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初冬的沈家庭院被寒霜染上一层清冷的色调,唯有墙边那一树红梅傲然挺立。沈时笙开车经过那一树红梅,车窗映出的红梅浮过她的脸颊。她比红梅更风姿灼灼,明滟坚韧,肃穆清冷的庭院顿时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
秦俊川一阵惊惶。
她会开车这怎么可能名媛会开车如此不体面的事…她学了
如今民国,富室名媛开车是个粗鲁又不体面的事儿,在别人眼中,就像是驾马车的车夫,没有富室会让自家千金学车。
她在国外都学了些什么回来
秦俊川一直追到沈家大门口,看着汽车冲向有重兵把守的主城道,他一拳重重砸在大门上。
他拿出了那张准备已久的东西,沈时笙,你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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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钟,初冬的奉城夜空萧索。
沈时笙开小汽车缓缓行驶在暗巷,前方就是主干道,她在等一个时机。
期间,她停车一会儿,下了车从空间里将装‘雪上一枝蒿’的药罐拿出来,放在副驾驶。
李小峰则一直在车后座陪着她父亲,并未发现她消失片刻。
不一会儿,她听到了主城道有大动静,这才猛踩油门冲上去。
几乎是瞬间,沈时笙的车就被荷枪实弹的卫兵包围了。
意料之中。
她清楚的记得,前世,大帅就是这个时辰绕城巡查经过她家附近这条主干道的。那时她父亲刚咽气,秦俊川不许她和下人发出太大动静的哭声,说是门缝里瞧见外头大帅巡查,他怕哭声惊扰了大帅,招来杀身之祸,口口声声为了保护她。
呵,前世的自己轻信了他,悲剧数年,她亲手干掉了懦弱的自己。
这一世,重新爬起来,无所畏惧…阿爸病了,她自己撑起这个家,无需依靠他人。
她死都不怕。
…
奉城的主干道星罗密布的卫兵把守着各个儿路口,他们穿藏青呢制戎装,手中枪械锃亮,表情冷漠,让人看着就无端生了惶恐。
李小峰呼吸都停滞了,他怕,也不怕。
他怕万一被崩了,未婚妻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他也不怕,万一主子能保住他,他跟对了人,日后未婚妻就跟着他过好日子了。
相对而言,他更赌自己跟对了主子,就凭方才大小姐在家中对付秦管事和丁氏那又狠又痛快的飒爽劲儿!
沈时笙一手搂着药罐子,一手利落推开车门下了车,随即举起那只开车门的手来。
一位年轻的长官踱步过来,目光在沈时笙脸上扫过,刹那的惊撼,神色又警惕锐利起来,违背禁令,不想活了
赶紧走,放你条生路,别找死!
谢谢您,长官先生,家父‘沈半城’,我带着诚意想和奉城新主谈一场合作。
麻烦长官帮我通报一声,我将牢记您的恩情,日后必定报答。沈时笙声音平稳,黑眸无畏无惧。
她父亲的名号‘沈办城’,江北诸省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父亲沈荣安出身书香世家,她母亲沈徽珺出身名门望族,两家结合后,几乎奉城大半的产业都属于他们沈家。锡箔作坊、千亩茶田、丝绸庄、地产、金融等产业,实力相当雄厚。
前世,这些家业在短短几年内,大半被秦俊川拱手让人、赠送权贵了,所剩不多的生意也被他经营得亏损。
如今重活一次,她自己的家业必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有这些家业傍身,她说话自然底气十足。
年轻长官沉静片刻,又眼神警惕地看向她怀里的瓷坛。
沈时笙了然,打开药罐子,让他一看究竟。
里面是药材和水,一眼能看清。不是炸药,她也不是刺客。
年轻长官转身跑去通报了。
沈时笙就见不远处一辆顶级豪华座驾并未熄火停在那里,车灯映衬着车牌上的字‘江北一号’。
前世,她婚后听秦俊川提起过这辆车。
‘江北一号’是江北四省巡阅使傅彰的座驾。
奉城原本是偏安江北一隅的大帅李图年的地盘,近日却被傅彰的长子攻下。
李图年死了,奉城易主。
如今这江北四省,就是傅家天下了。
也可以说是傅彰的天下了。
如今乱世,她若要稳定发展沈家家业,需依仗傅彰…
她需要扛枪的,给沈家保驾护航,她才能拓展生意。
换种说法,傅彰更需要沈家。军饷需要钱,买枪炮弹药需要钱…
沈时笙有自己谋算,她不会吃亏。
彼时,‘江北一号’车内。
特么的,这奉城还真有犟种,无视老子的禁令得毙了他!车后座的傅彰因为车子忽然停下,身体向前一倾。他穿深蓝呢制戎装,肩章上的金色吊穗都乱了。
他看见了前头有车横冲拦路,很是愤怒,有人敢造反
副官福顺小跑着回来,凑近傅彰,尽数报告。
傅彰原本染着怒意的眸子顿时一亮,是个丫头
副官颔首,是。
带过来!
是!
…
沈时笙被带到大帅的车旁。
后车窗全敞开着,后座坐了两个人,一个个子不高的长者,样貌丑,头大,一身草莽霸气。这,是大帅!
另外一个高大颀长的年轻人慵懒靠在后座,绣五色星镶珠的军帽扣在脸上,掩不住他硬朗利落的侧颜轮廓线,更掩不住他浑身的傲气。睡着了这,是少帅!
她不好奇,看向大帅。
傅彰也在打量她,她不退缩,更不怕。
重活一世,她明白一个道理,她雄厚的家业如同她坚实的后盾,让她和那些名门贵族的男人一样,在这世道昂首挺胸受人尊重。
她可以给别人花钱,但对方必须给她带来极大的利益或权利。
月光疏冷洒下来,傅彰看眼前这丫头,她珠圆玉润,穿咖色短款修身呢大衣镶嵌同色毛领,骑马裤和短靴利落英气。
是个留过洋的,小丫头,胆子挺肥啊,敢拦老子的车,当真是不怕死的
怕,但更怕我阿爸死。他病重急需送医,我拦路多有冒犯,还望大帅宽恕。
这是我一点诚意,‘雪上一枝蒿’!她将药罐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