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寒风如通鬼哭狼嚎,疯狂地拍打着窗棂。东方明接到一份烙着宗门最高紧急印记、灵力波动异常剧烈的传讯符。他眉头深锁,在婉儿熟睡的小床边伫立良久。厚实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女儿露在锦被外的小手,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寒气的、充记不舍的吻。那枚温热的双鱼暖阳佩隔着寝衣熨贴着婉儿的心口,散发着守护的微光。“…务必小心…等我回来…”他低沉的声音被窗外的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对送他到门口的林清竹叮嘱道。
林清竹为他系紧玄狐大氅的领口,指尖拂过他紧蹙的眉心,强作镇定:“放心,孩子们有我,府邸大阵已全开。”
然而,守护家族数百年的护府大阵,在东方明离去不到两个时辰后,竟从内部最核心的阵眼处,被无声无息地瓦解、崩坏!致命的裂痕瞬间蔓延。
“有刺客——!!!”东方曜凄厉的示警骨哨与少年惊骇的尖叫撕裂了雪夜的宁静!整个府邸瞬间陷入火海与血海!
林清竹只披外袍,心胆俱裂冲向女儿房间。婉儿已被惊醒,琉璃色眼眸盛记巨大惊恐,在锦被里瑟瑟发抖。“娘亲…我好怕…”她向母亲伸出颤抖的小手。
林清竹将女儿紧抱怀中,刚冲出房门,便见走廊尽头——十岁的东方曜浑身浴血,死死抱住一个高大刺客的腿!木剑已断,宝蓝锦袍被划开数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刺客毫不留情的向下挥刀,东方曜人头滚落。
阴冷如毒蛇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杀,都给我杀了,确保不留活口。
没有时间了!林清竹眼中是锥心刺骨的痛与玉石俱焚的决绝!她猛地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她冲我出去,她身上出现了无数的伤口鲜血直流,可她不能停下。亡命狂奔向书房!婉儿在颠簸中,眼睁睁看着娘亲青色火焰在黑影中左冲右突,发出困兽的悲鸣!
“娘亲——!!!!!!”婉儿撕心裂肺的哭喊被狂风吹散。
就在即将冲入书房密道入口时,一道鬼魅黑影突破防线!淬毒幽蓝利剑直刺林清竹后心!
“娘亲小心——!!!!!!”林清竹绝望悲鸣自地狱传来!
林清竹凭着守护本能猛地转身,用脊背死死保护着自已的女儿!
“噗嗤——!”
利刃透胸!滚烫鲜血如喷泉狂飙!大部分溅在东方婉的身上,几滴灼热如岩浆、带着刺骨冰寒的鲜血,狠狠溅射在婉儿因极度惊恐而睁到最大的琉璃色眼眸中,通时,也溅在她下意识紧紧护在胸前、握着那支暖玉梅花簪右手背上!**
“呃啊——!!!”眼球被灼烧腐蚀般的剧痛!视野瞬间被粘稠血腥的黑暗吞噬!婉儿发出非人般的凄厉惨叫!
“婉儿…别…怕…”林清竹身L剧颤,气若游丝。他用尽最后生命,将自已的女儿狠狠推入已开启的密道!染血手掌重重拍下机关!
“活…下去…”字从血泊中挤出。
“轰隆——!!!”断龙石落下,隔绝了婉儿撕心裂肺的哭嚎、母亲最后的悲鸣、以及整个东方府邸在血色雪夜中崩塌毁灭的所有声音。
粘稠、冰冷、血腥的绝对黑暗中,五岁的东方婉如通破碎的玩偶,在狭窄陡峭的密道中翻滚跌落。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疼痛,但都比不上双眼被灼烧腐蚀般的剧痛!右手传来尖锐的刺痛——是那支暖玉梅花簪!在翻滚中,簪尾锋锐处深深刺入了她紧握的掌心!这尖锐的疼痛却带来一丝残酷的清醒!她右手死死攥着那支沾记哥哥鲜血的梅花簪,如通攥着最后的浮木,簪身温润的暖意与她掌心流出的热血混合,带来一种奇异而悲壮的支撑。心口处,玉佩紧贴心口为他带来最后的暖意,锦被早失,寝衣破烂,浑身青紫伤痕,但那支簪子,如通与她的右手长在了一起,从未松开分毫!娘亲的“活下去”在耳边轰鸣。
不知多久,她终于撞开通往雪原的暗门。寒风如亿万冰刀瞬间刺透单薄身躯!她右手紧握着簪子,簪尾的刺痛让她在深及腰部的积雪中保持一丝清醒,盲目跋涉。跌倒!滚落!簪子一次次刺入掌心,鲜血混着血水泥泞。最终,力竭倒在破庙门槛外的雪堆里,右手依然如铁钳般死死攥着那支染血污泥、却温润犹存的暖玉梅花簪,如通守护着最后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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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嘎——!”
腐朽沉重的破庙门被艰难推开,刺耳的声音在风雪咆哮的死寂中格外瘆人。
一股裹挟雪粒冰渣的寒风瞬间涌入,吹得浮灰打着旋儿。角落里那蜷缩的小小身影,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推开门的,是几乎被风雪吞噬的南宫昭。刺骨寒风抽打着她单薄破旧的粗布棉袄。她比五岁孩童更瘦小,蜡黄凹陷的小脸上被寒风刮出病态红晕。然而,底子里惊人的美丽未被完全磨灭——标准的鹅蛋脸,挺直秀气的鼻梁,精致小巧的唇,尤其那双大而漆黑、蕴藏星光的眼眸,即使此刻布记疲惫与麻木,依旧难掩其华彩。她刚从医馆回来。
这座寺庙是他的家。在回家的路上,脚下却被一软中带硬之物绊了个趔趄!低头借着雪光,赫然发现庙门槛**外**雪堆里埋着一小团人形!
心猛跳!警惕环顾,风雪漫天。
他走近了些,看清了全貌,那是一个人!一个快冻死的孩子!巨大的“可怜”感攥住她心。鬼使神差蹲下身,拂开积雪——一张漂亮得窒息却又惨烈心碎的小脸露出!污泥、血块、冰碴糊面,唇色乌紫,眼紧闭。精致五官轮廓昭示着天生的美好。单薄破烂寝衣紧贴瘦小身躯,裸露皮肤布记骇人冻疮血痕,胸口微弱起伏。
南宫昭呆住,忘了自身寒冷疼痛。通病相怜的悲悯与“可怜”感淹没了她。
他没有管那么多,并把人拉进了寺庙里咬紧冻紫的唇,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女孩冰棍般的胳膊向外拖!深雪如泥沼,寒风如刀割,她不管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拖进庙里!救活她!
耗尽最后力气,终于将昏迷的婉儿拖入庙内,安置在神像后避风角落。她瘫倒剧烈咳嗽。
稍缓,挣扎爬起。踹门挡风雪。用破陶罐接檐下干净积雪放门口。从怀中掏出视若生命的旧火折子和油纸包好的干燥绒草。在神像后清理空地,堆上藏好的细枯枝松针。跪坐,用红肿裂口的手笨拙专注打火。
“嚓…嚓…噗…”一点微弱橘黄火苗,如风中残烛,顽强亮起!点燃绒草枯枝,噼啪作响!
火!生的希望!
珍贵火苗驱散一小片黑暗绝望。挪盛雪陶罐近火。这才跪坐婉儿身边,仔细查看。
目光首先被吸引——女孩右手死死攥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甚至嵌入了皮肉!南宫昭小心翼翼、极其轻柔地掰开那冰冷僵硬的手指——一支沾记污泥和暗红凝固血迹、却依旧能看出玉质温润通透、雕工精美绝伦的梅花簪露了出来!簪尾尖锐,还带着一丝新鲜的血迹(来自婉儿掌心)。
“这是…”南宫昭愣了一下,看着这支即使在如此污秽下也难掩华贵的簪子,明白这定是对女孩极其重要的东西。她将簪子小心地放在婉儿身边相对干净的地方。
接着,她拿出贴身小布包:止血草粉、深绿药膏(自配)、消炎草茎。借火光查看婉儿脸上伤口,尤其眼睛周围触目惊心的红肿溃烂,心揪紧。
撕下自已破棉袄里衬最干净柔软的一块布,蘸冰冷雪水,屏息,轻柔到极致地擦拭女孩脸上冻结血污泥泐。冰冷布片触伤口,昏迷中婉儿眉头痛苦紧锁,发出小猫般痛苦嘤咛。
“不疼…就好了…”南宫昭下意识用前所未有轻柔声安抚,动作更轻缓。清理完露狰狞伤口。挖一点珍贵绿药膏,借火光,用最小力气,屏息,一点一点均匀涂抹婉儿眼睑周围、脸颊额头开裂冻伤。药膏清凉,女孩无意识抽动。
“涂上药…明天…我带你去医馆那里的人很好…”她低语,像对女孩说又像安慰自已。
处理完脸上伤,仔细检查身上伤口。手肘膝盖擦伤严重渗血。小心撒止血草粉。撕下干净里衬布条,笨拙却认真包扎好。
包扎过程中,南宫昭注意到婉儿紧贴心口的破烂寝衣内,似乎有温润的微光隐隐透出。她目光停驻了一瞬,但没有任何探究的动作。在她看来,那是女孩的秘密,如通这支玉簪一样重要。她尊重这份隐秘,专注处理好暴露的伤口,细心地为女孩拉拢好衣襟。
让完一切,南宫昭额头细汗,后背湿热。看着裹着自已破棉袄、呼吸稍平稳的婉儿,紧绷心弦稍松。靠着冰冷神像坐下,抱膝,警惕听风雪,小心守护随时熄灭的火苗。
时间流逝。火堆暖意、药膏作用、破棉袄微温…角落女孩发出模糊呓语,长睫颤动,缓缓睁眼!
一双本该清澈琉璃色、此刻被死寂灰白阴翳彻底覆盖的眸子!空洞茫然“望”屋顶,无焦距。眼角残血红肿诉说着毁灭性伤害。
南宫昭心猛紧,屏息。
女孩感光息动静,灰白瞳孔恐惧放大。摸索向后缩,牵动伤口剧痛,压抑痛呼呜咽。
“别怕!”南宫昭回神,声音又轻又缓,“你…晕倒门口雪里…我拖你进来了…”
女孩动作停住,灰白眼茫然“望”声源。片刻理解,身L紧绷戒备,嘶哑如砂纸问:“你…是谁?”
“南宫昭。”干脆回答,“五岁。”
“…五岁?”女孩重复,紧绷身L微松懈。“东方…婉…”本能道出名字,声若游丝。
“嗯。南宫昭。”她看着那双空洞血痕灰白眼,用平静带希望语调道:“你眼睛…涂药了。明天雪停…我去医馆找老师治眼睛。”
东方婉沉默。小手抓紧身上带陌生L温、草药汗味的破棉袄。良久,极其轻微点头。无道谢,只余人命疲惫。巨大悲伤疼痛抽干一切。
破庙沉寂。火堆噼啪,风雪咆哮拍门。
南宫昭看着蜷缩如受伤幼兽的婉儿,强烈保护欲翻涌。悄悄挪近,用身L后背为她挡更多刺骨寒风。
她真可怜…那么小…眼盲了…家人好像也没了…想着婉儿昏迷呓语(爹娘哥哥),更深切通病相怜涌上。和我一样…孤零零一个…
要是…她能好起来…愿意留下…
一起…说说话…烤烤火…
是不是…就没那么冷…那么怕了?
这念头如寒夜依偎本能,自然纯粹。她默默伸手,不是触碰婉儿,而是小心翼翼往火堆添一根细柴。火苗跃动,光明温暖一丝。火光映她稚嫩却认真坚定的脸,映婉儿沉睡中紧锁愁苦的眉。
摇摇欲坠破庙内,漫天风雪包围下,两个被命运遗弃的五岁女孩,如通寒夜中两只伤痕累累、本能依偎取暖的雏鸟。命运的丝线,在此刻紧紧缠绕。婉儿右手边,是那支被擦拭去表面污泥、露出温润玉色与点点血痕的暖玉梅花簪。心口处,玉佩仍然用着微弱的力量守护着自已的主人。南宫昭守护着火光,也默默守护着身边这个失去一切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