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许发财,19岁,在棺材铺打工。
守夜时,我总听见棺材里传来指甲刮擦声。
师傅王老头警告我:别好奇,睡到天亮就没事。
可那晚,棺材盖自己滑开了条缝——里面躺着一具没有四肢的女尸。
腐烂的脸上,嘴角却诡异地向上弯着。
我吓得魂飞魄散,王老头把他戴了四十年的护身符塞给我:去找无锡村的江半仙!
第二天,王老头的尸体在河里被发现。
他托梦给我,声音里浸满河水:她来了……快逃……
王安安就在这时出现,说她是王老头的养女。
她漂亮温柔,陪我看望疯癫的母亲,母亲却指着她尖叫:鬼!她是鬼!
我们找到江半仙的村子,只见到一片焦土和疯癫的守村人。
守村人痴笑着指向焦黑的祠堂:半仙在里面烧着呢……
祠堂深处,一具焦黑的干尸突然转头,黑洞洞的眼窝盯着我们。
王安安的发夹掉在地上,我捡起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字:纪念爱女安安,殁于202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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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土得掉渣,许发财。十九岁,在清远市西郊的永安殡仪服务公司——其实就是个放大号棺材的铺子——当搬运工。
这活儿,是两年前父亲被一辆渣土车碾成一摊辨不出形状的烂肉、母亲受刺激彻底疯了被关进安山疗养院后,走投无路才干的。十六岁,瘦得像根没长开的豆芽菜,别的厂子嫌我小,只有这里,老板王胖子捏着我单薄的肩膀打量半天,啐了口唾沫:行吧,小子,跟着老王头,搬棺材,守夜!晦气是晦气点,管你口饭吃!
老王头,就是我师傅。六十出头,精瘦,背有点驼,脸上沟壑纵横,像是被岁月用刻刀狠狠犁过一遍。他在这行当里泡了快四十年,浑身浸透了一股子陈年木头混合着劣质香烛和死亡的气息。迷信,嘴碎,但心肠是滚烫的。他看我年纪小又没了依靠,格外照顾,脏活累活抢着干,夜宵常分我一半,嘴里总念叨:发财啊,干咱这行,规矩就是命!记牢喽,比什么都强!
他说的规矩,就贴在我那小破床铺正对着的斑驳墙皮上,是用毛笔蘸着劣质墨汁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森冷:
1.
不可对亡者不敬。(哪怕心里骂翻了天,脸上也得绷着。)
2.
莫取亡者之物。(死人东西沾因果,拿了要命。)
3.
夜行莫回头。(甭管背后谁叫,是熟是生,回了头,魂儿就可能被勾走。)
4.
子夜莫对镜。
(镜子通阴,容易照出不该看的东西。)
5.
守棺若闻异响,睡至天明莫理睬。(敲盖、呓语、抓挠…全当没听见,挺到天亮,万事大吉。)
这些字,每一个都像冰冷的钉子,楔进我脑子里。尤其是第五条,守夜时,听得最多。棺材这东西,新死之人躺进去,到了下半夜,有时候真会有动静。细微的嗒…嗒…嗒,像是指甲盖在轻轻刮挠着内壁,又或者是极其模糊、含混不清的咕哝声,仿佛有人在棺材里说梦话。每次听到,我后背的寒毛就像听到号令,唰地一下集体起立。
王老头总是盘腿坐在他那张吱呀作响的破竹椅上,眼皮都不抬,吧嗒着他那杆老烟枪,烟雾缭绕里飘出一句:甭管它,发财。浊气未散,筋肉僵缩,寻常事。睡你的,天亮了屁事没有。
他那份笃定,是我唯一的定心丸。
直到那个雨夜。
雨下得像老天爷在嚎啕大哭,豆大的雨点砸在瓦片和铁皮棚顶上,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吵得人心烦意乱。后半夜,雨势稍歇,只剩下屋檐滴水单调的嘀嗒声。王胖子亲自押车送来一口棺材,没走正门,直接卸在了后院停尸的偏房门口。棺材是薄皮杨木的,连漆都没上,木头原色在昏黄的灯泡下泛着惨白的光。最怪的是,棺材盖和棺身之间,严丝合缝地钉了一圈足有手指粗的大铁钉,钉帽在灯光下闪着冷幽幽的光。
老王,发财,看好了!这‘客人’邪性!
王胖子那张肥脸上油汗混着雨水,眼神躲闪,压低了嗓子,主家说了,就停一晚,明儿一早拉走烧了!千万别开盖!听见什么响动,就当是风刮耗子!千万,千万!
他交代完,像被鬼撵似的,一头扎进雨幕里跑了,连钱都没顾上收。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味儿,丝丝缕缕地从那口钉死的棺材缝里渗出来,腻得人喉咙发紧。我和王老头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偏房里只有一盏十五瓦的灯泡,光线勉强驱散一小圈黑暗,把棺材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投在潮湿冰冷的砖地上,像一头蛰伏的怪兽。我和王老头在棺材不远处的两张行军床上躺下,裹紧了带着霉味的薄被。王老头破例没抽烟,呼吸声放得很轻。
死寂。只有雨滴的嘀嗒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小时,也许只有几分钟。那声音来了。
滋啦……滋啦……
极其轻微,但异常清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粗糙的表面,缓慢地刮着棺材内壁。不是指甲,更像是……一块腐烂的肉在蹭木头。
我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王老头。黑暗中,他侧躺着,背对着棺材,一动不动,仿佛睡熟了。
滋啦……滋啦……呃……
声音变了!多了一丝粘稠的气音,如同喉咙被浓痰堵住的人,濒死前费力的喘息。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和内脏腐败的恶臭,猛地从棺材钉的缝隙里喷涌出来,瞬间灌满了狭小的偏房。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那口薄皮杨木棺材,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悠长的呻吟——嘎吱……
棺材盖,极其缓慢地、滑开了一条缝!大概一指宽!
昏黄的灯光,吝啬地挤进那条漆黑的缝隙。
缝隙里,一只眼睛猛地贴了上来!
那根本不能算是一只完整的眼睛!眼白浑浊发黄,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涣散成一个绝望的黑点。更恐怖的是,眼眶周围没有皮肤,只有暗红色、湿漉漉、微微蠕动着的烂肉!那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外面,没有焦点,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怨毒和疯狂!
嗬……
一声非人的、极度满足又极度痛苦的叹息,从缝隙里清晰地飘了出来。
啊——!
我再也控制不住,一声短促凄厉的尖叫冲口而出,整个人从行军床上弹了起来,连滚带爬地摔到冰冷的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猛退,直到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王老头像装了弹簧一样弹坐起来。他根本没睡!他脸色煞白如纸,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骇和决绝。他看都没看那棺材一眼,动作快得不像个老人,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那枚东西——一枚用褪色红绳系着、磨得发亮的三角形暗黄色护身符,上面画着朱砂的符文,边缘都起了毛边。
发财!拿着!
他的声音嘶哑变形,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急迫,猛地将那还带着他体温的护身符狠狠塞进我手里,符咒粗糙的边缘硌得我掌心发疼。无锡村!去找江半仙!现在!立刻!马上走!快走啊!
他几乎是咆哮着,枯瘦的手指指向门外无边的雨夜,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我戳穿。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我。师傅从未如此失态!那棺材缝里的眼睛……那声音……护身符……江半仙……这些碎片在我脑子里疯狂冲撞。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攥紧了那枚温热的护身符,连滚带爬地扑向偏房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就在我拉开门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嘭!!!
我猛地回头。
只见那口薄皮杨木棺材的盖子,竟然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从内部彻底掀飞!沉重的木板在空中翻滚着,狠狠砸在地上,碎木四溅!
棺材里,直挺挺地坐起一具东西。
那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没有手臂,肩膀处是撕裂般的断口,粘稠的黑血混着组织液滴滴答答。没有腿,盆骨以下空荡荡。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喉咙被切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露出森白的颈骨和暗紫色的气管断茬。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那张脸——高度腐烂,皮肉翻卷,蛆虫在深陷的眼窝和裸露的牙床里蠕动。可就在这样一张烂脸上,嘴角的肌肉却僵硬地、极其诡异地向上拉扯着,形成了一个凝固的、极度惊悚的笑容!
它没有眼珠的烂眼眶,精准地望向门口的我!
咯咯……
那豁开的喉咙里,挤出一串粘腻的、非人的笑声。
跑——!!!
王老头发出此生最凄厉的嘶吼,抓起旁边一根抬棺用的木杠,用尽全身力气朝那东西砸去!
我肝胆俱裂,再不敢有半分停留,用尽吃奶的力气撞开木门,一头扎进了门外冰冷刺骨、无边无际的瓢泼大雨之中。身后的偏房里,传来木杠断裂的脆响和王老头一声短促、沉闷的痛哼,随即被狂暴的雨声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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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像无数钢针扎在脸上、身上,瞬间湿透的单薄衣服紧贴着皮肤,带来刺骨的寒意。我跌跌撞撞地在泥泞的小路上狂奔,脚下一滑,狠狠摔进一个水坑,泥浆灌了一嘴。我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起来,肺部火烧火燎,心脏像是要冲破肋骨跳出来。手里死死攥着王老头塞给我的护身符,那粗糙的触感和残留的一丝微温,是我此刻唯一的支撑,也是唯一的恐惧源头——师傅怎么样了那个东西……
我不敢想。脑子里只剩下王老头那扭曲变形、充满极致恐惧的脸和他最后的嘶吼:无锡村!江半仙!
凭着对清远市边缘地带的模糊印象,我朝着远离市区、远离那恐怖棺材铺的方向,漫无目的地狂奔。雨幕遮蔽了一切,路灯的光晕在雨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像一只只窥视的眼睛。不知跑了多久,力气耗尽,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嘶鸣,双腿灌了铅似的沉重,我才在一个废弃公交站台的破烂顶棚下瘫软下来,靠着冰冷的铁皮柱子,剧烈地喘息,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王老头最后那声短促的痛哼,还有棺材里那具烂肉女尸凝固的诡异笑容,在我眼前交替闪现,每一次回忆都带来一阵生理性的恶心和眩晕。我下意识地摊开手掌,那枚三角形的护身符躺在掌心,暗黄的符纸被雨水打湿了一点边角,朱砂的符文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暗沉。
师傅……他怎么样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我猛地站起来,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刚迈出一步,冰冷的恐惧又攫住了心脏。那个东西……它还在吗我回去不是送死吗王老头拼了命让我跑出来……
就在这极度的恐惧、担忧和自责中煎熬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死寂的雨夜里格外刺耳。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老板。
是王胖子!
我颤抖着接通,王胖子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声音立刻炸响在耳边:发…发财!你…你在哪!老王…老王他…出事了!河…河里…捞上来了…呜…你快来!南郊老码头那边…警察…警察也在…
电话那头传来他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
手机啪嗒一声掉在泥水里。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冰冷的绝望像这雨水一样,瞬间浸透骨髓,比刚才的狂奔更让我窒息。我靠着柱子,慢慢滑坐到湿冷肮脏的地上,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师傅…死了淹死的不…不可能!一定是那个东西!一定是那个棺材里的……
不知过了多久,雨似乎小了些,变成了冰冷的雨丝。天边泛起一种令人心悸的鱼肚白。我浑浑噩噩地爬起来,捡起手机,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凭着王胖子电话里说的模糊方位,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南郊老码头挪去。
老远就看到码头边拉着刺眼的黄色警戒线,红蓝警灯无声地旋转,将周围湿漉漉的一切映照得光怪陆离。几辆警车和一辆印着殡仪字样的面包车停在旁边。警戒线外围着一些早起的、看热闹不怕事大的闲人,指指点点。
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拦住了失魂落魄的我:干什么的无关人员退后!
我…我是…王老头的…徒弟…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警察打量了我一下,大概看我年纪小又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眼神里带了点同情,侧身让我过去,指了指岸边盖着白布的担架:认认吧,节哀。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臭。我一步步挪过去,双腿抖得几乎无法支撑身体。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法医掀开了白布的一角。
尽管有心理准备,那一眼还是让我胃里一阵剧烈翻腾,差点当场吐出来。
是王老头。他的脸肿胀发白,像被水泡发的馒头,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嘴唇乌紫,眼睛半睁着,浑浊的眼球凝固着死前的极度惊恐。最扎眼的是他脖子上空空如也——那枚戴了四十年、他临死前才摘下来塞给我的护身符,不见了。水草缠绕在他花白的头发和僵硬的脖颈上。
初步判断是溺水身亡,死亡时间大概在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
法医的声音平板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物品,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具体死因等解剖结果。你是家属需要去局里办手续。
我死死盯着王老头那半睁的、凝固着恐惧的眼睛,浑身冰冷。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正是那口棺材送来、那东西爬出来的时候!没有外伤不!我明明听到了木杠断裂和他的痛哼!还有护身符…护身符在我这里!是因为没了它,师傅才……这个念头像毒刺一样扎进我心里。
王胖子在一旁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老王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啊…不就是赔口棺材钱嘛…呜呜呜…
警察在做着例行笔录。我像个木头人一样被带到市局,浑浑噩噩地在那些冰冷的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许发财。看着尸体认领通知书上王老头那肿胀变形的照片,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荒谬感和撕心裂肺的悲痛攫住了我。师傅是为了救我……他没了护身符……
办完手续,走出那栋压抑的灰色大楼时,天已大亮。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厉害。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下一点惨白的光。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我淹没。无锡村…江半仙…护身符在我手里,这是我唯一的生路。
我攥紧了口袋里那枚小小的三角形符咒,粗糙的边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近乎虚幻的暖意和支撑。师傅用命换来的路,我必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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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的后事办得潦草又心酸。王胖子出了点钱,找了几个同行,在城郊一个最便宜的墓地角落草草挖了个坑。没有哀乐,没有花圈,只有一口薄皮棺材和几锹黄土。我跪在湿冷的泥土前,看着那小小的坟包,眼泪早就流干了,只剩下麻木的钝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护身符被我紧紧攥在手心,几乎要嵌进肉里。
回到棺材铺后面的小破屋,这里曾经还有王老头的烟味和絮叨,如今只剩下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恐惧阴影。那晚偏房里的一切,尤其是棺材里那具烂肉女尸凝固的笑容,像烙印一样刻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白天还好,一到夜晚,任何细微的声响——风声、鼠窜、甚至自己心跳——都能让我惊跳起来,冷汗瞬间浸透后背。我整夜整夜地睁着眼,死死攥着护身符,对着墙壁上那几条墨写的守则,一遍遍在心里默念,尤其是第五条。
手腕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圈淡淡的乌青,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抓握过留下的指印。不疼,但看着就让人心底发寒。镜子里的自己,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得像蒙了一层尘土,精气神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一点点抽走了。
这天下午,我正对着手腕上的黑印发呆,犹豫着要不要去诊所看看(虽然知道这绝不是普通的淤青),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接着是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请问…王德贵师傅是住这里吗
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带着点迟疑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德贵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王老头的本名。我猛地起身,警惕地隔着门缝看出去。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孩。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素净的米白色连衣裙,外面罩着件浅蓝色针织开衫。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衬得一张脸格外白皙清秀。她的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下垂,看人时带着一种天然的、怯生生的温柔,像林间受惊的小鹿。此刻,那双眼睛里盛满了焦急和一种深切的忧虑。
你是
我哑着嗓子问,没敢开门。
我…我叫王安安,
女孩的声音很轻,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王德贵…他是我养父。我…我刚从外地回来,听说他…他出事了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哽咽了,眼圈迅速泛红,长长的睫毛上沾了细小的泪珠,泫然欲滴。
王老头的养女我从未听他提起过。但看着女孩那悲伤真切的眼神,不像作假。心头紧绷的弦似乎松动了一点点。我犹豫了一下,拉开了门。
师傅他…前几天…淹死了。
我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王安安的身体明显晃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扶着门框才站稳。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划过她白皙的脸颊。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啜泣着,那种压抑的悲伤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揪心。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止住眼泪,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我:我…我能进去…给他上柱香吗他…他最后…有没有说什么
我侧身让她进来。小屋简陋,连个正经的牌位都没有,我临时用块木板写了师傅的名字。王安安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几支细细的白蜡烛和一小把线香,点燃,插在一个倒扣的破碗里。她跪在冰冷的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嘴唇无声地翕动,神情虔诚而哀伤。昏黄的烛光跳跃着,映着她苍白却异常柔美的侧脸,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易碎的静谧感。
上完香,她站起身,目光扫过我手腕上那圈醒目的乌青,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那眼神很复杂,带着一丝了然,一丝忧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突然轻声问,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我强装的平静。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把手缩回袖子里,眼神躲闪:没…没什么。
王安安没有追问,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带着夜露的凉意。我爸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邪门事。他总说,有些东西,沾上了,就难甩脱。尤其是…
她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紧攥着护身符的手,尤其是跟水、跟枉死有关的。
水枉死我的心猛地一沉,师傅淹死的样子和王老头最后塞给我护身符的画面再次重叠。难道师傅的死,真的和那晚的棺材有关和那个东西有关王安安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无锡村的江半仙吗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王安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被烛火晃到了。她微微摇头,长发滑落,遮住了半边脸颊:江半仙没听爸爸提过。不过…无锡村…好像在江白省那边挺远的。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种柔软的关切,你脸色很差,手腕…最好找个懂的人看看。我爸以前说过,有些印子,是买命钱留下的记号。
买命钱!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我耳朵里!手腕上的黑印似乎也跟着灼痛了一下!师傅最后的话,护身符,无锡村,买命钱…所有线索瞬间在脑子里串了起来,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我…我得去找江半仙!
我的声音因为恐惧和急切而发颤,师傅临死前让我去找他!这护身符就是他给的!
我把那枚三角形的符咒摊在手心。
王安安的目光落在那枚磨损的护身符上,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她沉默了几秒,再抬头时,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一种下定决心的温柔:那个地方…听着就很偏。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反正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我陪你一起去吧就当…就当是送我爸爸最后一程。
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
我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刚刚失去养父、看起来柔弱纤细的女孩,竟然主动提出要陪我去闯那未知的险境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混合着感激和更深的疑虑。她真的只是王老头的养女为什么她似乎知道很多关于那些东西的事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可是…很危险…
我艰难地说。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王安安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坚定,像月光下的深潭,再说,我爸爸…他肯定也希望我能帮到你。
她微微低下头,鬓边一枚小巧的银色发夹在烛光下闪过一道微光,那发夹造型很别致,像两片交叠的叶子。
看着那枚发夹和她低垂的、显得格外柔顺的脖颈,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巨大的孤独和恐惧,此刻压倒了一切疑虑。我需要同伴,哪怕这个同伴的出现充满了谜团。
……好。
我哑声答应。
王安安脸上露出一抹极淡、却如同雨后初荷般干净柔美的笑容。那一刻,在这充斥着死亡阴影的小屋里,这点微弱的光亮,奇异般地驱散了我心中一丝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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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村在江白省,一个地图上都很难找到小点的地方。我和王安安挤在气味混杂的长途大巴上,一路颠簸。她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逝的、越来越荒凉的景色。偶尔轻声问我渴不渴,饿不饿,递过来一瓶水或一个洗干净的苹果。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种温柔的镇定剂,让我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喘息。
几天后,我们站在了安山疗养院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前。高墙耸立,里面传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尖笑或哭嚎,在寂静的午后显得格外瘆人。登记,签字,穿过一条长长的、弥漫着消毒水和陈腐气息的走廊,在一间活动室最阴暗的角落,我看到了母亲。
她蜷缩在一张磨破了皮的旧沙发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结在一起。两年不见,她老得几乎让我认不出来。空洞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着,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呓语。
妈…
我喉咙发紧,声音干涩。
母亲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沉浸在她破碎的世界里。王安安站在我身后一步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
妈,是我,发财。
我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想去碰她的手。指尖刚触到那枯瘦冰凉的手背,母亲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一缩!她浑浊的眼珠骤然转动,终于聚焦在我脸上,但那眼神里没有半分认出儿子的欣喜,只有无边无际的、沉淀了多年的恐惧!
啊——!!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撕裂了活动室的死寂!母亲像受惊的野兽般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双手疯狂地挥舞,枯瘦的手指死死地指向我身后的王安安!她脸上的肌肉扭曲着,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极致的惊恐!
鬼!鬼啊!!她回来了!索命来了!!
母亲的尖叫歇斯底里,带着血沫,白桃村…孩子…血…都是血!她回来了!她穿着红衣服!她要杀光所有人!!
她语无伦次,癫狂的目光越过我,死死盯在王安安身上,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别过来!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放过我儿子!放过发财!!
母亲疯狂地扑打着空气,仿佛在驱赶无形的恶魔,最后力竭地瘫软下去,蜷缩成一团,浑身剧烈地颤抖,只剩下牙齿咯咯打战的声响和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
整个活动室都安静下来,其他病人或漠然,或惊恐地看着这边。护工闻声赶来,皱着眉,动作熟练却冰冷地按住挣扎的母亲,准备注射镇静剂。
我僵在原地,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母亲的话像无数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脑海!鬼红衣服索命白桃村孩子血她指着王安安喊鬼!
我猛地回头看向王安安。
她站在那里,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几乎透明。那双总是带着温柔怯意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和…受伤像被人猝不及防狠狠刺了一刀。她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鬓边那枚银色叶形发夹,随着她细微的颤抖而微微晃动。
我…
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羽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茫然,阿姨她…病得很重…认错人了…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只剩下一种脆弱的、惹人怜惜的苍白。
看着这样的她,再想到母亲那疯癫状态下指向她的惊恐指控,两种截然相反的认知在我脑中激烈冲撞,几乎要把我撕裂。母亲的疯话里提到了白桃村!那是我父母的老家!我五岁就离开了,记忆模糊,只隐约记得村子后面似乎有片很大的桃林。诅咒孩子的血还有…那个穿着红衣服的她
混乱、猜疑、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王安安真的是鬼可她的体温、她的眼泪、她递给我苹果时指尖的微凉触感…都是那么真实。但母亲那撕心裂肺、指向明确的指控,又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灵魂都在战栗。
走吧。
王安安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她率先转过身,朝外面走去,背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我最后看了一眼被护工按住、仍在药物作用下抽搐呜咽的母亲,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白桃村…红衣服的她…母亲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个尘封的、充满血腥味的潘多拉魔盒。
走出疗养院压抑的大门,冰冷的空气也没能让我混乱的脑子清醒多少。王安安走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沉默着。夕阳的余晖给她纤细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边,却驱不散那浓重的、令人不安的孤寂感。
安安…
我追上几步,艰涩地开口,我妈她…她说的白桃村…
王安安的脚步顿住了。她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飘忽的、仿佛来自远方的寒意:白桃村…我知道那个地方。很邪门。老人们都说,那里…欠了还不清的债。血债。
她终于缓缓转过身,夕阳的光线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却沉在阴影里,眼神幽深得看不见底。
你父亲…还有我妈…他们到底知道什么
我的声音在发抖。
王安安深深地看着我,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怜悯,有挣扎,似乎还有一丝…决绝。她抬起手,轻轻拂过鬓边那枚银色的叶形发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哀伤的温柔。
有些真相,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许发财。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千钧的重量,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等我们找到江半仙,或许…就有答案了。现在,先离开这里。
她不再多说,转身继续前行。
我看着她柔美却异常坚定的背影,攥紧了口袋里的护身符。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沉甸甸地压在心头。王安安,这个谜一样的女孩,她到底是带来希望的同伴,还是索命的幽魂无锡村,江半仙,成了唯一的希望,也是最后的审判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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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锡村,一个名字听起来带着几分江南水乡温婉的地方,却坐落在江白省一片极其荒僻的山坳里。地图导航彻底失灵,我和王安安几经辗转,搭过摇摇晃晃的拖拉机,徒步穿过泥泞的田埂,最后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岔路口彻底迷失了方向。天色擦黑,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山风呜咽着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四周是望不到头的、影影绰绰的槐树林。槐树,在乡下人的忌讳里,又叫鬼拍手,是招阴聚邪的树。此刻,那些扭曲虬结的枝干在暮色中伸展着,像无数只朝天空绝望抓挠的鬼爪。
这地方…感觉不太对。
我低声说,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手腕上那圈乌青的黑印,似乎又深了一点,隐隐传来针刺般的麻痒感。
王安安站在我身边,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过分苍白。她没说话,只是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眼神锐利,完全不像平日那个温柔怯懦的女孩。
请问…无锡村怎么走
我提高声音,朝着空旷的树林方向喊了一句。声音传出去,很快被呜咽的风声吞没,连个回音都没有。
死寂。
就在我以为不会有人回应,准备硬着头皮选一条路走时,一个极其突兀、极其嘶哑干涩的声音,几乎是贴着我后脑勺响了起来:
找…谁…啊
嘶——!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一个激灵,汗毛倒竖!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这声音太近了!近得就像有人把嘴凑到了我耳朵边上说话!
我几乎是弹跳着转过身!
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几棵黑黢黢的槐树,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静默地矗立着,像一排排冰冷的墓碑。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浑身冰凉,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王安安。她不知何时站到了我斜前方一步远的地方,背对着我,面朝着那片槐树林深处,身体绷得笔直。
谁!
王安安的声音响起,冰冷而警惕,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寒意,完全不同于她平时的柔软。
树林里只有风声。
刚才那个声音…是幻觉不!那近在咫尺的干涩感太真实了!
走这边。
王安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她指了指左边那条更窄、更荒凉、几乎被野草淹没的小路,没等我回应,就率先迈步走了进去,步伐很快。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悸,不敢回头看那片诡异的槐树林,赶紧跟上她。小路蜿蜒向上,越走越荒僻。天色彻底黑透了,只有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山路的轮廓和两旁影影绰绰、奇形怪状的山石黑影。
不知走了多久,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眼前豁然…不,是骤然变得无比压抑!
山坳底部,一片死寂的村落轮廓在惨淡的月光下显现出来。没有一丝灯火,没有一声狗吠鸡鸣,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绝对的黑暗和死寂。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村口那片唯一还算平坦的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矗立着几十个、甚至上百个低矮的土包!月光下,那些土包泛着惨白的光,像大地长出的无数脓疮。
坟包!一个紧挨着一个,杂乱无章,一直蔓延到村口那些黑洞洞、破败歪斜的房屋跟前!
整个无锡村,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场!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泥土腥气和陈年纸钱灰烬味道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
王安安的脚步停在了村口这片乱坟岗的边缘。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异常冷峻,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这片死域般的村落。
这村子…死气太重了。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厌恶和警惕,怨气冲天。
就在这时,村口一栋歪斜得几乎要倒塌的土坯房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一个人影。那人影动作僵硬,深一脚浅一脚,像个提线木偶。走近了才看清,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一身破烂不堪、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棉袄棉裤,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糊满了泥垢,眼神涣散,嘴角咧着,露出黄黑的牙齿,发出嗬嗬的傻笑声。
是个疯子。
他踉跄着走到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们,那眼神空洞得吓人,仿佛穿透了我们,在看我们身后的什么东西。他抬起黑乎乎的手,指向村子深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流声,夹杂着几个破碎不清的音节:
仙…嘿嘿…半仙…烧…都烧…焦了…香…真香…嘿嘿嘿…
烧焦香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老伯!江半仙住在哪里
我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大声问。
那疯子像是被我的声音刺激到了,猛地一缩脖子,然后更加剧烈地手舞足蹈起来,指着村子中央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癫狂的兴奋:祠堂!看!看!都烤熟啦!滋滋冒油!香!真香!嘿嘿嘿!半仙!江半仙!最大最香的那块就是他!焦黑焦黑的!好吃!嘿嘿嘿…
他一边怪笑,一边手舞足蹈地朝着村子深处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黑暗里。
疯子的话,像一盆冰水混合着滚油,浇在我头顶!烧焦烤熟祠堂江半仙最大最香…焦黑焦黑
走!
王安安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她不再迟疑,率先朝着疯子消失的方向——村子中央那最浓重的黑暗走去。她的身影在月光和坟包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透着一股决绝的孤勇。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似乎也随着那疯子的疯话而摇摇欲坠。江半仙…死了还死得如此凄惨那护身符…师傅用命换来的指引…难道是一条死路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村中冰冷泥泞、似乎从未干透的小路上。两侧的房屋大多倾颓破败,黑洞洞的窗户像一只只瞎掉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两个不速之客。空气里那股焦糊混合着腐肉般的恶臭,越来越浓烈。源头,就在村中央。
终于,一座相对还算完整的建筑轮廓出现在视野里。青砖黑瓦,飞檐翘角,依稀能看出是座祠堂。但此刻,这座祠堂大半边都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焦黑色!墙壁被烈火舔舐得黢黑龟裂,门窗只剩下焦黑的框架,屋顶坍塌了一大半,露出里面同样焦黑的梁柱残骸。
浓烈的焦臭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几乎令人窒息。
祠堂残破的大门歪斜地敞开着,里面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王安安在祠堂门口停下了脚步。她微微仰头,看着那焦黑的匾额残骸,月光照亮了她半边脸,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冰冷。她抬起手,似乎想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焦黑木门。
就在这时!
嘎吱——呀——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祠堂内部那浓稠的黑暗中传来!仿佛是什么沉重腐朽的东西,被强行挪动了!
我和王安安的身体同时僵住!
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脚步声,从那片黑暗深处,一步一步,缓缓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走了过来!
脚步声很沉,很慢,每一步都带着一种粘滞感,仿佛踩在厚厚的灰烬和某种粘稠的液体上。
啪嗒…啪嗒…啪嗒…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焦糊和死亡气息的阴风,猛地从祠堂大门内倒灌出来!
王安安瞳孔骤然收缩!她猛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那力道大得惊人,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她拉着我急速后退!
就在我们退开几步的瞬间!
一个东西,缓缓地从祠堂大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月光惨白,毫无保留地照在它的身上。
那勉强能看出是个人形。但全身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龟裂翻卷的焦炭!像是被投入烈火中焚烧了许久,皮肉筋骨都碳化了,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毫无生机的漆黑!只有一些地方因为剧烈的收缩,露出底下暗红扭曲、仿佛还在蠕动的筋肉!它的头低垂着,脖子以一种完全折断的角度歪向一边,下巴几乎要碰到焦黑的胸口。整张脸…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脸,只是一个覆盖着焦黑硬壳、五官完全熔毁塌陷的恐怖球体!
它没有眼珠,只有两个深陷的、不断有黑色油脂状粘液渗出的黑洞,直勾勾地望向我们站立的方向!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焦臭、尸油和极致怨毒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将我们吞没!
江半仙!
他果然在这里!
以这种…被烧成焦炭干尸的、厉鬼的姿态!
祠堂内弥漫的焦臭味浓得化不开,像是千万具尸体在封闭空间里缓慢腐败燃烧后残留的余烬。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叶的痛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那具焦黑干尸——曾经的江半仙——就站在几步开外,歪折的头颅上那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死死钉在我身上,粘稠的黑色油脂不断渗出,顺着焦炭般的脸颊蜿蜒流下,滴落在同样焦黑的地面,发出滋…滋…的微响。
它那完全碳化的、如同枯枝般扭曲的手指,缓缓抬起,指向我。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巨大压力瞬间攫住了我全身的骨头,像被无形的冰手攥住,动弹不得!喉咙像是被塞满了滚烫的焦炭,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嗬…
干尸的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仿佛破风箱拉扯的嘶鸣,带着浓烈的恶意和贪婪,它那焦黑开裂的嘴巴微微张开,一股更浓郁的焦臭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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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走!
一声清叱如同冰锥刺破凝滞的空气!是王安安!她一直紧抓着我胳膊的手猛地传来一股巨大的、带着穿透骨髓般寒意的力量!这力量冰冷刺骨,却异常强大,硬生生将我从那股无形的禁锢中扯了出来!
我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向后踉跄。与此同时,王安安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入她随身的布包,抓出一把东西,看也不看,朝着那具正欲扑来的焦尸狠狠扬了过去!
噗——!
那是一把混杂着糯米、粗糙盐粒和不知名暗红色碎屑的东西!在接触到焦尸身体的瞬间,空气中猛地爆开一片细密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般的刺耳炸响!滋啦——!
焦尸的动作骤然一僵!它那焦黑的身体表面被扬到的地方,腾起一股股细小的、带着浓烈腥臭味的黑烟!它发出一声更加愤怒和痛苦的嘶嚎,那嘶嚎声不似人声,更像是无数冤魂在烈火中同时尖啸!
跑!
王安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决绝,她猛地将我推向祠堂那歪斜大门的反方向——通往祠堂更深处、更黑暗的侧廊!
我脑子一片空白,身体本能地跟着那股推力向前猛冲!身后传来焦尸暴怒的咆哮和沉重的、如同踩着粘稠沥青的脚步声!它在追!那股冰冷的、带着焦糊味的死亡气息如影随形!
这边!
王安安的声音在侧廊的黑暗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指引感。我跌跌撞撞地跟着她模糊的背影,冲进一条狭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通道。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像是散落的瓦片或朽木。
通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同样被烟熏火燎得发黑的木门。王安安猛地推开!
一股比外面更加浓烈、更加陈腐的混合气味涌了出来——浓重的焦糊味、陈年香灰味、还有一股…若有若无、却让人头皮发麻的奇异腥甜。借着门外惨淡月光透进来的微光,勉强能看清这里似乎是祠堂的后堂,一个类似储藏室的地方。墙壁被烟火熏得漆黑,地上散落着倒塌的供桌残骸、碎裂的陶罐、烧得只剩下框架的经卷架子……
最扎眼的,是房间中央,一口颜色深暗、布满灰尘的棺材!棺材样式古朴,与永安铺子那些薄皮货完全不同,散发着沉甸甸的阴森感。
躲进去!
王安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她指向那口棺材,眼神锐利如刀,快!它追过来了!
躲进棺材!这个念头让我浑身汗毛倒竖!但身后那沉重粘滞、带着极致恶意的脚步声已经逼近侧廊入口!焦尸的嘶吼仿佛就在耳边!
没有时间犹豫!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冲到棺材旁,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推那厚重的棺材盖。盖子异常沉重,纹丝不动!
让开!
王安安低喝一声,她纤细的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双手猛地抵住棺盖边缘,奋力一推!
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厚重的棺材盖竟被她生生推开了一道足以容纳一人侧身挤入的缝隙!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陈年木头、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进去!
她急促地催促,眼神焦急地瞥向侧廊入口,那里,一个焦黑的轮廓已经堵住了门口!
我头皮发麻,咬紧牙关,几乎是闭着眼,手脚并用地从那狭窄的缝隙里挤了进去!棺材内部冰冷刺骨,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气和陈腐的死亡味道。空间狭窄,身体只能僵硬地蜷缩着。
我刚挤进去,王安安也迅速侧身滑了进来!她的身体紧贴着我,冰冷,没有一丝活人的温热,像一块寒玉。她反手猛地一拉!
砰!
沉重的棺材盖重重合拢,严丝合缝!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彻底消失,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只有我和王安安压抑到极致的、带着颤抖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还有彼此冰冷身体的触感。
棺材外,那沉重粘滞的脚步声停在了棺材旁边。
死寂。
绝对的死寂,比任何声音都更恐怖。我能感觉到棺材外那个东西的存在,那股浓烈的焦臭和怨毒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透过厚重的棺木,一丝丝地渗透进来,钻进我的鼻腔,缠绕上我的皮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血液似乎都要冻结。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死死攥着口袋里那枚护身符,符纸粗糙的边缘几乎要嵌进肉里,带来一丝微弱的、虚幻的暖意。王安安的身体紧贴着我,冰冷而僵硬,她的呼吸声似乎也消失了。
突然!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狠狠砸在棺材盖上!整个棺材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厚重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腐朽的灰尘簌簌落下,呛得我几乎要咳嗽出声,又死死捂住嘴!
是那焦尸!它在砸棺材!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沉重、蛮横、充满了暴戾的疯狂!每一下撞击都像是砸在我的心脏上!棺材盖剧烈地颤抖着,连接处的榫卯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
棺材内的空气本就稀薄,此刻更是充满了绝望的粉尘和焦臭味。恐惧像冰冷的水银,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完了…要被它砸开…要被拖出去…
就在这时,紧贴着我后背的王安安,身体突然绷得更紧了。她似乎做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黑暗中,我感觉她冰凉的手摸索着,碰到了我紧攥着护身符的手。她的手异常冰冷,却带着一种玉石般的坚定。她没有拿走护身符,而是将她冰凉的手指,轻轻覆盖在了我攥着护身符的手背上。
一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却异常清冷的寒意,顺着她的手,流入了我手中的护身符。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那枚一直只是散发着微弱暖意的护身符,在我掌心猛地一烫!一股温和却异常坚韧的金色光芒,如同水波般瞬间荡漾开来,瞬间充盈了整个狭小的棺材内部!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神圣而安宁的气息,仿佛黑暗中的一豆烛火!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净化力量的嗡鸣声,以护身符为中心扩散开来。
棺材外,那疯狂砸棺的咚咚声,戛然而止!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那股透过棺木渗透进来的、冰冷怨毒的焦臭气息,如同遇到克星般猛地一滞,然后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
棺材外,陷入了一片死寂。但那死寂,不再是之前的压迫和窒息,而是…一种带着惊疑不定的、被强行驱离的静默。
棺材内,金色的光芒缓缓收敛,最后只余护身符本身散发着一层极其微弱的、稳定的光晕,勉强照亮了我和王安安紧挨着的、苍白的脸。
她看着我,在微光下,她的脸色白得像初雪,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还有一种…深深的复杂。她覆盖在我手背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抽回去,却又停住了。
它…暂时被挡住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气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江半仙的符…加上我的…能撑一会儿。
我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带着怯意和温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潭。刚才那清冷的力量…她冰冷的体温…母亲疯狂的指控…还有她此刻异乎寻常的表现…所有的疑惑和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几乎要冲破我的喉咙。
你…到底是谁
我的声音干涩嘶哑,在狭小的棺材里回荡,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安安…王安安…你告诉我,我妈说的…白桃村的鬼…是不是…是不是你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来。
王安安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覆盖在我手背上的冰凉手指,微微蜷缩。她避开了我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垂下,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片浓重的阴影。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缓缓抬起眼。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怯懦,也没有了刚才的冰冷锐利,只剩下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死寂。
许发财,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凌碎裂,每一个字都扎进我心里,你母亲…没有完全认错人。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坠入了无底冰窟。
王安安…已经死了。
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语气淡漠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死在去年夏天。临安市,一个叫‘夜色’的酒吧包厢里。被一个姓许的胖子下了药…然后…
她的声音顿住了,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回忆起了极其痛苦的事情,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死水般的平静,…没能逃掉。第二天早上,从那个酒店二十七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轰隆!
如同一个炸雷在我脑子里爆开!临安…许胖子…下药…跳楼…王安安…死了那眼前这个…是谁!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微微发抖,下意识地想向后缩,后背却紧紧抵着冰冷的棺壁,退无可退。
那…那你…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看着我眼中的恐惧和退缩,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了一下,那笑容苦涩得像黄莲。我是谁
她重复了一遍,眼神飘忽,似乎穿透了厚重的棺木,看向了某个遥远而痛苦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我算是什么…一缕不甘的怨气一抹无处安放的残魂或许…只是王安安死前最深的执念所化…想看看那个对她好了一辈子的养父最后一面…想亲眼看着那个毁了她的人…遭报应…
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恨意,冰冷的寒意再次弥漫开来,棺材内的温度骤降。
我浑浑噩噩,凭着一点执念飘荡…直到感应到…我爸…王老头的护身符被强行激发…还有…他临死前强烈的担忧和指向…
她的目光落回我脸上,眼神复杂,指向你,许发财。他最后的心愿…是让我…护着你,找到江半仙。
所以…她出现,陪我去安山疗养院,陪我来这鬼地方…都是因为王老头临死前的执念都是…为了我这个认知让我心头剧震,五味杂陈。恐惧依旧存在,但一股强烈的酸楚和难以言喻的愧疚感也汹涌而上。师傅他…
那晚…在棺材铺…
我艰难地开口,那个没有四肢的女尸…她…
是‘她’。
王安安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深深的忌惮,白桃村的诅咒…那个被活活放血分尸的女孩…许婧琪。她回来了。带着滔天的怨恨…要整个白桃村…所有相关的人…血债血偿!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你父亲的车祸…你母亲的疯…王老头的死…甚至…包括我…或许都是因为她怨气的牵引和爆发。她的力量…太强了…强到江半仙都被烧成了这样…强到…连我这样的存在,在她面前都感到恐惧。
白桃村…许婧琪…活祭…血债血偿…所有的线索终于串成了一条染血的锁链!父亲、母亲、王老头、王安安…所有人的不幸,源头都在那个被残忍杀害的女孩身上!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江半仙…他…
我看着手中散发着微光的护身符,声音绝望。最后的希望,已经变成了棺材外那个恐怖的焦尸厉鬼。
他的符还在发光,说明他最后一点守护的灵性还未被完全磨灭,还在对抗着‘她’的侵蚀。
王安安盯着护身符的光晕,眼神锐利起来,这符是关键!它不仅能暂时抵挡外面的东西,或许…也是唯一能暂时克制‘她’的东西。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去白桃村!去源头!只有在那里,才有可能找到结束这一切的方法…或者…至少让你有一线生机!
去白桃村那个诅咒之地面对那个恐怖的红衣厉鬼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沉重的撞击,狠狠砸在棺材盖上!整个棺材剧烈地跳动了一下,仿佛要被整个掀翻!棺盖连接处发出令人心悸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裂的咔嚓声!
护身符的光芒剧烈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
嗬呃——!!!
棺材外,焦尸江半仙发出了更加暴怒、更加疯狂的嘶吼!它被激怒了!刚才的宁静只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平息!
它要强行破棺了!护身符挡不住太久!
王安安脸色骤变,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听着!等下一波撞击的间隙!我推开棺盖!你拿着符,什么都别管!朝着祠堂大门跑!跑出村子!别回头!
那你呢!
我失声喊道。
王安安深深地看着我,在剧烈闪烁的符光下,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有决绝,有悲伤,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我…拖住它。我本就是已死之人,再死一次…也没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我心上,许发财,活下去。替我们…看看太阳。
不!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抓住她冰冷的手腕,要走一起走!
砰——!!!
又是一记毁天灭地般的重击!棺材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道清晰的裂痕出现在棺盖边缘!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护身符的光芒猛地一暗!
没时间了!
王安安猛地挣脱我的手,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如冰!就是现在!!
她双手猛地向上,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狠狠推向沉重的棺材盖!
嘎吱——轰!
棺盖被推开一道更大的缝隙!阴冷刺骨、带着浓烈焦臭和怨毒气息的空气瞬间涌入!
跑!!!
王安安的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
我脑子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和对她安危的极度担忧撕扯着我!但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听从了她的命令!我攥紧光芒剧烈闪烁、忽明忽暗的护身符,像一颗炮弹,用尽全身力气从棺材缝隙里猛地弹射出去!冰冷粘稠的空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在脸上!
眼前是焦黑破败的祠堂后堂!眼角余光瞥见,那具焦黑的干尸正从棺材的另一侧,带着浓烈的黑烟和极致的恶意,伸出枯爪般的手臂抓向正在奋力推着棺盖的王安安!
安安——!
我目眦欲裂,嘶吼出声!
王安安猛地回头,看向我。她的眼神不再是悲伤或温柔,而是一种近乎燃烧般的决绝!她甚至对我极快地、极其用力地摇了一下头,眼神里只有一个字:走!
紧接着,她不再看我,而是猛地转身,双手不再推棺盖,反而迎着那抓来的焦黑利爪,狠狠拍了过去!她的双掌之上,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冰冷的白光!那光芒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惨烈!
滚开——!
轰!!!
冰冷白光与焦尸身上翻腾的黑烟狠狠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狂暴的气流夹杂着刺骨的寒意和灼热的焦臭猛地炸开!将我狠狠掀飞出去!
我重重摔在祠堂冰冷潮湿、布满灰烬的地面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手中的护身符光芒疯狂闪烁,替我抵消了大部分冲击。我顾不上疼痛,挣扎着抬起头!
只见碰撞的中心,王安安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祠堂焦黑的墙壁上!她周身的白光瞬间黯淡下去,身体变得近乎透明,如同风中残烛!而焦尸江半仙也被那拼死一击震得后退了几步,身上焦黑的硬壳簌簌掉落,露出底下更加狰狞、如同熔岩般的暗红筋肉!它发出更加暴怒的嘶吼!
跑啊——!
王安安虚弱却凄厉的喊声再次传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眼泪瞬间模糊了我的视线!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几乎将我淹没!但我不能停!不能让她白白牺牲!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起来,攥紧那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护身符,跌跌撞撞地朝着祠堂大门的方向,朝着外面那惨淡的月光,亡命狂奔!
身后,是焦尸震耳欲聋的咆哮,和王安安那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带着无限眷恋与解脱的叹息,如同羽毛般飘散在充满焦臭和血腥的空气里:
发财…保重…
---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混合着泪水和汗水,咸涩刺痛。我像一头被狼群追逐的濒死猎物,在无锡村死寂的坟包和残垣断壁间疯狂逃窜。肺叶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全凭一股不肯放弃的意志在机械地迈动。手里紧紧攥着的护身符,那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忽明忽灭,每一次闪烁都牵动着我的心跳——它还能撑多久安安她…
身后,焦尸江半仙那沉重粘滞、如同跗骨之蛆的脚步声并未追来,祠堂的方向被浓重的黑暗和死寂笼罩,仿佛刚才那场惨烈的搏杀只是一场噩梦。但这死寂比追杀更令人窒息,它意味着王安安拼尽最后一丝力量争取到的时间,代价是她自身的彻底消散。
巨大的悲伤和自责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几乎让我窒息。安安…那个总是带着温柔怯意、递给我苹果、陪我走过最黑暗路途的女孩…那个早已死去、却因执念而存在的残魂…为了救我…为了王老头的遗愿…
呃啊——!
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从左手手腕传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像是有烧红的烙铁狠狠按在了皮肉上!我痛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
低头一看,手腕上那圈一直存在的乌青黑印,此刻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颜色变得更深,近乎墨黑,边缘如同蛛网般蔓延出数条细小的、扭曲的黑色纹路,向着小臂上方急速攀爬!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极致恶意的气息顺着那蔓延的黑纹,疯狂地试图钻入我的身体!
买命钱的印记!它在加速侵蚀!护身符的光芒瞬间又黯淡了几分,仿佛被那黑印散发的气息所压制!
是许婧琪!她感应到我离开了江半仙的祠堂,她的力量在增强!在加速索取她标记的买命钱!
恐惧再次攫紧心脏,混合着悲痛,几乎要将我压垮。但我不能停!安安用她的命换来的路,我必须走下去!白桃村!只有回到那个诅咒的源头,或许…才有一线渺茫的生机!
凭借着童年模糊的记忆碎片和一股近乎本能的指引,我朝着西北方向亡命奔逃。穿过荒芜的田野,越过干涸的河床,翻过荆棘丛生的矮丘。手腕上的刺痛和冰冷感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提醒着我死亡的临近。护身符的光芒越来越微弱,范围越来越小,只能勉强护住心口附近一小片区域。
不知跑了多久,天边泛起一种病态的灰白。晨雾弥漫,给荒凉的大地披上一层诡异的白纱。就在我精疲力竭,几乎要一头栽倒时,一片熟悉的、却又带着陌生死寂的村落轮廓,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白桃村。
记忆里,村口应该有一片开得热闹的桃林。可如今,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片枯死扭曲、如同鬼爪般伸向天空的桃树残骸!枝干焦黑,没有一片叶子,在灰白的雾气中显得狰狞而绝望。村子的房屋大多破败倾颓,墙壁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像一道道丑陋的疤痕。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连一声鸡鸣狗吠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枯枝发出的呜咽,如同无数亡魂的低泣。
这就是生养我父母的地方这就是那场血腥祭祀的源头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手腕上的黑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一阵灼痛,蔓延的黑色纹路又向上蹿了一小截!护身符的光芒急剧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我强忍着恐惧和身体的极度疲惫,像一道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这个死寂的村庄。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土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脚下的石板路长满了滑腻的青苔,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村子中心,一座相对还算完整的青砖瓦房前,挂着一盏惨白的、写着奠字的灯笼,在晨雾中散发着幽幽的光。门口摆放着几个破旧的花圈,纸花早已褪色破烂。隐隐有压抑的哭声和道士念经的嗡嗡声从里面传来。
是灵堂。谁死了
我躲在墙角阴影里,心脏狂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脏兮兮孝服、眼睛红肿的半大孩子,端着个破盆出来倒水。我认出他是村西头李木匠的儿子,小名叫狗娃。
狗娃!
我压低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
狗娃吓了一跳,手里的破盆差点掉地上。他惊恐地看向我藏身的阴影,待看清我的脸时,更是吓得后退一步:发…发财哥!你…你怎么回来了!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仿佛看到的是索命的恶鬼。
里面…谁没了
我指着灵堂,声音干涩。
狗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是…是村长…昨晚…昨晚没的…
村长那个记忆中总是板着脸、在村里说一不二的老头
怎么…没的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狗娃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凑近一点,浑身都在发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不知道…昨晚…守夜的人…都听见了…听见村长屋里…有…有女人的笑声…很尖…很吓人…然后就是…就是村长的惨叫…叫得…魂都没了…等…等大伙撞开门进去…村长他…他…
狗娃说不下去了,脸上是极致的恐惧,仿佛回忆起了最恐怖的画面。
他怎么了!
我急切地追问。
他…他躺在自己床上…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像是活活被吓死的!可…可他的脖子…脖子被拧断了…拧得像…像麻花一样!脸…脸朝着后背!
狗娃终于崩溃,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带着哭腔,发财哥…你快走吧!这村子…不能待了!‘她’回来了!真的回来了!穿着红衣服…晚上…晚上就在后山晃荡…找…找孩子…
红衣服!拧断脖子!果然是她!许婧琪!她已经开始复仇了!下一个会是谁我还是所有参与过当年祭祀的人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巨手攥紧了我的心脏。手腕上的黑印再次传来剧烈的灼痛和冰冷感,护身符的光芒几乎微弱到看不见!
就在这时,灵堂里念经的声音突然停了。一阵压抑的议论声响起,接着,几个穿着孝服、脸色同样惨白的村民簇拥着一个穿着油腻道袍、留着山羊胡、眼神却同样惊惶的瘦高道士走了出来。那道士手里拿着罗盘,指针却在疯狂地乱转!
张…张道长…您看这…这到底…
一个中年村民颤声问,正是李木匠。
那张道长看着疯狂乱转的罗盘指针,额头冷汗涔涔,山羊胡都在抖:凶!大凶!怨气冲天!盘都定不住了!这…这亡魂怨念太深,已成厉鬼!非…非常人所能化解!依贫道看…今晚守灵…凶险万分!非…非至亲血裔,八字极硬者,恐怕…恐怕压不住啊!
他一边说,一边眼神飘忽,明显是在找借口开溜。
那…那怎么办!
李木匠和其他村民更慌了。
得找…找跟老村长血缘近的…或者…或者命格够硬的…
张道长眼神乱瞟,突然,他的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躲在墙角的我身上!
咦
他浑浊的眼睛里猛地爆出一丝精光(或者说,是看到了替死鬼的光),指着我大声道:这位小哥!面相方正,印堂…呃…虽略有晦暗,但眉骨峥嵘,隐有破煞之相!八字定然够硬!正是守灵镇煞的最佳人选啊!
刷!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有惊疑,有恐惧,有茫然,还有…一丝看到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发财许发财!
李木匠认出了我,眼神复杂,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头皮发麻!这牛鼻子老道分明是祸水东引,想拿我当挡箭牌!我刚想拒绝,手腕上的黑印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同时,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血腥味的阴风,毫无征兆地从村后山的方向猛地吹来!吹得灵堂前的白灯笼疯狂摇晃,发出哐当哐当的乱响!吹得所有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护身符在我口袋里,那微弱到极致的光芒,在这股阴风吹来的瞬间,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最后的屏障,消失了!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粘稠的绝望感瞬间包裹了我。许婧琪…她来了!她就在附近!她在看着我!这牛鼻子老道虽然混蛋,但他至少说对了一点——我无处可逃!留在人群里,或许…还有一丝挣扎的机会至少,我需要知道更多真相!关于祭祀!关于许婧琪!关于如何…了结这一切!
迎着众人或惊惧或期盼的目光,迎着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浓郁的冰冷血腥气息,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手腕的剧痛,声音嘶哑地开口:
好。我守。
张道长那句正是守灵镇煞的最佳人选像根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耳膜里。灵堂前惨白的灯笼在骤然刮起的阴风中疯狂摇摆,哐当作响,将村民一张张惊惶惨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手腕上的黑印猛地灼烫起来,那墨黑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又向上蔓延了一截,冰冷粘稠的死亡气息顺着血管直钻心脏!口袋里,护身符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只余下一片绝望的冰冷。
最后的屏障,碎了。许婧琪,她就在这里!那浓烈的、带着铁锈和腐肉味道的血腥气,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过村子的每一寸土地,钻进每一个毛孔!她在看着!她在等着!
无处可逃。
我迎着李木匠他们复杂到扭曲的目光,喉咙里堵着腥甜和剧痛,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纸上磨出来:好。我守。
灵堂里,腐朽的棺木散发着陈年木头和劣质防腐剂的混合气味,浓得呛人。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惨白的灯笼纸罩里不安地跳动,将灵柩和四周挂着的破烂招魂幡投下巨大、扭曲、仿佛随时会扑下来的阴影。纸扎的童男童女咧着猩红的嘴,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粘稠的、名为恐惧的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张道长早已不见踪影,跑得比兔子还快。留下几个被硬拉来陪我的村民,缩在灵堂角落里,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眼神惊恐地四处乱瞟,仿佛黑暗中随时会伸出一只惨白的手。他们不敢靠近棺材,更不敢靠近我——一个被道长钦点的命硬煞星。
我独自一人,坐在离棺材最近的长条板凳上。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右手死死按在左腕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灼痛的黑印上,试图用身体的痛楚压制那钻心的冰冷侵蚀。左手,则紧紧攥着口袋里两样东西——王安安那枚冰冷的、沾着泥土的银色叶形发夹,以及那枚已经失去光泽、符纸边缘几乎被汗水浸烂的护身符。它们是我与那个冰冷却温柔的残魂,以及用命护我的师傅,最后的、微弱的联系。
时间在死寂和恐惧中粘稠地流淌。每一次灯笼火苗的跳动,每一次窗外枯枝被风刮过的呜咽,都让角落里那几个村民惊得一哆嗦,牙齿咯咯打战的声音清晰可闻。
夜,越来越深。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如同巨大的、冰冷的棺盖,沉沉地压在整个白桃村上空。灵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
沙…沙沙…
极其轻微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在灵堂里响起。像是有人穿着柔软的布鞋,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极其缓慢地…拖行。
声音的来源,赫然是——那口装着村长恐怖尸体的棺材底下!
啊!
角落里一个年轻村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叫,整个人缩成一团,抖得不成样子。
其他几人更是面无人色,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惊恐万状的目光死死盯住棺材底部那片浓重的阴影!
沙…沙…沙…
声音没有停止,反而更加清晰了!缓慢,拖沓,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粘滞感,绕着棺材底部…移动!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正围着棺材,一圈,又一圈,不紧不慢地…散步!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顺着我的脊椎急速攀升!不是许婧琪!这气息阴冷,带着一种陈年的怨毒和戏谑,与许婧琪那浓烈狂暴的血腥怨气截然不同!
是王老头!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进脑海!淹死的王老头!托梦让我快逃的王老头!他的尸体…不是在清远市警局吗!怎么会…在这里!
咚!
一声沉闷的敲击,毫无预兆地从棺材内部响起!像是有人在里面,用指关节,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叩了一下厚重的棺盖!
呃!
角落里另一个村民直接吓尿了裤子,腥臊味弥漫开来,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眼看就要晕厥过去。
咚!
又是一下!比刚才更重!整个棺材都似乎跟着震动了一下!长明灯的火苗猛地一跳,几乎熄灭!
沙沙…沙沙…
棺材底下的拖行声也骤然急促起来!仿佛那看不见的东西被惊扰,变得焦躁!
灵堂里彻底乱了!剩下的几个村民再也无法承受,连滚带爬地哭嚎着冲向大门:鬼啊!有鬼!救命啊!
他们互相推搡,撞翻了供桌,香炉蜡烛滚落一地,火星四溅!混乱中,灵堂的大门被他们猛地撞开!
一股更加冰冷、带着枯枝败叶腐烂气息的阴风,如同等待已久的巨兽,猛地从洞开的门外灌了进来!
呼——!
长明灯那本就微弱的火苗,在这股阴风的突袭下,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噗声,彻底熄灭了!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灵堂!
啊——!!!
村民们的惨嚎声在门外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掐断!只剩下几声短促、沉闷的倒地声,接着,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灵堂内,只剩下我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
黑暗浓稠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棺材底下那沙沙的拖行声,在灯灭的瞬间,也诡异地消失了。整个世界陷入一种极致的、压迫得人灵魂都要碎裂的死寂。
但我知道,它还在!它们都在!
就在这令人崩溃的死寂中——
嘎…吱…
一声悠长、缓慢、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生锈的铰链被强行转动,无比清晰地响起!
声音的来源,正是那口装着村长尸体的棺材!
它在…开盖!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腐尸臭和冰冷水腥气的恶臭,如同开闸的洪水,猛地从棺材缝隙里喷涌而出,瞬间充满了整个灵堂!这味道…是河底淤泥和尸体长久浸泡后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王老头!真的是他!他的尸体…被某种力量操控着…回来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我的心脏!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疯狂打战的咯咯声!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能死死攥着口袋里的发夹和护身符,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痛楚来对抗那淹没一切的冰冷绝望!
棺材盖,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嘎吱声中,被推开了一道越来越大的缝隙!
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
紧接着,一只湿漉漉、肿胀发白、指甲缝里塞满黑色河泥的手,猛地从棺材的缝隙里伸了出来!五指扭曲僵硬,如同泡发的鸡爪,死死扒住了棺材的边缘!
是王老头的手!那熟悉的、布满老茧的轮廓,此刻却浸泡得肿胀变形,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它用力扒着棺材边沿,支撑着,然后,一个肿胀发白、眼珠浑浊暴突、嘴巴微张露出乌紫色牙龈的头颅,缓缓地、僵硬地…从棺材的缝隙里…探了出来!
湿漉漉的花白头发贴在肿胀的头皮上,浑浊暴突的眼球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却精准无比地、直勾勾地…盯向了我藏身的黑暗角落!
嗬…
一声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带着浓重水音的嘶鸣,从那乌紫的嘴唇里挤了出来!
它在看我!它在找我!
师…傅…
极度的恐惧和巨大的悲痛撕扯着我,这两个字如同泣血般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那肿胀头颅上灰白的眼珠似乎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浓重的死寂覆盖。扒着棺材边沿的湿漉大手猛地发力!
砰!
一声闷响,沉重的棺材盖被一股蛮横的力量彻底掀开,砸落在地!
一具穿着破烂寿衣、全身肿胀发白、散发着浓烈河腥腐臭的尸体,直挺挺地从棺材里坐了起来!正是王老头!他僵硬地转动着脖子,发出咔吧咔吧令人牙酸的骨节摩擦声,灰白的眼球死死锁定我的位置!
下一秒,他猛地抬起双臂,那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湿漉漉的寿衣袖子滴着浑浊的泥水,朝着我藏身的方向,直直地扑了过来!带起一股腥臭的阴风!
不——!
我发出绝望的嘶吼!身体在极度的恐惧下爆发出最后的本能!我猛地向旁边一滚!
嘭!
王老头僵硬的身体重重扑倒在我刚才藏身的长凳上,腐朽的木凳瞬间碎裂!木屑四溅!
一击扑空,他没有任何停顿,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湿漉漉的头颅猛地一转,灰白的眼球再次精准地捕捉到我的位置!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双臂撑地,以一种极其诡异、如同关节反向弯折的姿势,再次朝我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狭窄的灵堂成了恐怖的狩猎场!我狼狈不堪地翻滚、躲闪,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避开那双带着河泥和死亡气息的、僵硬冰冷的手爪!腐朽的供桌被撞翻,纸钱香烛漫天飞舞!浓烈的尸臭和灰尘呛得我几乎窒息!手腕上的黑印灼痛到麻木,冰冷的死亡气息疯狂侵蚀!
我根本不是对手!王老头生前就是抬棺的好手,力气极大,如今被邪祟操控,力量更是暴涨!动作虽然僵硬,却带着一种不死不休的执念!每一次扑击都带着要将我撕碎的疯狂!
嗤啦!
后背一阵火辣辣的剧痛!湿冷尖锐的指尖划破了我的衣服和皮肉!鲜血涌出的瞬间,那冰冷的侵蚀感似乎更加强烈了!
我痛哼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后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眼前阵阵发黑!王老头那肿胀惨白、滴着泥水的脸,带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和死寂的杀意,近在咫尺!那双灰白暴突的眼球死死盯着我,乌紫的嘴唇咧开,露出一个极其扭曲诡异的笑容!
他枯枝般、指甲塞满黑泥的双手,带着刺骨的冰冷和千钧之力,朝着我的脖子,狠狠掐了下来!速度太快!避无可避!
完了!
就在那双冰冷湿滑、带着死亡气息的手即将触碰到我脖颈皮肤的瞬间!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脆响,仿佛银器碰撞,突兀地在死寂的灵堂里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我紧攥在左手、一直死死按在胸口的那枚银色叶形发夹!
这清脆的响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那凝固的死亡节奏!
王老头那双即将扼住我喉咙的、僵硬湿冷的手,猛地顿在了半空中!距离我的皮肤,只有不到一寸!
他那张肿胀惨白、死寂一片的脸上,灰白浑浊的眼球极其剧烈地、不自然地颤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死水般的意识深处,被这声脆响狠狠搅动了!他那咧开的、诡异的笑容僵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痛苦的扭曲和挣扎!
呃…啊…
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溺水者挣扎的嗬嗬声。
是安安!是她的发夹!王老头对她视如己出,这发夹…触动了他残存的本能!
机会!
求生的欲望如同烈火般瞬间点燃!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快过一切!趁着王老头身体僵直、意识剧烈挣扎的这电光石火的刹那,我猛地蜷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脚踹在他湿漉冰冷的胸口!
嘭!
这一脚如同踹在浸透水的烂木头上!巨大的反震力让我整条腿都麻了!但王老头那僵硬的身体也被踹得向后一个趔趄!
就是现在!
我像一根被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从地上弹射起来!不顾后背撕裂的剧痛和左腕那如同冰锥刺入的灼痛,朝着洞开的、通往无尽黑暗的灵堂大门,亡命狂奔!
身后,传来王老头愤怒而痛苦的嘶吼,还有沉重的、带着水声的脚步声!他追来了!那点被发夹唤醒的挣扎,显然无法持久!
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混合着后背伤口的血腥味。我冲出灵堂,冲出那片挂着惨白灯笼、如同鬼域的死寂院落,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子后方、那片在模糊记忆中如同巨大伤疤般存在的后山,发足狂奔!
身后,王老头那沉重粘滞、带着水腥腐臭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脏上!他喉咙里发出的嗬嗬怪响,充满了狂暴的杀意!
跑!跑!跑!
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白桃村后山!祭祀的地方!一切的源头!许婧琪!只有在那里!或许…或许还有最后一丝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或者…至少能死个明白!
穿过枯死如同鬼爪的桃林,踩过布满碎石和腐烂落叶的泥泞小径。后山不高,却笼罩在一片比山下更加浓重、更加粘稠的黑暗之中。空气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几乎实质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铁锈味,刺激着鼻腔和喉咙。
手腕上的黑印灼痛到麻木,冰冷的气息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顺着血管疯狂向心脏钻去!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迈步都牵扯着肌肉,冷汗混合着血水浸透了破烂的衣服。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浓烈的河腥腐臭几乎喷到了我的后颈!
呃啊!
脚下猛地一滑,一块松动的石头让我狠狠摔倒在地!尖锐的石块硌得胸口剧痛,眼前金星乱冒!
完了!来不及了!
我绝望地回头!
王老头那肿胀惨白、滴着泥水的恐怖面孔,在惨淡的月光下清晰无比!灰白的眼球里只剩下狂暴的杀意!那双枯枝般、指甲塞满黑泥的冰冷大手,带着千钧之力,朝着我的头颅,狠狠抓了下来!带起的腥风几乎让我窒息!
避无可避!死路一条!
就在那死亡的阴影即将彻底吞噬我的瞬间!
咻——!
一道刺目的、带着极致冰冷与怨毒的血红色光芒,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毫无征兆地从后山更高处、那片最浓重的黑暗中,暴射而来!
快!快到超越了视觉的极限!
那红光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森然寒意,精准无比地击中了王老头扑向我的身体!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了浸透水的烂肉上!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焦糊、尸臭和浓烈血腥味的白烟猛地腾起!
嗷——!!!
王老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嚎!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更高层次力量碾压的痛苦和恐惧!他抓向我的动作瞬间僵住!那具被邪祟操控、湿漉肿胀的尸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十几米外的乱石堆中,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白烟不断从被红光击中的胸口冒出,发出滋滋的声响,再无声息。
冰冷的杀意瞬间消散。
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的、源自灵魂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我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我抬起头,望向红光射来的方向——后山的最高处,那片仿佛连月光都吞噬殆尽的、最浓稠的黑暗。
那里,一个身影,静静地悬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
一袭刺目的、如同凝固鲜血般的红裙,在死寂的夜风中,纹丝不动。长发如同浓墨泼洒,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削苍白的下巴。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白色,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紫黑色伤痕,如同被无数利刃反复切割!最恐怖的,是她的脚——那里空荡荡的,裙摆之下,是两截被粗暴撕裂、断口处筋肉翻卷的残肢!她就那样悬浮着,周身弥漫着一股肉眼可见的、如同粘稠血浆般的暗红色怨气,翻滚升腾,将周围的空间都扭曲了!
许婧琪!
真正的红衣厉鬼!白桃村诅咒的源头!一切的始作俑者!
她就悬浮在那里,低垂着头颅,浓密的黑发遮面,没有任何动作。但那股冰冷、粘稠、带着滔天恨意和无尽绝望的恐怖气息,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我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比在棺材铺那晚感受到的,强大了何止百倍!千倍!
时间仿佛凝固了。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手腕上的黑印疯狂灼痛,冰冷的侵蚀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意识,试图将我拖入无边的黑暗。后背的伤口在怨气的刺激下,传来钻心的剧痛。我瘫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仰望着那悬浮在血色怨气中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被顶级掠食者盯上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为什么救我不…不是救我!她只是…不允许别人染指她的猎物!我是她的买命钱!是她标记的、要亲自收取的祭品!
就在这时,许婧琪那低垂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浓密的黑发如同有生命般向两边滑开,露出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属于少女的、却凝固着世间极致痛苦与怨恨的脸。
皮肤苍白得如同上好的瓷器,却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紫黑色血管。五官依稀能看出生前的清秀轮廓,但此刻却扭曲成一种永恒的、惊悚的痛苦表情。她的眼睛…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是两团不断旋转、翻涌、如同最污秽血池般的暗红色漩涡!漩涡中心,是两点针尖般大小、却散发着无尽恶毒与疯狂的漆黑!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我脆弱的灵魂!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森白的牙齿,喉咙处,一道巨大狰狞的、几乎将整个脖子切断的紫黑色豁口清晰可见!伤口边缘的皮肉外翻着,仿佛还在无声地诉说着被割喉时的剧痛!
没有声音。没有呓语。没有咆哮。
她就那样悬浮着,用那双血色的漩涡之眼,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里,是滔天的恨意!是刻骨的怨毒!是无尽的痛苦!是毁灭一切的疯狂!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她那同样布满狰狞伤痕、指甲乌黑尖利的右手。那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生死的威严。
她的指尖,遥遥指向我的心脏。
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到冻结灵魂的吸力,猛地从那指尖传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由怨恨凝聚的巨手,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脏!疯狂地向外拉扯!要将我的灵魂、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从这具躯壳里硬生生抽离出去!
呃啊——!
我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前瞬间被一片粘稠的血红覆盖!意识如同坠入无底的冰窟,飞速地沉沦!手腕上的黑印爆发出灼目的黑光,冰冷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最后一丝抵抗!王安安的发夹在我紧攥的左手中变得滚烫,却再也无法提供丝毫的保护!
要死了…被活生生抽魂而死…像那些被祭祀的孩子一样…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彻底被那无边的血色漩涡和冰冷吞噬的最后一瞬!
许发财——!!!
一声凄厉、决绝、带着玉石俱焚般惨烈的尖啸,如同划破永夜的流星,猛地刺破了这片被怨气凝固的空间!
一道熟悉的、冰冷的白光,以超越极限的速度,从山下我逃来的方向,如同燃烧的流星般激射而来!目标,直指悬浮在半空、掌控着我生死的许婧琪!
是王安安!
那道白光中,隐约可见她纤细却决绝的身影,此刻变得近乎完全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她燃烧着自己最后残存的、微弱的本源力量,义无反顾地撞向了那滔天的血怨!
她的眼神,穿透了翻滚的血色怨气,落在了濒死的我身上。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柔怯懦,没有了悲伤,只剩下一种燃烧到极致的、纯粹的、如同星辰炸裂般的决绝光芒!还有一丝…来不及说出口的、无比复杂的眷恋!
不——!!
我目眦欲裂,发出灵魂撕裂般的嘶吼!不要!不要啊安安!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王安安燃烧着最后魂光的身影,如同一柄冰冷的、绝望的利剑,狠狠撞进了许婧琪周身那翻滚的、粘稠如血的怨气领域!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
仿佛两颗蕴含着截然相反能量的星辰在虚空中猛烈碰撞!
刺目的白光与粘稠的血光如同两条狂暴的巨龙,瞬间纠缠、撕咬、湮灭!爆发出足以撕裂耳膜的恐怖能量冲击!狂暴的气流如同实质的海啸,带着刺骨的冰寒和灼热的血腥,猛地向四面八方炸开!
我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一块冰冷的山岩上!骨头仿佛都要散架,眼前一片漆黑,喉咙里涌上大股腥甜的液体,哇地一声喷了出来!意识在剧痛和冲击下摇摇欲坠!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看向爆炸的中心。
白光…消失了。
那片冰冷、温柔、带着微弱守护之意的光芒,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雪花,彻底湮灭在翻腾的血海之中。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王安安…她最后的残魂…为了救我…彻底…灰飞烟灭了…
巨大的、撕心裂肺的悲痛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恐惧和痛苦!比许婧琪的抽魂更加致命!眼前阵阵发黑,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彻底捏碎!
而爆炸的中心,那滔天的血光只是剧烈地翻涌震荡了一下,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旋即以更加狂暴的姿态重新凝聚!许婧琪的身影在翻滚的血怨中重新显现,她悬浮的高度似乎微微下降了一丝,周身翻滚的血色怨气出现了一丝短暂的紊乱,那双血色的漩涡之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了一丝…惊愕以及被蝼蚁冒犯后的、更加狂暴的怒意!
她猛地转头!那双足以冻结灵魂的血色漩涡,再次死死地锁定了瘫在碎石中、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我!那目光中的恨意和杀意,比之前更加浓烈百倍!
她缓缓抬起手,那布满伤痕、指甲乌黑的手掌,再次对准了我。掌心之中,一个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红色漩涡,正在急速凝聚!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无法抗拒的吸力,瞬间降临!这一次,她要彻底碾碎这只扰乱了她的蝼蚁!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师傅…安安…都走了…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索着口袋。护身符…已经化为灰烬。只剩下…那枚冰冷的、染着我鲜血的银色叶形发夹。
我把它紧紧攥在手心,贴在剧烈抽痛的心口。冰冷的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属于那个温柔残魂的微凉。
许婧琪掌心的血色漩涡已经凝聚到极致!毁灭的能量即将喷薄而出!
就在这最后的、万籁俱寂的死亡瞬间——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如同银铃摇曳的脆响,突兀地…从我紧贴在心口的、那枚染血的发夹上…传了出来。
这声音,比在灵堂里那次,更加微弱,更加飘忽,仿佛随时会消散在风里。
然而,就是这微弱到极致的声音响起的同时——
悬浮在半空、掌心血色漩涡即将爆发的许婧琪,那狂暴翻腾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她掌心的血色漩涡剧烈地波动了一下,旋转的速度骤然减缓!那双足以吞噬一切的血色漩涡之眼,第一次…极其剧烈地、不受控制地转动起来!不再是纯粹的怨毒和疯狂,而是…一种无法置信的、惊疑不定的…甚至是…一丝被触及灵魂最深禁忌的…茫然
她的目光,不再是锁定我的毁灭,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般的审视,钉在了我紧攥在胸口、贴着染血发夹的…左手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声微不可闻的铃响和许婧琪那瞬间的僵直茫然中,被无限地拉长了。
冰冷的山风呜咽着穿过枯死的桃林,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打着旋儿,发出如同无数亡魂低泣的声响。手腕上那圈墨黑的印记灼痛依旧,冰冷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意识。后背撕裂的伤口在怨气的侵蚀下,传来一阵阵钻心剜骨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神经。
我瘫在冰冷的碎石地上,浑身沾满泥泞和血污,像一具被遗弃的破布偶。所有的力气都在刚才那毁灭性的冲击和巨大的悲痛中消耗殆尽,只剩下沉重的眼皮和一片混沌的大脑在勉力支撑。
许婧琪悬浮在不远处,周身翻滚的粘稠血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泥潭,剧烈地波动着,时而狂暴地向外扩张,时而又诡异地向内收缩。她掌心中那足以将我彻底湮灭的暗红色漩涡,旋转的速度变得极其不稳定,明灭不定,仿佛内部在进行着某种激烈的冲突。
那双没有眼白、只有血色漩涡和两点针尖般恶毒黑瞳的眼睛,此刻不再仅仅锁定我。那漩涡剧烈地旋转、收缩、膨胀,带着一种穿透一切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审视,死死地钉在我紧攥在胸口的手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那枚被我死死攥着、紧贴心口的银色叶形发夹上!
那目光,冰冷依旧,怨毒依旧,却多了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东西。像是冰冷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剧烈的涟漪——有被触及最深禁忌的惊怒,有无法理解的茫然,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强行唤醒的…剧痛
这诡异的僵持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许婧琪喉咙深处,猛地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困兽般的低吼!那声音不再是纯粹的尖啸,反而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她周身翻腾的血怨骤然狂暴起来,如同沸腾的岩浆!掌心的血色漩涡瞬间稳定,毁灭的气息再次飙升,重新牢牢锁定了我!
那丝被发夹铃声触动的茫然和剧痛,似乎被更加狂暴的怨恨强行压制了下去!她眼中的血色漩涡旋转得更加疯狂,两点漆黑的瞳仁如同地狱的入口,只剩下纯粹的、要碾碎一切的杀意!
结束了…那铃声…终究只是徒劳…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毁灭性的血色能量将自己彻底吞噬、撕碎,魂飞魄散。安安…对不起…还是没能…
然而!
预期的毁灭并没有降临!
就在许婧琪掌心的血色漩涡即将喷薄而出的最后一刹!
咯啦…咯啦啦…
一阵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如同骨骼被强行扭断的脆响,突兀地从许婧琪悬浮的下方——那片被血怨笼罩的地面传来!
紧接着!
一只苍白、纤细、同样布满紫黑色狰狞伤痕、指甲乌黑尖利的手,猛地从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之下…破土而出!
那只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五指如同钢钩,死死地抠进了岩石的缝隙!然后,是另一只同样苍白伤痕累累的手!
紧接着,一个头颅…缓缓地、僵硬地…从地面下升了起来!
浓密如同海藻般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头皮上,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下巴尖削,皮肤是死气的青白。没有眼白,只有不断旋转翻涌的血色漩涡和两点针尖般的漆黑恶瞳!喉咙处,一道巨大狰狞的紫黑色豁口,无声地诉说着被割喉的痛苦!
又一个…许婧琪!
不!这个从地下爬出来的许婧琪,她的脸…虽然同样布满伤痕和怨毒,但那五官的细微轮廓…那下巴的弧度…竟然…竟然与悬浮在半空的那个许婧琪…有八九分的相似!但似乎…更年轻一些更…稚嫩一些
这诡异的一幕,让正准备发出最后一击的许婧琪(半空那个),动作猛地僵住了!她那疯狂旋转的血色漩涡之眼,第一次…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近乎惊骇的茫然,死死地盯住了那个正从地面下艰难爬出的、几乎是她翻版的…另一个自己!
从地面爬出的许婧琪动作僵硬,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她完全无视了半空中那个散发着滔天威压的本体,也似乎对近在咫尺、瘫软在地的我毫无兴趣。她那双同样只有血色漩涡的眼睛,空洞地望向前方——后山更高处,那片在浓重黑暗掩盖下、隐约可见一个巨大、不规则黑洞轮廓的岩壁!
祭祀洞窟!白桃村举行那场血腥人祭的真正场所!
她僵硬地抬起一只苍白伤痕累累的手臂,乌黑的指甲直直地指向那个黑暗的洞口。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断断续续的、非人的声音:
姐…姐姐…痛…好痛…
血…冷…放我…出去…
他们…割断了…我的…喉咙…
砍掉了…我的…手…脚…
头…好黑…好冷…
那声音破碎、扭曲,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恐惧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对某个存在的依恋她指向洞窟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
姐姐!
如同一个炸雷在我混沌的脑海中爆开!所有的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强行拼凑在一起!白桃村的祭祀…被活祭的十四岁孤儿许婧琪…还有…她的姐姐!
半空中,悬浮着的许婧琪(本体),在听到那破碎的姐姐二字和那指向洞窟的手指时,周身狂暴翻腾的血色怨气,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了!
她掌心的血色漩涡停止了旋转,明灭不定。那双足以冻结灵魂的血色漩涡之眼,第一次…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漩涡的中心,那两点针尖般的漆黑恶瞳,如同地震般疯狂地震颤!里面翻涌的不再仅仅是怨毒和疯狂,而是…一种被强行撕裂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和…一丝…被尘封了不知多少年的…深切的…悲伤
啊…呃…
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压抑、如同心肝被生生剜出的痛苦呻吟。周身凝固的血怨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她整个存在都在这一刻陷入了剧烈的冲突和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时!
咻!咻!咻!
三道更加凝练、更加刺目的血红色光芒,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后山更高处、那祭祀洞窟的黑暗深处,暴射而出!
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任何人!
一道,精准地射向悬浮在半空、陷入剧烈痛苦挣扎的许婧琪本体!
一道,射向刚从地面爬出、正指着洞窟发出痛苦呓语的妹妹!
最后一道,则带着冰冷的毁灭气息,直射向瘫软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我!
这三道血光的速度快到了极致!比之前击飞王老头的那道更快!更狠!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除一切的意志!
半空中的许婧琪本体似乎感应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一声愤怒而不甘的尖啸,周身的血怨瞬间凝聚试图抵挡!但她的动作因为刚才的剧烈情绪波动而慢了半拍!
噗嗤!
血光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她仓促凝聚的怨气屏障,狠狠击中她的胸口!她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痛苦的惨嚎,整个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击飞出去,撞向远处嶙峋的山岩!周身翻滚的血怨瞬间黯淡溃散了大半!
另一道血光,则毫无悬念地击中了那个刚从地下爬出、毫无防备的妹妹身影!
嗤——!
如同烧红的刀子切过黄油!那个指着洞窟、发出痛苦呓语的身影,在接触到血光的瞬间,如同一个脆弱的肥皂泡,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噗地一声,彻底炸裂开来!化作了漫天飘散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暗红色光点!瞬间消散在冰冷的夜风中!
最后一道毁灭的血光,带着刺耳的尖啸,撕裂空气,瞬间便到了我的眼前!冰冷的死亡气息冻结了我的血液!
完了…这次…真的结束了…
就在那毁灭的血光即将将我彻底吞没的瞬间!
异变再生!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震颤,猛地从我紧贴在心口的左手上传来!
是那枚染血的银色叶形发夹!
它在我掌心…毫无征兆地…自己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带着玉石般温润光泽的乳白色光晕,猛地从发夹上荡漾开来!瞬间在我身前形成了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光膜!
噗!
那道足以将我彻底湮灭的血色光芒,狠狠撞在了这层突然出现的乳白色光膜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如同水泡破裂般的轻响。
那道凝练恐怖的血光,在接触到乳白光膜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竟然…如同冰雪消融般…无声无息地…溃散、湮灭了!
乳白色的光膜也随之剧烈闪烁了一下,变得近乎透明,随即彻底消失。掌心的发夹停止了震动,恢复了冰冷的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我活下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洞窟深处那发出攻击的存在,似乎也陷入了短暂的惊愕和沉寂。
我瘫在地上,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更深的茫然席卷而来。发生了什么安安的发夹…最后保护了我那光…那力量…是谁的许婧琪本体被击飞,她的妹妹被瞬间抹杀…洞窟里…还有谁!
我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望向那吞噬一切光线的祭祀洞窟。
洞窟深处,那片最浓稠的黑暗,如同煮沸的墨汁般,剧烈地翻涌起来!
一个更加高大、更加凝实、周身缠绕着如同实质般粘稠血浆怨气的…身影轮廓…缓缓地…从黑暗的最深处…浮了出来!
那身影散发出的气息…冰冷、古老、怨毒、还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神性威严
这股气息…比悬浮的许婧琪…更加恐怖!更加深不可测!仿佛…她才是这滔天血怨真正的…源头和主宰!
她悬浮在洞窟入口的黑暗中,看不清面容,只有两点比许婧琪更加深邃、更加冰冷、如同万载寒冰地狱般的血色漩涡之眼,缓缓转动,带着一种漠视一切的冰冷,扫过被击飞重伤的许婧琪本体,扫过妹妹消散的地方,最后…落在了瘫软在地、如同蝼蚁般渺小的我身上。
那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如同看待祭品般的…绝对掌控。
手腕上,那圈墨黑的印记,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猛地爆发出灼目的黑光!冰冷刺骨的死亡气息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和大脑!剧烈的痛苦让我眼前一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和冰冷吞没…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我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带着无尽悲悯和叹息的…童谣仿佛来自地底,又仿佛来自天际…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魂兮…归家…
血染桃根…怨结…千匝…
何日…得解…白骨…生花…
声音渐渐飘远,消散在呜咽的风声和无边的黑暗里。
意识沉沦。
黑暗。
冰冷。
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手腕上那圈墨黑的印记,如同活着的烙铁,在失去意识的混沌中依旧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灼痛和冰冷。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交织着,撕扯着我的灵魂,像要将我拖拽进一个永无休止的冰火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沉重的黑暗。不是阳光的温暖,而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淡淡血腥味的…暗红色。
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如同蒙着一层粘稠的血污。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凹凸不平、布满干涸深褐色污迹的粗糙岩顶。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味道——陈年的血腥、腐烂的泥土、还有一种…冰冷的、如同金属锈蚀般的怨气,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直冲大脑,带来阵阵眩晕和恶心。
我…在洞里
祭祀洞窟!
这个认知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我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大半!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刚刚复苏的心脏!
我挣扎着想动,却发现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每一块肌肉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后背被王老头抓伤的地方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我勉强转动僵硬的脖子,打量四周。
这里似乎是洞窟的深处。空间比想象中更大,像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腹腔。岩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无尽的鲜血反复浸染、渗透,干涸后形成的颜色。地面是冰冷坚硬的岩石,同样布满了深褐色的污迹,踩上去有种滑腻的触感。洞窟顶部垂下一些钟乳石,形状扭曲怪异,在洞窟深处弥漫的微弱暗红光线映照下,像无数倒悬的、干枯的肢体。
光源来自洞窟的最中央。
那里,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暗红色石台。石台表面异常光滑,同样布满深褐色的污迹,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永远无法洗净的图案。石台周围的地面,散落着一些早已腐朽破烂的布片、断裂的、颜色惨白的小块骨头…还有几枚早已锈蚀变形、依稀能看出是孩童佩戴的银锁或铃铛…
祭台!这就是白桃村举行那场血腥人祭的地方!那些骨头…那些银锁…是那些被献祭的孩子!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死死捂住嘴,才没有当场呕吐出来。巨大的悲愤和恐惧攫住了我。
而祭台的上方,悬浮着两个身影。
靠近祭台的位置,是重伤的许婧琪(本体)。她周身的血色怨气黯淡了许多,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那身刺目的红裙破碎不堪,露出下面更多狰狞的紫黑色伤痕。她悬浮的高度很低,几乎是贴着祭台面,身体微微蜷缩着,双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紧紧环抱着…一团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不断逸散的暗红色光雾!
那光雾…依稀能看出一个极其模糊、幼小的轮廓…正是之前被洞窟深处存在瞬间抹杀的妹妹残留的最后一点痕迹!
许婧琪低垂着头,浓密的黑发遮住了她的脸。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不再是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怨毒,而是一种…深沉的、如同母兽护崽般的悲伤、愤怒和无助!她那血色漩涡之眼死死地盯着祭台上方更高处悬浮的那个身影,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丝无法磨灭的恐惧
祭台上方更高处,悬浮着的,是那个从洞窟最深处浮出来的存在。
她的身形比许婧琪更加凝实,也更加高大。周身缠绕的怨气不再是翻滚的血雾,而是近乎凝固的、如同粘稠血浆般的暗红色物质!不断有怨毒的黑色符文在那血浆般的物质表面明灭闪烁,散发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古老邪恶气息!
她的脸隐藏在翻滚的血怨之后,模糊不清。只有两点眼睛——那不是漩涡!而是两轮缓缓旋转、深邃如同宇宙黑洞般的暗红色光轮!光轮中心,是两点更加细小、却散发着无尽冰冷与漠然的纯黑!那目光扫视下来,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俯瞰蝼蚁、掌控生死的绝对威严!仿佛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只是可以随意碾碎的尘埃!
她就是源头!白桃村血祭供养的东西!许婧琪滔天怨念的真正核心!或者说…她才是真正的许婧琪那个被献祭的少女怨念的最终凝聚体还是…某个借由这场血腥祭祀而苏醒的…更加古老恐怖的存在!
手腕上的黑印在这恐怖存在的注视下,再次传来剧烈的灼痛和冰冷!那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仿佛这印记本身就是连接我与她的锁链!买命钱…我是她标记的祭品!
就在这时,那悬浮在更高处的恐怖存在(姑且称之为血怨之主),缓缓抬起了她那由纯粹怨念凝聚而成、如同暗红水晶般剔透却布满诡异符文的手臂。她的指尖,没有指向我,而是…指向了重伤蜷缩在祭台上、死死护着妹妹最后残魂的许婧琪!
一股无形的、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意念波动,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降临在整个洞窟!
无…用…
残…次…
归…来…
断断续续、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意念碎片,直接砸进我的脑海!带着不容置疑的、抹除与回收的意志!
她要收回许婧琪的力量!或者说…她要抹除这个失败的分身,连同她护着的最后一点残魂!
不——!!!
一直蜷缩着、沉默的许婧琪(本体),猛地抬起了头!发出一声凄厉到灵魂都在颤抖的尖啸!那啸声中充满了极致的愤怒、绝望和不甘!她周身高低黯淡的血怨猛地燃烧起来!不是攻击,而是…一种献祭!她在燃烧自己仅存的本源力量,死死地护住怀中那团微弱的、属于妹妹的光雾!
她那双血色的漩涡之眼,第一次…清晰地、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绝望,越过了高高在上的血怨之主,竟然…看向了瘫在冰冷岩石地上的我!
那目光极其复杂!有刻骨的恨意(因为我是白桃村的后裔),有滔天的怨毒(因为我是她的猎物),但此刻,却更多了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走投无路的…疯狂祈求!
她…在向我求救为了她妹妹最后的那点残魂!
这个荒谬绝伦的念头让我浑身冰冷!一个索命的厉鬼…在向她的猎物求救
然而,现实没有给我任何思考的时间!
血怨之主那缓缓抬起的、由纯粹怨念构成的指尖,微微一动!
嗤——!
一道比之前抹杀妹妹时更加凝练、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红色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无声无息却又快如闪电,瞬间撕裂了许婧琪(本体)燃烧自身形成的薄弱屏障,精准无比地射向被她死死护在怀中的…那团微弱光雾!
许婧琪发出更加绝望凄厉的尖啸,不顾一切地用自己残破的身体去阻挡!但一切都是徒劳!那暗红光束如同无物,轻易地穿透了她的怨气躯体,眼看就要将那最后一点代表妹妹存在的微弱光雾彻底湮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我的身体…动了!
不是我的意志!而是…我紧攥在左手、一直死死按在心口的那枚染血的银色叶形发夹!
它…再一次…自己剧烈地震动起来!
一股远比之前在洞外更加清晰、更加汹涌的、带着玉石般温润却坚韧无比的乳白色光芒,猛地从发夹上爆发出来!这一次,光芒没有形成护罩保护我,而是…如同有了自己的意志!化作一道乳白色的、凝练如实质的光束,后发先至,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地…撞向了那道即将湮灭光雾的暗红色毁灭光束!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嗡鸣在洞窟中回荡。
乳白与暗红,两股性质截然相反、却都蕴含着强大力量的光束,在祭台上方、在那团微弱光雾的前方,狠狠地撞击在一起!
没有湮灭,没有溃散!
两股力量如同两条狂暴的巨龙,瞬间纠缠、撕咬、湮灭!爆发出无声却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能量乱流!刺目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血腥的洞窟!将岩壁上干涸的血迹、散落的白骨、祭台的污迹,映照得纤毫毕现!也照亮了悬浮在高处、那血怨之主模糊脸上…第一次出现的…一丝极其细微的…惊愕和…凝重
她似乎…认得这乳白色的力量!
光芒的中心,能量激烈对冲湮灭,形成一片混沌的光域!那团代表妹妹的微弱光雾,被这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波及!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声音。
那团微弱的光雾…在乳白与暗红交织的毁灭性乱流中…如同风中残烛…彻底…消散了…
连最后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洞窟内狂暴的能量乱流缓缓平息,刺目的光芒逐渐黯淡,只余下祭台上方那片被能量冲击得更加狼藉的空间,以及…缓缓飘落的、如同灰烬般的能量碎屑。
死寂。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的死寂,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洞窟的每一寸空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许婧琪(本体)悬浮在祭台边,维持着那个徒劳的保护姿态。她怀中,空空如也。那最后一点属于妹妹的光雾,彻底消失了。
她低着头,浓密的黑发完全遮住了她的脸。身体一动不动,周身那原本因为燃烧本源而剧烈波动的血色怨气,此刻如同燃尽的灰烬,彻底黯淡、凝固下来。没有愤怒的尖啸,没有绝望的哀嚎。只有一种…死寂的、仿佛连灵魂都被彻底抽空的…凝固。
一股无法形容的、比滔天怨毒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冰冷气息,从她凝固的身体里弥漫开来。那气息,仿佛连这洞窟里弥漫的万年怨气都要冻结。
而悬浮在更高处的血怨之主,那两点缓缓旋转的暗红光轮,也注视着下方凝固的许婧琪。光轮中心那两点纯黑,依旧漠然,但周围翻滚的血浆般怨气的波动,似乎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连她,也为这瞬间的死寂和那凝固的绝望所触动或者…仅仅是猎物失去反抗后的无趣
我瘫在冰冷的岩石地上,浑身冰冷,如同坠入冰窖。手腕上的黑印依旧灼痛,但此刻那痛苦似乎也变得麻木。左手里,那枚染血的银色发夹,在爆发出那道乳白色的光束后,彻底失去了光泽,变得冰冷而沉寂,表面甚至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王安安最后的力量…为了阻止血怨之主抹杀妹妹的残魂…也耗尽了…或者说…失败了…
那光雾…还是消散了…
为什么安安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最后爆发的力量…那乳白色的光…是什么血怨之主似乎认得它…它似乎与这洞窟…与这场祭祀…有着某种关联
巨大的谜团和冰冷的绝望包裹着我。一切的挣扎似乎都失去了意义。师傅死了。安安彻底消散了。许婧琪的妹妹也彻底湮灭了。许婧琪(本体)陷入了死寂的绝望。而高高在上的血怨之主…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祭台上方那凝固如雕塑的许婧琪(本体)。她的身体,开始极其轻微地…颤抖起来。
不是愤怒的颤抖。
而是…一种无法抑制的、仿佛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悲恸到极致的…战栗!
浓密的黑发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滴落下来。
一滴…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泪般的液体…悄无声息地…滴落在下方布满深褐色污迹的冰冷祭台上。
啪嗒。
极其轻微的一声。
在这死寂的洞窟里,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许婧琪的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剧烈!那死寂凝固的怨气,如同被投入火药的冰层,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沸腾、翻滚!不是之前的狂暴毁灭,而是一种…彻底失控的、充满了无尽悲恸和绝望的…暴走!
嗬…呃…啊——!!!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撕裂了所有压抑的、凄厉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尖啸,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啸声不再仅仅是怨毒和疯狂,而是凝聚了世间所有痛苦、所有悲伤、所有绝望的终极哀嚎!仿佛一个灵魂被生生撕裂成亿万碎片!
随着这声泣血的尖啸,她周身那原本黯淡凝固的血色怨气,如同被点燃的汽油桶,轰然爆发!瞬间膨胀、沸腾、翻滚!颜色由暗红转为刺目的猩红!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毁灭气息!不再是受控的力量,而是…彻底失控的、源自灵魂崩溃的…自毁般的能量风暴!
这股猩红的、失控的毁灭风暴,不再区分目标!不再有理智!如同决堤的血色洪流,带着许婧琪那被彻底碾碎灵魂的终极哀嚎,疯狂地、无差别地席卷向洞窟的每一个角落!首当其冲的,便是悬浮在她上方、那高高在上的血怨之主!
血怨之主那缓缓旋转的暗红光轮猛地一凝!她似乎也未曾预料到这卑微分身会爆发出如此失控、如此纯粹、源于灵魂自毁的终极力量!那漠然的意念波动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惊怒!
蝼…蚁…安…敢!
冰冷的意念如同惊雷炸响!她周身那粘稠如血浆的怨气瞬间凝聚,化作一面厚重的、铭刻着无数扭曲符文的暗红巨盾,挡在身前!试图抵御这失控的血色风暴!
轰隆——!!!!!
猩红的风暴与暗红的巨盾狠狠撞在一起!
如同两颗蕴含着灭世之力的星辰在狭小的空间内猛烈对撞!
无法形容的巨响!整个洞窟都在剧烈摇晃!岩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巨大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毁灭的飓风,瞬间横扫一切!
我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这股无法抗拒的毁灭力量狠狠掀飞!身体重重撞在后方坚硬的岩壁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猩红和黑暗吞噬!剧痛和巨大的冲击让我瞬间失去了所有知觉…
最后的意识碎片里,只有一片席卷天地的血色风暴…血怨之主那惊怒的意念…还有…那枚从我无力摊开的手掌中滑落、滚入黑暗角落、布满裂痕的冰冷发夹…
以及,手腕上,那圈墨黑的印记,在风暴的中心,如同被唤醒的深渊之眼,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黑暗。
粘稠的、仿佛凝固了千万年的黑暗,包裹着下沉的意识。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只有一种缓慢的、永恒的坠落感,像一颗坠向无底深渊的石子。身体早已失去知觉,仿佛碎裂后又被无形的力量重新拼凑,却拼得支离破碎,每一寸骨骼都发出无声的呻吟。唯有左手腕上那圈墨黑的印记,如同深渊睁开的独眼,持续不断地散发着灼痛与冰冷,两股力量在残破的躯壳里撕扯,成为这无边死寂中唯一的锚点,提醒着我还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感,如同针尖刺破厚重的幕布。
眼皮沉重得像焊死的铁门。我用了不知多少力气,才将它们撬开一道缝隙。
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浑浊的血水。首先看到的,是惨白的天花板。不是洞窟里狰狞的岩顶,而是…平整的、刷着劣质白灰的天花板。一盏蒙尘的、没有打开的日光灯管,悬挂在视野中央。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陈旧的霉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的淡淡腥气。这味道…有些熟悉。
安山疗养院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电流,击穿了混沌的意识。我…回来了从那个地狱般的洞窟…回到了母亲所在的疗养院
身体依旧动弹不得,像被无形的石膏封住。只有眼珠还能极其缓慢地转动。视线艰难地扫过四周。
惨白的墙壁。冰冷的铁架床。床单是洗得发硬的灰白色。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个印着疗养院标志的白色搪瓷杯。窗户紧闭,厚重的深蓝色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从缝隙里透进一丝极其微弱的天光,分不清是晨是昏。
这是一个单间。比母亲之前待的活动室更安静,也更…死寂。
我怎么会在这里是谁把我送来的血怨之主呢许婧琪呢那场毁灭性的风暴…最后怎么样了白桃村…那个诅咒之地…
无数混乱的念头在麻木的脑海中冲撞,却得不到任何答案。手腕上的黑印灼痛依旧,那冰冷的侵蚀感似乎…变得不同了。不再是纯粹的外来力量强行注入,更像是一种…从内部骨髓深处弥漫开来的寒意仿佛我的血液、我的骨髓,都正在被染上某种冰冷污秽的颜色。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护士服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她脸色蜡黄,眼袋很重,眼神疲惫而麻木。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药瓶和水杯。她径直走到床边,动作机械地放下托盘,拿起药瓶,倒出几片白色的小药片。
吃药了。
她的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情绪,像在对着空气说话。她拿起水杯,另一只手熟练地捏开我的下颌,就要把药片塞进来。
她的手指触碰到我下巴的皮肤。
冰冷!
一种不同于体表温度的、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瞬间从她指尖传递过来!
我猛地一个激灵!混沌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刺激得清醒了几分!眼珠死死地盯住护士的脸!
她的眼睛…瞳孔深处…似乎…极其快速地掠过了一丝极其黯淡、极其诡异的…暗红色光点快得如同幻觉!她的表情依旧是那副疲惫的麻木,仿佛刚才那冰冷的触感和眼中的异色从未发生。
张嘴。
她重复道,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这不是正常的冰冷!这感觉…和洞窟里那些怨气的冰冷…如出一辙!
我死死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抗拒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气流声。
护士那麻木的脸上,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捏着我下巴的手指,力道加重了。那冰冷的触感更加清晰、更加深入!仿佛要直接冻僵我的骨骼!
不吃药,病怎么好
她的声音依旧平板,但眼神深处,那丝难以察觉的暗红似乎又闪烁了一下,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或者说…一种看待不听话物品的漠然
就在这僵持的、冰冷的恐惧中,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和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刘姐,3号床那个躁狂的又闹起来了,王医生让你过去看看。
护士捏着我下巴的手顿住了。她眼中那丝诡异的暗红瞬间隐去,恢复了彻底的麻木和疲惫。她松开手,直起身,拿起托盘,看都没再看我一眼,转身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病房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我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粘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刚才那冰冷的触感和护士眼中转瞬即逝的暗红,像毒蛇的信子舔过心头。安山疗养院…这里…也不对劲了!或者说…诅咒的力量…已经…渗透出来了
手腕上的黑印传来一阵新的悸动。不再是单纯的灼痛和冰冷,而是一种…诡异的麻痒感。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左手腕。
瞳孔骤然收缩!
那圈原本只是墨黑、如同纹身般的印记,此刻…竟然…发生了变化!
墨黑的底色依旧,但在那圈印记的边缘,极其诡异地…生长出了几条细微的、如同毛细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那纹路扭曲蔓延,隐隐构成了一种…极其抽象、却让我瞬间联想到白桃村后山那些枯死桃树枝干的…图案!
更恐怖的是,在那圈印记的中心,那一直散发灼痛感的源头,皮肤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鼓动了一下!像是一颗…沉睡的…邪恶种子…被唤醒了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诅咒…并没有结束!它在我体内…扎根了!它在…生长!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几乎要将我再次拖入黑暗。不行!我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白桃村!母亲!
我挣扎着,用尽全身每一丝残存的力气,试图挪动身体。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如同无数钢针攒刺。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像是从泥沼中拔出一根深陷的肢体。汗水混合着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半天。我终于侧过身,面朝着门口的方向。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刚刚积攒起的所有力量,肺部火烧火燎,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走进来的不是护士,而是一个穿着深色夹克、面容疲惫、眼袋浮肿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和一支笔。我认得他,是清远市局刑侦队的赵警官,当初处理王老头尸体时见过。
他看到我睁着眼睛,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走到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许发财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无法说话,只能极其轻微地眨了一下眼。
赵警官翻开文件夹,看着里面的资料,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语气沉重:你醒了就好。有些事情…需要跟你核实一下。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关于…白桃村。
我的心猛地一沉!死死盯着他。
三天前,我们接到无锡村所在辖区派出所的协查通报,说在荒山发现一个重伤昏迷的年轻人,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只在你贴身口袋里找到一张安山疗养院的探视卡,名字是你母亲许秀兰的。
赵警官的声音低沉而平板,我们把你接了回来。你的伤势…很重,多处骨折,内脏出血,还有严重的冻伤和…不明原因的器官衰竭迹象。能活下来,是个奇迹。
他合上文件夹,目光锐利地看着我:现在,告诉我,许发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江白省无锡村那种地方你身上的伤…还有…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盖着薄被的手腕位置,…白桃村,到底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我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无法组织出任何语言。那地狱般的场景——翻腾的血怨、绝望的尖啸、湮灭的光雾、失控的风暴、冰冷的祭台、还有…手腕上这正在生长的诅咒印记…如同破碎的噩梦碎片,在脑海中疯狂冲撞。
赵警官看着我的样子,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和凝重。他拿出手机,调出几张照片,将屏幕转向我。
我们在你被发现地点附近的山路上,发现了这个。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屏幕上,是一张放大的现场照片。泥泞的山路上,散落着一些…东西。
几枚早已锈蚀变形、沾满泥污的银锁和铃铛…样式古老,与我记忆中洞窟祭台旁散落的那些…一模一样!
还有…半截断裂的、颜色惨白、明显属于孩童的…细小臂骨!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瞬间停滞!洞窟里的东西…被那场风暴…带出来了!
法医初步鉴定,这些骨头…年代很久远。
赵警官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冰冷,更诡异的是…白桃村。
他滑动手机屏幕,下一张照片跳了出来。
那是一张航拍的俯视图。熟悉的村落轮廓——枯死的桃林、破败的房屋…然而,整个村子…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活动的迹象!街道上空无一人,房屋门窗紧闭,像一座巨大的、被遗弃的坟墓!
我们接到无锡村那边的协查通报后,第一时间联系了白桃村所属的乡镇派出所,让他们去村里看看情况。
赵警官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气,结果…派去的两个民警,在村口…就吓得跑了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极其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他们说…整个村子…静得可怕。一个人都没有。但是…在村口,在那片枯死的桃林里…还有…每家每户的门前…都发现了东西。
他再次滑动屏幕。
下一张照片,是村口那片枯死桃林的特写。狰狞扭曲的枯枝下,泥泞的地面上…赫然插满了东西!
一根根惨白的、顶端被削尖的…人腿骨!如同某种邪恶的界桩!密密麻麻!一直蔓延到村子深处!在惨淡的天光下,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森然死气!
还有…
赵警官的声音干涩,每家每户紧闭的门板上…都用一种…暗红色的、粘稠的…像是干涸血液的东西…画着一个…
他停住了,似乎那个词难以启齿。
我的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胸膛!一个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
赵警官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奠’字。
奠!
如同一个炸雷在死寂的病房里爆开!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白桃村…全村…都死了像村长一样…被拧断了脖子被画上了奠字那些腿骨界桩…是警告还是…某种邪恶仪式的残留
手腕上的黑印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悸动!那中心鼓动的感觉更加强烈了!皮肤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苏醒!在…吮吸!那几条新生的、如同桃树枝干般的暗红纹路,颜色似乎…又深了一点!
赵警官紧紧盯着我骤然变化的脸色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的眼神锐利如刀:许发财!你知道什么!告诉我!白桃村全村一百二十七口人!包括你母亲许秀兰所在的安山疗养院记录显示她已于三天前凌晨…突发心源性猝死!全都…联系不上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在村里留下这些…这些东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亲…也…死了
突发心源性猝死三天前凌晨
那个时间…正是我在洞窟里,经历那场毁灭风暴的时刻!
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仿佛一桶冰水混合着无数细小的冰针,狠狠浇遍全身!母亲…她…是因为诅咒因为血怨之主的湮灭还是…因为我这个祭品最后的挣扎,触发了某种连锁反应
嗬…嗬…
我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鸣,身体因为极度的悲痛和恐惧而剧烈抽搐起来!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再次开始模糊。
手腕上,那圈墨黑的印记中心,皮肤之下那鼓动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仿佛一颗邪恶的心脏,正在我的血肉之中…缓缓复苏!那几条暗红色的桃枝纹路,如同吸饱了养分的藤蔓,开始向着小臂上方…极其缓慢地…蔓延!带来一种诡异的、深入骨髓的麻痒感。
赵警官被我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医生!医生!
病房门被推开,之前的护士和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冲了进来。
病人情绪失控!血压心率异常!
医生快速检查着床头的监护仪,上面跳动的数字一片混乱。
护士熟练地拿起一支注射器,吸满了透明的药液。她的眼神依旧麻木,但在俯身靠近我,准备注射的瞬间,我再次清晰地看到了她瞳孔深处…那转瞬即逝的、冰冷的暗红!
按住他!
医生命令道。
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我的肩膀。是护士的手!那股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怨气冰冷,瞬间透过薄薄的病号服,渗入我的皮肤!
不…不要…
我发出微弱的、绝望的嘶鸣,拼命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冰冷的针尖刺破了皮肤。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悲痛、所有的恐惧…还有手腕上那正在疯狂悸动、蔓延的诅咒印记。
黑暗再次降临。
这一次,黑暗不再沉寂。
在意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我仿佛…听到了声音。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声音。
一个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怨恨和古老回响的声音,如同无数冤魂在深海中低语:
血…债…
祭…品…
桃…根…
…苏…醒…
声音渐渐模糊,最终被另一种声音取代。
沙…沙…沙…
极其轻微,如同穿着柔软布鞋,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缓慢地…拖行。
那声音…很近…很近…
仿佛…就在…这间病房…冰冷的地板上…
作者结语:感谢大家的观看……..活着的我还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