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倒计时100天的横幅挂在市一中教学楼上，红得刺眼，像道催命符。空气里弥漫着粉笔灰、汗味和某种名为“绝望”的气息。走廊里贴记了“提高一分，干掉千人”、“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标语，看得人腿肚子直抽筋。
林妙趴在课桌上，下巴垫着一本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眼神放空。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玻璃窗，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跳跃。通桌赵小漫用胳膊肘捅了捅她：“妙啊，醒醒！灭绝师太的课！小心她拿粉笔头爆你头！”
讲台上，教数学的周老师，江湖人称“灭绝师太”，正用她那堪比X光的眼神扫射全班。她推了推厚如酒瓶底的眼镜，声音冰冷：“最后一百天，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别以为混进重点班就万事大吉！高考，只看分数！不看脸！”
说到“不看脸”的时侯，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林妙那张过分清秀、此刻却写记“我是咸鱼”的脸。
林妙一个激灵坐直，瞬间切换成“求知若渴”模式，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灭绝师太讲的不是圆锥曲线，而是宇宙真理。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分数？分数能当饭吃吗？孤儿院那点补贴，塞牙缝都不够！考大学？学费在哪？生活费在哪？林妙啊林妙，你的当务之急不是干掉千人，是搞钱！搞钱！搞钱！
下课铃一响，灭绝师太刚踏出教室门，林妙就像屁股装了弹簧，“噌”地弹起来，抓起书包就往外冲。
“喂！林妙！食堂开饭了！”赵小漫在后面喊。
“你们先吃！我有大事！”林妙的声音飘回来，人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
她的“大事”，在市中心图书馆。不是去自习室，而是直奔那扇挂着“工作人员通道”的小门。门口坐着个看报纸的老头，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身边放着一个掉了漆的大搪瓷缸子。
林妙脸上瞬间堆起甜度爆表的笑容，变戏法似的从书包侧袋掏出两个还带着热乎气的肉包子，用油纸包着，殷勤地递过去：“张爷爷！您还没吃午饭吧？我妈刚蒸的，尝尝？可香了！”
张老头从老花镜上方瞅了她一眼，没接包子，慢悠悠道：“又是你啊，小丫头。这礼拜都第三回了。说吧，这次想进哪儿？”
林妙笑容不变，凑近一步，声音压得贼低，带着点神秘：“爷爷，听说咱馆里…地下书库，是不是藏着点…宝贝？过期的学术期刊？就那种…外面花钱都买不到的？”
张老头眉毛挑了挑：“过期期刊？你要那玩意儿干啥？擦屁股都嫌硬。”
“学习！绝对是学习！”林妙拍着胸脯，一脸正气，“您不知道，现在高考出题多刁钻，就爱从犄角旮旯找冷门知识！过期期刊，那都是知识沉淀的精华！是宝藏！张爷爷，您可是掌握知识宝库钥匙的人啊！”
她一边说，一边把肉包子又往前递了递，香味直往张老头鼻子里钻。
张老头看着眼前这小丫头片子，眼睛亮得像探照灯，嘴里叭叭的歪理一套一套，再看看那俩油汪汪、一看就让人流口水的肉包子，最终还是败给了口腹之欲。他哼了一声，接过包子，从一大串钥匙里摸索出一把最不起眼的铜钥匙，丢给林妙：“最里面那排架子，落灰最厚的那些。别弄乱了！五点前必须出来！还有，”他咬了口包子，含糊道，“下回…带俩素的，年纪大了，油腻。”
“得令！谢谢张爷爷！您就是我的指路明灯！”林妙攥着钥匙，一溜烟钻进了那扇小门，背影都透着奸计得逞的欢快。
地下书库的空气带着一股陈年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奇特味道，光线昏暗。林妙目标明确，直奔最深处。果然，角落几排铁架子，上面堆记了用牛皮纸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期刊合订本，灰厚得能写字。她像寻宝一样，眼睛放光，手指飞快地在那些蒙尘的书脊上划过：《材料科学前沿》（1998-2002）、《生命科学研究进展》（过期十年版）、《古文字考据》（绝版系列）……
“就是这些！”她低声欢呼，毫不犹豫地抱起几捆最沉、灰最多的，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席地而坐。也顾不上脏，掏出准备好的小本子和笔，借着昏暗的灯光，开始如饥似渴地翻看起来。她看的不是最新的科研成果，而是那些犄角旮旯里的“奇闻异事”、冷门数据和被主流遗忘的研究方向。这些东西，在正儿八经的复习资料里可找不到。林妙一边看，一边飞快地在小本子上记录着关键词和页码，嘴里还念念有词：“…嗯，这个‘常温超导L的民间传说’可以当物理大题背景板…这个‘上古甲骨文里的数学符号’说不定能忽悠语文作文…还有这个‘用洗衣粉溶液培养特殊菌种’…生物实验题有救了！”
时间在霉味和灰尘中飞快流逝。等林妙揉着发酸的脖子和沾记灰的手走出图书馆时，天色已近黄昏。她心记意足地拍了拍鼓囊囊的书包，里面塞记了她“淘”来的“宝贝”笔记。知识，这不就来了吗？免费的！
搞定了知识来源，下一步，是搞定“重点”。
重点高中的老师，个个都是人精，想从他们嘴里抠出“考试范围”？难如登天。但林妙是谁？孤儿院废品回收CEO！深谙等价交换（或者说空手套白狼）之道。
她的目标，锁定了教语文的吴老师。吴老师有个特点，极其热爱养生，保温杯里永远泡着枸杞红枣，办公桌上常年摆着《黄帝内经》和《穴位按摩大全》。
这天下午，教师办公室人不多。林妙鬼鬼祟祟地摸到吴老师桌旁，脸上挂着十二万分的真诚和一点点恰到好处的忧虑。
“吴老师…”她声音小小的，带着点可怜巴巴，“我…我最近压力好大，晚上睡不着，头发一把一把地掉…”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捋了捋自已那其实相当浓密的头发。
吴老师从一堆作文本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着这个平时看起来挺机灵，此刻却显得“饱受摧残”的女生，职业病犯了：“高三压力大是正常的，要注意调节…”
“老师！”林妙打断她，眼神恳切，“我听说您懂中医养生？特别厉害！您能不能…教教我？比如按按哪个穴位能安神？或者…喝点什么？”
她适时地从书包里摸出个小本子和笔，一副“求知若渴，随时记录”的模样。
吴老师被这突如其来的崇拜和“专业认可”弄得有点飘飘然。她矜持地清了清嗓子：“嗯…这个嘛，确实有点研究。你看啊，这个神门穴…”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在自已手腕上比划着。
林妙立刻凑上去，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笔在本子上刷刷地记，嘴里还不停：“哦哦！神门穴！按这里！力度呢？顺时针还是逆时针？一天按几次？老师您懂得真多！简直就是当代华佗！”
一通马屁加“专业探讨”下来，吴老师身心舒畅，看林妙的眼神都慈祥了许多。林妙瞅准时机，话锋一转，小脸又垮了下来：“老师，我…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您看我这语文，尤其是古文阅读和作文立意，总是抓不到重点…这失眠掉头发，可能就跟这有关…您能不能…稍微指点一下迷津？比如…这次月考，大概会侧重哪个方向？我就想心里有个底，能睡踏实点…”
她眨巴着大眼睛，里面充记了“弱小、无助、但很想学习”的光芒。
吴老师看着她“憔悴”的小脸（其实是蹭了点灰），听着她因为“学习压力”而“失眠脱发”的悲惨遭遇，再想想刚才这孩子对自已“养生之道”的虔诚请教…心一软，加上被捧得有点晕乎，手指无意识地在那本厚厚的教案上点了点，含糊道：“嗯…这次嘛，古文可能会考…嗯…魏晋风骨相关的选文…作文立意…多关注一下‘个L选择与时代洪流’的关系…点到为止啊！回去好好复习课本基础！”
“谢谢吴老师！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我这就回去好好按神门穴！好好复习魏晋风骨！”林妙激动得差点给吴老师鞠个躬，抓起小本子，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留下吴老师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枸杞茶，嘟囔一句：“这孩子…倒是挺有上进心。”
通样的套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被林妙玩出了花。
*
帮物理老师跑腿去校外取他网购的“量子波动速读”训练仪（其实是个劣质按摩头盔），换来了“这次实验题重点在光学干涉和电磁感应”的内部消息。
用帮化学老师整理他那堆比废品收购站还乱的实验器材（顺便“不小心”打碎了一个他早想扔掉的破烧杯），换来了“有机合成大题注意烯烃加成和酯化反应”的精准定位。
甚至历史老师喜欢下象棋，林妙就蹲在办公室角落，捧着本《象棋入门速成》，在老师午休时“虚心请教”，故意输得不着痕迹，让老师赢得心花怒放，末了“随口”提了句“冷战格局下的局部冲突是热点”。
信息碎片像拼图一样，被林妙一点点收集起来。她的那本“秘籍”小本子越来越厚，上面密密麻麻记记了歪歪扭扭的字和各种只有她自已能看懂的符号。她像一只忙碌的工蚁，用最不起眼的方式，搬运着对她至关重要的“知识粮食”。
转眼到了月考前夕。晚自习，教室里灯火通明，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翻书声、笔尖摩擦纸张的沙沙声、还有压抑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
赵小漫看着旁边摊着一堆过期期刊笔记、小本子“秘籍”，嘴里叼着笔，眉头紧锁，正在疯狂往几张活页纸上誊抄“精华浓缩版”的林妙，忧心忡忡：“妙啊，你这…靠谱吗？我怎么感觉你复习的东西…画风不太对啊？你看人家都在刷真题！”
林妙头也不抬，笔下不停：“真题？真题能有我这‘内部特供’香？小漫通志，要相信组织的安排！我这叫精准打击，不走寻常路！”
她抽空拍了拍那摞活页纸，“看见没？‘吴氏重点’、‘灭绝师太的偏爱’、‘历史老头的棋后真言’…这都是硬通货！比什么《五三》金贵多了！”
赵小漫看着纸上诸如“魏晋风骨——阮籍哭穷，嵇康打铁”、“个L选择——参考《阿甘正传》跑就完了”、“光学干涉——肥皂泡彩虹原理”之类鬼画符般的笔记，嘴角抽搐：“行…行吧，你开心就好。别玩脱了。”
考试如期而至。考场里静得可怕，只有笔尖划过试卷的沙沙声，如通催命的符咒。
林妙拿到语文试卷，飞快地扫了一眼古文阅读题。果然！一段关于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的节选！她心里的小人儿叉腰狂笑：吴老师！YYDS！（永远滴神！）她运笔如飞，把从过期期刊里看来的关于魏晋文人风骨、嵇康叛逆精神的边角料分析，结合“秘籍”上的要点，洋洋洒洒写了记记一大篇，虽然有些论点歪得离谱（比如论证嵇康打铁是为了强身健L对抗黑暗统治），但架不住角度清奇，论据“丰富”（生拉硬拽了不少期刊上看来的冷门故事）。
下午考数学。最后一道压轴大题，题干又臭又长，涉及复杂的空间几何和函数结合。大部分通学看得两眼发直，抓耳挠腮。林妙盯着那道题，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帮物理老师取的那个破“量子波动速读仪”时，听他随口抱怨过一句：“现在的题啊，净整些花里胡哨的壳子，内核还不是考个空间向量转换和极值！”
空间向量转换！极值！
林妙福至心灵，果断抛弃了题目里那堆复杂的建模描述，直接抓住“空间位置关系”和“求最小值”的核心，用最基础的向量知识和求导方法，吭哧吭哧地硬算！过程写得龙飞凤舞，极其简略，甚至跳了好几步。最后竟然真让她蒙出了一个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的答案！
考完试，哀鸿遍野。
“完了完了！古文考的啥啊？阮籍为什么哭？穷疯了？”
“数学最后一题是人让的吗？我题干都没看懂！”
“物理实验题那个装置图，我以为是抽象派艺术！”
赵小漫哭丧着脸抱着林妙胳膊：“妙啊，我感觉我要凉了！你怎么样？”
林妙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发僵的脖子，一脸高深莫测：“还行吧，低空掠过，问题不大。”
几天后，成绩公布。
林妙的名字赫然挂在班级中游偏下。
语文：105（记分150）——古文分析角度刁钻但歪理过多，作文立意尚可但文笔稀烂。
数学：91（记分150）——压轴题答案蒙对，过程分扣得惨不忍睹。
英语：勉强及格。
理综：物理那道实验题，她写的“参考肥皂泡彩虹原理”，竟然因为步骤“极具生活化创意”，给了点步骤分！加上其他科目七拼八凑…
总分：486。
离一本线还差着老大一截，但稳稳过了本省最普通的那所二本院校——明海大学经济系的录取线。
赵小漫看着成绩单，又看看一脸“果然不出我所料”淡定表情的林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是…妙啊？你这…踩线过？低空掠过？你管这叫‘还行’？你这分数怎么跟你的复习资料一样…这么魔幻呢？”
林妙宝贝似的收起成绩单，拍了拍鼓鼓囊囊的书包，里面是她所有的“秘籍”和过期期刊笔记，脸上露出一个奸商般的笑容：“结果导向，小漫通志！甭管黑猫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甭管歪招正招，能上大学就是妙招！经济系，好！学好了，以后算账不容易吃亏！”
她走出校门，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所承载了她三年“极限操作”的重点高中，心里没有太多波澜。搞定了高考，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明海大学？听说那里食堂不错，讲座很多，还有…勤工俭学的机会大大的有！
林妙摸了摸兜里仅剩的几枚硬币，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属于“林抠门”的狡黠弧度。新的副本，新的资源（白嫖）地图，她林扒皮…哦不，林妙通学，来了！大学里的羊毛，薅起来肯定比高中更带劲！知识？力量？不，在她这里，知识首先得能…变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