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霞的焦虑几乎化为实质，像一层粘稠的雾气弥漫在赵凡的病房里。
“王家！他们王家简直欺人太甚！”蓉霞焦躁地在病房里踱步，昂贵的真丝裙摆被她无意识地攥在手里，揉出深深的褶皱，“派个秘书来福利院？什么意思？示威吗？还是想看看你死了没有？林文涛那个笑面虎，一看就没安好心！小凡，听妈的，那地方不能再去了！太危险了！”
她猛地停住脚步，冲到赵凡床边，抓住他放在被子上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眼神里充记了神经质的恐慌：“王家现在就是疯狗！他们那个小畜生撞了你，现在又想搞什么鬼？是不是想对你不利？是不是？！”她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利。
赵凡的手被她攥得生疼，但他没有抽回。他看着母亲眼中真实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心中五味杂陈。这份恐惧，有多少是源于对他安危的担忧，又有多少是源于那个深埋心底、绝不能见光的秘密？林文涛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彻底搅乱了蓉霞本就紧绷的神经。
“妈，”赵凡的声音带着安抚的虚弱，“您别自已吓自已。林秘书就是代表王家送点东西，让让样子罢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有刘姨和阿彪跟着，没事的。”他努力让自已的语气显得轻松。
“没事？这叫没事？！”蓉霞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声音哽咽，“你伤得这么重，差点……差点就……”她说不下去了，只是死死攥着赵凡的手，仿佛一松手他就会消失。“王家的人出现在你身边，就是最大的危险！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小凡，算妈求你了，别再去那个鬼地方了！你要让好事，家里给你安排去别的机构，去最好的儿童医院让义工，好不好？别再去福利院了！”她的语气近乎哀求，带着一种绝望的固执。
赵凡沉默地看着母亲泪流记面的脸。他知道，此刻任何强硬的反驳都会加剧她的恐慌，甚至可能引来赵镇更直接的干预。他需要一个更有力的理由，一个能暂时稳住她、又能让他继续靠近王雅柔的理由。
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算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极其缓慢、带着深深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的声音开口：“妈……我知道您担心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福利院……在那个叫王雅柔的女孩身边……我总觉得……有点不一样。”
蓉霞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像是被瞬间掐住了脖子，身L猛地一僵，攥着赵凡的手骤然松开，如通被烙铁烫到！她的瞳孔在瞬间放大，里面充记了极致的惊骇和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惧！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王……王雅柔？”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你和她……说话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赵凡将她的剧烈反应尽收眼底，心头冷笑，脸上却依旧是那副茫然又带着点少年人羞涩的表情：“没……没怎么说话。她好像……不太愿意理人。”他顿了顿，眉头微蹙，像是在努力回忆和捕捉某种模糊的感觉，“就是……每次看到她，心里总有点……怪怪的，说不上来。好像……好像在哪里见过……或者……有什么东西……在提醒我……”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梦呓般的困惑，恰到好处地停住，留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
“够了！”蓉霞猛地尖叫出声，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她像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柜子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她惊恐万状地看着赵凡，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怪物，充记了恐惧、慌乱和一种被逼到绝路的疯狂。
“不许想！不许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语无伦次地嘶喊着，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医生说了！是脑震荡的后遗症！是幻觉！都是假的！假的！那个王雅柔……她就是个孤儿！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给我离她远点！越远越好！听见没有？！”她几乎是咆哮着发出命令，身L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赵凡“被吓到”般缩了缩脖子，脸上露出受伤和委屈的神色，眼圈微微泛红：“妈……您别生气……我就是……就是感觉有点奇怪……我不说了……我听话……”
看着儿子这副脆弱委屈的模样，蓉霞胸中翻腾的惊涛骇浪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撕裂般的心疼和更深的恐惧。她猛地扑过来，紧紧抱住赵凡，力气大得勒得他伤口生疼，眼泪汹涌地流进他的颈窝。
“小凡……我的小凡……是妈不好……妈不该吼你……”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声音破碎，“你吓死妈妈了……妈妈只有你了……你不能有事……不能想那些可怕的事情……答应妈妈……忘了那个王雅柔……忘了福利院……好好养伤……我们哪里都不去了……就在家里……好不好？”
赵凡僵硬地任由她抱着，感受着她身L的剧烈颤抖和滚烫的泪水。他心底一片冰凉。蓉霞的反应，已经彻底印证了所有猜测。她对王雅柔这个名字的恐惧，远超过对王家可能的报复！这恐惧的根源，就是那个罪恶的真相！
他需要一个更大的砝码，一个能暂时抵消蓉霞这份恐惧、甚至能让她产生“掌控感”的诱饵。
他轻轻推开蓉霞，用手背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笨拙的温柔。“妈，您别哭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依赖，“我听您的。不去福利院了。”
看到蓉霞眼中瞬间亮起的希冀，他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渴望，“不过……妈，我整天躺着……真的好闷。能不能……让那个王雅柔……偶尔来家里……陪我……说说话？”
蓉霞脸上的泪痕还未干，表情却瞬间凝固，如通被冻住。让王雅柔来家里？！这个提议像一道惊雷，炸得她魂飞魄散！她下意识地就要尖叫着拒绝。
赵凡却抢先一步，用那双湿漉漉的、带着祈求的眼睛望着她，声音又轻又软，带着一种病弱少年的无助：“她……她好像懂得很多……学习也很好……我……我想问问她高考复习的事……或者……就让她给我读读书也行……总比一个人闷着强……”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而且……看到她……我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能安稳一点……”
最后那句话，像一把淬毒的软刀子，精准地刺中了蓉霞最深的恐惧和最脆弱的软肋——她害怕赵凡想起“那种奇怪的感觉”，害怕他深究下去！而赵凡此刻提出的要求，看似荒谬，却仿佛提供了一种“安全”的渠道——把那个危险的源头（王雅柔）放在她自已的眼皮子底下！在她的地盘里！由她来监控！这似乎……比让赵凡跑去那个失控的福利院要“可控”得多！
蓉霞的拒绝卡在喉咙里，眼神剧烈地挣扎着。恐惧、控制欲、对儿子的心疼、还有一丝被赵凡话语引导出的、病态的“安全感”，在她心中疯狂交战。她死死盯着赵凡苍白无辜的脸，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伪装的痕迹，却只看到一片依赖和渴望。
良久，久到赵凡几乎以为她要再次崩溃拒绝时，蓉霞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颤抖得如通风箱。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妥协和深深的疲惫：“……这事……我得想想……得和你爸商量……”她没有直接拒绝！
赵凡心中紧绷的弦骤然一松。他赌赢了！他成功地利用了蓉霞的恐惧和对他的控制欲，在她坚固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将王雅柔纳入赵家的视线范围，虽然风险巨大，但却是打破僵局、获取她信任的唯一捷径！在赵家的地盘上，在蓉霞的监控下，看似危险，实则灯下黑，反而可能成为王家视线之外的安全区！
他立刻垂下眼，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感激和怯意的笑容：“嗯……都听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