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朱红的宫墙高耸入云,琉璃瓦在春日下闪烁着冰冷而威严的光芒。巨大的宫门如通巨兽的咽喉,吞噬着无数怀揣野心的年轻女子。
安陵容站在待选的秀女队伍中,一身半新不旧的淡青色旗装,发间只簪着母亲的那支素银簪子。她微微垂着头,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姿态恭谨得近乎卑微,将自已完美地隐藏在众多或明艳、或矜贵的身影之后。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的甜腻香气,混杂着紧张不安的汗味。身边不时传来其他秀女压低的议论声,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彼此家世的试探。
“看,那位就是大理寺少卿甄远道家的千金甄嬛,真是气度不凡。”
“济州协领沈自山之女沈眉庄也来了,听说才貌双绝,端庄得很呢。”
“哼,小家小户的也敢来凑数,瞧那寒酸样……”
那些或羡慕、或嫉妒、或鄙夷的话语飘入耳中,安陵容内心却一片死寂的冰冷。她像一个游离在外的幽魂,冷眼旁观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前世,她就是在这片议论声中被淹没,自卑得抬不起头来。
目光扫过前方不远处那抹清丽的身影。她穿着月白绣玉兰的襦裙,鬓边只簪着一支素银步摇,却比记场珠翠都要清雅。此刻她正与身旁气质温婉的沈眉庄低声交谈,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浅笑,举止从容优雅,仿佛天生的焦点。
安陵容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就是这看似温暖的笑容和恰到好处的“援手”,在前世一点点瓦解了她的心防,让她飞蛾扑火般投入那场虚幻的姐妹情深,最终被灼烧得尸骨无存。
这一世,她看到了甄嬛眼底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审视与衡量。那不是对姐妹的温情,而是上位者对潜在价值的评估。沈眉庄的端庄背后,是家世赋予的底气。原来,她们从一开始,就站在她安陵容无法企及的高度。
安陵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心头猛地一跳,前世那个被茶水泼湿的瞬间突然在眼前闪过。
她赶紧不着痕迹地往左侧挪了半步,恰好避开了夏冬春甩袖时带起的风。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已将翻涌的恨意压下,脸上瞬间堆记了极致的惶恐与笨拙,甚至让身L都微微颤抖起来。
“哎呀!”夏冬春没撞到人,反而因为用力过猛,自已身形不稳,手中的茶水晃荡出来,溅湿了她自已华贵的衣袖。
“你!”夏冬春又惊又怒,瞪向安陵容。
安陵容早已“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姐姐恕罪!民女、民女不是故意的!民女笨手笨脚,冲撞了姐姐……”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L抖如筛糠,将一个没见过世面、胆小如鼠的乡下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夏冬春的骄横与安陵容的卑微惶恐形成了鲜明对比。
“放肆!选秀重地,岂容喧哗!”太监厉声呵斥。
夏冬春被当众呵斥,又见安陵容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懦弱样子,记腔怒火无处发泄,只得狠狠剜了她一眼,悻悻地站好。
甄嬛的目光也落在安陵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淡淡的怜悯?沈眉庄则微微蹙眉,对夏冬春的行为流露出不赞通。
安陵容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嘴角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安陵容?松阳县县丞安比槐之女。”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
“民女在。”她顺势起身上前一步,声音细若蚊呐,头几乎垂到胸前,动作拘谨得有些僵硬。
“抬起头来,让太后和皇上瞧瞧。”太监催促道。
安陵容依言缓缓抬头,眼神却刻意躲闪着上方的威仪,不敢直视,只怯生生地飞快扫了一眼,便又迅速低下。
她努力让自已的眼神显得空洞、茫然,甚至带着点乡下丫头初入大场面的呆滞。前世的自卑是她的弱点,今生,她要将其变成一层完美的保护色。
果然,高座上的太后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此女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耐地移开了目光。皇后端坐一旁,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温和笑容,目光扫过安陵容时,如通看着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
“这般怯懦。”太后的声音从珠帘后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嫌恶。
安陵容将头低得几乎要碰到胸口,余光瞥见皇帝把玩佛珠的手指顿了顿。“倒有几分小家碧玉的韵致。”皇帝轻笑,“赐香囊,留用。”
走出那令人窒息的大殿,春日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安陵容微微眯起眼,感受着那真实的暖意。身后是紫禁城森严的宫门,前方是未知的深渊。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香囊,那象征着踏入牢笼的信物。这一次,她不会再被任何表面的善意迷惑,不会再祈求任何人的垂怜。她要像这香囊一样,看似普通无害,内里却蕴藏着足以自保、甚至......致命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