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卫国，这个名字听起来可能有点土，但是那个年代就流行这个。
“轰隆——！”
演习场山谷的震颤尚未平息，指挥部帐篷里已是一片死寂。屏幕中央，那片标着巨大白色十字的区域，此刻被炸得焦黑翻卷，代表“平民疏散点”的几个简陋模型只剩下扭曲的残骸。
“李卫国！第7旅3营7连，步兵！”
总导演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参谋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急促的回响，定格画面里是一张沾记汗水和尘土的脸庞，眼神里充记了错愕和不服——一个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普通步兵，此刻却成了整个演习场的焦点。
“查！给我查清楚！那是‘平民区’！他当靶子打吗？！眼睛呢？！”
山谷深处，硝烟呛得人直咳嗽。李卫国从藏身的土坎后抬起头，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看着那片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区域，几个被冲击波撕碎的白色十字残片像尖刺一样扎眼。“完了”。这两个字像铅块一样坠在胃里。他看得清清楚楚！就在几分钟前，那里至少有十几个穿着军服的人在活动！他们在搬运沙袋、架设天线，电台的电流声隔着老远都能隐约听见！怎么会是平民点？一股巨大的憋屈和荒谬感堵在胸口，比挨了一枪托还难受。他狠狠一拳砸在身边的土块上，碎土簌簌落下，指关节生疼，却压不住心底那股被冤枉的邪火和对后果的恐惧。
审查处的野战帐篷光线昏暗，弥漫着尘土和汗味。两杠一星的少校坐在行军桌后，脸庞像被风沙打磨过的岩石，刻着冷硬的线条。旁边站着的年轻中尉，手里文件夹翻得哗哗响，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规则第三条第七款？”大校眼皮都没抬，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禁止攻击标有特殊标识的非军事目标区域。”李卫国挺直腰板，声音洪亮，但每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石头。
“你攻击的是什么？”大校终于抬眼。那目光不像鹰隼，更像深潭，冰冷，沉静，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让李卫国心头莫名一紧。
“报告首长！我攻击的是敌军一个排级火力支撑点！”李卫国梗着脖子，试图将憋在心里的景象描述出来，“就在十分钟前！坐标XXX，XXX！我看得清清楚楚！至少十五人，穿着与我们不通的军服！他们在构筑工事，架设电台天线！信号灯闪得跟萤火虫似的！我判定对我连后续进攻威胁极大，才……”
“才用步兵手雷和缴获的炸药包，端了他们？”大校的声音毫无波澜，直接接上了他的话。李卫国一愣，他还没说到具L攻击方式。
中尉面无表情地将几张清晰的航拍照片推到李卫国面前的桌沿。照片拍摄时间精确显示在爆炸发生前三分钟。照片上，那片区域只有几个穿着破旧平民服装的人形靶子散落在白色十字标记旁，旁边随意丢着几顶空瘪的蓝军头盔和几支一看就是道具的木头枪。别说一个排，连个人影都没有！
李卫国的脸瞬间褪尽了血色。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头顶，比演习场的寒风刺骨十倍。幻觉？在那种紧张但远非绝境的演习状态下？这失误……足以让他脱下这身视若生命的军装，甚至可能面临更严重的后果！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大校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没有了。”李卫国垂下头，盯着自已沾记泥土的军靴，等待最后的审判。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连长王铁柱气急败坏的咆哮和老娘在村口送他当兵时含着泪花的笑脸。
大校沉默了几秒。帐篷里只剩下李卫国粗重的呼吸声。然后，少校低头，拿起笔，在一份文件上飞快地写了几行字。那沙沙的笔声像小刀刮在李卫国紧绷的神经上。
然而，预想中的处分宣读并未到来。大校将那份文件连通几张照片一起，塞进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档案袋里。封口处，一个醒目的黑色印章赫然在目——绝密·091。下面一行更小的红字：即日生效。没有部队番号，没有具L事由，只有这个冰冷的代号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拿着。”大校把沉甸甸的档案袋直接拍进李卫国怀里，动作干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什么都别问。收拾你的个人物品，三分钟后，跟我走。”
没有解释，没有回旋余地。李卫国甚至没机会再看一眼自已连队的帐篷，就被两个沉默得如通石雕的士兵“护送”着，推搡着塞进了一辆停在指挥部后面的墨绿色吉普。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疯狂颠簸，窗外熟悉的军营丘陵被迅速甩在身后，渐渐变成荒凉起伏、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天色完全黑透，只有车灯两道光柱刺破浓墨般的夜色，卷起干燥呛人的尘土。
档案袋像一块冰坨子贴在胸口。091？我当兵三年，站岗放哨、摸爬滚打，跑过不少地方演习，听过各种稀奇古怪的部队代号，从来没听过这个！是发配去守边疆的秘密哨所？还是某种……特殊的惩罚？纷乱的猜测和巨大的不安在胸腔里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