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二十六年,天边的雷声若隐若现,淅淅沥沥的剪刀雨如同无数细针,穿透着千年千佛镇的屋檐水滴穿的青石板路。
今天是惊蛰了吧阿禾问到。
沈砚钤沉默着没有回答,妻子的提问。他正屏气凝神的蜷缩在自己家聚珍阁
里,鼻尖萦绕着一股独特的气息
,
陈年宣纸的古朴芬芳中夹杂着松烟墨特有的清苦,还隐约飘散着驴皮胶微微的腥甜。他正全神贯注地伏在案前,手中的狼毫笔在薄如蝉翼的蝉衣宣上轻盈游走,小心翼翼地临摹着一幅古画。
画中那只狐狸正低头啃食着崖边的青草,它脖颈处的鬃毛如同被精心梳理过的丝线,根根分明,仿佛轻轻一吹就会随风飘动。沈砚钤屏息凝神,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缓缓滑落,在即将滴落在宣纸上的瞬间,他敏捷地用袖口拭去。
窗外明月牵着薄云,吠犬骂着夜蛙。
阿禾见沈砚钤没有回话。
吱呀
一声,阿禾推开房门,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阿禾扶着门框站了片刻,月光顺着她的袖口往里钻,让她回想起了娘亲从前给她暖手的样子。
院里的柴堆被风吹得簌簌响,她昨夜劈好的柴火码得整整齐齐。墙角的鸡笼里,大公鸡鸡缩在角落打盹,这是她唯一舍不得变卖的活物,说要等开春孵了小鸡能卖钱。
她的脚步很轻,像踩在云端。布鞋碾过院心的碎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惊起墙根下几只觅食的蟋蟀。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的潮气顺着脚踝往上爬。
井绳在辘轳上绕着。她无数次回想,沈砚钤总骂她干活磨蹭。木架上的铁钩生了锈,月光照在上面泛着冷光。
井台的青石板缝里长着几丛青苔,她的草鞋踩上去滑溜溜的。回想着曾经花巷雨后的石板路上的那些欢快的陈年往事。那时的石板路也是这样滑,却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
井沿的凹槽里积着陈年的水渍,她伸出手指沿着最深的那道划痕摸过去。指尖触到冰凉的湿意,恍惚间竟如此安祥。
井水在脚下轻轻晃。她弯腰时,发间的槐花瓣落进井里,打着旋儿往下沉。残败的花瓣沾着泥土,却依旧带着淡淡的香。
月亮碎在井水里。
阿禾破碎的思绪惊恐起她破碎的记忆。
那年她刚及笄,槐花正落得满巷都是。她蹲在青石板上捡槐米,尖刚触到最饱满的那串花苞,她吟唱着她最喜欢的那首歌曲。忽然一阵马蹄声卷着黄尘撞进巷口,伴随着铁刃劈开木窗的脆响。
当阿禾正转头望向声音响处时,她被粗糙的手掌捂住了嘴。
颠簸的马车里混着汗臭与血腥,她的梅子酒摔在车板上,紫红色的酒液渗进麻袋,晕染出妖异的花纹。邻座镇上王屠户家的婆娘牙齿咬得咯咯响,发间还别着来不及取下的银簪。
往南走,那边缺娘们。
赶车的汉子粗声粗气地笑,鞭子抽在马臀上的脆响惊得阿禾浑身发抖。她想起阿爹临走前钉死的后门,想起阿妈藏在灶台后的碎银,那些防备山匪的法子,终究没敌过这伙突如其来的兵痞。
不知走了多少日夜,马车停在一处土坯墙围成的院子前。阿禾被拽下车时,膝盖磕在石头上,渗出的血珠很快被黄土吸干。一个瘸腿的男人叼着旱烟走出来,浑浊的眼睛在她脸上溜了三圈,掏出三枚铜板拍在人贩子手里。
叫啥
男人吐掉烟蒂,露出黄黑的牙。
阿禾抿紧嘴唇,舌尖尝到血腥味,但她始终紧闭着嘴巴。
嘴挺硬。
男人抓住她的发辫往屋里拖,木门槛撞得她额角生疼。土炕上堆着发黑的被褥,墙角的蛛网沾着死虫,唯一像样的物件是窗台上那只缺了口的粗瓷碗。
第一晚她就被捆在了炕角。男人喝酒喝到半夜,酒气熏天的手扯开她的衣襟,粗布衣裳像败叶般散落在地。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亮他后颈狰狞的刀疤
。
那道疤在后来的无数个夜晚,都会随着沉重的呼吸在她眼前起伏。
她咬碎了舌尖,血腥味呛得自己发晕,却没能换来半分怜悯。男人掐着她的下巴狞笑:进了这门就是我沈砚钤的人,犟也没用。
鸡叫了几遍,她蜷在炕梢,浑身骨头像被拆开重拼过。窗台上的粗瓷碗盛着浑浊的水,她伸手去够,却带倒了碗,水渗进泥土,很快没了痕迹,如她无声的眼泪,石沉大海。
附近的女人们见了她都低着头匆匆走过,眼神里有同情,更多的却是麻木。后来她才知道,这里的女人大多和她一样,是被买来的。
每日天不亮就得起来挑水。井在二里地外的坡下,井绳磨得手心出血,她咬着牙把水桶拽上来,水面晃荡着她苍白浮肿的脸。有次脚下打滑,水桶滚进沟里,她趴在地上捞桶时,看见草根里嵌着半片染红的指甲
,她想许是哪个逃跑的女人留下的。
沈砚钤虽然为非作歹,却临摹成瘾,看到别人精美的画作,总是要把别人的临摹下来,然后将原画撒得粉碎。他的脾气像山里的雷,说炸就炸,喝醉了要打,赌输了要打,甚至看日头不顺眼也要打。阿禾的胳膊上总是新旧伤痕叠着,青紫的淤痕里渗着血丝,她学会了在他抬脚时迅速蜷成一团,学会了在他骂骂咧咧时用最快的速度端上糙米饭。
最难熬的是夜里。男人沉重的呼吸喷在她颈窝,粗糙的手掌抚过她新添的伤口。她睁着眼看屋顶的破洞,那里偶尔会漏下星光。
有次她趁男人睡熟,偷偷解开藏在枕下的碎瓷片
锋利的边缘抵在腕间,却被窗外突然响起的狗吠惊得手一抖。
想寻死
男人不知何时醒了,掐住她的手腕往墙上撞。碎瓷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狞笑着手脚并用地压上来:进了我沈砚钤家的门,生是我家的人,死也得是我家的鬼!
那之后她被锁了三天。铁链子拴在脚踝上,另一端钉在炕边的木桩上。男人出门时会把钥匙挂在腰间,叮当作响的声音像催命符。她躺在黑暗里数着梁柱上的裂纹,十七道,不多不少,像她被掳走后的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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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渗下来,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阿禾把脸贴在冰凉的地面,水洼里映出她枯槁的脸,鬓角的发丝已经有了霜白的痕迹。她想起槐花巷的石板路,雨后会泛着青幽的光,阿娘牵着她的手走过,木屐敲出嗒嗒的声响。
初秋的某个傍晚,沈砚钤又喝醉了。他把一个粗布包摔在她面前,里面滚出几颗干瘪的红枣。给我生个娃,这些都是你的。
他说话时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隔壁老王家的婆娘,去年带来的,现在都能下地干活了。
阿禾盯着那几颗红枣,忽然冷笑了一声。
笑啥
男人被她笑得发毛,扬手就要打。
阿禾猛地站起来,铁链被拽得哗啦作响。她一步步退到墙角,眼睛亮得吓人:我阿爹是猎户,他会来找我的。
男人愣了愣,随即爆发出粗野的笑:你爹早被乱箭射死在山口了!
他凑到她耳边,声音像毒蛇吐信,你家那镇子,烧了三天三夜,连狗都没剩下。
阿禾的世界在那一刻碎了。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原来那些日夜的期盼,那些藏在枕下的碎银,那些槐花巷的记忆,都随着那场大火化成了灰烬。
夜里她不再挣扎。男人碰她时,阿禾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去年这个时候,她正在后院的枣树下打枣,阿爹举着竹竿,阿妈在树下铺着布单,红枣砸在布上的声音像在唱歌。她弯腰去捡,发间落满金黄的阳光。
事后她赤裸着躺在床上,像块没有生气的木头,眼睛望着屋顶的破洞。每天挑水时,她会盯着幽深的井口看很久。井水很清,能照见天上的云,也能照见她眼里的死灰。井台是青石板铺的,边缘被绳子磨出深深的凹槽,像无数个女人的泪痕。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条即将断线的风筝。她走到井边,踮起脚往里面看。井水映着一轮完整的月亮,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她想起阿姊说过,井里住着月亮神,会收走世间的冤魂。
阿爹,阿妈,我来陪你们了。
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在夜色里。
正当她准备往井口里跳的时候,忽然出现了孕反,她不觉心头一惊,瘫软的坐在井边哭了起来。
沈先生!沈先生!
院门外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木头般刺耳。
阿禾站起身,看向院门,泪滴顺着她的脸颊滴到井水里,破碎了她的倒影。
是谁在叫我阿禾你怎么不出去看看你在偷懒吗黄脸婆一头,狗都不如,养着没用屋里的沈砚钤叫吼着。
阿禾知道她要是去晚了又该遭打了,为了肚里的孩子,她抹干眼泪,走向了院子,打开了门。
他在里面,你进去吧!阿禾冷冷的说。
张房先都不看一眼阿禾,径直向里房走去。
张房先揣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迈着略显蹒跚的步子走进来。他将匣子轻轻放在桌上,铜锁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与窗外雨滴敲打芭蕉叶的沙沙声奇妙地交织在一起。刘掌柜说了,这可是宫里流出来的真迹,光是让您瞧一眼,就已是天大的恩宠了。
沈砚钤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方紫檀木匣上。匣盖边缘镶嵌的银丝在昏暗的油灯下闪烁着幽微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它曾经的辉煌。三年前,他一手精湛的拓帖技艺曾让无数文人雅士赞叹不已。然而,嫉妒心让他扭曲了心灵,沈砚钤陷害自己的恩师,恩师被无情地投入大牢,最终屈死狱中,而他自己则抢占师母,靠临摹古画,豢养鹰犬,劫掠豪夺。
他缓缓打开木匣,一股浓烈的霉味夹杂着淡淡的麝香扑面而来,仿佛瞬间穿越了时空的阻隔。那幅名为《饮驴图》的古画静静躺在匣中,泛黄的绢本上,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老汉牵着毛驴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远处的层峦叠嶂被夕阳染成了温暖的金红色,山间的雾气如同流动的轻纱,朦胧而神秘。然而,当沈砚钤的目光触及画中毛驴的眼睛时,他不禁打了个寒颤,那双眼睛并非普通畜生的温顺,而是闪烁着一种近乎人的狡黠,瞳孔深处仿佛蕴藏着两团跳动的鬼火,令人不寒而栗。
这画……
沈砚钤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伸手想要触摸那冰凉的绢本,却被张房先一把拦住。
规矩可不能破。
张房先的手指如同鹰爪般枯瘦,死死按住沈砚钤的手腕,刘掌柜特意交代,只能看,不能碰。您只需原原本本地拓下来,其他的事与您无关。
沈砚钤强压下心中的疑虑,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临摹上。当他的笔尖即将触碰到毛驴的四蹄时,窗外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驴叫,如同婴儿啼哭般凄厉。他猛地抬头,只见雨幕中站着一匹瘦骨嶙峋的毛驴,它的毛色如同被墨汁浸染过一般漆黑,唯有四蹄呈现出诡异的雪白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驴背上似乎坐着一个模糊的黑影,在风雨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飘进屋内。
那是西跨院王屠户家的驴。
张房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听说去年冬天,王屠户为了给母亲冲喜,亲手宰了这驴的生母。自那以后,每到阴雨天,它就会像这样站在巷口,一动不动。
沈砚钤的心跳如同擂鼓般剧烈,他低下头,试图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的画作上。然而,当他再次看向画中毛驴的眼睛时,竟惊骇地发现,那双眼睛的位置不知何时变成了两个黑洞洞的窟窿,仿佛有人用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烫穿了绢本。
这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额头上的冷汗再次涌出,浸湿了他的衣领。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布,缓缓笼罩了整个京城。沈砚钤提着一盏昏暗的马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巷弄里。马灯的光晕在湿滑的地面上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如同一个变幻莫测的幽灵。经过王屠户的肉铺时,他看见那匹黑驴依然静静地立在雨里,驴眼在夜色中闪烁着幽幽的绿光,仿佛两颗镶嵌在黑暗中的绿宝石。
突然,一阵急促的蹄声由远及近,如同鼓点般敲击着地面。沈砚钤急忙躲到一棵老槐树后,只见三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正牵着几匹高头大马,神色匆匆地从巷口经过。其中一人腰间悬挂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与他怀中木匣碰撞的声音奇妙地混合在一起。沈砚钤的目光锐利如鹰,他清楚地看到木匣角落刻着一个熟悉的标记
,
那是内务府造办处特有的火漆印。
深夜回到住处,沈砚钤将那幅尚未完成的摹本小心翼翼地铺在桌上,突然发现画中毛驴的姿态竟然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原本低垂的头颅此刻微微抬起,仿佛在凝视着窗外的雨幕。他心中一惊,急忙翻出白天拓下的底稿,两相对比,差异一目了然。
难道是我眼花了
他喃喃自语,伸手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仿佛有人在屋檐下窃窃私语。沈砚钤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空无一人。只有那匹黑驴依旧伫立在巷口,雨水顺着它油亮的鬃毛缓缓滴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洼。但这一次,沈砚钤敏锐地注意到,驴背上似乎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身形与记忆中恩师的模样隐隐重合。
先生
沈砚钤失声喊道,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黑驴受惊般抬起头,发出一声悠长的嘶鸣,随后转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
接下来的三天,京城被一场罕见的大雾笼罩,整个城市仿佛被浸泡在一碗浑浊的米汤里。沈砚钤将自己关在屋里,没日没夜地临摹那幅神秘的古画。他发现,每当午夜时分,画中的景物就会发生细微的变化:有时是毛驴的位置稍稍移动,有时是远山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甚至有一次,他清楚地看到画中老汉的手中多了一根长长的绳索,绳索的另一端似乎系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一天清晨,大雾终于散去,阳光如同金色的瀑布洒满了整个京城。沈砚钤伸了个懒腰,呵斥着阿禾作了早饭,吃完早饭准备去逛一下青楼,走到院门口,却被门口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王屠户的那匹黑驴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僵硬,已经没了气息。它的四蹄被人用红线紧紧捆绑,嘴里还塞着一团浸透了朱砂的棉絮,脸上凝固着一种诡异的笑容。
造孽啊!
邻居们围在一旁,纷纷摇头叹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说道:这是遭了‘牵驴煞’啊!传说中,被冤死的驴会化作厉鬼,骑着它的人迟早要遭报应。
沈砚钤的心中咯噔一下,他突然想起画中那个牵着毛驴的老汉。他转身飞奔回屋,颤抖着打开那个紫檀木匣,却发现里面的古画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朱砂写着四个扭曲的大字:速来西郊。
西郊的乱葬岗是京城有名的禁地,据说那里埋葬着无数战死的士兵和饿死的流民。沈砚钤骑着一匹借来的老马,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前行。路边的野草长得比人还高,风中夹杂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远处的坟冢如同一个个隆起的馒头,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阴森。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悠扬的笛声,如同天籁般在山谷中回荡。沈砚钤循声望去,只见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前,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老汉正坐在石阶上吹奏。他的身边,拴着一匹与画中一模一样的毛驴。
先生可是来取画的
老汉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沈砚钤这才发现,老汉的眼睛竟然是两个空洞洞的窟窿,黑洞深处似乎有微弱的红光在闪烁。
你是谁
沈砚钤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声音有些颤抖。
我是谁不重要。
老汉放下手中的笛子,缓缓站起身,重要的是,你已经临摹完了那幅画,不是吗
他伸手指了指山神庙的屋檐,沈砚钤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房梁上悬挂着一个人影,那人穿着一件熟悉的蓝布衫,正是他记忆中恩师的模样。
先生!都是我的错,求你原谅我,我。。。。
沈砚钤失声痛哭,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但他的手却摸向了腰间的匕首,想要冲过去,却被老汉拦住。
别过去,
老汉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如同指甲划过玻璃。
沈砚钤愣住了,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恩师在狱中坚定的眼神,狱卒手中那幅神秘的古画,还有自己……
一切都在这一刻串联起来。
为什么
他问道。
因为这幅画里藏着一个秘密。
老汉缓缓说道,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当年戊戌变法失败,康有为先生的亲信带着一份名单逃到了京城,就藏在这幅画里。可惜他被人出卖,临死前把画藏了起来。
沈砚钤恍然大悟,难怪这幅画会引来如此多的关注。他抬头望向房梁上的恩师,泪水模糊了双眼:那先生为什么要……
老汉叹了口气,那些人一直在找这幅画,你的恩师一直想把一身本事托付给你,可没想到你和我一样,哈哈。找到你只是时间问题。他选择用这种方式引他们的注意,让你自己了结。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老汉脸色一变,急忙说道:他们来了!
沈砚钤接过老汉递来的画轴,犹豫了一下:那您呢
我
老汉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释然,我早就该死了。三年前,我就是那个出卖康有为亲信的人。这些年来,我每天都活在愧疚和恐惧中,现在终于可以解脱了。
说罢,老汉从怀中掏出一根绳索,毫不犹豫地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沈砚钤听到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那是生命终结的声音。他不敢看,只能拼命奔跑,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急促的呼吸。
不知跑了多久,沈砚钤终于看到了一盏微弱的灯火。他欣喜若狂,加快脚步冲了过去,却发现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吊桥,桥的另一端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那天晚上在巷子里遇到的黑衣人。
沈先生,别来无恙啊。
为首的黑衣人摘下蒙面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然是刘掌柜。他手中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嘴角挂着阴险的笑容:没想到吧,你临摹的每一笔,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沈砚钤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这才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他握紧手中的画轴,后退一步,目光坚定:你们休想得到它!
是吗
刘掌柜冷笑一声,挥了挥手,给我拿下!就在这时,吊桥突然剧烈摇晃起来。沈砚钤低头一看,只见桥下的河水不知何时变成了浓稠的血水,无数只苍白的手从血水中伸出,抓住了吊桥的绳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水中传来声音:砚秋!
沈砚钤咬紧牙关,转身冲向桥的另一端。黑衣人紧追不舍,匕首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就在他即将冲过吊桥的那一刻,沈砚钤猛地停下脚步,转身将手中的画轴扔向追兵。
你们要的是这个吧
他冷笑一声,趁着黑衣人争抢画轴的混乱之际,纵身跳入了身后的悬崖。
下坠的过程中,沈砚钤仿佛看到了恩师慈祥的笑容,看到了那个老汉解脱的表情,还看到了那匹黑驴在远处静静地注视着他。风声在耳边呼啸,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所有的重担都在这一刻卸下,复制狂夫,就此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