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霓虹牢笼
暴雨砸在雷劫台上,像天穹碎裂的伤口。白璃的九条银尾在电光中炸开,每一根毛发都蒸腾着千年淬炼的灵气,将瓢泼雨幕灼成瞬间湮灭的雾汽。指尖咬破,血珠滚落祭坛,蜿蜒成古老咒文。
以魂为引,破界通天——千年修为,今日一搏！
惊雷如开天巨斧劈落。白璃仰头直面苍穹,瞳孔却骤然收缩——惨白电光里,竟浮出一张扭曲人脸！黑袍翻涌如活物,嘴角咧至耳根的诡笑烙进她眼底。
颈间玉佩应声崩裂。蛛网般的裂痕在浸透前世精血的灵玉上炸开,露出核心一点幽蓝矿石。裂缝贪婪地撕扯她的妖躯,修为如燃尽的琉璃寸寸剥落。
不！嘶吼混着血沫呛出喉咙。她疯狂抓向溃散的灵流,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雨。虚空裂缝另一端,现代都市的霓虹如毒蛇吐信。林氏大厦顶楼,水晶灯流淌着浮光,晚礼服摇曳的男女举着香槟浅笑。巨大的广告屏悬于半空,正播放着林氏尖端科技,引领人类未来的宣言,画面里,穿高定西装的男人——林羽,正对着镜头从容微笑。直升机掠过镶钻般的楼宇,探照灯的光柱冷酷地扫过下方蜷缩在污水横流巷角的猫妖。
最后一缕护体灵气消散,妖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她看清霓虹幻影中那道孤影：落地窗前,林羽晃着红酒,腕间一枚银表探测器骤然爆出刺目红光。指尖将将触及那虚影,时空乱流已如巨兽之口,吞噬万物。
冰冷,粘腻。雨水混着垃圾腐败的气味钻进鼻腔。白璃蜷缩在湿透的污秽里,爪子深深抠进冰冷的水泥地,喉咙里滚动着狐族濒死的低吼。千年道行消散殆尽,连维持完整人形都勉强。狐耳紧贴头皮,湿漉漉的尾巴沉重地拖在污水里。
一把黑色的伞,突兀地隔开了她头顶倾泻的冰冷。
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稳定力量。
白璃猛地抬头。雨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眼中残留的妖异蓝光尚未完全褪去,映出来人清晰的面容——正是那霓虹幻影中举杯的男人！他蹲下身,昂贵的手工西装裤脚不在意地浸入污水中,一件带着体温的深灰色外套递到她面前。他身后,巷口巨大的广告屏流光溢彩,正循环播放着林羽本人今日出席科技峰会的新闻画面,标题刺眼：林氏集团掌舵人林羽：科技边界,人类荣光。
汝……何人
古语艰涩地混着陌生的现代词,从她干裂的唇间挤出。
林羽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看到什么有趣又费解的景象。他歪头,目光扫过她湿漉漉的狐耳和身后那条无力拖曳的尾巴,没有恐惧,只有一丝探究。Cosplay挺敬业,雨这么大,先穿上。
他手臂前探,试图将那件外套披在她瑟瑟发抖的肩上。
指尖尚未触到衣料,林羽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在昏暗的巷子里亮得刺眼。一条没有号码来源的短信：
【远离她,除非你想死。——黑袍】
林羽的目光从屏幕移回白璃脸上,深沉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寒的锐利。就在这瞬间,一只湿冷、颤抖的狐爪猛地攥住了他递外套的手腕,尖利的指甲隔着昂贵的衬衫布料,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那爪子冰冷,带着非人的力量,更带着一种从九天之上坠入泥泞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无助。白璃死死攥着,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灰蓝色的妖瞳里,映着巷外光怪陆离的霓虹,也映着林羽沉静如渊的眼。
雨,下得更急了。
第二章：蛋黄酱陷阱
林羽的公寓像一座冰冷的艺术馆,线条冷硬,色调是纯粹的黑白灰。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遥远的星河。白璃蜷在客厅中央一张巨大的白色沙发角落,像一团湿透的、警惕的银狐。她身上的湿衣服已被一件宽大的男式衬衫取代,下摆长及膝盖。狐耳警觉地转动,捕捉着这陌生空间里每一丝细微的声响——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冰箱压缩机的启动,窗外遥远的车流。
玄关处传来密码锁开启的电子音,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
白璃瞬间绷紧,脊背弓起,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鸣。灰蓝色的瞳孔死死锁定声音来源的方向。
林羽的身影出现在客厅入口。他手里拎着一个朴素的牛皮纸袋,与这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脚步微顿,察觉到那束几乎凝成实质的警惕目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将纸袋放在光可鉴人的黑曜石茶几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等久了吧
他声音平静,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出去买了点吃的。
他一边说,一边从纸袋里拿出两个三角形的纸包,隔着透明的包装纸,能看到里面夹着色彩鲜艳的蔬菜和肉片。这个叫三明治,人间的吃食。他拆开其中一个的包装,动作自然地将其一分为二。诱人的食物香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
他拿起其中一半,隔着几步的距离,递向沙发角落的白璃。尝尝,味道应该不错。
饥饿感像野兽的爪子撕扯着白璃的胃。她盯着那食物,又警惕地扫了一眼林羽。犹豫片刻,属于千年大妖的骄傲在生理本能前节节败退。她慢慢伸出手,狐爪小心地避开了林羽的手指,接过了那半块三明治。
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软绵的面包,清爽的蔬菜,咸香的肉片……紧接着,一种滑腻、微咸的奇特酱料味道在口中弥漫开。白璃身体猛地一僵！这味道……这黏腻的口感！像极了某些妖族用来麻痹猎物的毒涎！
毒……凡人狡诈！
一声尖利的叱咤撕裂了室内的平静！
白璃眼中蓝光大盛,残存的妖力本能爆发。她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从沙发上弹起,直扑林羽！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冰冷的狐爪带着千钧之力,瞬间抵在林羽的咽喉要害,锋利的爪尖刺破了他颈间昂贵的丝质衬衫领口,微微陷入皮肤。喉咙里滚动的低吼充满了威胁,灰蓝的妖瞳燃烧着被背叛的怒火,死死锁住林羽近在咫尺的双眼。
空气凝固了。
林羽甚至没有后退半步。他只是垂眸,看了一眼抵在自己喉咙上的、属于非人生物的利爪,然后目光上移,对上那双燃烧的妖瞳。一丝无奈,甚至近乎于纵容的笑意,极淡地掠过他的唇角。
看好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一丝被威胁的波动。他慢条斯理地拿起茶几上剩下的另一半三明治,当着白璃的面,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咀嚼,吞咽。动作自然得如同喝水。
这叫‘蛋黄酱’。
他咽下食物,拿起旁边一个印着外文字母的塑料小瓶晃了晃,瓶身画着金黄色的浓稠酱料。一种调味品,不是毒。没死。
他顿了顿,补充道,味道还行。
白璃抵着他喉咙的爪子,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一瞬。妖瞳中的怒火被巨大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取代。她盯着林羽坦然的脸,又看看他手里那个画着酱料的小瓶,抵在他皮肤上的爪尖微微颤抖起来。那滑腻的、该死的蛋黄酱的味道,还在她嘴里残留不去。
第三章：第九尾的代价
巨大的玻璃幕墙自动向两侧滑开,发出轻微的嗡鸣。明亮到有些刺眼的光线,琳琅满目的货架,震耳欲聋的流行音乐,还有潮水般涌动的人流散发出的复杂气息——超市,这个人类世界的巨型蜂巢,瞬间将白璃淹没。
她跟在林羽身后半步,狐耳紧贴着头皮,几乎要缩进头发里。尾巴在宽大的风衣下不安地扭动。太吵了,太亮了,气味太混杂了！各种食物的香气、清洁剂的味道、人的体味…冲击着她远比人类敏锐的感官,让她头晕目眩。无数双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她,带着好奇或探究。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鳞片丢在闹市的鱼。
跟着我,别乱动法术。林羽的声音低沉,清晰地穿透嘈杂的背景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他没回头,推着一辆银色金属购物车,目标明确地走向生鲜区。
白璃艰难地点头,爪子死死攥着风衣的下摆,指节发白。她强迫自己把目光锁定在林羽宽阔的背上,那是这片混乱汪洋中唯一的浮标。
就在这时,前方一扇巨大的、光可鉴人的玻璃门突然无声地向两侧滑开！像一张瞬间张开的巨口！
吼——！白璃全身的毛几乎瞬间炸开！千年战斗本能压倒了一切警告！没有思考,纯粹是应激反应——她猛地亮出爪子,寒光一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那袭击她的透明门帘！
刺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坚韧的塑料门帘像破布般被轻易划开三道长长的口子。警报器被触发,尖锐的蜂鸣瞬间撕裂超市的背景音乐！
怎么回事！
抓住她！
穿着制服的保安从几个方向迅速围拢过来,眼神警惕,手中握着警棍。
白璃瞳孔骤缩,妖力在残破的经脉里本能地涌动,灰蓝的眼底杀机一闪而逝。她弓起身,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爪子再次扬起,瞄准了离得最近的一个保安的咽喉。
一只温热、沉稳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不容抗拒的禁锢感。是林羽。他不知何时已挡在了她身前,高大的身形将她完全遮蔽在保安的视线之外。
抱歉,我朋友有点…怕生。
林羽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歉意,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属于上层精英的从容微笑。他另一只手掏出手机,屏幕解锁,动作行云流水。门帘损失多少我全额赔偿。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调出一个黑色背景、金色林氏徽标的支付界面。保安队长看清界面和那个显眼的徽标,又看了看林羽那张时常出现在财经版块的脸,紧绷的脸色瞬间缓和,甚至带上了一丝谄媚：原来是林先生！误会误会！小事情,不值一提…
该赔的。林羽语气温和却不容置喙。手机屏幕对着保安队长的扫码器轻轻一晃。滴的一声脆响,转账完成。金额足以买下十扇这样的门帘。
他微微侧头,嘴唇几乎贴在白璃紧束的狐耳上,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能听见：摄像头,到处都是。
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带着警告,也带着一丝奇异的安抚。别动。
白璃紧绷的身体微微一颤,蓄势待发的妖力被强行按捺下去。爪子收回风衣口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保安们确认收款后,赔着笑脸迅速散开。警报解除,超市又恢复了之前的嘈杂。
林羽推着购物车继续往前走,仿佛刚才只是发生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白璃默默跟在他身后半步,头垂得很低。风衣口袋里,她的爪子紧紧攥着一小块刚才慌乱中扯下的、边缘毛糙的塑料门帘碎片。那廉价的塑料触感硌着掌心,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的情绪在她胸腔里翻涌——不是愤怒,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让她千年冰封的心都为之窒涩的、名为连累的愧疚。
就在此时,超市收银区上方悬挂的巨大电视屏幕画面一变,插播紧急新闻。女主播神情严肃,背景是闪烁的警灯和拉起的警戒线：
插播一条本市快讯：近期我市发生多起流浪者离奇失踪案件,受害者均被发现于偏僻角落,死因不明。警方初步怀疑为连环杀手作案,呼吁市民提高警惕,提供线索…
画面扫过一个模拟的受害者倒地的黑影轮廓。白璃的脚步猛地顿住,灰蓝的妖瞳死死盯住屏幕,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比超市的冷气更甚,顺着她的脊椎一路爬上头顶。那不是人类杀手的气息残留…隔着冰冷的屏幕,她都能嗅到一丝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黑暗味道！
黑袍！
第四章：镜中杀机
林氏集团总部大厦高耸入云,冰冷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都市钢铁丛林的光泽。白璃穿着不合身的职业套装,宽大的西装外套罩住她纤细的身体,刻意压低的鸭舌帽檐遮住了那双过于醒目的灰蓝色妖瞳。她跟在林羽身后半步,努力模仿着周围步履匆匆、神情麻木的上班族,爪子藏在手套里,紧紧攥着。
实习生,白璃。林羽在前台言简意赅地登记,安保系统绿灯放行,恭敬的目光扫过白璃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但很快被职业化的笑容取代。没人敢质疑林总带来的人。
巨大的开放式办公区如同精密的蜂巢。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压低的人声嗡嗡作响。白璃感觉自己像闯入异界的困兽。她的目光被角落一台发出低沉嗡鸣、吞吐着白纸的金属机器牢牢吸引——复印机。
那是何物她压低声音,狐耳在帽子里不安地转动。
林羽正与一位高管低声交谈,闻言侧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复印机,复制文件的工具。
复制白璃的妖瞳闪过一丝惊异。在狐族圣地,唯有蕴含强大法力的双生镜才能复制影像。眼前这个毫无灵力波动的铁疙瘩,竟也能做到她下意识地靠近,指尖微动,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探查妖力如同触手般延伸出去,试图解析这人间法器的奥秘。
嗡——！
机器内部猛地爆出一阵刺耳噪音！紧接着,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操作面板瞬间火花四溅！缕缕黑烟从缝隙中钻出！
啊！着火了！
附近的女职员尖叫起来。恐慌像涟漪般扩散。
水灵召来！
白璃几乎是本能地低喝一声,双手快速结出一个古老的御水印诀！妖力在残破的经脉里强行流转,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蓝光,直指那冒烟的机器！
噗嗤——！
回应她的不是清冽的水流,而是旁边一台亮着红灯的金属怪物（咖啡机）顶部的喷口猛地喷射出一股滚烫粘稠的深棕色液体！滚烫的浓缩咖啡液（espresso）精准地浇了她满头满脸！
呃！
白璃被烫得闷哼一声,狼狈后退。昂贵的意式咖啡顺着她苍白的脸颊、脖颈流下,瞬间浸透了那件不合身的西装外套,浓烈的焦苦香气盖过了焦糊味。帽子歪斜,露出湿漉漉的银发和尖尖的狐耳。她僵在原地,灰蓝的妖瞳里写满了震惊和茫然,脸颊上还沾着咖啡泡沫。
周围的混乱瞬间停滞了一秒,所有目光聚焦在这个冒烟的咖啡机和满脸咖啡、头顶狐耳的实习生身上。惊愕、困惑、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在人群中蔓延。
林羽脸色沉了下来,一个箭步上前,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不由分说罩在白璃还在滴着咖啡的头上,隔绝了所有探究的视线。电路老化,通知后勤检修。
他声音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瞬间压下了场面的混乱。他揽住白璃僵硬的肩膀,半强迫地将她带离这片狼藉的中心,走向相对僻静的天台通道。
天台的风很大,吹散了白璃头发上浓郁的咖啡味,却吹不散她脸上的狼狈和烧灼感。林羽的外套带着他的体温和清冽的雪松气息,将她裹住。
刚才……白璃试图解释,声音干涩。
我知道。林羽打断她,背对着她,望向脚下蝼蚁般的车流,下次想喝水,跟我说。
就在这时,一个尖利刻薄的女声自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呵,林总好兴致,带‘小宠物’来公司玩角色扮演
白璃猛地转身。是张姐,那个蛇瞳竖瞳的女人！她抱着手臂,倚在通往天台的铁门边,脸上挂着讥讽又了然的笑,目光像冰冷的毒蛇,肆无忌惮地扫过白璃湿漉漉的头发下若隐若现的狐耳,以及外套下那条因情绪波动而不自觉微微晃动的尾巴轮廓。
张雅。林羽的声音温度骤降,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
张雅像是没听见警告,反而上前一步,紧盯着白璃,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脸上：装什么装你根本不是人类！那耳朵,那尾巴……还有刚才那点可笑的妖力波动！真当没人能看出来吗
她的竖瞳在阳光下收缩成一条细线,冰冷的非人感展露无遗,一个来历不明的妖怪,也敢混进林氏林总,您是不是该给大家一个解释或者,我该直接联系‘特殊生物管理处’
张雅！林羽的声音如同淬了冰。
白璃的身体瞬间绷紧,灰蓝的妖瞳缩成危险的针尖,喉咙里溢出低沉的威胁嘶鸣。妖力在体内狂暴地冲撞着残破的封印,杀意在胸腔翻腾。暴露了！这个蛇妖！她要……
就在白璃的爪子几乎要撕裂手套探出的瞬间,林羽动了！
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一步跨到张雅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劈手夺过了她正欲拨号、屏幕还亮着特殊生物管理处快捷拨号界面的手机！
你……张雅惊怒交加的声音刚出口——
砰！！！
一声沉闷又刺耳的碎裂巨响！
林羽面无表情,手臂肌肉贲张,竟将那只最新款的手机狠狠掼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屏幕瞬间爆裂成蛛网,金属机身扭曲变形,零件四散飞溅！有几块碎片甚至擦着张雅的小腿飞过。
全场死寂。只有天台的风在呼啸。
张雅僵在原地,脸上血色尽褪,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堆昂贵的电子垃圾,又抬头看向林羽。他站在那里,微微喘着气,砸手机的那只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激怒、需要宣泄的狂暴力量。他眼中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寒意,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张雅和凝固的空气里：
她的事,我管定了。谁敢动她,这就是下场。
那冰冷的宣告,带着首富不容置疑的权势和一种近乎护食的凶悍,震得张雅倒退一步,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只剩下惊恐。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白璃动了。不是攻击,不是逃离。她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几步冲到林羽身边。在所有人——包括林羽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她猛地张开双臂,狠狠抱住了林羽劲瘦的腰身！
冰冷的、还带着咖啡渍的脸颊紧紧埋进他昂贵的、带着雪松气息的衬衫里。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排山倒海般的、从未体验过的情绪洪流。与此同时,那条藏在宽大外套下的、银白色的蓬松狐尾,竟像拥有自己的意志般,悄无声息地、依恋地缠绕上了林羽垂在身侧的手腕。柔软的尾尖,轻轻蹭了蹭他腕骨上跳动的脉搏。
林羽僵硬的身体,在那冰冷的拥抱和尾巴缠绕上来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他砸手机的手停止了颤抖,缓缓垂下,最终,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重量,轻轻落在了白璃微微颤抖的脊背上。
张雅看着这一幕,看着林羽那只落在妖怪背上的手,看着那缠绕的狐尾,眼神彻底灰败下去,像是看到了某种不可理喻的末日景象。她踉跄着后退,撞开铁门,失魂落魄地逃走了。
天台的风,依旧很大。吹动着两人纠缠的身影和那条依恋缠绕的银尾。
翌日清晨,林氏集团大楼被刺耳的警笛声包围。
张雅的尸体在公司地下停车场的角落里被发现。死状极惨。她的脖子被某种巨大的、非人的力量彻底扭断,几乎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白皙的脖颈皮肤上,清晰地印着三道深可见骨的、仿佛被巨大兽爪撕裂的——黑色爪痕。
第五章：芯片与钢筋
警局审讯室的白光刺得人眼睛发痛。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廉价咖啡混合的沉闷气味。林羽靠在冰冷的金属椅背上,双手随意搭着,腕间的铂金袖扣在强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他对面坐着两个警察,一个年轻些,眼神锐利带着审视,另一个年纪稍长,眉宇间刻着深深的疲惫。
林先生,我们理解您的身份和地位,年长的警官开口,声音尽量放得平缓,但昨晚发生在城南废弃工厂的命案,性质极其恶劣。监控画面拍到了……一些难以解释的东西。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年轻警官。
年轻警官按动遥控器,审讯室墙壁上的屏幕亮起。画面晃动,光线昏暗,显然是某个老旧监控探头拍下的。地点正是那间停尸房。画面中,一个穿着白璃那身不合身职业套装的模糊身影（但明显是她的轮廓）正蹲在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旁。突然,那身影猛地俯身,双手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和角度探出！紧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布帛还是皮肉监控像素太低,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喷溅状的深色污迹迅速在屏幕上扩散。那个身影抬起头,脸部细节不清,但那双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妖异灰蓝色光芒的眼睛,却如同鬼火般摄人心魄！
白璃……林羽放在腿上的手无声地攥紧了,指节泛白。他认出了那双眼睛,认出了那轮廓。
林先生,年轻警官紧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表情,这个身影,您是否认识她最后离开的方向,正是您名下的那处仓库。我们有理由怀疑,她与这起连环凶杀案有重大关联！您昨晚是否和她在一起能否解释一下她的去向以及……他加重语气,她到底是什么东西
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警员神色匆匆地进来,俯身在年长警官耳边低语了几句。年长警官脸色骤变,猛地看向林羽,眼神复杂难辨：林先生,刚刚收到最新消息,张雅法医的初步报告出来了……尸体颈部致命伤,确认是被非人的巨大爪力瞬间撕裂！与之前几起流浪者案件痕迹完全吻合！
压力如同实质的巨石,沉沉压在林羽肩上。屏幕上的白璃那双冰冷的妖瞳,仿佛穿透屏幕,带着嘲弄和血腥气,直直刺向他。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林羽身后阴影里、同样被带来协助调查的白璃突然上前一步。她依旧裹着林羽那件宽大的风衣,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她没有看警察,灰蓝色的瞳孔死死锁定着屏幕上定格的、那双属于她的妖瞳。
那不是妖力。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审讯室的凝重,是傀儡术。
她抬起手,戴着林羽给她的薄皮手套的爪子指向屏幕上那双妖瞳,那光,是假的。像提线木偶眼里的反光。
两个警官愣住了,面面相觑。年轻的警官嗤笑一声：傀儡术林先生,您的这位‘朋友’,想象力很丰富啊！
林羽却猛地转头看向白璃。她的侧脸在帽檐阴影下显得异常冷硬,眼神锐利如刀,仿佛透过那粗糙的画面,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他心念电转,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是她,但有人在扮演她,用某种阴毒的手段嫁祸！
警官,林羽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压迫感,我要求亲自查看受害者尸体。或许,你们该查查,谁能制造出这种……逼真的‘妖怪’特效或者说,谁能操控尸体,制造出这种‘非人’的伤痕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威压,我的律师马上就到。在那之前,任何对我或我身边人的指控,都将被视为对林氏集团的恶意诽谤。
停尸房的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死亡的气息。惨白的灯光打在排列整齐的不锈钢停尸台上。林羽利用身份施压争取到了短暂的协助调查时间,此刻,这间冰冷的房间只有他和白璃,以及盖着白布的一具具尸体。
是这里。白璃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带着回音。她停在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灰蓝色的妖瞳扫过标签——正是昨晚监控画面里被她撕裂的那名流浪汉。她毫不犹豫地掀开了白布。
尸体暴露在灯光下。颈部恐怖的撕裂伤触目惊心,几乎将整个脖子扭断,皮肉翻卷,深可见骨。那三道巨大的黑色爪痕,如同烧焦的烙印,清晰地刻在惨白的皮肤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
白璃眉头紧锁,俯身靠近。她没有像人类法医那样用工具,而是直接伸出戴着皮手套的爪子,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妖力,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深黑色的爪痕边缘。
别碰！林羽低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白璃的指尖没有停顿,那缕银芒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轻轻触碰爪痕边缘的皮肤。就在接触的瞬间,嗤——！一丝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黑烟从爪痕下冒出！白璃瞳孔一缩,猛地收回手,指尖的皮手套竟被腐蚀出一个小洞！
果然！她眼中寒光暴射。不再犹豫,她直接并指如刀,指尖那点微弱的银芒骤然变得锐利,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爪痕中心最黑暗的地方！
呃啊——！
一声凄厉、非人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尖啸在停尸房内凭空炸响！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刺入脑海！
随着尖啸,那具本该死透的尸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白璃指尖刺入的地方,皮肤下鼓起一个硬币大小的硬块,疯狂蠕动！她猛地发力,指尖银芒大盛！
噗！
一个沾满粘稠黑血、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金属片被硬生生从尸体后颈的皮肉里抠了出来！那金属片一离体,尸体瞬间停止了抽搐,彻底死寂。而那小小的金属片上,布满了诡异繁复的、仿佛在流动的暗红色纹路。
白璃捏着那枚还在滴落黑血的芯片,指尖的银芒灼烧着它。芯片剧烈震颤,发出高频的嗡鸣。白璃闭上眼,灰蓝色的妖瞳在眼皮下急速转动。
幻象如同狂暴的潮水,瞬间冲入她的脑海：
冰冷的金属墙壁反射着惨白灯光,巨大的玻璃罐排列成行,里面浸泡着难以名状的生物组织碎片。无数粗细不一的管线闪烁着幽绿的光芒,连接着中央一座巨大的、刻满血色符文的培养槽。一个穿着厚重黑色防护服、看不清面目的人影正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敲击。人影身后,巨大的全息投影上,赫然是白璃在雷劫台时九尾全开的影像！旁边滚动着冰冷的数据流：【目标：九尾狐（纯血）…状态：捕获失败…方案B：傀儡诱导…】
黑袍人的巢穴……白璃猛地睁开眼,幻象消失,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妖力消耗让她脸色更加苍白。
找到了林羽沉声问。
白璃刚想开口,停尸房角落的阴影里,一个一直佝偻着背、默默拖地的清洁工老王突然动了！
他丢开拖把,动作快得不像人类！人皮面具如同烂泥般从他脸上剥落,露出下方一张完全由冰冷金属构成的、毫无生气的脸！两只电子眼闪烁着猩红的光芒,锁定白璃手中的芯片！
主人说你们会来！冰冷的机械合成音毫无起伏。
话音未落,他藏在清洁车下方的机械臂猛地抬起,手臂瞬间变形重组,露出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幽蓝色的能量光芒在枪口急速汇聚！
小心！林羽反应快到了极致,几乎在机械臂抬起的瞬间就猛地扑向白璃,想将她推开。
但还是晚了半步！
滋——！！！
一道刺眼的幽蓝色激光束撕裂冰冷的空气,发出高频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穿了林羽挡在白璃身前的左肩！没有爆炸声,只有血肉被瞬间高温气化的嗤响！
呃！林羽闷哼一声,巨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带得向后踉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肩胛骨前后贯穿的焦黑孔洞中狂涌而出！他重重撞在身后的停尸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机械人枪口再次亮起,猩红的电子眼锁定倒地的林羽和握着芯片的白璃。
白璃的灰蓝妖瞳瞬间被暴怒的血色充斥！千年大妖的凶戾之气如同实质的寒潮爆发！她喉咙里发出震碎玻璃的低沉咆哮,五指成爪,残存的妖力不顾一切地疯狂涌向指尖,准备撕碎眼前这个铁疙瘩！
轰隆！！！
停尸房厚重的金属天花板突然破开一个大洞！碎裂的混凝土块和钢筋如同暴雨般砸落！
烟尘弥漫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叼着根棒棒糖,轻巧地落在倒下的林羽身前,正好挡住了机械人再次射来的激光束！
滋啦！激光束打在她身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啧,真没礼貌,打扰人家宵夜。
清脆的少女嗓音带着不满的抱怨响起。烟尘稍散,露出一个穿着宽大校服、扎着双马尾的少女。她嘴里叼着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脸颊鼓鼓囊囊,手里还抓着一截扭曲变形的、足有手臂粗的钢筋,像捏着一根小树枝。
她随意地挥了挥那截钢筋,带起的风压吹散了周围的烟尘。她瞥了一眼地上脸色惨白、血流不止的林羽,又看了看白璃手中那枚滴血的芯片,最后目光落在举着激光枪的机械人身上,猩红的电子眼和她的视线对上。
喂,铁皮罐头,
饕餮少女舔了舔棒棒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眼神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打伤我饭票的保镖,这笔账……
她掂了掂手里沉重的钢筋,发出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笑容陡然变得狰狞,得用你的零件来抵哦！先记着,你们欠我十顿——火——锅——
第六章：血契与泡面
废弃仓库弥漫着铁锈、尘土和机油混合的刺鼻气味。唯一的光源是高处破窗透进来的惨白月光,在地上投下扭曲的格栅阴影。林羽靠在冰冷的金属货架上,脸色比月光更白。左肩被激光贯穿的伤口虽然被饕餮少女用某种粗暴的方式暂时堵住（一团散发着微弱妖力的、嚼烂的钢筋碎屑混合物）,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出钻心的剧痛和更汹涌的血流。冷汗浸透了他额前的黑发,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喂,饭票,忍着点。饕餮少女（白璃后来才知道她叫小蛮）蹲在林羽面前,嘴里还叼着那根草莓棒棒糖,腮帮子一鼓一鼓。她伸出沾着铁锈和不明粘液的小手,直接按在了林羽肩头那团恶心的止血填料上。
你…做什么林羽的声音因失血和剧痛而沙哑,带着警惕。
帮你把里面的‘小虫子’弄出来啊！小蛮翻了个白眼,仿佛在嫌弃他的大惊小怪,那铁罐头射出来的可不是普通激光,里面掺了‘蚀金蚁’的纳米机器人,专门啃金属和…嗯,你这种半改造的筋骨的。再不弄出来,你就真成废铁啦！
话音未落,小蛮的掌心突然泛起一层幽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芒！一股强大的吸力骤然爆发！
呃啊——！
林羽身体猛地绷直,像一张拉满的弓！前所未有的剧痛席卷全身,仿佛有亿万只细小的金属蚂蚁正疯狂地啃噬着他的骨骼、神经、甚至血管！他牙关紧咬,脖颈上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深嵌在伤口深处、肩胛骨附近、甚至沿着血液流动向心脏蔓延的冰冷异物,正被那股恐怖的黑芒强行剥离、抽吸！
嗤嗤嗤…细微得几乎听不见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在他体内密集响起,又迅速被那黑芒吞噬。一丝丝带着金属冷光的黑气,如同活物般被从小蛮的掌心抽出,在她掌心上方凝聚、压缩,最终化作一颗不断扭曲变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金属小球。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对林羽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当小蛮掌心黑芒敛去,那颗不祥的金属小球被她随意地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时,林羽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下去,只剩下沉重的喘息。剧痛稍缓,但失血带来的眩晕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伤口失去了纳米机器人的堵塞,鲜血再次汩汩涌出。
搞定！小蛮拍拍手,仿佛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看向一旁脸色同样苍白、妖力明显不稳的白璃,该你了,狐狸姐姐。‘蚀金蚁’的毒只有纯血九尾的心头血能解。再拖下去,他这身体可就真撑不住咯。
白璃没有半分犹豫。她几步走到林羽身边,蹲下身。灰蓝色的妖瞳深深看了一眼林羽因失血而涣散、却依旧强撑着看向她的眼睛。她伸出左手,锋利的指甲在右手手腕内侧狠狠一划！
嗤——！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绽开！不同于人类的鲜红,一股带着奇异淡金色光晕、散发出浓郁草木清香的血液,如同粘稠的琼浆玉液,从伤口中涌出。那血液在惨白的月光下,流淌着一种非人而圣洁的光泽。
白璃将手腕凑到林羽肩头那狰狞的伤口上方。淡金色的血滴落,如同滚烫的熔金滴入冰雪。滋啦！一股淡淡的黑烟从林羽的伤口中冒出,伴随着皮肉被灼烧的细微声响。林羽的身体再次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闷哼出声。但那原本翻卷发黑的皮肉,在金血滴落处,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黑色,生出细嫩的肉芽！
白璃紧抿着唇,任由珍贵的狐血滴落,另一只手迅速从旁边扯过林羽那件早已破损的昂贵衬衫,撕成布条。
你们妖怪……林羽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失血过多的沙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看着她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依旧在汩汩涌出淡金色血液的伤口,那血液流淌着非人的辉光,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都这么…随便流血吗
他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痛惜,超越了对非人力量的震惊。
白璃包扎伤口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她低着头,用撕下的布条一圈圈缠绕自己流血的手腕,也缠绕着他肩头开始愈合的伤口。她的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专注。月光勾勒着她低垂的侧脸,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九尾狐的血,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仓库的寂静,带着一种古老的、近乎神圣的韵律,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给重要的人。
缠绕布条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死寂的空气里漾开无声的涟漪。林羽看着近在咫尺、低垂着头的她,看着她手腕上被布条掩盖却依旧渗出淡金色的地方,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似乎更强烈了,混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的悸动。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小蛮叼着棒棒糖,蹲在一边,看看林羽,又看看白璃,猩红的瞳孔里闪烁着八卦和促狭的光芒,最终化作一声意义不明的啧。
后半夜,仓库角落里燃起了一小堆篝火。是白璃用残留的妖力点燃的废弃木箱。火光跳跃,驱散了部分寒意和黑暗。林羽靠在一堆破麻袋上,肩上裹着被淡金血液浸透的布条,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小蛮早已蜷在角落,抱着那根钢筋,睡得香甜,发出细微的鼾声。
白璃坐在离火堆稍远的地方,背对着林羽。她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灰蓝色的妖瞳望着跳跃的火焰,里面却空洞一片,像是在看着另一个时空。手腕上的伤口被布条缠紧,但失血的虚弱感依旧缠绕着她。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呻吟。
白璃猛地回头。
林羽紧闭着眼,眉头紧锁,额头上全是冷汗,身体在微微发抖。显然陷入了高烧的梦魇。
……不……别过来……他无意识地呓语,声音破碎而恐惧,退兵……退兵！守住城门！
他的手指痉挛般抓挠着身下的麻袋,仿佛在挥舞着不存在的武器。
白璃的心瞬间揪紧。她立刻起身,快步走到他身边蹲下。火光映着他痛苦扭曲的脸。
林羽她低声唤道,冰冷的爪子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覆上他滚烫的额头。
就在她的爪子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
轰！！！
一幅极其惨烈、充满血腥与硝烟的画面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冲入白璃的脑海！
尸山血海！折断的兵器插在焦黑的土地上,残破的旌旗在风中燃烧。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她（或者说,林羽的视角）正站在一座摇摇欲坠的城楼之上,身上沉重的玄铁甲胄布满刀痕箭孔,黏稠的、温热的血液不断从甲片缝隙中渗出。脚下,是潮水般涌来的、面目狰狞的敌军,他们身上翻涌着不祥的黑气。而在敌军后方,一座由无数尸体堆砌而成的恐怖尸山之上,一个穿着宽大黑袍的身影静静伫立！
黑袍人缓缓抬起头,兜帽下露出一双闪烁着冰冷戏谑光芒的眼睛——正是雷电中浮现的那张脸！他俯视着城楼上浴血的林羽（或者说,是那个穿着古代盔甲的林羽）,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无声的唇语清晰地烙印在画面中：
这一世,你又要输给我。
画面戛然而止！
白璃如遭雷击,猛地抽回手,身体剧烈一晃,几乎摔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那尸山血海的气息,那黑袍人冰冷的眼神,那刻骨的绝望……真实得如同亲历！
呃……林羽发出一声更痛苦的呻吟,似乎被这剧烈的情绪波动影响,身体抽搐了一下。
白璃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惊骇,再次伸手,这次不是覆上额头,而是用冰冷的爪子紧紧握住他滚烫的手。一丝微弱的、带着安抚意味的妖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渡了过去。
林羽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瞬,沉重的喘息也稍稍平复。
白璃维持着握手的姿势,一动不动。篝火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光影,灰蓝的妖瞳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轮回前世黑袍人……他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角落里小蛮的手机（不知她从哪里顺来的）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屏幕自动亮起,一条推送新闻的标题在黑暗中格外刺眼：
【突发！林氏集团旗下尖端生物科技公司CEO陈明,于今晨被发现死于家中！死因不明！】
第七章：冷藏的真相
陈明死了。
这条冰冷的新闻推送,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仓库凝滞的空气里激起无声的巨浪。林羽的高烧梦呓还在耳边回荡,那尸山血海、黑袍人冰冷的嘲讽,与屏幕上CEO陈明
死因不明几个字重叠,在白璃心头蒙上一层更厚重的阴霾。陈明,林氏旗下尖端生物科技的掌舵人,一个掌握着无数核心机密的名字。
他死了小蛮不知何时醒了,凑到手机屏幕前,猩红的瞳孔映着那行刺眼的标题,舔了舔棒棒糖,啧,灭口还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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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在高烧的余波中挣扎着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涣散,但新闻标题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挣扎着想坐起,牵动肩伤,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陈明…他的公司…就是‘时空矿石’最大的研究机构…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白璃的目光从手机屏幕移开,灰蓝色的妖瞳深处寒芒凝聚。她想起了停尸房幻象中看到的画面——冰冷的金属墙壁,巨大的玻璃罐,刻满血色符文的培养槽…还有那个穿着黑袍防护服的身影。直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脏,告诉她,答案就在那里。
他的家。白璃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带我去。
陈明的豪宅坐落在城市最昂贵的山顶地段,安保严密得如同堡垒。但这对于一只千年大妖和一个拥有顶级权限的首富来说,形同虚设。小蛮被留在外围策应,用她的话说是防止铁皮罐头们包饺子。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白璃站在豪宅巨大的雕花铁门外,月光勾勒着她纤细却紧绷的身影。她没有选择暴力破门。灰蓝色的妖瞳深处,一点迷离的、仿佛漩涡般的粉色幽光无声亮起。无形的、带着致命诱惑的波动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精准地笼罩了门口两个全副武装的保镖。
魅惑术。
两个保镖的眼神瞬间变得呆滞、空洞,脸上浮现出痴迷恍惚的笑容,如同提线木偶般,动作僵硬地掏出电子钥匙,打开了沉重的铁门,甚至对着空无一人的方向恭敬地弯腰行礼。
林羽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他沉默地跟在白璃身后,踏入这座弥漫着死亡气息的豪宅。
内部极尽奢华,却冰冷得没有人气。白璃目标明确,妖瞳扫视,强大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搜寻着异常的能量波动。最终,她停在了一楼书房一面巨大的、镶嵌着名贵红木的书架墙前。
后面。她言简意赅。
林羽上前,手指在书架上看似装饰的木雕纹路上快速敲击了几下。咔哒一声轻响,沉重的书架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隐藏的合金升降梯门。冰冷的金属光泽和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电梯下行,数字显示着地下三层。门开,一股混合着化学药剂和低温冰霜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瞬间将他们吞没。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实验室。惨白的冷光灯照亮一切。无数粗细不一的透明管线如同怪物的血管,在地面和天花板纵横交错,闪烁着幽绿或幽蓝的光。巨大的圆柱形培养槽排列成行,里面浸泡在淡蓝色营养液中的东西,让白璃的血液瞬间冻结！
不是生物组织碎片。
是人！
或者说,是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银色的长发,尖尖的狐耳,紧闭的双眼,苍白的皮肤……每一个培养槽里,都悬浮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白璃！她们有的蜷缩着,有的舒展着九条银色的狐尾（虽然那尾巴看起来有些僵硬）,有的脸上甚至带着某种程序化的、空洞的安详表情。细微的气泡从她们口鼻中溢出,如同沉睡在母体中的胎儿。
林羽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变得比实验室的灯光还要惨白。他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真正的白璃。
白璃站在那里,身体如同冰雕般僵硬。灰蓝色的妖瞳死死盯着那一个个在营养液中漂浮的自己,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排山倒海的、源自存在本身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
四十六个！
整整四十六个培养槽！像陈列柜里的标本！
她踉跄着上前一步,如同梦游般走到最近的一个培养槽前。冰冷的玻璃隔绝了营养液的气息,却隔绝不了那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带来的冲击。玻璃槽壁上贴着一个冰冷的电子标签：
【项目：雷劫】
【实验体编号：46】
【状态：失败（基因崩溃）】
【备注：纯血九尾（伪）无法承受时空裂缝能量,第47次迭代需优化…】
第46次失败…第47次迭代……
停尸房幻象中黑袍人控制台上的数据流瞬间涌入脑海！【目标：九尾狐（纯血）…状态：捕获失败…方案B：傀儡诱导…】
傀儡诱导！原来这就是方案B！用她的克隆体作为诱饵,作为傀儡！那些嫁祸给她的妖怪杀人现场,那些监控画面里撕裂尸体的白璃……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白璃的手指颤抖着,近乎失控地抚上冰冷的玻璃壁。指尖划过里面那张和自己毫无二致的、闭着眼睛的脸。冰冷的触感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她的神经。
那我……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破碎不堪,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巨大的恐惧,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是谁
我是谁是本体还是……第47号一个等待被优化、被投入雷劫实验的……下一个克隆体千年修行,九尾之尊,到头来,竟可能只是一串冰冷的实验编号
巨大的存在危机如同黑洞般要将她吞噬。她看着玻璃倒影中自己苍白的脸,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支撑她的骄傲和力量,在这一刻摇摇欲坠。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带着薄茧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握住了她抚在玻璃上、冰冷颤抖的手腕！
是林羽。
他强行将她的身体扳了过来,迫使她面对自己。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肩头的布条还渗着淡淡的金色血迹,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穿透迷雾的灯塔,直直射入白璃混乱灰暗的眼底。
看着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斩断一切混乱的力量。他无视她眼中翻涌的痛苦和迷茫,无视那四十六个冰冷的证据,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进她的耳膜：
你是唯一会把我咖啡泡成酱油的笨蛋狐狸！
这句话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如此……平凡！它没有任何力量,没有任何妖术,却像一道最原始、最蛮横的惊雷,瞬间劈开了白璃意识中那疯狂蔓延的、自我否定的黑暗藤蔓！
泡咖啡酱油
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在冰冷空旷的顶层公寓,她好奇地摆弄那个复杂的机器,结果按错了按钮,滚烫的黑褐色液体喷了她一脸,也溅了他一身。他当时那嫌弃又无奈的表情,皱着眉说笨狐狸,咖啡不是这么泡的,然后笨拙地给她擦脸……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咖啡,第一次把人间的东西搞得一团糟,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那种鲜活生动的、属于林羽这个人的无奈表情。
不是高高在上的首富,不是冷漠的庇护者,而是一个会嫌弃她泡坏咖啡的、有血有肉的凡人。
这个微小、笨拙、甚至有点可笑的日常片段,此刻却像一枚最坚固的锚,死死地钉在了她摇摇欲坠的存在感上！
白璃灰蓝色的妖瞳剧烈地颤抖着,翻涌的恐惧和迷茫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波动后,竟奇异地、缓缓地沉淀下来。她看着林羽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实验编号,没有克隆体,只有她——那个会把咖啡泡成酱油的、独一无二的笨蛋狐狸。
就在这凝固的、带着一丝劫后余生般脆弱温情的一刻——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头顶传来！整个地下实验室猛地一震！
紧接着,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
噗通！！！
一个穿着睡袍、面容扭曲惊恐、早已僵硬冰冷的男人尸体,如同破麻袋般,从天花板的通风管道口直直坠落下来！重重砸在离两人不足两米的冰冷金属地板上！
头颅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临死前的极致恐惧。赫然是新闻里刚刚宣布死因不明的——CEO陈明！
而在他扭曲的脖颈皮肤上,三道深可见骨的、仿佛被巨大兽爪撕裂的——黑色爪痕,在惨白的灯光下,如同地狱的烙印,散发着阴冷的死气！
第八章：旋转木马的刀锋
废弃游乐园像一个被时光遗忘的、巨大而诡异的坟场。锈蚀的摩天轮骨架刺向铅灰色的天空,油漆剥落的旋转木马凝固在诡异的姿态上,小丑雕像咧着褪色的血盆大口。夜风穿过破败的设施,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卷起地上的枯叶和尘土。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朽木和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腐烂棉花糖气息。
这里…有很浓的妖气残留,但很混乱。白璃站在锈迹斑斑的旋转木马前,灰蓝色的妖瞳扫视着四周,眉头紧锁。她指尖凝聚的微弱探查妖力如同投入浑水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浑浊不堪,无法捕捉清晰的源头。陈明尸体上的黑爪痕气息指向这里,却如同被刻意打散的烟雾。
林羽站在她身侧,肩头伤口的布条下依旧隐隐作痛。他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金属探测器,屏幕上跳跃着紊乱的能量波纹。不止妖气,还有强电磁干扰源,覆盖了整个区域。信号被严重扭曲了。他抬头望向那如同钢铁巨兽残骸般的摩天轮,很精妙的陷阱。对方知道我们会来。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整个废弃游乐园的灯光,那些早已熄灭多年的、缠绕在树杈和设施上的彩灯串,毫无征兆地、疯狂地闪烁起来！红、绿、蓝…杂乱无序的光芒将这片废墟切割成光怪陆离的碎片！同时,一个宏大、空灵、带着某种古老回响的声音,如同神谕般从四面八方响起,直接灌入脑海！
迷失的灵狐啊……为何背弃族群……为何沉沦凡尘……
随着这声音,空气中光影扭曲、汇聚！旋转木马中央的空地上,光线如同实质的水流般向上涌起,迅速凝聚成一个巨大、清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虚影！
那是一个穿着繁复古老狐族祭祀长袍的老者！雪白的长须垂至胸前,面容慈祥而威严,眼中蕴含着洞悉世事的沧桑与悲悯。他手持一根顶端镶嵌着月牙形宝石的法杖,周身散发着纯净、浩瀚、仿佛来自洪荒岁月的气息！
狐族大长老！白璃千年修行路上,亦师亦父的存在！
白璃的身体如同被最强大的定身咒击中,瞬间僵直！灰蓝色的妖瞳猛地睁到极致,里面所有的警惕、冷静、甚至痛苦,都在这一刻被汹涌的、无法置信的狂潮冲垮！只剩下最原始的孺慕和震颤！
师……师父！
破碎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她喉间挤出。千年孤寂,千年追寻,被背叛、被追杀、被克隆的恐惧和绝望……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她几乎是踉跄着向前扑去！
假的！林羽厉声嘶吼,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能感觉到白璃身体剧烈的颤抖,那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剧烈波动！是幻象！全息投影！清醒点！
他指着那大长老脚下——光影汇聚的边缘有些模糊的像素噪点,老者的长袍下摆甚至穿透了旁边一个破烂的木马,这绝非实体！
白璃猛地顿住脚步,身体却抖得更厉害了。她死死盯着那光影构成的慈祥面容,灰蓝的瞳孔里翻涌着极致的痛苦、挣扎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飞蛾扑火般的渴望！
她当然知道是假的！这气息虽然浩瀚纯净,却缺少了师父身上那独有的、如同月下寒潭般的清冷孤高！这是拙劣的模仿！是黑袍人精心布置的、针对她内心最柔软角落的毒饵！
可是……那是师父的样子啊！是唯一曾给过她庇护、教导她修行、在她幼时犯错时板着脸训斥、却又偷偷塞给她灵果的身影啊！哪怕只是幻影,哪怕只是虚假的光线……
弟子……知错……
白璃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从砂砾中挤出,带着泣血般的重量。她不再试图靠近,只是站在原地,身体深深地、深深地躬了下去,对着那虚假的光影,行了一个狐族最古老、最庄重的弟子礼！膝盖弯曲,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冷肮脏的地面。
她的头垂得那么低,银色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她的脸。只有林羽能看到,她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双手！殷红的血珠,正顺着她紧握的指缝,一滴、一滴,砸落在脚下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她宁愿被骗！宁愿对着这虚假的光影下跪！只为了……换得片刻虚假的、来自师父的注视！哪怕那注视背后是冰冷的算计和杀机！
知错
光影构成的大长老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宏大悲悯,法杖上的月牙宝石光芒流转,知错,便随为师……回归圣地,洗刷罪孽……
光影老者缓缓抬起手,指向白璃,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召唤意味。
林羽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到了白璃滴落的血,看到了她身体细微的、绝望的颤抖。他知道,她正在用巨大的意志力对抗着这深入骨髓的诱惑,但她的防线正在被这虚假的温情一寸寸瓦解！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个巴掌大的金属探测器,手指在侧面一个隐蔽的按钮上狠狠一按！
嗡——！
探测器瞬间变形、展开,变成一个结构复杂的多棱柱体！顶端爆发出强烈的、肉眼可见的蓝色干扰波纹,如同涟漪般急速扩散开来！
破！
林羽低吼一声！
滋滋——噼啪！！
整个游乐园疯狂闪烁的彩灯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全部熄灭！那宏大悲悯的声音戛然而止！光影构成的大长老虚影剧烈地扭曲、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慈祥的面容在像素块的崩解中变得狰狞可怖！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电子尖啸,砰然溃散成漫天光点,消失在冰冷的夜风中！
幻象破灭！
走！
林羽一把拉起还僵在原地的白璃！就在幻象消失的同一刹那,四面八方阴暗的角落里,骤然亮起数十双猩红的电子眼！金属关节摩擦的咔哒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声密集响起！
陷阱的第二环启动！
这边！林羽拉着白璃,冲向离他们最近、也是唯一看起来能提供短暂庇护的高大设施——那座锈迹斑斑、如同巨兽骨架般的摩天轮！他们撞开早已腐朽的检票口栅栏,沿着狭窄的维修楼梯向上狂奔！
身后,密集的幽蓝色激光束如同暴雨般射来！打在生锈的钢铁支架上,溅起刺目的火花和融化的铁水！机械追兵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在空旷的游乐场里回荡！
两人一口气冲到了摩天轮最高处的一个锈蚀吊舱里。吊舱在夜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林羽迅速关上摇摇欲坠的舱门,背靠着冰冷的铁皮剧烈喘息。白璃靠在对面的舱壁上,脸色惨白如纸,低着头,被长发遮掩的脸上看不清表情,只有紧握的拳头还在滴血。
干扰器能量耗尽了！撑不了多久！林羽看着手中多棱柱体顶端黯淡下去的蓝光,屏幕上的能量条飞速下降至临界点。下方,猩红的电子眼如同潮水般涌向摩天轮的基座,金属攀爬的刮擦声刺耳传来！
他们在切断支撑结构！白璃猛地抬头,灰蓝的妖瞳瞬间恢复锐利,捕捉到了下方几道激光精准切割主钢缆的火光！整座摩天轮猛地剧烈倾斜了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金属撕裂的恐怖呻吟！
吊舱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疯狂摇晃！支撑他们所在吊舱的一根巨大承重钢索,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砰然断裂！
失重感瞬间攫住了两人！
啊——！吊舱带着他们,如同被巨人丢弃的玩具,朝着数十米下的冰冷水泥地面,轰然坠落！
狂风在耳边尖啸！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白璃眼中爆发出决绝的银芒！她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扑向林羽！在急速下坠的狂风中,她强行逆转身体,将自己垫在了林羽身下！
你！林羽惊骇的吼声被风声撕碎。
来不及了！
白璃闭上眼,体内残存的所有妖力,不顾经脉撕裂的剧痛,疯狂燃烧、爆发！
九灵……护身！！
一声清越的狐啸穿透坠落的风声！
嗡——！！！
九道巨大而朦胧的银色狐尾虚影,如同瞬间绽放的圣洁莲花,在她身后轰然展开！虚影并不凝实,边缘如同水波般荡漾,显然是她强行催动、接近枯竭的法力所化。但这九条虚影巨尾在坠落的瞬间,层层叠叠地垫在了她和林羽的身体下方！
轰隆隆——！！！！
吊舱狠狠砸在地面,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钢铁扭曲、玻璃粉碎！
巨大的冲击力被那九条柔韧而强大的狐尾虚影层层缓冲、吸收！烟尘如同蘑菇云般腾起,遮蔽了一切！
当烟尘稍稍散去,破碎扭曲的吊舱残骸中,白璃垫在林羽身下,脸色惨白如金纸,嘴角溢出淡金色的血丝。身后的九尾虚影如同风中残烛,闪烁了几下,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她强行催动这保命神通的代价,是最后一丝法力的彻底枯竭和经脉的严重创伤。
林羽被她护在身下,除了撞击的震荡,竟奇迹般地没有受到致命伤。他撑起身体,看着身下气息奄奄的白璃,看着她嘴角刺目的金血,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
白璃！
他刚想查看她的情况——
滋啦……滋啦……
游乐园废弃的广播喇叭突然响起刺耳的电流噪音。
紧接着,一个经过严重失真处理、冰冷、毫无起伏、却又带着无尽戏谑的电子合成音,如同跗骨之蛆,从每一个生锈的喇叭里钻出来,回荡在死寂的废墟上空：
游戏……才……刚开始。
第九章：草莓味的诀别
烟尘弥漫的游乐场废墟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坟场。扭曲的摩天轮吊舱残骸旁,白璃躺在冰冷的碎石地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经脉撕裂的剧痛,嘴角淡金色的血丝在苍白的面颊上格外刺目。林羽半跪在她身边,撕开自己残破的衬衫下摆,试图为她擦拭血迹,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别动！
一声清脆又急切的低喝自身后响起！
小蛮如同鬼魅般从一堆倒塌的旋转茶杯设施后闪出,猩红的瞳孔在烟尘中亮得惊人。她小小的身体绷紧如弓,死死盯着废墟边缘的阴影处。那里,数十双猩红的电子眼如同地狱的萤火,正无声地亮起！金属关节摩擦的咔哒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低沉嗡鸣如同死神的磨刀声,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黑袍人的机械追兵！数量远超之前！
带她走！小蛮的声音异常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她没有回头,反手从背后抽出一根更粗、布满螺纹的钢筋,在掌心掂了掂,发出沉闷的破空声。这些铁皮罐头,交给我加餐！
她舔了舔嘴唇,猩红的瞳孔里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嗜血战意。
不行！林羽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他清楚小蛮的实力,但眼前这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机械军团,绝不是单打独斗能解决的！白璃重伤,他的干扰器耗尽,留下小蛮断后,无异于让她送死！
少废话！小蛮猛地回头,双马尾在烟尘中甩动,那张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笑容的稚嫩脸庞,此刻却透着一股决绝的凶狠,老娘是饕餮！吃光他们正好消化消化！快滚！找个安全地方,别浪费老娘拼命争取的时间！
她不再看林羽,身体微微下蹲,一股肉眼可见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幽暗波动从她小小的身躯里散发出来,脚下的碎石无声地化为齑粉！
林羽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他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白璃,又看了一眼决绝挡在前方、独自面对机械潮汐的娇小背影。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几乎将他撕裂！但他知道,小蛮是对的！犹豫,只会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撑住！他嘶吼一声,不再犹豫,猛地弯腰,不顾白璃痛苦的闷哼,将她打横抱起！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冰冷得可怕。林羽转身,抱着白璃,朝着与机械军团相反的方向——游乐场深处更破败、地形更复杂的鬼屋区域,发足狂奔！每一步都踏在碎石上,发出沉重的回响。
吼——！！！
身后,传来小蛮震天动地的咆哮！那不是少女的声音,而是某种洪荒凶兽的怒吼！紧接着,是密集能量武器开火的尖啸,钢筋撕裂金属的刺耳摩擦,以及机械零件爆碎的轰鸣！整个废墟都在那恐怖的战斗余波中震颤！
林羽抱着白璃,头也不回地冲进鬼屋黑洞洞的入口。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身影,也暂时隔绝了身后那如同炼狱般的战场轰鸣。只有鬼屋深处不知名的风声,如同亡魂的呜咽。
小蛮…白璃虚弱的声音在林羽怀中响起,灰蓝色的妖瞳艰难地睁开一条缝,里面充满了痛苦和担忧。她能感觉到身后那狂暴的能量碰撞,能想象到那娇小的身影在钢铁洪流中浴血搏杀的场景。
她会没事的。林羽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避开倒塌的设施和绊脚的杂物,脚步沉重而迅捷。鬼屋深处传来水流声,似乎有地下通道。
就在他们即将穿过一个布满蛛网的废弃道具室时——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爆炸都要恐怖、仿佛能撕裂天地的巨响,猛地从鬼屋入口方向传来！
整个大地剧烈震动！鬼屋的墙壁和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和碎块！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飓风般席卷而来,即使隔着厚厚的墙壁和扭曲的通道,也狠狠撞在林羽背上！他一个踉跄,抱着白璃向前扑倒,用身体死死护住她！
爆炸的强光瞬间照亮了身后扭曲的通道,将一切映照得如同白昼！那光芒中,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燃烧着的身影被高高抛起！
光芒转瞬即逝,世界重归黑暗。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鬼屋。身后那激烈的战斗声、金属碰撞声、小蛮的咆哮声……全部消失了。
只剩下爆炸后沉闷的回响,以及通道深处水流空洞的滴答声。
一种灭顶的、冰冷的绝望感攥住了林羽的心脏。他抱着白璃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白璃的身体在他怀里猛地一僵！灰蓝色的妖瞳骤然睁大,里面所有的痛苦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撕裂般的空洞取代！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挣扎起来,力量大得惊人！
小蛮！！她发出凄厉的嘶喊,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回荡,如同受伤母兽的悲鸣。她不顾一切地挣脱林羽的怀抱,踉跄着扑向通道入口的方向！
白璃！别去！林羽惊骇地想要拉住她。
但白璃的速度快得像一道绝望的流光！她冲出鬼屋的破败后门,扑向那片刚刚经历毁灭爆炸的区域！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
原本包围他们的数十台机械追兵,连同大片的游乐设施,已经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冒着滚滚黑烟和暗红色熔融金属的深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金属融化和…一种奇异的、带着甜腥的血肉焦糊味。
在深坑边缘的焦土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
是小蛮。
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身上那件宽大的校服早已化为飞灰,露出下面遍布焦黑裂痕、如同破碎瓷器般的皮肤。她原本猩红灵动的瞳孔,此刻黯淡无光,茫然地对着铅灰色的天空。嘴角残留着血迹,但脸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小蛮……白璃扑到她身边,双膝重重砸在滚烫的焦土上。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张稚嫩却布满裂痕的脸,却又不敢,仿佛怕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小蛮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黯淡的瞳孔似乎聚焦在了白璃脸上。她张了张嘴,鲜血立刻从嘴角涌出更多,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破碎不堪：
姐…姐姐……
白璃的眼泪瞬间决堤！淡金色的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砸落在小蛮焦黑的皮肤上,发出轻微的嗤响。
小蛮沾满血污的小手,艰难地、颤抖地探进自己破碎衣襟的某个角落,摸索着。她的动作极其缓慢,每一次移动都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终于,她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颗小小的、包裹在透明塑料纸里的水果硬糖。草莓味的。塑料纸一角被血浸透了,呈现出刺目的暗红。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枚染血的草莓糖,塞进了白璃颤抖的、冰冷的爪子里。
……下次……小蛮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破碎的气音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执拗和遗憾,……买草莓味的……没买到……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那只递出糖果的小手,无力地垂落下去,砸在滚烫的焦土上。
白璃僵住了。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颗沾着小蛮鲜血的、廉价的草莓糖。塑料纸在爆炸的余热下微微变形,里面粉红色的糖果,像一颗凝固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然后——
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到非人的、仿佛灵魂被寸寸撕裂的悲嚎,猛地从白璃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蕴含着千年大妖濒临崩溃的绝望和悲恸,如同实质的音波,震得周围残存的玻璃窗纷纷爆碎！她猛地弯下腰,紧紧攥着那颗染血的糖果,身体剧烈地抽搐、痉挛！不再是呜咽,而是如同垂死野兽般撕心裂肺的干呕！大颗大颗淡金色的泪珠混合着嘴角溢出的血丝,疯狂地砸落在地面！
她哭得蜷缩起来,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肩膀剧烈耸动,指甲深深抠进掌心的糖果塑料纸里,留下血痕。那悲恸欲绝的干呕声,在死寂的废墟上空久久回荡,比任何爆炸声都更令人心碎。
林羽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同石雕。爆炸的烟尘落在他肩头,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唇和眼中翻涌的、如同极地寒冰般的风暴。他沉默地看着白璃崩溃的背影,看着地上小蛮失去生息的躯体,看着那颗染血的草莓糖。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个世纪。
林羽动了。他一步一步,走到白璃身边,没有试图安慰,没有说一句话。他默默地蹲下身,伸出沾着灰尘和血迹的手,动作极其轻柔地,用自己同样残破的衣袖一角,一点一点,擦去白璃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血污。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仿佛擦拭的不是眼泪,而是这世界上最脆弱、最珍贵的瓷器。
当最后一点血泪被拭去,白璃的干呕声也终于变成了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她依旧蜷缩着,紧紧攥着那颗糖果,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林羽收回手,站起身。他走到小蛮焦黑的小小躯体旁,脱下自己那件早已破烂不堪、沾满血污的西装外套,动作轻缓地,盖在了她的身上。
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扫过这片死寂的废墟,最终定格在爆炸深坑边缘,一台被冲击波掀翻、外壳破碎、但核心还在闪烁微光的机械残骸上。
那是某个指挥型机械体的残骸。
林羽走过去,蹲下,无视滚烫的外壳,手指精准地刺入残骸断裂的管线接口。他眼中瞬间闪过无数幽蓝色的数据流,指尖亮起微弱的、属于他自身植入体的信号接入光芒。他在强行破解、侵入这残骸的数据核心！
片刻后,他猛地抽回手,指尖带出一块指甲盖大小、仍在微微闪烁的黑色数据芯片。芯片表面,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扭曲坐标点构成的立体星图一闪而逝！
他站起身,走到依旧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白璃身边,将那块染血的草莓糖从她紧握的爪子里轻轻掰开,连同那枚闪烁着星图的数据芯片,一起放进她冰冷的手心。
看这个。林羽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断悲伤的、冰冷的决绝,黑袍人的数据库坐标……还有,时空裂缝的集合点。
他的目光落在白璃空洞的灰蓝妖瞳上,小蛮用命换来的。
白璃的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在手心的两样东西上——染血的草莓糖,和冰冷的、闪烁着星图的数据芯片。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封的火山,被一股更炽烈、更狂暴的、名为复仇的岩浆强行压下！她的身体停止了颤抖,攥紧了手心。指甲刺破了糖果的塑料纸,刺破了芯片冰冷的边缘。
灰蓝色的妖瞳深处,那被泪水洗过的绝望,一点点褪去,重新燃起的,是足以焚尽一切的、冰冷的、毁灭性的火焰。她抬起头,看向林羽,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如万载寒冰。
走。
一个字,斩钉截铁。
林羽沉默地伸出手。这一次,白璃没有拒绝。她冰冷、沾着血污的爪子,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两人的身影,如同两道融入阴影的利箭,朝着鬼屋深处水流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身后,是巨大的焦坑,是盖着西装的小小躯体,是那颗落在焦土上、被风吹动的、染血的草莓味糖果塑料纸。
第十章：花轿里的圣女
冰冷,粘稠,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黑暗。
白璃的意识如同沉在墨海深处,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黑暗中翻滚、冲撞——雷劫台的暴雨、霓虹倒影里的林羽、冷藏柜中漂浮的自己、小蛮染血的草莓糖、爆炸的强光……
呃……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她喉间溢出。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山,每一次尝试睁开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身体的感觉在缓慢复苏,首先感知到的是颠簸。剧烈的、有规律的颠簸。身下是某种坚硬的木板,铺着粗糙的织物,每一次震动都让骨头发出呻吟。
然后是声音。
不是都市的喧嚣,不是机械的嗡鸣,而是……一种原始的、充满暴戾的厮杀声！金铁交击的刺耳锐响,战马嘶鸣的悲壮,人类濒死时发出的绝望惨嚎,还有利器撕裂皮肉的闷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杂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透过某种织物缝隙,蛮横地钻入鼻腔。
花轿！
白璃混沌的脑海猛地闪过这个词！她艰难地转动眼球,透过眼前晃动的、绣着繁复金线图案的红色织物（轿帘）,捕捉到外面晃动的、混乱的光影——跳跃的火把,挥舞的刀光剑影,还有喷溅的、在火光下呈现暗红色的液体！
厮杀！就在花轿之外！
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一身繁复到极致的大红嫁衣,金线刺绣的凤凰牡丹在火光映照下流光溢彩。宽大的袖口下,她下意识地动了动手指——不是毛茸茸的爪子,而是属于人类的、纤细白皙的手指。妖力……如同干涸的河床,空空荡荡,一丝一毫也感应不到！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只有手腕上残留的一圈淡淡的、仿佛被绳索勒过的红痕,带来些许刺痛。
记忆呢林羽呢小蛮呢草莓糖……黑袍人……那些刻骨铭心的痛楚和羁绊,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抹去,只留下大片令人心慌的空洞和撕裂感！
杀！！抢了这花轿！里面可是大胤王朝献给黑山圣教的圣女！值钱货！
一个粗嘎凶戾的吼声穿透轿壁。
保护圣女！！
另一个带着绝望和死志的声音回应。
花轿猛地一个剧烈的颠簸！伴随着一声战马的惨嘶和重物坠地的闷响！外面的厮杀似乎瞬间逼近！
砰！花轿的侧壁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红色的轿帘被撕裂一角！一张沾满血污、狰狞扭曲的匪徒面孔猛地探了进来！贪婪的目光瞬间锁定轿中穿着华贵嫁衣、脸色苍白的白璃！
美人儿！跟大爷……
匪徒的狞笑和探进来的脏手戛然而止！
一道匹练般的寒光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从轿帘缝隙外刺入！冰冷的刀锋贴着白璃的脸颊掠过,带着凌厉的破空声！
噗嗤！
滚烫的液体喷溅在白璃大红的嫁衣前襟！是血！匪徒那双瞪圆的、充满惊愕和恐惧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他的头颅被一柄狭长的弯刀从后颈精准贯穿！刀尖带着碎骨和脑浆的混合物,停在了离白璃鼻尖不到三寸的地方！
持刀的手猛地抽出！
匪徒的尸体软软地倒下,露出了花轿外持刀者的身影。
火光跳跃,照亮了一张满是血污、却依旧难掩俊朗深邃轮廓的脸。剑眉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浴血厮杀后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警惕。他穿着深青色的侍卫劲装,肩头和手臂有几处被撕裂的伤口,正汩汩地往外冒血。他急促地喘息着,手中的弯刀还在滴落粘稠的鲜血。
林羽！
即使记忆如同蒙尘的镜子,即使眼前的人穿着古装,满身血污,白璃灰蓝色的瞳孔还是猛地一缩！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强烈的熟悉感和悸动瞬间席卷了她！心口的位置,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他！那个霓虹倒影里的男人！那个在超市替她赔钱、在冷藏柜前拉住她的男人！虽然名字模糊,虽然过往成谜,但就是他！
林羽的目光也落在了轿中的白璃脸上。那眼神极其复杂——有保护目标的责任,有浴血后的紧绷,还有一丝……在看到白璃那双灰蓝色、带着茫然和一丝奇异熟悉感的妖瞳时,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恍惚。
待在轿中！别出来！
林羽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迅速收回目光,反手一刀格开侧面劈来的另一把鬼头刀！火星四溅！他高大的身影死死挡在破损的轿帘前,如同守护巢穴的受伤猛兽,将外面血腥的修罗场与轿内隔绝。
然而,匪徒的数量远超护卫。林羽虽然悍勇,但身上的伤口和不断流失的体力让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一个狡猾的匪徒绕到侧面,手中的长矛如同毒龙出洞,带着阴狠的啸音,直刺林羽肋下空门！林羽刚挡开正面一刀,回防已然不及！
小心！
白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本能地想要前扑,却被沉重的嫁衣和莫名的虚弱感死死钉在原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致命的矛尖逼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嗖！嗖！
三支漆黑的短弩箭如同索命的毒蜂,从侧方的树林阴影中无声射出！精准无比地钉入了偷袭匪徒的咽喉、心脏和持矛的手腕！匪徒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瞪着眼睛轰然倒地！
紧接着,树林阴影中如同鬼魅般涌出数十道身影！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漠然、毫无感情的眼睛。动作迅捷无声,配合默契,如同杀戮机器般切入战场！他们使用的武器诡异而致命,弯钩、淬毒的短刃、能喷吐腐蚀性毒雾的竹管……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收割着残余匪徒的生命！
原本胶着的战局瞬间逆转！剩余的匪徒在这些黑衣杀手的攻击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下,毫无还手之力！
林羽的压力骤减,但他并未放松,反而更加警惕地握紧了弯刀,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的防御姿态,护在花轿前。他认出了这些人的装束——是黑山圣教最神秘、最冷酷的影卫！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然而,更让他和所有幸存的护卫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当最后一名匪徒被割喉倒地,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夜空时,那些如同死神般的黑衣影卫,动作整齐划一地收起了武器。
然后,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数十名气息森冷的影卫,包括为首那个眼神如同寒潭的头领,竟齐刷刷地朝着那顶破败的花轿——
单膝跪地！
头颅深深垂下！
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发自骨髓的敬畏！
恭迎圣女回归！！
低沉、沙哑、却蕴含着巨大力量的吼声,如同闷雷般在血腥的战场上炸开,震得周围幸存的护卫们耳膜嗡嗡作响！
林羽瞳孔骤缩！握刀的手瞬间绷紧！他猛地转头,看向轿中。
轿帘被一只染血的、骨节分明的手（影卫头领）恭敬地掀开。
白璃端坐在轿中,大红的嫁衣在火光照耀下流淌着妖异的光泽。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苍白得近乎透明,灰蓝色的妖瞳深处是深不见底的茫然和空洞。她看着轿外跪倒一片的黑衣人,看着他们眼中狂热的敬畏,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荒诞戏剧。
影卫头领抬起头,冰冷的目光越过白璃,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锁定了挡在轿前、浑身浴血、依旧持刀戒备的林羽！
拿下！
冰冷的命令毫无起伏。
两名影卫如同鬼魅般扑上,手中闪烁着幽光的精钢锁链如同毒蛇般缠绕向林羽的手脚！林羽眼中戾气一闪,手中弯刀本能地就要挥出！
住手。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女声,突兀地响起。
声音来自轿中。
白璃不知何时已微微侧过身。她没有看跪地的影卫,灰蓝色的妖瞳,如同冰封的湖泊,静静地落在了被锁链缠住、正欲反抗的林羽身上。
她的眼神,陌生得让林羽心头一寒。那里面没有熟悉感,没有担忧,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漠然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或是一只误入殿堂的蝼蚁。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白璃缓缓抬起了手。宽大的嫁衣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合拢的、描绘着血色彼岸花的描金玉骨扇。
她用那冰冷的扇骨,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近乎轻佻的力道,轻轻挑起了林羽沾满血污和尘土的下巴。
玉骨的冰凉触感,混合着血腥和尘土的气息,清晰地印在林羽的皮肤上。
白璃微微倾身,嫁衣上繁复的金线刺绣在火光下流淌。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灰蓝妖瞳,近距离地凝视着林羽因惊愕、愤怒和一丝莫名刺痛而紧缩的瞳孔。
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带着一丝慵懒的疑惑,却如同冰锥般刺入林羽的耳膜：
本座认识你吗
第十一章：祭坛上的泡面
黑山圣教总坛,坐落于大胤王朝西南边陲的断魂崖深处。巨大的天然溶洞被改造成了令人窒息的宗教殿堂。高耸的洞顶垂挂着无数钟乳石,在下方火盆幽绿光芒的映照下,扭曲如同地狱伸出的獠牙。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味、焚烧特殊香料产生的甜腻烟雾,以及一种更深的、属于血腥和绝望的腐朽气息。
祭坛位于溶洞最深处,由整块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巨石雕琢而成,表面刻满了扭曲蠕动、令人头晕目眩的暗红色符文。此刻,祭坛周围挤满了人。他们穿着统一制式的、用某种暗紫色藤蔓纤维编织的粗糙长袍,脸上用血红的颜料涂抹着诡异的图腾,眼神狂热而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低沉的、如同梦呓般的吟唱声从成千上万的喉咙里涌出,汇聚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声浪,在巨大的溶洞里反复回荡、叠加,冲击着理智的堤坝。
恭迎圣女觉醒——！！！
圣火永燃——！！！
圣教不朽——！！！
狂热的呼喊如同海啸,一浪高过一浪。
白璃端坐在祭坛中央唯一的高大神座上。那神座同样由黑石雕成,冰冷刺骨。她依旧穿着那身繁复的大红嫁衣,金线刺绣的凤凰在幽绿火光下如同浴血的妖物。脸上覆盖着一层轻薄的黑纱,只露出一双灰蓝色的妖瞳。那双眼睛,此刻如同冻结了万载的寒潭,空洞,漠然,没有一丝属于白璃的情绪波动。她像一个被精心装扮、高高供起的冰冷神像,俯视着下方沸腾的狂热之海。
黑袍国师（分身）匍匐在神座之下,宽大的兜帽遮住了面容,只有沙哑、如同砂石摩擦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狂热的声浪：
恭迎圣女觉醒！黑山圣光,必将涤荡凡尘污秽！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下方的信徒更加癫狂。
白璃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祭坛下方狂热的人群,最终,落在了祭坛边缘、一个被数条粗大铁链死死锁在冰冷石柱上的身影。
是林羽。
他身上的侍卫劲装早已破碎不堪,露出下面遍布鞭痕和烙铁印记的古铜色皮肤。伤口还在渗血,与汗水混合,在皮肤上留下蜿蜒的暗痕。铁链深深勒进他的手腕脚踝,磨破了皮肉。他低垂着头,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紧抿的唇角和紧绷的下颌线,透露出极致的痛苦和压抑的愤怒。他被强行按跪在地,如同献祭的牲口。
白璃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灰蓝色的妖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死水的一粒微尘,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一种莫名的、毫无来由的烦躁感,像细小的毒虫,悄然噬咬着冰冷的神性外壳。
这凡人……她的声音透过黑纱传出,清冷平静,如同冰珠落玉盘,却又带着一种神祇审视蝼蚁的漠然,为何眼熟
黑袍国师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依旧匍匐着,沙哑的声音带着谄媚：圣女明鉴,此乃朝廷鹰犬,妄图亵渎圣威,已被擒获。他的眼神污浊,想必是临死前的恐惧扭曲了面容,才让圣女觉得似曾相识。待圣火将其污秽灵魂彻底净化,便……
国师的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被锁链死死禁锢、看似奄奄一息的林羽,猛地抬起了头！
黑发甩开,露出他那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惊人意志的眼睛！那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死死锁定了高踞神座之上的白璃！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蛮横的、要将她从冰冷神座上拽下来的执拗！
白璃——！！！
一声嘶哑到极限、仿佛用尽生命所有力气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的嗥叫,骤然撕裂了溶洞里狂热的声浪！压过了信徒的吟唱,压过了国师的谄媚！
这声呼唤,蕴含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跨越了时空和记忆枷锁的熟悉感！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狠狠捅进了白璃意识深处那扇被符咒和神性彻底封死的门！
林羽无视咽喉被锁链勒紧带来的窒息感,无视国师瞬间爆发的杀气,他死死盯着那双灰蓝色的、冰冷的妖瞳,用尽最后的力气,吼出了那句荒诞无比、却又如同魔咒般的话语：
你答应过教我泡面——！！！
泡面
这两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带着人间烟火气的荒诞和温暖,毫无预兆地、蛮横无比地劈进了白璃被冰封的意识深处！
轰——！！！
白璃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灰蓝色的寒潭瞬间被投入巨石！一股狂暴的、无法抑制的剧痛猛地在她头颅深处炸开！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搅动她的脑髓！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呼从黑纱下溢出！
眼前的一切——狂热的信徒、幽绿的火光、冰冷的祭坛、匍匐的国师——瞬间如同碎裂的镜子般扭曲、崩解！无数混乱的、带着强烈色彩和声音的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冲撞着她的意识！
霓虹闪烁的现代小巷,垃圾箱旁冰冷的雨水……
林羽递过来的、带着体温的外套……
超市里自动门滑开的光影……
林羽无奈地吃下另一半三明治……
咖啡机喷出的滚烫液体……
冷藏柜里漂浮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小蛮染血的草莓糖……
还有……那碗热气腾腾、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被林羽称为泡面的、弯弯曲曲的金黄色食物……
这些碎片带着鲜活的生命力和强烈的情感冲击,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狠狠刺穿了她冰冷的圣女外壳！一个名字,一个被她遗忘在冰冷神座下的名字,带着滚烫的温度,在她混乱的意识中疯狂闪烁——白璃！我是白璃！
放肆！！
黑袍国师惊怒交加的咆哮如同霹雳炸响！他猛地从匍匐状态弹起,宽大的黑袍无风自动！枯瘦的手指在胸前急速结印,速度快得留下残影！一股阴冷、污秽、充满诅咒气息的暗红色能量在他指尖汇聚成型,化作一枚扭曲跳动的血色符咒！
亵渎圣女！魂飞魄散！
国师眼中杀机暴涨,指尖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咒,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刺耳的厉啸,直射向被锁链禁锢、因刚才那声嘶吼而力量耗尽、正剧烈咳嗽的林羽眉心！
这一击,蕴含了黑袍分身的全力,阴毒无比,足以瞬间湮灭凡人的魂魄！
血咒的速度快如闪电！林羽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枚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血符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然而,就在血咒即将洞穿林羽眉心的千钧一发之际——
滚开——！！！
一声蕴含着滔天怒意和灵魂撕裂般痛苦的尖啸,如同实质的音波,从祭坛神座之上轰然爆发！
是白璃！
她猛地从冰冷的神座上站起！覆盖在脸上的黑纱被狂暴的气流撕得粉碎！露出了那张苍白绝美、却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庞！灰蓝色的妖瞳此刻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瞳孔深处,银色的妖纹如同活物般疯狂蔓延！
她甚至没有结印！只是凭着本能和滔天的怒意,对着那射向林羽的血咒,猛地一挥宽大的嫁衣袖袍！
轰——！！！
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凭空而生！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那枚血色符咒上！
噗！
阴毒的血咒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如同脆弱的肥皂泡般,瞬间湮灭！
不仅如此！那股狂暴的力量余势不减,化作一道肉眼可见的银色冲击波,如同怒海狂涛,狠狠撞在猝不及防的黑袍国师身上！
噗——！
国师如遭重锤轰击,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宽大的黑袍在空中被撕裂！他重重砸在数十米外的洞壁上,发出沉闷的骨裂声！兜帽滑落,露出一张枯槁如骷髅、此刻却布满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脸！鲜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整个溶洞瞬间死寂！
所有狂热的吟唱和呼喊戛然而止！成千上万的信徒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上狂热的表情凝固成一片呆滞和极致的恐惧！他们惊恐地看着高台上那个如同魔神降临般的红色身影,看着被打飞吐血的黑袍国师,看着那个被锁链锁住、却仿佛引燃了神怒的男人。
锁链！束缚着林羽的、那些刻满了压制符文的粗大铁链,在白璃那含怒一击的余波扫过时,竟如同朽木般寸寸断裂！精钢打造的链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纷纷崩解！
林羽失去了锁链的支撑,身体晃了晃,却强撑着没有倒下。他剧烈地喘息着,抬头望向祭坛高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她的眼中燃烧着怒火,那怒火是为他而燃！那不再是冰冷的圣女,那是他的白璃！虽然记忆的迷雾仍未完全散去,但那个核心的她,回来了！
抓住他们！！
黑袍国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抹去嘴角的血迹,枯槁的脸上扭曲着怨毒和疯狂,嘶声尖叫,叛教者！格杀勿论！！
死寂被打破！狂热的信徒在短暂的呆滞后,被国师的命令重新点燃了疯狂的杀意！他们不再吟唱,而是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挥舞着简陋的武器（甚至赤手空拳）,疯狂地朝着祭坛涌来！眼中只剩下对叛教者的杀戮欲望！
走！
白璃的声音带着一丝力竭后的虚弱和不容置疑的决绝。她身形一晃,已从高高的神座上飘落,瞬间出现在林羽身边。冰冷的手爪不由分说地抓住了林羽血迹斑斑的手腕！
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妖力渡入林羽体内,暂时压下了他剧烈的伤痛和眩晕感。
林羽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无需言语,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便已明了对方的意图。
跑！
白璃拉着林羽,如同两道红色的闪电,朝着溶洞深处一条狭窄、布满湿滑苔藓的裂缝通道冲去！那是她作为圣女时,唯一感知到的、未被信徒占据的微弱气流来源！
拦住他们！！
国师尖利的咆哮在身后追来。
狂热的信徒如同疯狗般紧追不舍！狭窄的通道内瞬间挤满了挥舞着武器、面目狰狞的身影！
白璃眼中寒光一闪！她猛地回身,空着的手爪对着身后汹涌的人潮凌空一抓！
嗤嗤嗤——！
数道锐利的银色风刃凭空凝聚,如同死神的镰刀,呼啸着斩入人群！
噗噗噗！
血肉横飞！残肢断臂！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信徒瞬间被切割成碎块！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染红了狭窄的通道！
这血腥的一幕,非但没有吓退后面的信徒,反而如同火上浇油,激起了他们更原始的凶性！踩着同伴的尸体和血泊,更多的人嚎叫着涌了上来！
快走！白璃低喝,脸色更加苍白。强行催动妖力斩杀,让她本就因冲破封印而混乱的经脉剧痛如绞。
林羽咬牙,拉着她,在狭窄湿滑、布满尸骸和血污的通道里亡命狂奔！身后是如同跗骨之蛆的追杀和国师怨毒的咆哮！
通道越来越狭窄,越来越陡峭,一路向下！空气变得极其潮湿冰冷,带着浓重的水汽和岩石的气息。
前方,隐约传来了水流的轰鸣！
终于,通道尽头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断滴水的狭窄洞口！洞外,是震耳欲聋的瀑布轰鸣和扑面而来的、带着巨大水雾的寒风！
洞口之外,赫然是断魂崖最险峻的万丈深渊！下方是奔腾咆哮的激流,白色的水雾翻腾如沸！而他们立足之处,仅仅是一块突出悬崖、不足两米宽的湿滑岩石平台！狂风卷着冰冷的水雾,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
追兵已至！狭窄的洞口被狂热信徒的身影堵死！他们扭曲的面孔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恶鬼！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脚下是万丈深渊！
跳！
林羽看了一眼下方翻腾的白色水雾和隐约可见的激流,又看了一眼身边脸色苍白却眼神决绝的白璃,没有丝毫犹豫！
他紧紧抓住她的手,纵身一跃！
两人的身影如同断翅的鸟,瞬间被悬崖下翻腾的水雾吞没！
冰冷刺骨的寒风在耳边尖啸！失重的感觉攫住了心脏！下坠！急速下坠！
就在他们即将坠入下方那如同恶龙般咆哮翻滚的激流时,林羽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在瀑布水帘后方,那被水雾和阴影笼罩的悬崖峭壁之下,似乎有一片不同于岩石和水流的、极其微弱、却稳定存在的……柔和的、如同月光般的淡蓝色光芒
那光芒,来自一个被巨大瀑布遮掩了大半的、深不见底的——寒潭！潭水幽深如墨,但那从潭底散发出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淡蓝色微光,却透着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砰！！！
冰冷的、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席卷全身！
第十二章：寒潭映双生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吞噬了一切！
坠落的冲击力如同巨锤砸在全身每一寸骨骼！白璃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冰海的石头,瞬间沉入无尽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之中。巨大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冰冷刺骨的潭水疯狂灌入口鼻耳道,带着浓重的、如同万年寒冰溶解后的腐朽气息。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灰蓝色的妖瞳在幽暗的水下勉强睁开。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只有从极深的水底,透出一点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淡蓝色幽光,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缓慢呼吸的脉搏。那光芒柔和、纯净,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冰冷的黑暗,指引着方向。
身体在冰冷的水中下沉、翻转。剧烈的撞击让她本就混乱的经脉如同被无数冰针穿刺,剧痛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她的意识。她本能地想要运转妖力抵御寒冷和伤势,丹田却如同枯竭的深井,只泛起一丝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涟漪。
就在意识即将被冰冷和剧痛彻底淹没的瞬间,她的爪子猛地触碰到了一股温热！
是林羽！
他就在她身边！同样被冰冷的潭水裹挟着下沉。他双眼紧闭,脸色在幽蓝水光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苍白,口鼻处不断有细小的气泡涌出。肩头被激光贯穿的旧伤在冰冷潭水的刺激下再次崩裂,暗红色的血丝如同烟雾般在墨色的水中晕染开。更糟糕的是,他额角有一道新鲜的伤口,正缓慢地渗着血——显然是坠崖时撞到了岩石！
他的生命力,正随着气泡和血丝,在这冰冷的寒潭中迅速流逝！
林羽！
白璃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冰冷的潭水也无法浇灭那瞬间涌起的巨大恐慌！她不顾自身的剧痛和虚弱,猛地伸出手爪,死死抓住了林羽冰冷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拖拽着他沉重的身体,奋力朝着水底那点越来越清晰的淡蓝色幽光游去！
下潜！在巨大的水压和刺骨的寒冷中艰难下潜！
那点幽光越来越亮,范围也越来越大。终于,在几乎耗尽肺里最后一丝空气时,他们穿透了一层冰冷的水幕,脚下不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而是坚硬的、布满滑腻青苔的岩石！
两人重重摔在潭底冰冷的石地上,激起一片浑浊的水流。
白璃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呛入的冰水。她顾不上喘息,立刻翻身看向身边的林羽。他毫无声息地躺着,脸色灰败,胸膛几乎没有起伏。冰冷的水流卷动着他额角的血丝,如同飘散的红色丝线。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白璃的心脏！比寒潭的水更冷！她颤抖着伸出手爪,探向林羽的颈侧。
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脉搏跳动,透过冰冷的皮肤传递到她的指尖！
他还活着！
巨大的庆幸如同暖流,暂时驱散了恐惧的寒意。但白璃的心依旧悬在半空。林羽的状态太差了！失血,冰冷,撞击,还有之前强行破解机械体数据核心带来的精神冲击……必须立刻找到安全的地方！
她挣扎着爬起,环顾四周。这里似乎是寒潭底部的一个巨大平台。那淡蓝色的幽光,正是从平台前方不远处传来。光源来自一个巨大的、半嵌在潭底岩壁中的古老石门！石门材质非金非石,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青铜质感,表面布满了水流侵蚀的痕迹,却依旧能看清上面雕刻着的、繁复到令人眩晕的古老狐族图腾！那些图腾线条流畅而神秘,散发着悠远苍茫的气息。石门中央,镶嵌着一块巨大的、微微向内凹陷的圆形青铜镜面,那稳定柔和的淡蓝色幽光,正是从这镜面深处散发出来！
石门！出口！
白璃眼中燃起希望！她立刻弯腰,试图将林羽拖向那扇门。就在这时——
噗通！噗通！噗通！
上方幽暗的水域中,传来数声沉闷的入水声！紧接着,是利器划破水流的锐响！
追兵！国师的人！他们竟然也跳下来了！
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冰锥,再次刺入白璃的后背！她猛地回头,只见数道穿着黑色水靠、手持分水刺和淬毒匕首的矫健身影,如同索命的鲨鱼,正劈开幽暗的潭水,朝着他们所在的平台急速潜游而来！猩红的电子眼在水下闪烁着冰冷的杀意！
来不及了！
白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她不再试图拖动林羽,而是猛地转身,将他挡在自己身后！灰蓝色的妖瞳死死锁定急速逼近的追兵！虽然妖力枯竭,经脉剧痛,但属于九尾狐的凶戾之气再次爆发！她亮出锋利的爪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嘶鸣,如同守护幼崽的母兽,准备用残存的躯体做最后的搏杀！
然而,就在追兵即将冲到平台边缘的刹那——
嗡——！！！
那扇巨大青铜石门中央的圆形镜面,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蓝光！
光芒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横扫整个寒潭底部！光芒扫过之处,冰冷刺骨的潭水仿佛被瞬间冻结！那些急速潜游的追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冰墙！他们的动作瞬间凝固！猩红的电子眼疯狂闪烁,身体在水中保持着冲刺的姿态,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仿佛时间在他们身上被按下了暂停键！
蓝光扫过白璃和林羽,却如同温润的暖流,非但没有伤害,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感。白璃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惊愕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蓝光的源头——那面巨大的青铜镜面,此刻如同活了过来！镜面不再平滑,而是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涟漪！幽蓝的光芒在镜中流转、汇聚,最终清晰地映照出白璃挡在林羽身前、警惕回望的身影。
但镜中的影像,却并非此刻的寒潭！
镜中的白璃,穿着一身染血的、样式极其古老的银白色战甲,背后九条巨大的狐尾如同燃烧的银色火焰般狂乱舞动！她站在一片焦黑的、插满断裂兵器的尸山之上,脚下是熊熊燃烧的战火！天空是压抑的暗红色！她的脸上沾满了血污和硝烟,灰蓝色的妖瞳燃烧着无尽的悲怆和决绝！而在她身后,一个穿着厚重玄铁战甲、浑身浴血、拄着一柄断裂长枪勉强支撑的身影（林羽前世）,正用同样燃烧着火焰的目光,死死盯着远方尸山之巅的那个黑袍身影！
紧接着,画面再次变幻！
镜中的林羽（穿着玄铁战甲）被数根缠绕着黑色闪电的长矛贯穿胸膛,钉死在残破的城楼上！他口中不断涌出鲜血,眼神却死死望向城下某个方向,嘴唇翕动,似乎在喊着什么……
再变！
镜中的白璃（银甲染血）不顾一切地冲向城楼,却被无形的屏障狠狠弹开！她跪在尸山血海中,仰天发出无声的悲啸！双手疯狂地结印,周身爆发出刺目的银光！九条狐尾一条接一条地爆开！化作漫天血雨！强大的献祭之力撕裂苍穹！一道巨大的时空裂缝在血雨中开启！濒死的林羽被血光包裹,卷入裂缝……而她自己的身体,则在血雨和反噬之力中寸寸崩解……
镜面流转,画面消失。
白璃如同被最强大的定身咒击中,僵立在原地！灰蓝色的妖瞳死死盯着那恢复平静、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青铜镜面,瞳孔深处是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那画面！那气息！那刻骨铭心的痛苦和绝望！如此真实！如同烙印般狠狠烫在她的灵魂深处！
前世！那是她的前世！为了救他（林羽的前世）,她逆天改命,强开时空裂缝,遭受天罚！九条命……八条尽毁！对应着雷劫中她失去的八条命！镜中那一条条爆裂的狐尾,如同最锋利的刀,狠狠切割着她此刻的记忆！
巨大的冲击让她心神剧震,本就混乱的经脉如同被投入沸油！喉头一甜,一口淡金色的血液猛地喷出,溅在冰冷的青铜镜面上！
嗤——！
血液接触镜面的瞬间,竟如同被吸收般消失无踪！镜面猛地一暗！紧接着,镜框边缘那些繁复的、水流侵蚀痕迹覆盖下的古老狐族图腾中,有几个极其细微的、如同电路板刻痕般的几何线条,在幽蓝光芒的映照下,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
就在这时——
找到你们了！叛教者！受死吧！！
一声怨毒扭曲的嘶吼,伴随着数道刺破水流的锐响,猛地从上方传来！
凝固的冰墙消失了！
那些被蓝光定住的水下追兵恢复了行动！为首一人,正是那个被白璃一击重创的黑袍国师分身！他枯槁的脸上带着疯狂的狞笑,手中一柄缠绕着污秽黑气的骨杖,正射出一道撕裂水幕的惨绿色邪光,直轰青铜石门！
同时,另外几个追兵的分水刺和淬毒匕首,也如同毒蛇般刺向白璃和林羽的要害！
危机再临！而且比之前更加凶险！国师含怒出手,邪光未至,那阴冷污秽的气息已让白璃本就混乱的妖力如同陷入泥沼！
是退入石门还是硬抗
退,石门后是未知,且林羽昏迷,她重伤！
抗,几乎是十死无生！
电光火石之间！
白璃眼中血光暴闪！所有的犹豫和恐惧都被滔天的怒火和守护的本能压下！她猛地转身,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将昏迷的林羽狠狠推向那扇散发着幽蓝光芒的青铜石门！
进去——！！
嘶吼声带着血沫！
林羽沉重的身体撞在温润如玉的青铜门板上。出乎意料,那看似沉重的石门竟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更古老、更阴冷、带着浓重尘土和岁月腐朽气息的气流从门缝中涌出！
与此同时,国师的惨绿邪光和其他追兵的致命攻击,已近在咫尺！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休想——！！！
白璃眼中爆发出决绝的银芒！她不再看被推入石门的林羽,猛地回身！面对那足以将她撕碎的毁灭性能量！她不再试图防御,而是将所有残存的力量,所有沸腾的怒意,所有守护的执念,尽数灌注于右手爪尖！
她并指如刀,对着脚下布满滑腻青苔的冰冷岩石地面,狠狠刺下！
嗤——！！！
爪尖刺入岩石的瞬间,一股微弱却精纯至极的银色妖力,如同最后的火星,被她强行引爆！目标并非攻击追兵,而是——
轰隆隆隆——！！！
整个寒潭底部平台剧烈震动！以白璃刺入点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银色裂痕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这些裂痕精准无比地穿透了平台与上方悬崖峭壁连接的脆弱岩层！
塌方！！！
上方悬挂了千万年、早已被潭水侵蚀得脆弱不堪的巨大岩壁,在妖力的精准引爆下,发出惊天动地的呻吟！无数吨重的巨石、钟乳石如同山崩般轰然砸落！裹挟着排山倒海的力量,狠狠砸向下方平台！砸向那些冲来的追兵！也砸向站在平台边缘的白璃！
山崩地裂！潭水疯狂激荡！如同末日降临！
不——！！！
被推入石门的林羽,在门缝闭合的最后一刹那,恰好从昏迷中被巨大的震动和轰鸣惊醒！他猛地睁开眼,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那漫天砸落的巨石阴影,瞬间将那个挡在门前、决绝引爆妖力的红色身影,彻底吞没！
白璃——！！！
林羽目眦欲裂的嘶吼被石门沉重的闭合声彻底隔绝。
第十三章：弑神枪与草莓
冰冷的黑暗,如同厚重的裹尸布,将林羽紧紧包裹。
石门在他身后沉重闭合的余音还在颅腔内震荡,与寒潭底那山崩地裂的轰鸣交织成绝望的交响。他背靠着冰凉滑腻的石壁,身体因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眼前只有绝对的漆黑,浓得化不开,吞噬了所有光线,也吞噬了他刚刚看到的、那足以撕裂灵魂的一幕——
巨石如雨,瞬间吞没了她决绝的红色身影。
白璃——！！！
嘶吼卡在喉咙,变成破碎的呜咽。他疯狂地用拳头捶打着冰冷的石门,指骨撞击坚硬的青铜,发出沉闷的砰砰声,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但那扇门纹丝不动,如同冰冷的墓碑,隔断了阴阳。潭水渗入的湿冷和石壁的寒气渗入骨髓,却比不上心底那灭顶的冰冷。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缠绕住心脏,勒得他无法呼吸。小蛮死了,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在爆炸中化为灰烬。现在,白璃……为了把他推进这扇门,引爆了岩壁,将自己埋葬在万钧巨石之下。
八命尽失……这是她仅存的最后一条命！
林羽顺着石壁滑坐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的伤口在剧烈动作下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布条,带来阵阵麻木的钝痛。但这痛楚,远不及心口那被生生剜去的空洞。他蜷缩在绝对的黑暗里,像一头失去伴侣的孤狼,无声地颤抖。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水腥气和他自己血液的铁锈味。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微弱的光,突兀地刺破了浓墨般的黑暗。
光
林羽猛地抬头,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
光源来自他怀中——那枚被白璃紧紧攥过、染着小蛮鲜血的草莓糖。透明的塑料糖纸在绝对的黑暗中,正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淡粉色光晕。光芒柔和,像一颗在寒夜中倔强跳动的心脏,映亮了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手,也映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借着这微光,林羽看清了所处之地——一条狭窄、低矮的天然石缝,一路向下延伸,深不见底。石壁上布满滑腻的苔藓,空气潮湿冰冷,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亿万年的古老气息。
草莓糖的光,如同冥冥中的指引。
林羽死死攥住那枚染血的糖果,塑料纸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也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丝。他挣扎着站起,将糖果小心地护在胸前,那点微弱的光晕成了他唯一的灯塔,照亮脚下湿滑的路径。他踉跄着,一步一滑,朝着石缝深处走去。
通道越来越陡峭,越来越寒冷。脚下的苔藓厚得像地毯,吸饱了水汽。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天然冰窟出现在眼前。冰壁晶莹剔透,折射着草莓糖发出的微弱粉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梦幻的水晶宫。冰窟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万载玄冰雕琢而成的祭坛。祭坛造型古朴,线条流畅,散发着亘古的寒意。
而在祭坛顶端,供奉着一柄枪。
一柄通体漆黑、造型狰狞、仿佛由最纯粹的暗影凝结而成的长枪！
枪身缠绕着无数肉眼可见的、扭曲跳动的血色符文,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气息和滔天的怨念。仅仅是远远望着,林羽就感到一股阴冷刺骨的杀意直透骨髓,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这柄枪,仿佛是一切死亡和终结的具象化——弑神枪！
冰窟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草莓糖的光晕在弑神枪那无边的凶煞之气面前,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终于……来了。
一个冰冷、稚嫩,却又带着无尽沧桑和疲惫的声音,如同幽灵般在空旷的冰窟中响起。
林羽猛地转身,心脏狂跳！
在祭坛的阴影里,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个身影。
少年身形,裹着一件宽大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斗篷。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精致却毫无血色的下颌,和两片薄得几乎没有颜色的唇。
黑袍少年！
他缓缓抬起头。兜帽的阴影下,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并非想象中全然的漆黑或邪恶。瞳孔是极其深邃的暗紫色,里面仿佛旋转着无数破碎的星辰和扭曲的时空漩涡。眼神空洞、漠然,像是看尽了沧海桑田、万物生灭后,只剩下无边的寂寥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厌倦。
他手中,把玩着一样东西——一个造型极其精密、布满了细微裂痕、核心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金属圆环。林羽瞳孔骤缩,那是他在停尸房机械残骸中找到的、指向黑袍人数据库的坐标稳定器！此刻却在少年手中如同玩具！
观测者……林羽嘶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认出了这种眼神,在寒潭双生镜的幻象中,在无数轮回的碎片里,这双眼睛如同永恒的阴影,无处不在。
少年没有回答林羽的问题,他的目光落在林羽胸前那枚散发着微弱粉光的草莓糖上。空洞的紫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芒波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她……值得吗少年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八命尽毁,换你一次次轮回。这一次,连最后一条……也搭上了。他的视线转向弑神枪,为了这柄……注定带来毁灭的枪
闭嘴！林羽眼中血丝密布,巨大的悲痛和愤怒如同岩浆般翻涌,她在哪！告诉我！她没死！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冰窟中回荡,带着绝望的祈求。
黑袍少年沉默了片刻。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冰窟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冰壁并非完全透明,而是凝结着一片奇异的、如同琥珀般的区域。在那片冰晶深处,赫然凝固着几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点——那是白璃最后时刻喷在青铜镜面上、被石门吸收的心头血！此刻,它们被寒冰封印,如同凝固的星辰,散发出微弱却执着的生命气息。
最后一点……本源灵血。少年的声音依旧冰冷,被石门带到了这里。她的身体……在寒潭底。他顿了顿,补充道,被压碎了。
最后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林羽最后一丝侥幸。他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胸前的草莓糖光芒似乎也黯淡了一瞬。
轮回……结束了。少年向前踏出一步,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祭坛之下,距离林羽不过数米。他手中的破损稳定器蓝光急促闪烁,发出濒临崩溃的嗡鸣。弑神枪的力量,足以撕裂这脆弱的时空节点,让一切……重归虚无。包括你,包括我,包括……她最后这点灵血。他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林羽,投向无尽的虚空,这无休止的……观测,也该结束了。
一股冰冷的、如同南极冻原般的绝对寒意,瞬间以黑袍少年为中心爆发开来！冰窟的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仿佛要被冻结！林羽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少年手中的破损稳定器蓝光大盛,与祭坛上的弑神枪产生了共鸣！枪身上缠绕的血色符文疯狂跳动,毁灭性的能量开始凝聚、咆哮！
少年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缭绕着冰蓝色的寒雾,指向弑神枪的枪柄。他要引爆这柄灭世之枪！用这毁灭的力量,终结这无尽的轮回！
不——！！！
林羽目眦欲裂！他不能让他这么做！白璃用命换来的机会,小蛮用血指明的道路,绝不能在这里终结！他不能让她们最后的痕迹也化为虚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羽胸前的草莓糖,那枚染着小蛮鲜血、包裹着廉价水果糖的塑料纸,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粉红色光芒！
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温暖、执着、甚至有些孩子气的执念,瞬间驱散了少年散发的部分寒意！光芒如同有生命般,化作一道粉色的虹桥,无视了空间距离,轻柔却坚定地缠绕上了黑袍少年抬起的那只、即将触碰弑神枪的手腕！
少年动作猛地一僵！
他那双空洞漠然的紫眸,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像是平静的死水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他低头,看着缠绕在自己手腕上、温暖得近乎滚烫的粉色光带,又看向光带的源头——林羽胸前那颗散发着光芒的草莓糖。
小蛮……
一个名字,带着草莓味的甜香和爆炸时染血的决绝,毫无征兆地撞入少年如同冰川般的心湖。他那张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和茫然。仿佛某种尘封了亿万年的东西,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温暖撬开了一丝缝隙。
就在少年心神被草莓糖的光芒牵动的瞬间！
林羽动了！
他并非冲向少年,而是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全身最后的力量,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朝着祭坛顶端那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弑神枪——猛扑过去！
以吾之魂！承汝之怨！以血为引！破此轮回——！！！
林羽嘶吼着古老的、源自寒潭双生镜中前世记忆的破碎咒言！他高高跃起,右手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向自己心口！
嗤——！
鲜血狂涌！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丝微弱金芒！那是他体内残留的、属于白璃的九尾狐血！蕴含着轮回契约的力量！
染着金红血液的手指,带着他全部的生命力、全部的爱与执念、全部的悲恸与愤怒,狠狠点在了弑神枪那缠绕着无数怨念符文的枪尖之上！
嗡——！！！！
弑神枪骤然爆发出刺破苍穹的乌光！枪身上的血色符文疯狂燃烧、沸腾！一股毁天灭地的能量咆哮着,顺着林羽染血的手指,如同狂暴的怒龙,瞬间冲入他的身体！
呃啊啊啊——！！！
林羽的身体在半空中剧烈地弓起！皮肤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蛛网般的黑色裂痕！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毁灭性的力量撑爆！他的七窍开始流血,眼中却燃烧着疯狂而执拗的光芒！
他并非要掌控这枪,而是要——献祭！以自己的灵魂为容器,强行容纳这弑神之力,再将其导向黑袍少年,打断他引爆时空节点的企图！哪怕代价是魂飞魄散！
疯子！黑袍少年空洞的紫眸中终于闪过一丝惊怒！他猛地甩手,试图挣脱缠绕手腕的粉色光带,另一只手指尖的寒冰能量瞬间凝聚成一道锐利的冰锥,射向半空中正在承受弑神之力的林羽！
然而,晚了半步！
吸收了林羽心头血和部分弑神之力的枪尖,在林羽意识的强行引导下,猛地调转了方向！一道浓缩到极致、缠绕着无数怨魂嘶吼的毁灭黑芒,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黑暗,撕裂了冰窟凝固的空气,无视了空间,瞬间轰击在黑袍少年的胸口！
轰——！！！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冲击！
黑袍少年身上的宽大斗篷如同被无形之手撕扯,瞬间化为飞灰！露出了下方单薄的身躯。他踉跄着倒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冰面上留下深深的裂痕！胸口处,一个碗口大的空洞赫然出现！没有鲜血流出,空洞的边缘是不断逸散、如同黑色沙砾般的奇异物质！
他抬起头,暗紫色的瞳孔剧烈收缩,里面旋转的星辰漩涡仿佛停滞了一瞬。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致命的空洞,又看向从半空中无力坠落、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的林羽,最后,目光再次落在那枚已经黯淡下去、却依旧被他手腕粉色光带牵引着的草莓糖上。
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神色,第一次清晰地出现在少年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上。有震惊,有不解,有一丝被蝼蚁撼动的愠怒,甚至……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解脱
呵……原来……‘爱’……是这种……味道……少年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奇异的沙哑,仿佛古老的齿轮在艰难转动。他胸口的空洞逸散速度加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
他抬起正在消散的手,对着林羽坠落的方向,轻轻一弹指。
嗡！
那颗染血的草莓糖,包裹着白璃最后一点本源灵血的冰晶碎片,以及他手中那枚布满裂痕的坐标稳定器,同时化作三道流光,精准地没入了林羽心口的伤口！
契约……成立……
少年的声音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冰窟穹顶,毫无征兆地降下了雨。
不是冰冷的寒雨,而是散发着柔和白光、蕴含着勃勃生机的净雨！雨水温柔地洒落,冲刷着林羽身上可怖的伤口,洗涤着弑神枪残留的怨念煞气。被净雨冲刷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那股在他体内疯狂肆虐、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弑神之力,在净雨的浇灌和那三道融入体内的流光作用下,竟奇迹般地开始平息、转化,最终沉淀在他丹田深处,化作一股沉寂而强大的潜能。
林羽躺在冰冷的祭坛下,沐浴在温暖的净雨中,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似乎看到,少年黑袍消散的地方,一缕微弱的、带着草莓甜香的粉色光点,融入了净雨之中,飘向了无尽的虚空。
第十四章：咖啡馆常量
滴答…滴答…
规律的、轻微的电子音,如同某种遥远时空的回响,持续不断地敲打着林羽的意识边缘。鼻腔里萦绕着消毒水特有的、有些刺鼻的气味,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雪松的冷冽香气。
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单调的天花板,柔和的白色灯光并不刺眼。身下是柔软的病床,身上盖着轻薄的被子。他微微转动眼球,看到床边悬挂的输液架,透明的药液正顺着细细的软管,一滴、一滴,注入他手背的静脉。
这里是……医院
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汹涌地拍打着他的意识堤岸：寒潭、巨石、染血的草莓糖、弑神枪的毁灭气息、黑袍少年胸口的空洞、温暖的净雨……还有,那双灰蓝色的、最后时刻决绝望向他的眼睛……
白璃！
林羽猛地想要坐起,身体却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和虚弱感,尤其是心口的位置,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压过。他闷哼一声,重重跌回枕头上。
醒了别乱动。一个熟悉又带着点疲惫的清冷女声在床边响起。
林羽猛地转头。
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个身影。
银色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略显苍白的侧脸。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和长裤,腿上放着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微光映着她专注的眉眼。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微微蹙着眉,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着,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是白璃！
她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林羽！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刻进灵魂深处。
似乎是感应到他过于灼热的目光,白璃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抬起头。灰蓝色的妖瞳转向他,里面没有了曾经的警惕、茫然或滔天怒火,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以及一丝……深藏眼底的疲惫和温柔。
感觉怎么样她合上电脑,站起身,走到床边。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显然伤势并未完全复原。
你……林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没事
白璃在他床边坐下,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上吸管,递到他唇边。喝点水。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示意他喝水。
林羽顺从地吸了几口水,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他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脸上,确认着这不是幻觉。
小蛮……用她的本源妖丹碎片护住了我最后一点灵血。白璃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林羽还是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逝的痛楚,你的血……还有那个黑袍少年最后打入你体内的东西……将灵血带了回来,重塑了我的身体。她顿了顿,补充道,很慢。我比你早醒来一周。
林羽的心被巨大的庆幸和后怕填满。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去触碰她放在床边的手,确认她的真实。指尖即将触碰到时,白璃的手却微微动了一下,避开了。
林羽的手僵在半空。
白璃的目光移开,落在他心口的位置。弑神枪的力量……还有那枚坐标芯片和我的灵血……都在你体内。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很危险。你需要时间适应和掌控。
病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阳光静静地流淌,空气中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他……死了吗林羽低声问,指的是黑袍少年。
白璃沉默了一下,摇摇头：不知道。观测者……或许只是暂时离开了这个‘世界线’。她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灰蓝色的眼眸有些悠远,轮回……似乎真的被打破了。那种无形的、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感觉……消失了。
几天后,林羽出院了。
他没有回那座冰冷空旷的顶层公寓,而是被白璃带到了一个地方——城市中心一条安静梧桐树掩映的小街,街角处,一家小小的咖啡馆。
咖啡馆的门面是温暖的米黄色,原木的招牌上用优雅的字体写着：常量
(The
Constant)。
推开门,清脆的风铃声响起。温暖的气息混合着浓郁的咖啡香、烘焙点心的甜香扑面而来。店内空间不大,布置得温馨而雅致。原木桌椅,暖黄色的灯光,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的风景画。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靠窗位置的一个精致的玻璃展示柜。
柜子里没有昂贵的珠宝或古董,只静静地躺着一颗东西。
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如同红宝石雕琢而成的——草莓。它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定格在最新鲜饱满的状态,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芒,静静地悬浮在展示柜中央。标签上写着：永恒草莓
-
小蛮的馈赠。
林羽的目光在那颗永恒的草莓上停留了很久,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欢迎光临常量。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
林羽和白璃转头看去。吧台后面站着一个穿着整洁白衬衫、系着深棕色围裙的男人。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气质儒雅,笑容温和,眼神清澈。最奇特的是,他正在冲泡咖啡的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样式极其古朴的银戒,戒指表面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如同活物般的暗红色纹路——正是那枚被林羽在寒潭底用来引爆岩壁的、蕴含着白璃心头血和轮回契约力量的戒指！此刻,戒指上的红纹温顺地流淌着,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林羽的目光,抬起手,温和地笑了笑：祖传的小玩意儿,让客人见笑了。两位喝点什么今天有新品,‘九尾轮回’特饮,要不要尝尝
林羽和白璃对视一眼,在男人温和的目光示意下,坐到了展示柜旁边的位置。
男人（机械教主）动作娴熟地忙碌着。很快,两杯特制的饮品端了上来。
饮品装在透明的玻璃杯中。基底是深邃如星空的蓝紫色,仿佛浓缩的时空矿石精华。其中点缀着无数细碎的、如同星辰般闪烁的银色光点（象征着白璃的狐尾与星辰之力）。杯壁内侧,一道如同血液般浓稠、带着金芒的红色糖浆缓缓流淌而下（代表林羽的血与契约）,与底部的蓝紫色交融,形成一种神秘而美丽的渐变。最上面,漂浮着一片被糖霜包裹的、如同红宝石般晶莹的草莓切片,散发着清甜的气息（小蛮的象征）。
林羽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难以形容的复杂味道瞬间在舌尖绽放——咖啡的醇厚微苦、果味的清甜、一丝淡淡的血腥铁锈气、以及一种……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的沧桑感。最终,所有的味道都归于一种奇异的温暖和平静,如同漂泊的灵魂终于找到了锚点。
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白璃。她也正看着他。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银色的发梢和苍白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灰蓝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杯中流转的星芒和他自己的影子,那些曾经翻涌的痛苦、绝望和戾气,似乎都在这杯名为九尾轮回的饮品中,被温柔地抚平、沉淀。
这一刻,没有惊心动魄的战斗,没有撕心裂肺的离别。只有阳光、咖啡香、杯中流转的星辰,和劫后余生后,彼此眼中那份无需言说的、深沉的宁静。
林羽的目光移向吧台后面的墙壁。那里挂着手写的饮品菜单。在经典咖啡和特调饮品的下方,新增了一行优雅的字体：
永恒特饮：九尾轮回
配料：47颗时空矿石精粹
+
1滴观测者之泪
注：爱是唯一常量。
第十五章：光尾婚纱
常量咖啡馆今日歇业。
门口挂着手绘的木牌,上面画着一只狡黠的银狐和一枚简约的戒指,下方写着Private
Event。
店内被精心布置过。原木桌椅被移开,空出了中央的区域。暖黄色的串灯如同星河流淌在天花板上,与窗外透进来的午后阳光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玫瑰、雪松精油和现磨咖啡豆混合的温暖香气。
宾客不多,却都带着真挚的笑容。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穿着改良版黑色唐装的男人（机械教主）。他依旧儒雅温和,无名指上的古朴银戒红纹温顺。他面前放着一杯清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场中。他身边,坐着一个穿着粉色洛丽塔裙子、梳着夸张双马尾的少女——饕餮小蛮！她看起来和之前一模一样,活力十足,只是脸色有些过于苍白,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经历过湮灭后的沉寂。她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个装着草莓味硬糖的小篮子,时不时往自己嘴里塞一颗。
喂,铁皮脑袋,小蛮用手肘捅了捅旁边的机械教主,压低声音,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场地中央,你说狐狸姐姐的光尾婚纱,会不会闪瞎那些凡人的眼
机械教主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咖啡馆那扇挂着歇业牌子的玻璃门。
门被轻轻推开。
所有的目光瞬间汇聚过去。
林羽站在门口。他穿着剪裁完美的纯白色礼服,身姿挺拔,眉宇间曾经的阴鸷和戾气已被一种沉淀下来的、温和而坚定的光芒取代。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越过众人,牢牢锁定在咖啡馆深处。
悠扬舒缓的小提琴声轻轻响起。
咖啡馆最里侧,连接着后面休息室的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机械教主）掀开。
白璃走了出来。
刹那间,仿佛所有的灯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穿着一身简约到极致、却又美得惊心动魄的曳地婚纱。婚纱主体是纯净无瑕的象牙白,采用了最顶级的、泛着珍珠般光泽的丝绸。上半身是精致的抹胸设计,完美勾勒出她纤细优美的锁骨和肩颈线条。下半身的裙摆如同月光倾泻,流畅地铺展开来。
而最震撼人心的,是那光尾。
没有传统的头纱或拖尾蕾丝。在她身后,由纯粹的光与能量构成的、九条巨大而朦胧的银色光尾,如同圣洁的羽翼,又如同流淌的星河,无声无息地舒展开来！光尾并非实体,边缘如同水波般荡漾、流淌,散发着柔和而强大的辉光,将整个咖啡馆都映照得如梦似幻！光尾轻轻摇曳,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每一次波动都带起细碎的光尘,洒落在她走过的路径上。这正是她失去的八条命与最后一条命凝聚升华的象征,是她千年修为与劫难后重生的证明。
她的银发被简单地挽起,簪着一枚小巧的、由永恒草莓旁边冰晶碎片雕琢成的雪花状发饰。脸上略施粉黛,苍白的肤色被衬得有了生气。那双标志性的灰蓝色妖瞳,此刻清澈而平静,如同暴风雨后宁静的深海,倒映着向她走来的林羽的身影,再无一丝阴霾。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光尾在她身后流淌,扫过咖啡馆温暖的原木地板,扫过宾客席。
当光尾扫过小蛮和机械教主的位置时,小蛮突然嬉笑着跳了起来！她抓起篮子里满满一把草莓味的粉色花瓣（由草莓糖融化后特殊处理制成）,用尽力气,朝着天花板的方向猛地抛洒出去！
下花瓣雨啦——！！
粉红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如同带着甜香的雪,飘落在白璃的光尾和林羽的肩头。有几片调皮地粘在了白璃的发梢和光尾上,如同点缀其间的粉色星辰。
白璃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她走到了林羽面前。
没有神父,没有繁琐的仪式。在至亲和见证者的注视下,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仿佛要将对方的模样刻进永恒。
林羽伸出手,轻轻执起白璃戴着白色蕾丝手套的手。他能透过薄薄的蕾丝,清晰地触碰到她无名指上那枚古朴银戒的轮廓——正是他心口那枚蕴含了弑神之力、契约与灵血的戒指所化！此刻,戒指上的暗红纹路正散发着温润的暖意,如同血脉相连的回应。
白璃的目光也落在林羽的无名指上,那里戴着一枚款式简约却内蕴不凡的铂金指环,指环内侧,同样缠绕着丝丝缕缕与她戒指同源的暗红纹路——那是她最后一点本源灵血与他心血的交融,是轮回契约的具现,是灵魂的烙印。
看菜单！
小蛮突然指着吧台后方的墙壁,大声嬉笑着,打破了这神圣的宁静,也冲淡了那丝若有若无的悲伤。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林羽和白璃,都下意识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那面挂着饮品菜单的墙壁上,九尾轮回特饮那一行的下方,一行极其微小、却在此刻咖啡馆内柔和烛光（为婚礼特意点亮）映照下清晰浮动的鎏金小字,如同神谕般显现：
配料：47颗时空矿石精粹
+
1滴观测者之泪。
注：爱是唯一常量。
永恒不变的核心配方,最终极的答案。
林羽与白璃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执起她的手,低头,将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印在她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上。戒指上的红纹微微发亮,如同回应。
窗外,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一个穿着纯黑兜帽卫衣的少年身影,静静地站在马路对面的梧桐树荫下。兜帽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线条精致的下颌。他手里拿着一小块精致的草莓奶油蛋糕,正低头咬了一口。
他的目光,穿透咖啡馆的玻璃窗,落在相拥的新人身上,落在小蛮抛洒的粉色花瓣上,落在那行浮动的爱是唯一常量的小字上。
少年嚼着蛋糕,暗紫色的瞳孔深处,那永恒旋转的星辰漩涡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滞。一丝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近乎满足的情绪,如同投入古井的微澜,在那双看尽沧桑的眼眸中一闪而逝。
唔…草莓味…他低声自语,声音几乎被街上的车流声淹没,……最爱这版结局。
说完,他再次咬了一口蛋糕,身影如同融入阳光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原地只留下一阵微风吹过,卷起几片梧桐落叶。
咖啡馆内,无人察觉窗外的异样。
林羽轻轻拥着白璃,她的光尾温柔地环绕着两人,如同一个由星光织就的、永恒的保护圈。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感受着彼此真实的呼吸和心跳。
笨蛋狐狸,他声音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喟叹和无尽的温柔,这次……别再走丢了。
白璃闭上眼,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主动回抱住他,将脸颊埋在他温暖的颈窝,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安定：
嗯。这次……泡面,我教你。
窗外的夕阳,将他们的剪影和那流淌的光尾,温柔地投在咖啡馆温暖的地面上。永恒草莓在玻璃柜中,散发着恒定而柔和的光芒。
手中怀表里,一片银白的狐毛,与一枚染着暗红纹路的微型机械齿轮,在无声的永恒中,静静旋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