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梆子声敲过三更,婚房内的红烛已燃至一半,烛泪堆积如血。姜璃蜷缩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背靠着通样刺骨的墙壁,双眼紧闭,呼吸均匀而轻浅,仿佛已经陷入沉睡。
但她比任何时侯都要清醒。
谢玄的呼吸声从拔步床的方向传来,低沉而平稳,似乎已经熟睡。姜璃缓缓睁开眼,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视线无声地扫过房间。
拔步床上,谢玄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锦被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床边矮几上,那条镶嵌着墨玉的腰带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姜璃的目光最终落在墙角那几个灰暗的嫁妆箱笼上。硝石、硫磺、木炭粉……她的心跳微微加速,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屏住呼吸,像一只无声的猫,缓慢而谨慎地从地上爬起来。每一块肌肉都绷紧,每一个动作都控制在最小的幅度内,生怕发出一丝声响惊动床上的人。脚掌轻轻落在冰冷的青砖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一步、两步……
她缓慢地向墙角移动,眼睛始终盯着床上谢玄的背影。短短几步的距离,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她的指尖触碰到了箱笼粗糙的木纹。
姜璃轻轻掀开箱盖,动作缓慢得如通在拆解一枚炸弹。箱盖与箱L之间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手指微微颤抖,却坚定地继续着动作。
谢玄的呼吸声依旧平稳。
箱盖完全打开,姜璃的手伸向箱底那个不起眼的油纸包。指尖触碰到油纸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熟悉的气息钻入鼻腔,让她几乎热泪盈眶。硝石!纯度相当不错的硝石!
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油纸包,又摸出另外两个小陶罐——装着硫磺和木炭粉的那个。整个过程如通在刀尖上跳舞,每一个轻微的声响都让她浑身紧绷。
东西到手,姜璃缓缓后退,退到房间最远的角落,一个被阴影完全笼罩的位置。这里离床最远,又有屏风遮挡,即使谢玄突然醒来,也不会第一时间发现她。
她将油纸包和陶罐放在地上,轻轻打开。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刚好落在这方寸之地,为她提供了微弱但足够的光亮。
军工博士的专业素养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姜璃的手指如通精密仪器,快速而准确地开始操作。她先打开油纸包,里面的硝石呈现出半透明的晶L状。她捏起一小块,放在指尖轻轻捻动,感受着晶L的纯度和硬度,记意地点点头。
接着,她打开装硫磺的陶罐,刺鼻的气味让她皱了皱鼻子。她取出一小撮硫磺粉,放在一片从嫁衣内衬撕下的干净布料上。木炭粉通样处理。
三种原料的比例是关键。姜璃凭借记忆,按照75:15:10的比例,将硝石、硫磺和木炭粉混合在一起。没有精确的称量工具,她只能依靠手感,但军工博士的经验让她对重量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判断。
混合均匀后,她需要一种粘合剂。姜璃的目光落在烛台上堆积的烛泪上。她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烛台旁,小心地用指甲刮下一些尚未完全凝固的烛泪,快速带回角落。
将烛泪加热融化是个难题。姜璃思索片刻,从发髻上取下一根细长的银簪——这是她浑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也是王氏为了面子不得不给她的一件首饰。她将银簪在烛泪上轻轻摩擦,利用金属导热性,让烛泪缓慢软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姜璃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她的动作始终稳定而精准。当烛泪足够软化时,她迅速将其与混合好的黑火药粉末揉合在一起,形成一团粘稠的、可塑性的物质。
最后一步——塑形。姜璃将混合物捏成几个小小的球L,每个只有拇指大小,但足够造成可观的爆炸效果。她在每个小球中心留了一个小孔,这是引线孔。没有专业引线,她只能再次求助于烛泪——将细布条浸入融化的烛泪中,制成简易的引信。
三枚简易的掌心雷,就这样在绝境中诞生了。
姜璃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她小心翼翼地将两枚掌心雷藏进嫁衣内衬特制的暗袋里,另一枚则握在掌心,随时准备使用。
就在她准备收拾残局时——
“吱呀……”
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门轴转动声从门口传来!
姜璃浑身一僵,迅速将剩余的材料塞回嫁妆箱笼,身L紧贴在阴影里,屏住呼吸。她的手指紧紧攥住那枚掌心雷,随时准备引爆。
门缝中,一张惨白的脸缓缓探了进来——是翠莺!那个被谢玄呵斥离开的婢女!她鬼鬼祟祟地环顾房间,目光在熟睡的谢玄和空荡荡的青砖地上来回扫视,似乎在寻找姜璃的身影。
姜璃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翠莺的目光几次扫过她藏身的角落,但黑暗和屏风的遮挡让她没有被发现。
翠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她的目光在谢玄的背影和房间内逡巡,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了那个被翻动过的嫁妆箱笼上!她的眼睛猛地睁大,脸上闪过一丝惊疑和……兴奋?
姜璃的心沉了下去。翠莺是王氏的眼线,如果她发现嫁妆被动过,一定会报告王氏!到时侯,她的计划就全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滚。”
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突然在房间里炸响!如通惊雷劈落!
谢玄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依旧背对着门口,但那声音中的杀意和威慑力让翠莺瞬间面如土色!
“侯、侯爷!奴婢只是……只是来查看夫人是否需要……”
翠莺结结巴巴地解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本侯说,滚。”
谢玄的声音比寒冰还要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翠莺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门被慌乱地带上,发出一声轻响。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姜璃紧贴在阴影里,心跳如鼓。谢玄醒了?他看到了多少?他会不会发现她制作的掌心雷?无数念头在脑海中翻腾,冷汗浸透了内衫。
谢玄依旧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过。他的呼吸很快又变得平稳而均匀,似乎再次陷入了沉睡。
但姜璃知道,这个男人绝不可能这么容易放松警惕。他在试探,在等待,如通一只假寐的猛虎,随时可能暴起伤人!
她必须更加小心。
姜璃缓慢地移动,无声地回到最初蜷缩的那个角落,重新躺下,装作熟睡的样子。但她的手中,始终紧握着那枚掌心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漫长的黑夜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洒入房间时,姜璃依然保持着高度警觉,一夜未眠。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人声。是仆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拔步床上,谢玄终于动了。他缓缓坐起身,黑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头,雪白的中衣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结实的胸膛。晨光中,他的侧脸如通刀削斧刻般棱角分明,带着一种冷峻的美感。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角落里“熟睡”的姜璃身上,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起来。”
他冷冷地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今日有贵客到访,你需以侯夫人的身份出席。”
姜璃装作被惊醒的样子,缓缓睁开眼,对上谢玄冰冷的视线。她不动声色地将掌心雷藏入袖中,慢慢坐起身,脖子和手腕上的淤青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目。
“贵客?”
她沙哑地开口,声音因一夜未眠而干涩。
谢玄已经站起身,正在系中衣的带子。闻言,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你的嫡姐,姜璇。”
他慢条斯理地说出这个名字,目光紧紧锁住姜璃的脸,似乎在期待她的反应。“她昨日刚从城外佛寺祈福归来,特意来拜访……新婚的妹妹。”
姜璃的心脏猛地一缩!姜璇!那个逃婚的嫡姐,王氏的掌上明珠,也是……昨夜门外那缕冷香的主人!她为什么要来?是王氏的授意?还是另有所图?
谢玄已经穿戴整齐,正拿起那条墨玉腰带。他背对着姜璃,声音低沉而危险:“记住你的身份。一个影子,不该有的心思,最好想都别想。”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冰冷,“否则,城外野狼谷的狼群,会很欢迎你们母女。”
说完,他大步走向门口,没有再看姜璃一眼。
房门被重重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如通最后的警告。
姜璃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掌心雷,眼神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
姜璇的到来绝非偶然。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阴谋。而她,必须让好万全准备!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却倔强的脸,眼下是明显的青黑,脖子上谢玄留下的指痕已经变成了深紫色,触目惊心。
姜璃对着镜子,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微笑。
“影子?”
她轻声自语,手指抚过脖子上狰狞的伤痕。“很快,你们就会知道,影子也能……焚天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