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简短寒暄后,各自在会议桌两侧落座。
空气中弥漫着沉香淡茶的味道,一如这场谈话的气氛,温而不热,缓而不慢。
良久,梁显嵘才开口:“道长跟你说过此行让你来的目的没?”
“没有,他只说把我卖给了你。”何十一捏着茶盖,轻轻拨弄水面,语气听不出情绪。
梁显嵘轻笑:“呵呵,道长也会说笑。”
他收敛笑意,将茶杯推向一边,语气转为正经。
“十一,叔叔请你来,不是为看风水,也不是为避邪驱祟,而是另有请求。”
何十一目光平静,像是已经料到他这句话,只是缓缓将茶杯放回桌面。
“您说。”
“叔叔想请你,担任我女儿莎莎的贴身保镖,以伴读身份在学校保护她。”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一瞬。
何十一指尖轻微顿住,显然有些意外。他会拳脚功夫,也确实能护人周全,可一个正经道士去当保镖,说出去难免有些怪异。他抬眼看着梁显嵘:“有人威胁她?”
“也不是。”梁显嵘顿了顿,“但她的身边,最近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说具体点。”
“莎莎今年十七,邕宁贵族学院的大一学生,成绩出色,性子倒也不算跳脱。原先倒没有事,自从她过完十八岁生日后,开始接连不断的出怪事。”
“什么样的?”
“浴室漏电,空调自燃。还有一次是阳台护栏突然断裂。”他说着,眉头紧蹙,“起先还怀疑是老化问题,但是住的小区常年维修,不应存在老化问题。为了安心,还是请了检测机构,但都说检测没问题。”
他抬起眼看着何十一,语气低沉:“莎莎说,她晚上经常听见奇怪的声音。有人在窗边喘气,有人在楼下说话。她试过拍照录音,但没有留存下来。”
“监控呢?”
“信号断断续续,画面有时整段丢失,修了几次都没用。”
何十一沉默了一瞬,问:“她精神状态如何?”
“没有出现幻觉,但开始排斥独处,夜里惊醒。好在现在有个关系不错的女同学愿意和她同住。”
梁显嵘低下头,轻轻摩挲着杯沿,“她妈妈走得早,我不敢用‘心理问题’去敷衍她的反应。作为父亲,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没有胡说。”
“所以找上我。”
“是。”
何十一没立刻答应,只是凝视着桌面的一点光斑,仿佛在衡量什么。
“如果是灵异。”何十一有些为难,“我自然能解决,但是要我伴读,这——。”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教她学习。”梁显嵘摇了摇头,“只是希望你以伴读的身份接近她,白天在学校好保护她,晚上回她住处旁边那套空房。我已经安排好。”
“叔叔,你这样做,莎莎知道?”
“不知。”梁显嵘神色变得凝重,“她若知道,可能会彻底抵触。”
“那我以什么身份?”
“我故人之子,来邕宁寄读。资料、档案、身份全套伪造好了。”他顿了顿,“我们梁家在学院董事会有席位,内部安排不成问题。”
何十一点头,又沉默了片刻。
“她这状态,你之前请过别人?”
梁显嵘点头:“心理医生、风水师、私家侦探都请过。最多的一个坚持了五天,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们怎么说?”
“都说查不到问题。之后不再接电话,像是怕了什么。”
何十一缓缓合掌,指腹敲击着杯盖,半晌低声道:“叔叔,先说好,我只负责保护莎莎。”
“你只需护她。”梁显嵘的声音疲倦中带着一丝焦急,“其余我自会处理。”
“护到什么时候?”
“最短一学期,最长……等她毕业。”
何十一眉头微皱:“时间太长。”
“我可以按月结算,你随时可以退出。”
“报酬多少?”
梁显嵘报出一个数字,一万。
何十一听完,没有立刻回应。他并不是嫌钱少,这个数已经远远超过心中的十倍报酬,他只是在权衡利弊。
梁显嵘看着他,沉声道:“十一,我知道你不是贪财之人,若你愿意帮忙,叔叔感激不尽。”
何十一沉吟片刻:“她什么时候的生辰?”
梁显嵘明显一愣,但还是从记忆中报出时间。
何十一闭上眼,低声念了几句推算口诀,再缓缓睁眼,神色凝重了些。
“怎么了,哪里不对吗?”梁显嵘见何十一脸色凝重,询问道。
“没事,只是觉得莎莎命格少见而已。”
“你不是第一个这样说了。”梁显嵘脸色有些发白。
“这类命格,天地间极少,一旦入世,便自带牵引——既引气运,也引晦煞。正常来说,活不过——”
他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才道。“这活我接了,不过报酬翻倍。”
梁显嵘几乎是脱口而出:“没问题。”
何十一并非贪财之人,但要价翻倍是他为自己斩断因果的方式。以梁莎莎的命格来看,她不可能活过十八岁,除非有异变。道长将他推来绝不是一时兴起。若真如他所猜想,那这一切可能都是老道的杰作。
会面结束后,梁显嵘让李泉送他前往青山别墅。
青山别墅位于邕宁市郊区,是梁家给梁莎莎安排的住处,安保等级极高,平日几乎没人能进出。
抵达时是傍晚六点,落日沉沉。
别墅群静谧无声,何十一下车,目光环顾四周。
青山别墅并不热闹,甚至可以说过于寂静,像是整片区域都被人为“静音”了似的。
他站在大门前,视线掠过屋脊一角,眼神微凝。
一座遮天蔽日阵,已在上方悄然运转。
是高人手笔,怪不得梁莎莎能安然度过十八岁。此阵隔断天地灵机,遮掩气运天象,常用于保护体质特殊之人不被窥探。
这阵法的笔触,他有些熟悉。他转过头,看向别墅远处山林。
“果然猜得没错”他低声喃喃,“老道,你到底在布什么局。”
李泉按下门铃没多久,屋里便传来一阵急促而粗哑的狗叫声,分贝不低,还透着一股压不住的野劲。
“听这声儿……怕不是条狼狗?”何十一微微偏头,挑了下眉,语气淡淡,却带着一丝戏谑。
狗叫愈发逼近,伴随着爪子在实木地板上刮蹭的急促声响,像是正全力冲刺过来。何十一下意识侧身半步,眼角一瞥门口,身形却已悄悄后撤,蓄势待发。
“汪汪汪——”
“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下一秒,一团红棕色的毛球猛地蹿了出来,直扑门前的他。
动作太快,一般人恐怕要吓一跳。
可何十一神色未变,脚尖一点地砖,身形轻巧如燕,宛如风中落叶,飘然后退半步,顺势一勾脚。
“嗯?”
低头一看,才看清那只“猛犬”的真身——居然是一只红棕色的泰迪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