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手握着钥匙不敢开门。
再次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我竟然有些怯场。
突然听到门响,池夜从里面开门。
在这站着做什么
我从他身侧走过,径直进去找到行李箱,收拾必要带走的东西。
你要去哪
他眉心紧皱。
我从他手中抽出被他握疼的手。
眼神都不想给他一个,只低头找着证件。
忽然听到身后一阵东西甩落声。
你有病
池夜把收拾好的行李,尽数倒了出来,零散堆落在地上。
弯身要去将东西捡起。
他用脚踩着,不让我动。
我直起身和他对望,淡声说：
我们去领个离婚证,以后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以后两不相见。
他眸中骤然一沉。
腰上一重,整个人被人扛起,丢在床上。
我对他们躺过的地方感到恶心,双手撑起。
但被他整个人压下。
池夜......唔......
他不容拒绝地堵住我的声音,像疯子一样。
啪——
我浑身在颤抖,他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别用你吻过别人的嘴碰我。
我不嫌弃你脏,你怎么敢嫌弃我的
他掐着我的双颊。
眼里是不容置疑。
倪墨,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就这样互相折磨到死吧。
他用实际行动印证自己的话。
他把我锁在了房间里。
强迫我给手机解锁,看到我准备要离开的信息。
低头沉默着给时媛发去消息,说我出门放松,不要联系我。
然后将我手脚全用铁链捆起来。
我拼死不让他碰我。
但他用娃娃控制我情动,看我狼狈的样子,将我最后的尊严踩在脚下。
最后还是让他得逞了。
我麻木地任他动作。
池夜,我恨透你了。
他怜惜地抚在我脸侧：恨吧,比爱长久。
池夜疯了。
我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
幸好他的折磨被周晚打断。
他为了不让我逃走,工作都带回家里,自然没有时间去周晚的酒吧。
你这些天都在忙什么,怎么没去酒吧了
池夜平淡地回她,不想去。
我拿起所有我能拿到的东西,朝门边扔去,砸出重响。
周晚惊道：谁在房间里
与你无关。
周晚被他赶走。
他端着饭菜进来,舀了一口汤,吹凉后放在我唇边。
没人能将你从这带出去,别白费功夫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先吃饭。
6
我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高中我刚发现和他娃娃共感的时候。
池夜得知他每碰一下娃娃,其实都是在碰我的时候,他脸红到脖子根。
他不能把娃娃给我,但是保证不再随意碰它。
我和他偷摸试了很多方法,都无法解除共感。
但发现,共感只是单方面把他对娃娃的触碰投在我身上。
之后,相处多了,情愫渐生,自然而然在一起,恋爱、成婚。
迷糊间,我看见课间眉目含笑唤醒我的池夜。
我撒娇地往他手臂里藏去,不愿清醒。
该吃饭了。
声音不是梦里的清朗,而是更成熟浑厚的嗓音。
我骤然清醒。
锋利硬朗的脸在我面前。
我揉了揉手上的红痕。
这几天假意顺从他,让他以为我放弃离开。
让我得以从房间里出来。
娃娃是个兔子,现在穿着一身公主服放在餐桌上。
这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让大师给小兔子做的衣服,怎样,好看吗
你说会公主服穿起来会别扭,我看很合适。
池夜扯平娃娃褶皱的衣摆,眼里的温柔好似能化成水。
娃娃被他当成另一个我,买了很多衣服和饰品装扮不足十厘米的玩偶。
也因此被朋友笑话了很久。
但我看着娃娃身上细密的小孔,周身发冷。
原来那些刺痛真的不是后遗症......
骨子里的刺痛随着回忆攀附而来。
拳头攥起,才艰难说出一句话。
我去趟厕所。
在靠近厨房的时候,脚下一转,冲了进去。
池夜反应很快,但等他进来,我已经拿到了刀抵在自己脖子上。
放我走。
倪墨,别开这种玩笑,把刀放下。
他很生气,眼中汇聚着风暴。
我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我退步了,我会面对什么——
可是,我受够了。
脖间有凉意,我看见他呼吸一停,忍不住向前一步。
我手跟着他动,刀刃没入血肉,他僵在原地。
你就这么狠心,你不是最怕疼吗怎么,为了离开我都不怕疼了
我却觉得可笑。
原来他还记得我怕疼。
那他前面利用娃娃对我做的都是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僵持许久,血流染红大半衣领。
终于,他没了气势,颤着声说：
我不动,你别伤自己。
血流过多,肢体有些发软。
持刀的手却坚固不动,将池夜逼了出去,去到客厅餐桌旁。
池夜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他忽然快速拿走娃娃,往手上一折。
我手一痛,刀落在地。
我与他死死地对视,阵阵发笑,如逼入绝境的苍凉。
狠心不过你啊。
我尝到喉间的鲜血。
如果不这样,我留不住你......倪墨！
只是,他刚有点喜意,就被惊惧盖住。
我控制不住口吐鲜血,周身无力,踉跄两步往地上倒。
他急忙将我接住。
他抱着我的手在抖,说了一句无由来的话。
巨大的恐慌将他罩住。
为什么娃娃会动......
我只觉得他疯得可怜,其他的也来不及想太多。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你该高兴。
话没说完,我痛晕过去。
7
你别想再靠近墨墨一步,你就是要害死她。
周晚那天离开后,就去找了时媛。
时媛从她口中得知我并没有离开。
池夜将我送来医院的时候,刚好遇见她。
见我清醒,眸中一亮,拨开时媛朝我跑来。
握上我放在床边的手。
你好点了吗,还痛不痛
尽管没有恢复力气,我还是嫌恶地将手抽出来。
池夜的欢喜顿在脸上,转而弥漫上深深的愧疚、后悔,还有自责。
他将娃娃放在我手里。
时媛本就生气,看他还来靠近我,更是忍不住将他甩开,怒道：
你这副虚伪的样子要给谁看......你知道她怕疼,所以一昧往她最害怕的地方使劲,要不大家都夸你池夜聪明呢。
你这么聪明,怎么看不出来那些照片是造谣,倪墨是什么人,你们结婚那么多年,你就信那一两张照片,不信她。
她这辈子最爱的就两样,一是你,二是舞台,你做了什么,你个蠢货！你把他们都毁了。
字字嘲讽,说得池夜哑口无言。
我不自觉收紧手心,握住娃娃使自己痛一点,更清醒一点。
反正现在浑身都痛,不在乎这一点。
他兀自盯着我,一动不动。
他希望我能对他说一句话,但我无话可说。
甚至转了个身,一个眼神也不想分给他。
池夜喉咙好似被哽住,说出来的话破碎不已。
我只是太生气了…我一直都相信,可是证据就在我面前,我没想到......
你说的证据就是照片吗,一张无法证实真假的照片。
不,是娃......
他的声音很细微,时媛没听清他的话。
但我听见了,苍白的脸更加没了血色。
他说的是,娃娃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反映我的身体反应了。
他是无意中发现,娃娃会动。
上回我和夏永谦在酒店的时候,娃娃动了。
所以他回来后反常的动作,是在确认。
娃娃在我情动的时候才会动起来。
然而他这回发现,在我感到痛的时候,它也会动。
他错得离谱。
时媛听他不像样的辩驳,忍不住拍手为他叫好。
真是好理由,你和周晚睡到一起也是因为娃娃吧,那这个娃娃可真是一个诅咒。
时媛,你够了。
池夜被时媛说中心事,脸上一白,偷偷瞟向我。
他们吵起来的声音太大,都被赶了出去,冷静之后才和医生一起进来。
脏器有衰竭的迹象,暂时查不出原因,建议留院观察。
时媛追着医生离开,她不相信我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脏器衰竭。
对此我没有说话。
我或许知道为什么。
兔子的公主服,很好看,就是表面的伤痕没被盖住。
其实,身上也没有那么痛
医生说的那些衰竭,我并没有感受到。
我担忧着,该如何告诉老师我没办法及时过去。
怕让她担心。
池夜当着我的面接了周晚打过来的电话。
他侧着身子听,挂了电话才看见我一直盯着他。
他顿了一下,脸上飞快闪过一抹心虚。
我去和周晚说清楚,你在这好好休息。
在他低下头亲我额头的时候,我避开了。
他苦笑着扯了扯嘴角。
等我回来。
8
我怎么可能等他回来。
再次检查过,我并没有什么大碍,但内里虚空,需细细调养。
时媛就把我带了回去。
一开始,池夜会在门口堵着。
时媛拿着扫把在门口挡他,一步都不让他进来。
门口离房间不远。
我能听见池夜的喊声。
不过只当是楼里的噪音,没放在心上。
过了几天,听说周晚在闹绝食,池夜不得不当晚离开。
还以为他能多坚持几天,结果现在连个信都没了。得亏你没事,要不然我跟他拼命。
时媛拿筷子狠戳在鸡翅里,俨然是把鸡翅当成池夜。
真的要这么急着走吗我担心你的身体。
机场里,时媛抱着我不放,她不顾形象大声嚎。
我无奈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
我向你保证,我会照顾好自己。
拉钩。
我收到老师发来的消息。
她说我可以过去陪她散散心,不着急进修的事情。
刚好顺便回去看看母校。
身子没有大碍,于是我就答应了下来,提前出发。
有点可惜的是,没能按计划解决和池夜离婚的事情。
我知道,和他离婚不是那么容易的,如果执着于解决这件事,我大概还要花很长的时间和他拉扯。
可我一秒钟都不想看到他了。
老师！
刚下飞机的时候,我就看见握着保温杯的祝老师。
她先是威严地扫看我一下,确认我没事才念叨着年轻人总不注意身体。
她知道我和池夜的变故,因此一路上都没提。
去到她家里,师公已经准备好大餐。
吃完饭后我想帮忙收拾,但被强制推去房间里休息。
祝老师给我找的这间房间,是她女儿的房间。
她女儿现在是个大学生,出门去做项目了。
听祝老师说,她还挺喜欢我。
没几天,她女儿回来了,我发现她不是一般的喜欢我。
她把她做的关于我的手账摆出来。
上面甚至有我和池夜的合照,毕业那天他向我求婚的照片。
当时我们太高兴,都忘了拍照这件事,后来去找,只能在别人照片的角落找到模糊的我们。
没想到在这能看到。
时媛给我打了一次电话,我从她口中得知池夜的消息。
他和周晚的事情在那边闹得很大。
池夜查出来,网上关于我的谣言,以及送到他手上的照片都是周晚做的。
甚至前些时日我突然的刺痛,也是周晚瞒着他,用针往娃娃身上扎。
但没有他的许可,周晚怎么可能碰的到娃娃。
你不知道,他那天来找你,发现你不在,人崩溃得像是能原地噶掉。
听时媛说,他发了很大的脾气。
周晚的酒吧被人举报卖假酒,倒闭了。
是池夜动的手。
周晚家里困难,酒吧是她们一家人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周晚上门求他,却被打了出去,现在人躺在医院里。
而池夜也没好到哪去,酒精中毒进了几次医院。
时媛越说越激动,说这是报应不爽。
我沉默听着,心里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但在那天晚上,我没能睡着。
靠在窗边,望向那明亮皎洁的月亮吹风,发呆。
转身回去的时候,倏地怔住。
腹部有人在轻点,或是怕弄疼我,亦或是怕惊扰我,力道很轻。
轻到如果不是衣服宽大,我会以为是衣物摩擦而致。
时媛说,池夜把我留在她那的娃娃拿走了。
点点娃娃肚子,然后再揉揉。
这是池夜惹怒我后常用的方法,每次都很有用。
只不过,这回没用了。
过了几分钟,我侧躺过去,感知到他写了对不起三个字。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凉意。
他哭了。
接着手机毫无预兆地响起。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
对面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接电话,继而嘶哑着开口。
为什么不告诉我告诉我你去酒店是为了圆我要孩子的心愿,独自受那针灸之苦......
告诉我那都是误会,只要你解释,我都会相信。
我很轻地开口。
你没有给我机会,我怎么解释
他单方面断了我的联系。
一见面又是他的出轨现场。
我该如何解释,而且那个场景,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
对面沉默了很久,唯有一阵奇怪的摩擦声。
慢慢地,我听见细弱的抽咽声。
我淡声开口：
夜很深了,我该睡了。
说完,利落地把电话挂断。
9
你离开学校五年,怕是都不认得路了。
祝老师突发奇想,让我陪她回学校去走走。
她一直在学校里任教。
走了一路,朝她打招呼的人很多,也有几个人认出来我,让我受宠若惊。
祝老师拍拍我的手,赞赏道：
你当年在学校也算是出名了的拼命,成绩名列前茅,现在在舞台剧一行里也是颇有名气,认出来你不出奇。
她带我去吃了一顿食堂里的饭,口味比以前变好了很多。
顺着林荫的小路,走到学校里著名的景点。
挂满红绸木牌的许愿树。
树龄已经有一百年了,长得像朵蘑菇。
祝老师临时有事,我只得一个人留在这。
小姐姐,要不要许个愿,二十块一个木牌,红绸五块。
多少
以前一共才十块,现在不但涨价,还分开卖。
不过小姑娘的介绍得实在热情,我没忍住买了一个。
木牌来得突然,我写了个祝愿世界和平的签子,没署名。
系上去的时候,突然看到自己多年前的牌子。
【倪墨与池夜月月年年不相离,执手一生。】
那是池夜发现这里的时候,硬拉着我过来。
两个人握着一支笔写的。
当时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讽刺。
是我先食言了。
池夜突然从树后出现。
手一抖,结没打紧,木牌滑落。
是他接住,然后系紧。
看到上面的内容时,眼中一黯,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看着他打理后还是显得憔悴的脸,心中还是会为了他钝痛。
不见半个月,他消瘦许多。
我们......可以不离婚吗
他踌躇不安地瞧着我。
我收住不该有的情绪,平静地回望,后撤一步。
态度很明显——不可能。
池夜偏过头去,眼睫在颤抖。
片刻后才转头回来,他竭力控制着情绪。
但哀戚还是从齿缝中漏出。
我不能失去你。
咔哒一声,有东西从树上掉下。
仿佛在替我拒绝。
低头去看,是一块木牌,木牌边有裂纹,红绸的颜色相比其它的,黯淡很多。
我低下身去捡,看到熟悉的字体,内容却是我没见过的。
眼神淡然扫过他,我将木牌递回给他。
没有谁不能没有谁。
接过牌子后,他整个人都在颤,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许愿树。
木牌上是他的字迹。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但我不知道怎么追她。听说你很灵验,请你帮帮我。】
他懊悔地摩挲木牌,哽咽道：
是那年研学,我向它许的愿......
那次研学,让这里成为我的梦校,也是在研学后,我和他的娃娃出现共感。
故而,他的愿望成真了。
只是他没把握住。
木牌在此刻掉落,他的挽回再也无法说出口。
他沉静下来,木牌不堪受力,碎裂在他手中,木刺刺入他的手中。
我淡定地看着这一切。
这回我不会再心软。
都是他造成的,他和周晚的事情是真切存在。
只要这件事存在,我和他,就没有可能。
是我忘了初心,让你伤痕累累,我想你也不再想和我有联系。
我会和你离婚的。
他似自我厌弃般说着,看着我的眼里有千言万语。
但最终没说出什么,他转身离开了这里。
10
池夜和我约定了离婚的日子。
我提前了一天回去。
时媛坚持要和我一起过去。
她以前是最看好我们两个的人,说了无数次,希望有个人陪她,过像我们一样幸福的生活。
尽管她在努力藏着可惜的心思,我仍然能看出来。
但她不说,我便也不提。
事情即将尘埃落定,没必要再横生枝节。
她亦是这样想。
聚聚散散,没人能说得清。
再次见到池夜,他脸色苍白,更瘦了,走路身形不稳。
而他看到我虽然还有悲痛,但却多了释然。
经过工作人员的多番询问,离婚的章最终盖在纸上。
最后抱一下,可以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我。
甚至不敢提前张开怀抱。
我们兴许差了点缘分,但多年爱意不假。
我很浅地点了一下头,他才冲了上来。
狠狠地抱了一下,极快地松开。
他在克制,哪怕他想不放手,可是我会不开心。
这个娃娃和你缘分更深,你收着吧。
他生怕我反悔,塞进我的手中就走。
我捏着手中娃娃,却觉怪异。
共感......好像消失了。
很突然......
我的疑惑是在网上流传的一个视频里解开的。
视频里的是赤脚横跨死亡谷的池夜。
我辜负了一个人,我想尽最大的努力,让她无所顾忌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许愿的时候说过,只要能跟她在一起,我可以跨越火海,现在我要把她送回去。
我没能完成许诺,没能爱护她一辈子,所以我来还我欠下的债,让她不再受我所困。
上天偏爱他很多,他有富裕的家庭,爱他的亲人,事业一帆风顺。
他所爱的人,亦爱他。
他想要的都能得到。
可是他让这份偏心收了回去。
视频里的池夜哭着笑了,和视频外的我一起。
青春终归落幕在第十个年头,也算是圆满。
今后的生活,我和他各自走远,没有相交。
池夜的公司成功上市,在市面上占据大部分市场。
我在祝老师的班里学得更多的经验,得到业内最高赞赏。
更是在以我为原型改编的剧目中得了国家奖项。
颁奖典礼上,所有人都是热泪盈眶的。
时媛在台下为我大力拍掌,不断喊我的名字。
我高举着奖杯。
远远的,我看到那个抱着花站在门边的人。
穿过满堂的喝彩,我与他对视。
那是无声的祝贺。
良久,他把花放下转身离开。
我平静地移开视线,捧着属于我的荣耀,含笑立在舞台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