。
下面附着密密麻麻的资产清单目录,其数额之庞大,足以让任何见惯财富的人头晕目眩。
这……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的诚意,谢太太。谢砚辞的声音低沉而郑重,谢家的财富,不是束缚你的黄金牢笼。它是你的后盾,是你的底气,是你追求梦想时可以肆意挥洒的画笔和基石。我给你的,是自由,是保障,是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有足够的资本,随时可以昂首挺胸、随心所欲做你自己的权力。
他倾身靠近,深邃的眼眸如同最深的海洋,将我完全笼罩:我要的,从来不是依附于我的菟丝花。我要的,是能与我并肩、让世界为之侧目的‘荆棘玫瑰’江琬琰。
他指着我手中那份协议,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和无限温柔:签了它。然后,用你的才华,让所有人都知道,‘谢太太’这三个字,不是因为嫁给了我谢砚辞,而是因为我谢砚辞,何其有幸,能娶到天才设计师江琬琰为妻。
这份婚前协议,颠覆了我所有的认知。它不是算计,不是防备,而是一份沉甸甸的、以他全部身家为主的信任和托付。他将自己的一切剖开,放在我面前,只为换我一份毫无保留的勇气和展翅高飞的自由。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冲击着我的心房。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写满了真诚和期待的眼眸,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痛苦,而是被全然接纳、被无比珍视的动容。
好。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泪意,却无比坚定。我拿起笔,在协议最后一页,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江琬琰。
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仿佛宣告着一个旧时代的彻底终结,和一个新时代的盛大开启。
谢砚辞看着我签下名字,眼底的笑意如同星光般漾开。他收起协议,随手放在一边,仿佛那只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那么,谢太太,他站起身,再次向我伸出手,笑容温柔而充满力量,准备好了吗属于你的战场,在等着你。
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那张宽大敞亮、摆放着专业绘图工具的工作台上。那里,灯光柔和,像在无声地召唤。
深吸一口气,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我伸出手,紧紧握住他的。
准备好了。
从那天起,谢太太江琬琰消失了。
或者说,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
谢砚辞说到做到。他给了我绝对的自由和顶级的资源,却从不干涉我的创作。他请来了早已退隐的珠宝设计泰斗约瑟夫·林顿先生作为我的导师。这位脾气古怪、眼高于顶的老人,在看了我那些被谢砚辞珍藏的、充满原始生命力的设计草稿,特别是那幅八年前的荆棘玫瑰雏形后,竟然破例点头收下了我这个关门弟子。
我的生活变得纯粹而充实。远离了江家的勾心斗角,远离了那些令人窒息的算计和冷眼。每天,我沉浸在浩瀚的设计典籍、矿物图鉴之中,在林顿先生近乎严苛的指导下,在谢砚辞为我打造的顶级工作间里,反复锤炼着我的技艺。那些在江家被压抑、被窃取的灵感,如同被春雨滋润的种子,开始疯狂地破土、抽枝、生长。
我将所有的情绪——童年的温暖与孤独,被接回江家的惶恐与卑微,遭受冷眼与掠夺的屈辱与愤怒,被当作货物交易的绝望与冰冷,以及最后决裂时的悲怆与解脱,还有……遇到谢砚辞后,那份被全然接纳、被小心呵护、被无限信任的温暖与力量——所有的爱与痛,都融入了笔下的线条之中。
荆棘的形态变得更加凌厉而充满韧性,仿佛能割裂一切黑暗。玫瑰的绽放不再含蓄,而是带着一种浴火重生后的、惊心动魄的炽烈与华美。我在传统的铂金、黄金中融入钛金属的冷硬;用未经打磨、保留原始晶簇形态的异形钻石和色彩浓烈如血的尖晶石、深邃如夜的蓝宝石,来诠释挣扎与绽放的矛盾与统一。每一件作品,都像是我灵魂深处剥离出的一块碎片,带着滚烫的温度和生命的呐喊。
时间在专注的创作中飞逝。
两年后,巴黎。
被誉为全球珠宝设计至高殿堂的缪斯之光国际珠宝艺术大展,在万众瞩目中拉开帷幕。今年的重头戏,是压轴的匿名新星专场拍卖。所有参展设计师身份严格保密,仅以作品说话。神秘感和期待值被主办方炒到了顶点。
拍卖大厅,穹顶高远,水晶灯洒下璀璨光芒。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香槟、雪茄和昂贵香水的混合气息。衣香鬓影,名流云集,低语交谈声如同潮汐。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收藏家、时尚巨擘、名门贵族汇聚一堂,目光热切地聚焦在中央缓缓升起的展示台上。
一件件令人惊叹的作品被呈上,引发阵阵赞叹和激烈的竞价。气氛逐渐被推向高潮。
终于,当最后一件作品被推上主展示台,巨大的防弹玻璃罩缓缓升起时——
整个大厅,陷入了刹那的、近乎真空般的死寂。
紧接着,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无法抑制的倒抽冷气声和惊呼!
展示台上,灯光师将光效调整到极致。那并非传统的一套首饰,而是一件完整的、充满叙事性和视觉冲击力的艺术装置——荆棘王冠·涅槃。
扭曲盘绕的钛金属荆棘,呈现出一种近乎痛苦的挣扎姿态,表面经过特殊处理,泛着冷冽如兵刃的寒光。荆棘的顶端,并非托起一颗孤立的宝石,而是以极其精妙的结构,共同托举、缠绕、守护着一颗巨大无比、重达30克拉的鸽血红尖晶石主石!那红,浓郁、炽烈、纯净,仿佛凝固的火焰,又似心头最滚烫的血!红宝石被切割成独一无二的、宛如心脏搏动般的多面体,在强光照射下,内部仿佛有岩浆在流淌,散发出惊心动魄的生命力!
荆棘的刺并非装饰,它们尖锐、凌厉,毫不掩饰其危险性,却又以一种奇异的力量感拱卫着中心那团炽烈的红。荆棘藤蔓上,巧妙地镶嵌着无数细小的无色钻石和黑色蓝宝石,如同暗夜里的星辰和凝固的泪滴,更衬托出那抹红的决绝与悲壮。
这不是一件珠宝。这是一场沉默的史诗!是绝望中的挣扎,是黑暗里的嘶吼,是浴火之后向死而生的、最壮丽的涅槃宣言!它散发出的那种原始的生命张力和灵魂的呐喊,瞬间攫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死寂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随即,拍卖师激动到变调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响彻全场:女士们先生们!‘匿名新星’最终之作——‘荆棘王冠·涅槃’!起拍价——五百万欧元!
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冷水,竞价声瞬间以爆炸般的态势席卷整个大厅!
六百万!
七百五十万!
九百万!
一千两百万!
数字如同脱缰的野马,疯狂地向上飙升!顶级收藏家们面红耳赤,完全失去了平日的优雅从容,眼中只剩下对这件惊世之作的狂热渴望。竞价牌此起彼伏,每一次举牌都伴随着全场的惊呼。
两千万欧元!一位来自中东的石油大亨直接跳价,声音洪亮,志在必得。
两千三百万!欧洲最古老的皇室家族代表毫不退让。
两千八百万!
价格一路狂飙,彻底点燃了所有人的神经!最终,当槌声落下,尘埃落定——
五千万欧元!成交!恭喜7号买家!
五千万欧元!折合约四亿人民币!一个足以载入珠宝拍卖史册的天文数字!一件匿名新人的作品!
全场沸腾!掌声、惊叹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几乎要掀翻穹顶!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都贪婪地聚焦在那顶闪耀着血与火光芒的荆棘王冠上,聚焦在拍卖师身上,疯狂地想要知道,这位横空出世、一鸣惊人的神秘天才,究竟是谁!
拍卖师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激动和巨大的荣幸,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每一个角落:现在,让我们揭晓!这件震撼世界的杰作‘荆棘王冠·涅槃’的设计师是——
巨大的屏幕上,打出了设计师的名字和照片。
Yan
Xie
谢琰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简约黑色礼服的女子。她身姿挺拔,眉眼沉静,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尤其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如同蕴藏着星河,又带着一种历经世事后的通透与坚韧。她的美丽并非浮于表面,而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沉淀了力量的光芒。
大厅里瞬间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许多人看着那个名字,看着那张美丽却陌生的东方面孔,眼中充满了茫然和搜索记忆的困惑。
谢琰Yan
Xie没听说过啊……
华裔新锐这风格太震撼了!
等等……她旁边站着的是……
镜头敏锐地捕捉到了设计师本人。她正从侧幕缓缓走上主台,聚光灯追随着她。而她的身边,始终伴着一道颀长挺拔、气场迫人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纯黑色礼服,面容英俊得近乎凌厉,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此刻却只专注地凝视着身旁的女子,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珍视与骄傲。他仅仅是站在那里,无需任何动作,那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便让喧嚣的大厅不自觉地安静了几分。
上帝!那是……谢砚辞!谢氏财团的谢砚辞!终于有人认出了那个男人,失声惊呼。
谢砚辞那个从不公开露面的谢家掌权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陪着这个设计师……
等等!谢琰Yan
Xie谢……谢太太!
一个惊人的猜测如同闪电般划过所有人的脑海!
就在这时,后排的VIP席位上,突然爆发出一声极其尖锐、扭曲、充满了无尽嫉妒和难以置信的尖叫,如同指甲刮过玻璃般刺耳,瞬间撕裂了拍卖结束后的余韵:
骗子!小偷!那设计是我的!‘荆棘玫瑰’是我的!是她偷了我的创意!江琬琰!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小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这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吸引过去。
只见江楚楚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精心修饰过的脸庞因极致的嫉恨和愤怒而彻底扭曲变形,五官狰狞,双眼赤红,死死地瞪着台上光芒万丈的我。她精心准备的礼服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显得有些狼狈,精心维持的名媛形象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她指着台上的我,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声音尖利得破了音:大家不要被她骗了!她根本不是什么设计师!她是江家不要的弃女!她叫江琬琰!她偷了我的设计稿!那‘荆棘玫瑰’的创意是我的!是我的!她仗着攀上了谢家,就偷走我的荣誉!大家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她是个无耻的小偷!
江楚楚的突然发难和那些恶毒的指控,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刚刚平息的大厅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偷窃创意
江琬琰江家的弃女
攀上谢家这……
江楚楚那不是江氏珠宝那个刚拿了新秀奖的设计师吗
惊疑、审视、好奇、鄙夷……无数道复杂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瞬间聚焦在我和江楚楚身上。媒体记者更是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长枪短炮瞬间调转方向,闪光灯对着我们疯狂闪烁,捕捉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江楚楚看到自己成功吸引了全场的注意,看到那些投向我的目光开始带上怀疑,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得意,更加歇斯底里地喊道:谢砚辞!你也被她骗了!她就是个心机深沉、只会偷别人东西的贱人!她根本不配站在这里!更不配拥有那些荣誉!她……
她的叫嚣戛然而止。
因为站在我身边的谢砚辞动了。
他并未看我,甚至没有看台下状若疯妇的江楚楚。他只是微微侧过头,对着身后阴影处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如同影子般毫无存在感的助理,极其随意地、用一种谈论天气般的平淡语气,吩咐了一句:
去江家,江楚楚的卧室。撬开第三块地板,把里面的东西取来。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没有刻意提高音量,却通过他领口一个微型的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每一个角落,也清晰地钻进了每一个竖起耳朵的记者和宾客耳中。
整个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拍卖落槌时更加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撬开第三块地板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惊愕、茫然、随即是巨大的、几乎要冲破胸腔的好奇!谢砚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地板下藏着什么难道……
江楚楚脸上的得意和疯狂瞬间冻结,如同被急速冷冻。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谢砚辞,又猛地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慌和一种末日降临般的绝望!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脸色由红转白,最后变成一片死灰。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若不是旁边同样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的江明轩及时扶住她,她几乎要瘫软在地。
江父和江母此刻也坐在后排的角落,位置并不显眼。当江楚楚尖叫着站起来指控时,江父脸上还带着一丝被牵连的恼怒和试图撇清的阴沉。但当谢砚辞那句轻描淡写却如同惊雷般的吩咐出口时,江父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香槟杯,金色的酒液泼洒在他昂贵的西裤上,他也浑然不觉。他死死地盯着台上的谢砚辞,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大势已去的灰败!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想阻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额头上瞬间沁出的冷汗,在灯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谢砚辞的助理行动迅捷如风。在所有人尚未完全消化这爆炸性指令的含义时,他已经对着微型耳麦低声传达了几句。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
当助理再次悄无声息地回到谢砚辞身后,将一个薄薄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皮速写本递给他时,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被彻底抽干了。
谢砚辞接过那个本子,修长的手指随意地翻开了其中一页。
然后,他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
瞬间,他身后巨大的屏幕切换了画面。
高清的投影清晰地展示出那速写本翻开的一页——
泛黄的纸页上,是铅笔绘制的设计草图。线条虽然带着少年人的些许稚嫩,但其核心的构思、形态,却清晰无比!扭曲盘绕的荆棘藤蔓,拱卫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旁边,用略显青涩却工整的笔迹,标注着设计名称:荆棘玫瑰·雏形。
而最下方,清晰地标注着日期。
那个日期,赫然是八年前!比江楚楚在江氏珠宝新秀展上推出她的荆棘玫瑰系列,整整早了近六年!甚至比江琬琰被接回江家的时间,还要早得多!
更让所有人窒息的是,在速写本的扉页,清晰地签着一个名字——
江琬琰
字迹虽然带着少女的圆润,但铁画银钩的骨架,与台上设计师那份沉静坚韧的气质,隐隐相合!
轰——!
整个拍卖大厅彻底炸开了锅!如同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
真相!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原来,真正的天才,是台上这位光芒万丈的谢太太,江琬琰!而江楚楚,那个刚刚还在声嘶力竭指控别人是小偷的新锐设计师,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卑劣的剽窃者!她不仅剽窃,还将原作者污蔑为弃女,赶出家门,甚至恶人先告状,在这国际顶级的舞台上公然构陷!
巨大的反转带来的冲击力,让所有人的大脑都陷入了短暂的空白。随即,是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的哗然、鄙夷和愤怒!
天啊!八年!八年前的设计稿!
江楚楚才是小偷!她偷了人家八年前的设计!
太无耻了!贼喊捉贼!
江家!江家就是帮凶!难怪把亲生女儿赶出去!
刚才还装可怜!恶心!
鄙夷的目光、愤怒的指责、媒体的闪光灯,如同无数把利箭,瞬间将江楚楚彻底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江明轩怀里,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绝望。她完了!她的名声、她的设计生涯、她所经营的一切虚假人设,在这一刻彻底崩塌,摔得粉碎!
江明轩扶着她,脸色同样惨白如纸,看着台上那个曾经被他肆意欺辱、如今却高高在上、眼神冰冷的妹妹,再看看怀中崩溃的江楚楚,巨大的羞耻感和被愚弄的愤怒让他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父更是面如死灰,身体晃了晃,颓然跌坐回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死死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台上,也不敢看周围那些鄙夷的目光。完了……江家,彻底完了!不仅失去了真正的明珠,还成了包庇剽窃者的笑柄!谢砚辞这一手,是彻底将江家和江楚楚钉在了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闪光灯疯狂地捕捉着江楚楚崩溃的丑态和江家人灰败绝望的表情,记录着这戏剧性的一幕。
而台上,谢砚辞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随手合上那本承载着时光和真相的速写本,递回给助理。然后,他微微侧身,无比自然地伸出手臂,轻轻揽住了我的腰。
他的动作温柔而坚定,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亲密和无声的支持。
我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温热和力量,从江楚楚突然发难带来的短暂愕然中彻底回过神。看着台下江楚楚那彻底崩溃的丑态,看着江家人面如死灰的绝望,看着全场聚焦在我身上那些震惊、赞叹、钦佩的目光……
心中最后一丝因过往而起的阴霾,在这一刻,被这璀璨的聚光灯和腰间那只坚定的大手,彻底驱散。
我抬起头,迎上谢砚辞深邃温柔的目光,回以他一个明亮而自信的笑容。然后,我转向台下无数的镜头和目光,微微颔首,姿态从容而优雅,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
我是Yan
Xie,谢琰。‘荆棘王冠·涅槃’的设计师。
感谢大家的喜爱与认可。荆棘或许痛苦,但唯有经历淬炼,玫瑰才能绽放得更加绚烂。这顶王冠,献给所有在黑暗中不曾放弃寻找光明的灵魂。
话音落下,掌声如同雷鸣般响起!这一次,不再有任何质疑,只有纯粹的、对才华和坚韧的敬意!
谢砚辞揽在我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他俯身,在我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带着笑意和浓浓的骄傲:看,谢太太,你的玫瑰,已然绽放,光芒万丈。
江楚楚剽窃的闹剧和江家的耻辱,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在缪斯之光掀起的滔天巨浪中,只泛起几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迅速沉没。谢砚辞的手腕雷霆万钧,江楚楚过往构陷我、以及后来因嫉恨而试图收买小报记者造谣抹黑、甚至雇人潜入谢氏庄园外围试图偷拍未遂等种种恶行,被谢家强大的情报网和律师团搜集整理成无可辩驳的铁证。一纸诉状,以剽窃、商业诽谤、侵犯隐私、危害人身安全等多重罪名,将她彻底告上法庭。
铁证如山,舆论滔天。曾经被江楚楚蒙蔽、或是慑于江家虽然已摇摇欲坠,而沉默的人,纷纷站出来指证。墙倒众人推,江楚楚苦心经营多年的善良才女形象彻底崩塌,身败名裂。法庭最终宣判:数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判决书落下的那一刻,江楚楚在被告席上彻底崩溃,歇斯底里的哭嚎声被法警强行拖走的身影,成了她留在这个圈子里最后的、丑陋的印记。
江氏集团本就风雨飘摇,受此重创,股价一泻千里,合作伙伴纷纷解约,银行催债上门。江父四处奔走求告,却处处碰壁。谁都知道,得罪了谢砚辞,就等于被判了商业死刑。曾经风光无限的江氏大厦,以惊人的速度倾塌,最终宣告破产清算。江父一夜白头,江母终日以泪洗面,江明轩更是销声匿迹,不知所踪。那个曾经将我弃如敝履的家,终于为自己种下的恶果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尘埃落定。
海风带着咸湿的暖意,拂过圣托里尼岛伊亚小镇纯白的屋顶和蓝得醉人的圆顶教堂。阳光毫无保留地洒满爱琴海,将蔚蓝的海面铺上一层跳跃的碎金。
此刻,这座世界著名的悬崖小镇,只为一场婚礼而静候。
没有喧嚣的宾客如云,没有繁复的世俗礼节。只有最亲近的挚友,林顿先生作为证婚人,以及谢家几位核心的长辈。
我站在临海的悬崖套房内,巨大的落地镜映出身着婚纱的身影。婚纱是谢砚辞请动隐居多年的国宝级刺绣大师,耗费一年心血手工缝制。并非传统的蓬蓬纱,而是极简流畅的缎面鱼尾,完美勾勒出身形。上半身是精致繁复的蕾丝,巧妙地勾勒出颈肩的优美线条,背后是深V设计,缀以细密的珍珠和水晶,在阳光下流转着温润而璀璨的光华。长长的拖尾如同美人鱼的尾鳍,铺陈在光滑的地面上。
最特别的,是头纱。不是常见的白纱,而是一层极其轻薄、仿佛烟雾般的浅金色软纱,上面用同色系的丝线,以极其精妙的针法,绣满了细小的、缠绕着荆棘的玫瑰花纹样。这是谢砚辞的主意,他说,这是我的徽记。
化妆师最后为我调整好头纱。镜中人,眉目如画,肌肤胜雪,眼眸清澈明亮,如同爱琴海最澄澈的海水,里面盛满了幸福和安宁的光。曾经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和怯懦,早已被自信和沉静的光芒取代。
房门被轻轻叩响。
我转过身。
谢砚辞站在门口。他穿着量身定制的纯白色礼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如松,丰神俊朗。平日里深潭般的眼眸,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我的心上。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目光灼灼,仿佛要将我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
准备好了吗,谢太太他伸出手,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将带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粲然一笑:嗯。
他执起我的手,一个轻柔如羽毛般的吻,落在我的手背上。然后,他微微屈臂,让我挽住他。
悬崖之巅,纯白鲜花拱门下。
碧海蓝天为幕,爱琴海的风温柔地拂过。林顿先生苍老而庄重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谢砚辞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江琬琰女士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谢砚辞侧过头,深邃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我,那目光如同永恒的星河,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穿透时光的力量:我愿意。他顿了顿,仿佛誓言不足以表达他全部的心意,又补充了一句,只有我能听清,我看了你八年,守了你八年,余生,只愿伴你,护你,看你光芒万丈。
心尖像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滚烫而甜蜜。我眼眶微热。
江琬琰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谢砚辞先生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我抬起头,迎上他深情的目光,绽开最明媚的笑容,声音清晰而坚定,带着新生的力量:我愿意。我微微停顿,学着他的样子,轻声补充,谢谢你,找到了我,等到了我。余生,请多指教,谢先生。
交换戒指的环节到了。
谢砚辞拿起戒枕上那枚男戒——简洁大气的铂金指环,内侧刻着细小的荆棘玫瑰纹样。
而我从戒枕上拿起那枚女戒——主钻是一颗璀璨的梨形白钻,象征着纯洁与唯一。但最特别的,是戒托的设计。并非传统的爪镶,而是用极细的铂金线条,巧妙地勾勒出两枝相互缠绕、共同托举着主钻的荆棘藤蔓!荆棘的线条凌厉而充满力量感,却又在托举钻石的位置,绽开两朵极其微小的、由红宝石镶嵌而成的玫瑰苞蕾!荆棘与玫瑰,守护与绽放,完美地融合在这方寸之间。
这枚戒指,是我亲手设计,并全程参与制作。它承载着我们的故事,也象征着我们的未来——相互支撑,彼此守护,在生命的荆棘路上,共同绽放出最美的花朵。
我执起谢砚辞的手,将那枚象征着守护与共生的荆棘玫瑰男戒,稳稳地套入他修长的无名指。
谢砚辞则执起我的手,将那只独一无二的女戒,轻柔而郑重地,套在了我的无名指上。钻石的光芒在爱琴海的阳光下璀璨夺目,指间荆棘玫瑰的纹路清晰而坚韧。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林顿先生微笑着宣布。
谢砚辞深邃的眼眸中漾开温柔的笑意。他伸出手,轻轻撩起我面前那层绣着荆棘玫瑰的浅金头纱。薄纱拂过脸颊,带来轻柔的触感。他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温热的气息拂过。
然后,一个珍重而深情的吻,轻柔地落在了我的唇上。
带着阳光的温度,带着海风的清新,带着承诺的重量,带着新生的甜蜜。
掌声和祝福声在悬崖之巅响起,融入爱琴海永恒的风中。
在众人的祝福中,我微微侧头,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远处悬崖步道的一个拐角。
那里,站着三个身影。隔着遥远的距离,看不清表情,但那僵硬的身形和与周围喜庆氛围格格不入的灰败气息,我一眼便认了出来——是江父、江母和不知何时出现的江明轩。
他们如同三个突兀而黯淡的影子,远远地、卑微地站在人群之外,站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没有收到邀请函,只能这样远远地、偷偷地看着。
看着曾经被他们弃如敝履、肆意践踏的亲生女儿,如今身披价值连城的华裳,戴着象征无上荣耀与爱情的、由她亲手设计的荆棘玫瑰婚戒,在爱琴海最澄澈的阳光下,在全世界最浪漫的悬崖之巅,被那个站在权势与财富顶端的男人,如同稀世珍宝般拥在怀中,珍重亲吻。
看着那个曾经在他们眼中粗鄙不堪、一无是处的江琬琰,如今光芒万丈,站在了他们穷尽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他们的身影,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那么渺小,那么黯淡,那么……无关紧要。
心中,最后一丝因血缘而起的、极其细微的波澜,也在这一瞥之后,彻底归于平静。
没有恨,也没有怨。只有一种彻底放下的、俯瞰尘埃的漠然。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三个模糊的影子。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眼前这个紧紧拥抱着我、给予我新生与无限珍爱的男人身上。
我踮起脚尖,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阳光炽烈,海风温柔,指间的荆棘玫瑰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而坚韧的光芒,与无名指上那枚独一无二的婚戒交相辉映。
荆棘已成王冠,玫瑰浴火绽放。
我的新生,在爱琴海最绚烂的阳光下,在爱人最深情的怀抱里,盛大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