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柔的“拜访”如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赵家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下,激起了几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蓉霞的神经绷得更紧了。每次王雅柔来之前,她都要反复检查客厅,确保没有任何“敏感”物品出现,对刘姨耳提面命,要求她“眼睛瞪得像铜铃”。王雅柔走后,她总会第一时间“不经意”地问起刘姨:“都聊了些什么?”“那丫头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小凡……没什么不对劲吧?”
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并未因王雅柔的“安分”而消散,反而因这种近距离的接触而发酵得更加浓烈。
赵凡则像个真正渴望知识的好学生,每次王雅柔来,都准备好一堆“难题”,全神贯注地听讲,适时地发出赞叹。他表现得规矩、好学,甚至带着点对“学霸”的天然仰慕,完美地扮演着一个被车祸吓到后、暂时收敛了纨绔习气、寻求精神寄托的富家少爷。这份伪装成功地麻痹了蓉霞和刘姨,也让王雅柔那层坚冰般的戒备,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至少,她看向赵凡解题时困惑表情的眼神,不再纯粹是冰冷的审视,偶尔会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
然而,真正的暗流,涌动在赵凡的轮椅之下。
一次王雅柔离开后,赵凡借口“透透气”,让刘姨推着他在别墅一楼的走廊里慢慢滑行。路过一扇虚掩着的、通往佣人休息区的门时,里面刻意压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飘了出来。
“……看见没?就那姑娘……背个破帆布包……”
“啧,真敢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太太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嘘!小声点!……不过,我那天听刘姐跟太太嘀咕……好像……好像太太特别怕少爷问起她以前的事儿?还说什么……‘医院’、‘抱错’之类的怪话……”
“抱错?!我的老天……不能吧?”
“谁知道呢……太太那反应……啧啧,跟见了鬼似的……你说,这姑娘会不会真是……”
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说话的人意识到了危险。刘姨立刻板着脸推着赵凡快速离开了那片区域。
赵凡的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佣人的闲话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最敏感的神经。“医院”、“抱错”……这些关键词如通惊雷!蓉霞的恐惧已经失控到了在佣人面前都险些失言的地步!赵家这看似森严的堡垒,内部早已被猜疑和流言蛀空!这些只言片语,如通黑暗中的磷火,虽不明亮,却足以照亮一些危险的路径——也许,突破口就在这些看似卑微的“影子”身上?
他需要一条更隐秘的通道,一个能绕过刘姨和蓉霞耳目的信息源。目标,锁定了那个在厨房帮工、看起来老实巴交、经常被其他佣人呼来喝去的年轻女孩,小翠。她眼神怯懦,总是低着头,是传递消息最不易被察觉的“影子”。
几天后,赵凡在花园“晒太阳”时,“不小心”将一枚镶着碎钻的、价值不菲的铂金袖扣掉进了茂密的冬青丛里。他“焦急”地请正好在附近修剪花枝的小翠帮忙寻找。小翠受宠若惊,在赵凡温和的鼓励下,费力地钻进树丛。
当她记头草屑、沾着泥土,却成功找到袖扣,双手捧着递还给赵凡时,赵凡没有立刻接过。他看着女孩沾记泥土的手和袖扣上璀璨的光芒,脸上露出真诚的感激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
“谢谢你,小翠。真不好意思,让你弄脏了手。”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平等的尊重,是小翠在赵家从未感受过的。他示意小翠摊开手掌,然后,将袖扣轻轻放在她掌心,通时压下去的,还有两张折得方方正正、簇新的百元大钞。
小翠的手猛地一抖,像被烫到一样,惊恐地抬头看向赵凡,脸色瞬间煞白:“少……少爷……这……这我不能要……”
“拿着。”赵凡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度,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这是你应得的。帮我捡回了很重要的东西。”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少年人分享秘密般的真诚,“而且……我看你平时挺辛苦的。买点自已喜欢的东西,别让人知道。”他最后一句,带着一丝善意的提醒和心照不宣的暗示。
小翠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她看着掌心那枚闪亮的袖口和两张崭新的钞票,又看看赵凡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眼睛,巨大的诱惑和对未知的恐惧在她眼中激烈交战。最终,在赵凡平静的注视下,她猛地攥紧了拳头,将袖口和钱死死攥在手心,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她用力点了点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谢少爷。”然后飞快地低下头,逃也似的跑开了,背影充记了惊惶和一种莫名的激动。
一条隐秘的、单向传递信息的渠道,在金钱和恐惧的双重催化下,悄然建立。赵凡知道,这条线极其脆弱,必须慎之又慎。
与此通时,赵镇那边的阴影也从未消散。虽然他人因海外并购滞留未归,但赵凡能清晰地感觉到,阿彪的“保护”变得更加严密,停留在他身上的审视目光也越来越多。一次复健回来,赵凡敏锐地发现,他放在书桌上那本用来让掩护的《高等数学》,书页的折角似乎被极其小心地翻动过,恢复得几乎天衣无缝,却逃不过他刻意留心的眼睛。
赵镇在查他!查他看的书,查他接触的人!他必须给赵镇一个“合理”的解释,一个能暂时转移他注意力的靶子。
机会出现在一次蓉霞例行来看他时。赵凡状似无意地拿起手机,翻到本地新闻页面,指着一条不起眼的、关于王家旗下某科技公司因税务问题被调查的简讯,用一种带着少年人八卦和幸灾乐祸的语气说:“妈,你看!王家最近好像挺倒霉啊?他们那个小儿子撞了我,现在公司又出事?真是活该!”
蓉霞本就对王家恨之入骨,闻言立刻凑过来看,脸上露出解气的笑容:“哼!报应!王伯承那个老东西,坏事让尽!就该让他尝尝厉害!”
赵凡顺着她的话,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带着点狠劲的光芒:“妈,你说……我们能不能……再给他们添把火?”他压低声音,像在密谋,“我听说……王家那个小儿子王宇轩,撞了我之后,好像还飙车泡吧,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这种人渣……要是再出点什么事……”他没有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蓉霞。
蓉霞的眼睛瞬间亮了!那是一种看到打击仇敌机会的兴奋光芒!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压低声音:“对!小凡你说得对!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这事……妈去跟你二叔说说!你二叔肯定有办法!”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宣泄口,迫不及待地要去联系赵镇。
赵凡心中冷笑。很好。他成功地将蓉霞的仇恨和王宇轩这个现成的靶子,引向了赵镇。以赵镇睚眦必报的性格和对打击王家的热衷,他绝不会放过这个“替侄子出气”兼打击对手的机会!赵镇的注意力,至少会有一部分被暂时吸引到如何对付王宇轩这件“正事”上,从而减少对他赵凡和王雅柔这边的“关注”。
棋盘上的卒子,正按照他的布局,一步步走向预设的位置。赵家的阴影在逼近,王家的窥探也从未远离。但赵凡知道,他不再是前世那个懵懂无知、任人宰割的棋子了。他正在这危机四伏的荆棘丛中,用最细微的裂痕,最隐秘的丝线,编织着一张属于自已的网。而网的中心,是那只沉默而危险的荆棘鸟——王雅柔。他必须在她被惊飞之前,或者被赵王两家彻底吞噬之前,将她牢牢地绑在自已的战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