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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污浊归巢·耳光与寒刃
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浮华的光,落在林家别墅光可鉴人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上。空气里浮动着名贵雪松香氛和精致茶点的甜腻,却无法驱散苏晚周身挥之不去的寒意。她垂着眼,小心地将骨瓷茶杯一只只收拢进银质托盘。指尖触碰到杯壁残留的余温,那是这偌大客厅里唯一一点暖意,却转瞬即逝。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与这满室奢华格格不入。母亲沈静挑剔的目光如同细密的针,无声地刺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手脚轻点,这套茶具抵得上你过去十年吃穿用度。沈静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着苏晚本就紧绷的神经。父亲林国栋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看财经杂志,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客厅里收拾残局的只是一抹无关紧要的空气。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打破了这虚伪的平静。假千金林薇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纤白的手指慌乱地摸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脸上瞬间失去血色,楚楚可怜。我的手链…妈妈送我的那条钻石手链不见了!她声音带着哭腔,目光惊慌失措地扫视着地面,最终,那泫然欲泣的眼神,似是无意又无比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的苏晚身上。
客厅里的空气骤然凝固。所有目光,佣人的、沈静的、甚至林国栋也终于从杂志上移开了视线,都聚焦在苏晚身上。那目光里有探究,有鄙夷,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苏晚!沈静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耳。她几步冲过来,保养得宜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怒和嫌恶,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拿了薇薇的手链我就知道!骨子里的穷酸是改不了的!才回来几天就敢偷东西下贱胚子!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在苏晚心上。她猛地抬头,脸颊瞬间失去血色,嘴唇哆嗦着:我没有!妈…沈阿姨,我真的没有拿!辩解的声音在沈静盛怒的气场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妈,您别生气,别怪晚晚姐。林薇适时地扑过来,柔弱地拉住沈静的手臂,声音带着善解人意的哽咽,晚晚姐可能…可能只是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手链,一时好奇,拿去看看而已…不是故意的,您别骂她了…
她看似在求情,却字字句句都在坐实苏晚的偷窃行为,将好奇与偷拿画上了等号。
好奇好奇就能偷东西了这种下作的事也只有你这种地方养出来的才做得出来!沈静被林薇的话彻底点燃,怒火烧红了她的眼睛。她一把甩开林薇的手,扬起手臂,在苏晚根本来不及反应之前——啪!
声极其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掴在苏晚的左脸上。
巨大的力道让苏晚眼前猛地一黑,耳朵里嗡鸣一片。脸颊上瞬间腾起火烧火燎的剧痛,清晰的五指印迅速浮现。她被打得踉跄一步,撞在身后的矮几上,几上摆放的一个昂贵珐琅花瓶摇晃了一下。屈辱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汹涌地冲出眼眶,滚落在灼痛的皮肤上。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佣人们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出。林国栋皱了皱眉,眼神复杂地看了苏晚一眼,那里面没有心疼,只有一种果然惹事的失望和更深沉的冷漠。
林薇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得逞的快意,随即被更深的担忧覆盖。她像是被这激烈的场面吓到,慌乱地后退一步,身体却恰好撞到了苏晚刚刚稳住身形的矮几。
哗啦——!
那个价值不菲的珐琅花瓶应声而落,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四溅。
这刺耳的碎裂声如同一个信号。沈静看着满地狼藉,再看看被碎片划伤了手掌(苏晚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飞溅的碎片)、脸颊红肿、满眼泪水的苏晚,怒火彻底冲垮了理智。
反了!反了天了!偷东西不成,还敢砸东西撒泼!你这是在报复我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给我滚出去!滚出这个家!沈静指着大门,尖声咆哮,胸口剧烈起伏。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顾承屿——苏晚曾经满心欢喜以为的救赎,如今却成了将她推向深渊的最后一把刀。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英俊的面容带着惯有的矜贵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客厅里混乱的场景让他英挺的眉头瞬间拧紧。他的目光首先捕捉到的是倒在满地碎片旁、捂着额头(一块碎片擦伤了她的额角,渗出一点血丝,被她夸张地捂着)、哭得梨花带雨、柔弱无助的林薇。
承屿哥!林薇如同看到了救星,带着哭腔娇呼一声,挣扎着(仿佛十分艰难)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扑进顾承屿怀里,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晚晚姐…晚晚姐她…她偷了妈妈送我的手链,被发现了就恼羞成怒…推我…还砸了花瓶…她语无伦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体瑟瑟发抖,将受害者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顾承屿下意识地接住她,感受到怀中娇躯的颤抖,再抬眼看向站在狼藉中心、脸颊红肿、手掌流血、眼神空洞绝望的苏晚时,那目光瞬间冷冽如西伯利亚的寒风。嫌恶、鄙夷、愤怒,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扎向苏晚。
他搂紧了怀中受惊的林薇,冰冷的视线锁定苏晚,薄唇吐出的话语,字字淬毒,锋利如刀:苏晚,我真是小看了你。偷窃、伤人、撒泼林家怎么就找回你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货色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眼神像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真让人恶心透顶。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苏晚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反复切割、搅动。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烙铁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辩解在顾承屿搂着林薇、投来那冰冷嫌恶眼神的这一刻,任何辩解都成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在他那句真让人恶心里,彻底熄灭了。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剧痛,比脸上的巴掌和手上的伤口加起来还要痛上百倍千倍。
跪下!沈静指着客厅中央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尖锐变形,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好好想想你那身贱骨头配不配待在这个家!
没有人为她说一句话。林国栋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转身走向书房,背影冷漠。顾承屿小心翼翼地扶着受惊过度、还在低低啜泣的林薇坐到远离碎片的安全沙发上,低声安抚着,眼神温柔,与方才判若两人。佣人们低着头,迅速而无声地打扫着地上的狼藉,绕过跪在那里的苏晚,仿佛她只是一件碍眼的障碍物。
苏晚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脸颊火辣辣地疼,手掌被碎片划破的伤口还在渗血,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传来阵阵钝痛。但这些皮肉的痛苦,都比不上心口那片被彻底碾碎的荒芜来得尖锐。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弯曲了膝盖,跪了下去。脊背挺得笔直,却僵硬得像一块即将碎裂的冰。
水晶灯的光华依旧流转,柔和地笼罩着沙发区域。那里,顾承屿温言软语地安慰着林薇,沈静心疼地查看林薇额角那微不足道的红痕,低声斥责着苏晚的恶毒。细碎的、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和偶尔林薇委屈的抽噎声,交织成一片模糊却刺耳的温馨背景音。
而苏晚所处的角落,灯光似乎刻意避开了,只留下一片浓重的、化不开的阴影。冰冷的地面寒气透过薄薄的衣料,一丝丝侵入骨髓。脸颊的刺痛,掌心的血痕,膝盖的钝痛,都在提醒着她这个家给予她的全部馈赠。
她低着头,泪水早已流干。屈辱、痛苦、绝望…所有激烈的情绪在刚才那场风暴中已被燃烧殆尽,只余下冰冷的灰烬。窗外,沉沉的暮色被更深的黑暗吞噬,几声闷雷滚过天际,预示着一场暴雨即将倾盆而下。狂风开始呼啸,猛烈地拍打着巨大的落地窗,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苏晚缓缓抬起眼,望向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浓黑夜色。那双曾带着怯懦、渴望、最后是绝望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冰冷得如同窗外即将到来的寒雨。
第二章
深渊坠落·偿命与死局
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寒气如同无数细小的针,透过薄薄的衣料,持续不断地刺入苏晚的膝盖骨缝里。时间仿佛被这寒意冻结,每一秒都拉长得像一个世纪。客厅的温馨角落,细碎的交谈声和刻意压低的安慰早已停止,沈静陪着受惊的林薇回了房,顾承屿不知何时也已离开,佣人们也完成了清扫,悄无声息地退下。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水晶灯冰冷的光,和跪在阴影里、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般的苏晚。
直到双腿彻底麻木,失去知觉,沈静才在楼梯口出现,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语气冰冷得像淬了霜:滚回你房间去,别在这里碍眼。明天开始,除了吃饭,不准踏出房间一步!没有道歉,没有解释,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侮辱和这漫长的罚跪,只是她苏晚应得的惩戒。
苏晚僵硬地动了动,试图站起,麻木的双腿却完全不听使唤,一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倒。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指甲几乎抠进昂贵的壁纸里,才勉强支撑着身体,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仿佛灌了铅的双腿,挪向楼梯。每一步,膝盖都传来尖锐的刺痛和麻木的酸胀感。
她的房间在三楼最偏僻的角落,朝向阴冷,采光极差。推开门,一股陈旧的、带着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与楼下奢华的香氛形成刺眼的对比。房间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旧书桌。这才是林家为真千金准备的归巢。
日子在压抑的囚禁中流逝。沈静的命令被严格执行。一日三餐由佣人面无表情地送到门口,分量少得可怜,食物也多是冰冷的残羹。房间里的暖气似乎永远不足,寒意如影随形。偶尔出门去洗手间,遇到的佣人眼神里也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和疏离,仿佛她是什么肮脏的传染源。
唯一一点微弱的暖意,来自沉默的老管家陈伯。一次苏晚在走廊违规停留稍久,被一个刻薄的女佣撞见,对方正要大声呵斥,陈伯恰好路过,沉声制止了。他没有多言,只是默默看了苏晚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怜悯,却有一种深沉的忧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后来,苏晚在房间门口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纸包,里面是几块独立包装的精致点心和一小瓶消炎药膏。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
这点微末的暖意,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转瞬即逝,更深重的寒意很快将她淹没。她透过门缝,不止一次看到林薇依偎在沈静怀里撒娇,看到顾承屿带着礼物来看望林薇,两人在楼下花园里言笑晏晏。欢声笑语如同细密的针,隔着门板,依旧能刺穿她的耳膜,扎进心里。她成了这个家里一个被遗忘、被厌弃的透明人,一个需要被关起来以防再惹事的污点。
林薇显然并不满足于这种遗忘。她享受着苏晚的落魄,但顾承屿偶尔望向苏晚房间方向时那一闪而过的复杂眼神(或许是厌恶,或许是残留的一丝旧情),像一根刺,扎进了她扭曲的嫉妒心里。苏晚的存在,哪怕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关着,对她完美无瑕的林家明珠地位,依旧是一个潜在的威胁。这根刺,必须彻底拔除,连根带血。
机会很快来了。这天下午,沈静在楼下唤苏晚去书房取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苏晚沉默地下楼,推开书房厚重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她找到文件,正准备离开,刚走到光线略显昏暗的二楼与三楼之间的旋转楼梯口,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从旁边房间闪了出来。
是林薇。
她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得意、怨毒和兴奋的诡异笑容,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柔弱。她堵在苏晚面前,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淬毒的恶意,清晰无比地钻进苏晚的耳朵:知道承屿哥昨晚为什么没来看我吗她故意停顿,欣赏着苏晚瞬间僵硬的表情,红唇勾起恶意的弧度,他就在我房里…我们聊了很久很久…她凑得更近,气息喷在苏晚冰冷的脸上,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他说,你这种乡下来的土包子,给他提鞋都不配!他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林家找回你,是他这辈子见过最恶心的事!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晚心上最脆弱、最疼痛的地方!连日来的屈辱、压抑、被践踏的尊严、被彻底否定的存在价值,在这一刻被林薇恶毒的挑衅彻底点燃!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和尖锐的剧痛猛地冲上头顶,烧毁了最后一丝理智!她可以忍受不公,可以忍受冷漠,但她无法忍受顾承屿——那个她曾交付过真心的人——用如此恶毒的话语来评价她,还通过林薇的嘴转述!
你胡说!苏晚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愤怒,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她猛地伸出手,想要推开眼前这张写满恶毒的脸,想要质问她,想要撕碎她的谎言!
就在苏晚的手指刚刚碰到林薇衣袖的瞬间——
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叫,猛地从林薇口中爆发出来!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痛苦!
在苏晚惊愕、甚至来不及收手的目光中,林薇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猛地向后倒去!她像是失去了所有平衡,以一种极其夸张、极其惨烈的方式,从十几级铺着厚地毯但仍坚硬无比的旋转楼梯上翻滚而下!头颅、身体重重地撞击在坚硬的木质台阶边缘,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滚落到底时,她的额头正正撞在楼梯转角处冰冷的大理石柱子上!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骨骼撞击的细微脆响,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间。
鲜血,刺目的、鲜红的血,瞬间从林薇的额角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她白皙的皮肤和浅色的衣裙。她双目紧闭,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如同一具被摔坏的精致玩偶。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苏晚的手还僵在半空中,维持着那个微伸的姿势。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林薇滚落时那刺耳的尖叫和最后沉闷的撞击声在耳边无限循环。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薇薇——!!!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楼下传来,是沈静!她显然听到了那声可怕的尖叫和重物滚落的声音。
紧接着是纷乱急促的脚步声!沈静、林国栋,还有——刚走到玄关处,闻声立刻冲进来的顾承屿!
三人冲上楼梯转角,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林薇倒在血泊中,额角鲜血淋漓,昏迷不醒。而苏晚,正站在楼梯上方,手还伸着,脸上残留着惊愕和一丝尚未褪尽的愤怒。
晚晚姐…她…她推我…林薇在昏迷中似乎痛苦地呓语了一句,声音微弱,却如同惊雷,清晰地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薇薇!沈静发出一声母兽般的悲鸣,扑到林薇身边,看着女儿额头的鲜血,浑身都在发抖。
林国栋脸色铁青,看着楼梯上的苏晚,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震惊和冰冷的失望。
而顾承屿——
他的目光如同被鲜血彻底染红!英俊的面容瞬间扭曲,滔天的怒火和狂暴的杀意取代了所有的理智!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几步就冲上了楼梯!
苏晚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感觉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攫住了她的脖子!
呃!窒息感瞬间袭来!
顾承屿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掐住她纤细的脖颈,将她整个人狠狠掼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撞击墙壁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更可怕的是脖子上那几乎要捏碎她喉骨的巨力!
毒妇!顾承屿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的暴虐气息,你竟敢推她!你竟敢——!他手上的力量猛地加重,苏晚瞬间无法呼吸,肺部火烧火燎,眼前金星乱冒,只能徒劳地抓住他如铁般的手臂,双脚离地乱蹬。
她要是有事…顾承屿的声音嘶哑疯狂,如同地狱传来的诅咒,苏晚!我要你偿命!我要你给她偿命——!!!
承屿!放开她!快叫救护车!林国栋的怒吼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的薇薇啊!苏晚你这个杀人犯!扫把星!我林家造了什么孽找回你这个祸害!沈静抱着昏迷的林薇,哭骂声尖利刺耳。
脖子上的剧痛,窒息的绝望,后背撞击的钝痛,还有耳边沈静恶毒的咒骂,林国栋冰冷的失望,顾承屿那要她偿命的疯狂嘶吼…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旋涡,将苏晚彻底吞噬。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在飞速流逝,身体的力量被一点点抽空。在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似乎看到陈伯焦急的脸在楼梯下方的人群边缘一闪而过,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深切的忧虑。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她甩开!是顾承屿被林国栋和赶来的佣人拼命拉开。失去钳制的苏晚像破败的麻袋一样滑倒在地,后腰重重撞在坚硬的楼梯扶手上。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从体内传来。
剧烈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席卷了她!比窒息更甚!她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像一只被踩碎的虾米,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混乱中,刺耳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小心地将昏迷的林薇抬走。沈静哭喊着跟了上去。林国栋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痛苦抽搐、脸色惨白如纸的苏晚,眼神疲惫而冰冷到了极点,只留下一句:把她弄走,别在这里碍事。等薇薇情况稳定了…让她滚出林家!永远别再出现!
佣人们冷漠地上前,像拖拽一件垃圾一样,粗暴地将痛得几乎昏厥的苏晚拖离了楼梯口,丢回了她那间冰冷阴暗的房间。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落锁。
黑暗瞬间将她淹没。腰间的剧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刀在反复切割搅动,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断裂的神经,带来钻心的痛楚。脖子上的淤痕火辣辣地疼,喉咙里全是血腥味。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控制地痉挛、颤抖。
窗外,酝酿了一整天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如同无数人在愤怒地捶打。惨白的闪电撕裂厚重的夜幕,瞬间照亮屋内如同坟茔般的死寂,随即是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劈开。
冰冷,剧痛,绝望…像粘稠的沥青,包裹着她,拖着她不断下沉,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双重折磨下,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咳…咳咳…她试图呼吸,却引发了更剧烈的咳嗽,喉咙腥甜翻涌,一丝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在闪电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
是血。
苏晚怔怔地看着地上那点刺目的暗红,又透过被雨水冲刷得一片模糊的窗户,望向外面被狂风暴雨肆虐的、漆黑如墨的世界。身体里翻江倒海的剧痛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了。
一个冰冷得没有丝毫温度、却异常清晰的念头,如同这暗夜中的一道闪电,猛地劈开了她混沌的意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或者…彻底地、永远地…离开
这个念头带着彻骨的寒意,却也带着一种诡异的、毁灭般的诱惑力。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指尖的冰冷触碰到温热的血液,让她打了个寒颤。黑暗中,那双曾经盛满痛苦和绝望的眼睛,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光都被吞噬殆尽,只剩下死寂的冰冷,和一丝在剧痛与窒息中破土而出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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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尘埃落定·葬礼与暗涌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苏晚残存的意识。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后腰断裂般的剧痛,让她在昏迷的深渊边缘挣扎沉浮。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灼痛,每一次吞咽都像咽下碎玻璃渣,那是顾承屿留下的、几乎致命的指痕。冰冷的空气裹挟着地板陈旧的霉味,是这间囚室里唯一真实的触感。
钥匙在锁孔里谨慎转动的声音,如同天籁,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门被推开一道缝隙,老管家陈伯佝偻而焦急的身影闪了进来,迅速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
小姐!陈伯压得极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心痛和颤抖。他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惨白闪电,看清了蜷缩在地板上、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娃娃般的苏晚。惨白的脸,干裂渗血的唇,冷汗浸透的额发黏在皮肤上,脖颈处恐怖的青紫淤痕狰狞刺目,整个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控制地微微抽搐。
陈伯立刻蹲下身,动作轻柔却极其迅捷。他避开苏晚后腰的伤处,用温热毛巾小心擦拭她脸上的冷汗和嘴角干涸的血迹,再用棉签蘸着温水,一点点湿润她干裂的唇瓣。随后,他取出带来的强效止痛针剂和消炎药,动作沉稳地为她注射、喂服。苍老的脸上,刻满了深切的忧虑和一种压抑的愤怒。
药效如同冰冷溪流,稍稍缓解了那撕裂神经的剧痛。苏晚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对上了陈伯那双盛满悲悯与关切的眼睛。这久违的、纯粹的温暖,像一根细小的火柴,在她早已冰封的心湖上点燃了一簇微弱的火苗,随之涌起的,却是更深的、令人窒息的酸楚。
陈…伯…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别说话,小姐。陈伯立刻阻止,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声音低沉而坚定,省力气。楼梯口…我都看见了。
苏晚的瞳孔猛地一缩,破碎的泪光瞬间盈满眼眶。她张了张嘴,剧烈的咳嗽带着血腥气再度袭来。
陈伯连忙帮她顺气,眼神沉痛:是林薇小姐!她自己摔下去的!我看得清清楚楚!是她自己故意向后倒!她想害死你啊,小姐!老人的声音因激动和愤怒而发颤。
没…没用的…苏晚艰难地喘息,咳嗽间隙挤出的声音充满了绝望的死灰,他们…不会信的…林薇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闭上眼,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在顾承屿掐住她脖子的那一刻,在沈静和林国栋冰冷眼神射来的那一刻,真相早已被他们的偏见钉死在耻辱柱上。
看着苏晚眼中那死灰般的平静和彻骨的绝望,看着她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在陈伯心中炸开: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沉默在狭小的囚室里蔓延,只有窗外未停的雨声。许久,苏晚缓缓睁开眼,那双曾盛满痛苦泪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看着陈伯,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消散的烟,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陈伯…在他们眼里…我已经死了。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最后力气凿刻出来,冰冷清晰:
不如…就让他们以为…我真的死了吧。
陈伯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晚。那眼神里的决绝,不是崩溃的绝望,而是被最深痛苦淬炼后,破釜沉舟般的清醒求生!巨大的震惊和悲痛过后,是汹涌的心疼和沉重的了然。他浑浊的眼眶瞬间红了,看着苏晚毫无血色的脸,看着她眼中那孤注一掷的微光,喉头哽咽。半晌,他重重地、缓慢地点了点头,嘶哑的声音带着磐石般的坚定:好…小姐…陈伯帮你…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计划在绝望的黑暗中迅速铺开。陈伯动用几十年积累的隐秘人脉:联系上一位早已退休、欠他救命之恩的私人医生;弄到一种能使人进入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微弱到仪器几乎无法检测的特殊药物;伪造一份无懈可击的意外身故医疗证明;最重要的是,安排一条绝对隐秘、直达私人机场的转移通道。
这个…您拿着…苏晚艰难地从贴身口袋里摸出那枚朴素的旧银戒指,边缘磨损,指环内侧刻着一个模糊的晚字——生母留下的唯一遗物。她将它轻轻放进陈伯布满厚茧的掌心,眼神平静得近乎残酷:到时候…就说是我的…遗物吧。
陈伯的手猛地一颤,紧紧握住那枚小小的银戒,仿佛握住了千斤重担,沉重地点头。
几天后,一个阴沉的午后。林家别墅死寂,沈静和林国栋守在医院重伤的林薇身边,顾承屿不知所踪。
在陈伯的守护下,苏晚服下了那枚带来死亡的药片。强烈的眩晕和虚弱感瞬间席卷了她。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头,迅速模糊远去。剧痛被麻木取代,心跳变得极其微弱缓慢,体温下降,皮肤呈现出不祥的青白色。
陈伯小心地将她安置在床上,布置现场——床头柜散落几片普通安眠药空壳(作为自杀假象)。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床上如同真正死去的苏晚,浑浊的泪水滚落。他颤抖着伸出手,无比轻柔地替她理了理额前碎发,无声翕动:小姐…保重…
然后,他猛地转身,脸上悲恸被坚毅的决绝取代。拿起电话,拨通林国栋的号码,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悲痛:先生!不好了!您快回来!小姐她…小姐她出事了!
林家别墅再次被刺耳的救护车鸣笛撕裂。当林国栋和沈静被紧急召回,冲进那间冰冷的房间时,看到的是医生摇头叹息、宣布抢救无效的场景。白布覆盖着那具瘦小的身躯。
沈静整个人僵住,脸色惨白,空洞的眼神扫过白布下的轮廓,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却只是嫌恶地皱紧了眉头,仿佛看到什么不洁之物。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用手帕掩了掩鼻子,仿佛空气中弥漫着晦气。晦气…真是…家门不幸…她低声嘟囔着,声音里没有悲痛,只有被麻烦缠身的烦躁和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她的心思显然还在医院里需要精心呵护的林薇身上。
林国栋同样震惊,但震惊很快被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取代。他看着医生递来的死亡证明,又看向陈伯颤抖着双手递上的那枚旧银戒。
小姐…走的时候…手里攥着这个…陈伯声音哽咽,恰到好处的悲怆。
林国栋眉头紧锁,接过那枚廉价粗糙的戒指,指尖仿佛被烫了一下,随即是更深的厌烦。他看也没看,随手将戒指丢在床头柜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语气公式化,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疏离:知道了。陈伯,后续的事情…你按规矩处理吧。低调点,别闹出什么不好看的新闻。薇薇那边还需要静养,别让这些晦气事烦到她。他仿佛在处理一件公司里棘手的、需要尽快扫尾的麻烦事务,而非亲生女儿的死亡。
顾承屿在葬礼开始前一刻才赶到。他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英俊的面容冷硬如冰雕,下巴线条绷紧,眼神深处翻涌着压抑不住的狂怒和一种被冒犯的阴鸷。他看也没看那方小小的墓碑,目光死死锁定在轮椅上扮演虚弱的林薇身上,仿佛要用目光将她凌迟。苏晚的死,在他眼中不是悲剧,而是对他权威的又一次忤逆和麻烦。他甚至没有走近墓穴,只是远远站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仿佛这场葬礼本身都玷污了他脚下的土地。
葬礼在阴冷的雨丝中仓促进行。牧师平淡无波的悼词在雨中显得空洞虚伪。前来吊唁的人寥寥无几,多是林家的远亲旧故,眼神里带着探究和毫不掩饰的轻蔑。
沈静由佣人搀扶着,站在伞下。她精心描绘的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和担忧——担忧雨水弄坏她新买的大衣,担忧这简陋的葬礼让她在社交圈丢了面子,更担忧医院里的林薇是否按时吃了药。她偶尔瞥一眼墓碑上苏晚那冰冷的刻字,眼神里只有彻底的冷漠和一丝解脱。林国栋站在稍远处,手里紧紧攥着公文包,眼神不时飘向停在不远处的轿车,仿佛在计算着葬礼何时结束,他好赶回公司处理那些真正重要的公务。
林薇坐在轮椅上,额角贴着纱布,脸色苍白,裹着厚厚的羊绒毯。她低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啜泣声,手帕掩面,扮演着悲伤过度的妹妹角色。然而,那低垂的眼帘下,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冰冷的弧度。终于…彻底清静了。压在心头的大石,彻底消失了。她甚至能感觉到顾承屿投射在她身上的、那饱含怒意却无可奈何的目光,这让她心中升起一种扭曲的满足感。
冗长而压抑的仪式终于结束。人群如同退潮般迅速散去,带着各自的心思。佣人推着林薇的轮椅离开。沈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向等候的轿车,低声抱怨着天气和晦气。林国栋紧随其后,脚步匆匆。顾承屿在转身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那方新立的墓碑,眼神阴鸷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里面没有丝毫哀伤,只有被彻底终结的、无处发泄的暴戾和一种被麻烦永久缠上的厌恶。他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离开,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污染。
最后,只剩下陈伯。他佝偻着背,拿着一把旧扫帚,默默地清扫着墓碑前被雨水打湿的落叶和泥泞。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滴落。他苍老的手指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柔和沉重,轻轻拂过墓碑上冰冷的苏晚二字。嘴唇无声地翕动:小姐…保重…一路平安…
借着俯身清扫的动作掩护,他的手指极其隐秘、极其迅速地探入墓碑底座一个不起眼的、被雨水浸湿的缝隙里。一个用特制防水胶囊包裹的微型U盘,被悄然塞了进去。里面,是他多年职业本能下收集的关键碎片——楼梯口林薇主动后仰的监控片段,以及她过往可疑行为的零星记录。这是他埋下的、沉默的种子。
做完这一切,陈伯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墓碑,仿佛要将它的位置刻进心里。他收起扫帚,转身,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地,缓缓消失在越来越密的雨幕之中。
墓园彻底恢复了死寂。冰冷的石碑无声伫立在雨帘里。雨水冲刷着碑面,也冲刷着底座那处隐秘的缝隙。而在遥远的高空之上,一架飞往瑞士苏黎世的私人飞机正平稳地穿行在云层之上。机舱内,苏晚躺在舒适的病床上,依旧处于深度药物昏迷中,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但平稳。精密的医疗仪器屏幕上,跳动着规律的生命曲线。窗外是翻滚的云海,如同通往新生的通道。阿尔卑斯山脉连绵的轮廓,在云层的缝隙间,已隐约可见。
第四章
崩裂之始·录像与迟来的恸哭
葬礼的阴冷气息并未在别墅里停留太久,很快就被一种刻意的、令人窒息的正常所取代。苏晚的死亡,如同拂去一粒碍眼的尘埃,林家这座华丽牢笼的空气似乎都轻松了些许。
沈静只用了两天就从那点微乎其微的晦气感中恢复过来。她重新焕发了精神,忙着联络熟悉的奢侈品SA,为林薇挑选新季的礼服和珠宝,用以驱散阴霾和庆祝康复。她甚至亲自下厨,炖了林薇最爱喝的燕窝羹,坐在床边一勺勺喂她,语气是苏晚从未听过的温柔:薇薇乖,多喝点,养好身体最重要。那些不开心的事,都过去了,忘了它,晦气得很。仿佛苏晚的死,只是一件需要被尽快遗忘、以免影响心情的不愉快插曲。
林国栋则彻底将这件事抛诸脑后。他不再踏足三楼那个角落的房间,仿佛那里从未存在过一个人。公司事务繁忙,他每日早出晚归,偶尔在餐桌上提起苏晚,也只是用一种处理完麻烦事的口吻:陈伯,后续的事情都处理干净了吧墓园那边,该付的费用付清,别留什么手尾。最近有个重要的并购案,别让不相干的事分了心。苏晚的存在与消亡,在他眼中,其重要性甚至比不上一个即将签署的合同条款。
林薇成了林家唯一的光。她享受着沈静无微不至的宠爱,穿着沈静新买的名牌家居服,靠在柔软的靠枕上,接受着沈静的投喂。她额角的纱布早已拆掉,只剩下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淡红痕迹,但她依旧扮演着受惊后需要静养的娇弱。顾承屿虽然自葬礼后就没再出现,但林薇并不太在意。她笃信,没了苏晚那个碍眼的存在,顾承屿迟早会回到她身边。此刻,她享受着沈静全部的注意力,这让她心中充满了扭曲的满足。
这晚的餐厅,水晶灯洒下暖黄的光辉,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菜肴。气氛却并不温馨,反而透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虚假平静。
妈,这个汤好鲜。林薇小口喝着汤,声音带着刻意的娇憨,打破了沉默,不过…好像有点淡了她微微蹙眉,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沈静立刻紧张起来:淡了我尝尝…哎呀,是有点!张妈,去厨房拿点盐来!她立刻指挥佣人,又对林薇温言软语,薇薇,你刚养好身子,口味是淡点好。不过你想吃咸点,妈让他们加。
林薇放下汤匙,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餐桌上的每个人都听见:其实…味道挺好的。就是…让我突然想起以前…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沈静,以前晚晚姐在的时候,也总说家里的汤淡。那时候我还觉得她挑剔,现在想想…她是不是故意找茬,想引起爸妈注意啊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天真的困惑和后知后觉的了然,不动声色地将苏晚的言行再次抹黑成别有用心。
沈静的脸瞬间沉了下来。苏晚的名字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悲伤的涟漪,而是厌烦的波澜。提她做什么!沈静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眉头紧锁,晦气!吃饭的时候别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影响胃口!她重重放下筷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苏晚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种污染。
林薇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眼圈微红: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觉得晚晚姐她…她那样走了,是不是心里对爸妈还有怨气她要是懂事一点,不那么偏激,也不会…她的话如同淬毒的软刀,一边扮演委屈,一边继续将不懂事、偏激的标签牢牢钉在苏晚身上。
够了!林国栋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充满不耐。他并非为苏晚不平,而是厌烦了这种无休止的、围绕着死人的话题影响他进餐的心情和效率。人都没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他语气冰冷,吃饭!薇薇,你身体刚好,少胡思乱想!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我还有个视频会议,你们慢用。他大步离开餐厅,仿佛逃离一个令他烦躁的现场。苏晚的怨气那与他何干一个早已被扫除的麻烦,不值得浪费一秒钟去思考。
沈静看着林薇泫然欲泣的模样,心疼地拍拍她的手:好了好了,乖女儿,别听你爸的。妈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快吃吧,菜都凉了。她立刻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林薇身上,用公筷殷勤地为她布菜,仿佛刚才那点小小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苏晚的名字带来的那点厌烦,在宝贝女儿的委屈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几天后,一个沉闷的午后。林国栋在书房处理文件,一份需要他签字的墓园管理费结算单混在了一堆财务票据里。他烦躁地翻找着,不慎将一叠单据扫落在地。他骂了句粗口,弯腰去捡。一张不起眼的、打印着墓园监控系统维护通知的单据引起了他的注意。通知上提到,近期因雨水冲刷,部分区域监控线路可能出现异常,已进行检修。
林国栋原本想随手丢掉这张废纸,但一个极其偶然的念头闪过——苏晚葬礼那天,雨下得很大。他记得陈伯独自在墓前停留了很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纯粹出于无聊和一丝丝对陈伯异常行为的探究欲,驱使他拿起手机,拨通了墓园管理处的电话。
喂我是林国栋。编号A-7区,苏晚墓碑附近的监控,葬礼那天的录像,调出来发给我。他的语气完全是命令式的,带着上位者的不容置疑。他并不期待什么,只是觉得作为业主,他有权查看。或许还能看看陈伯那老家伙当时在搞什么鬼,是不是在偷懒。
效率很高,不到半小时,一份加密的监控录像文件发到了他的私人邮箱。林国栋随手点开,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漫不经心地看着屏幕。
画面是葬礼当天的回放。阴沉的天色,稀疏的送葬人群,牧师机械的悼词,沈静的不耐烦,林薇的啜泣,顾承屿的阴鸷…一切如他所料的无趣和压抑。他快进着,直到画面定格在人群散尽,只剩下陈伯佝偻的身影。他看着陈伯默默清扫墓碑,看着他老泪纵横,看着他俯下身,手指似乎…在墓碑底座摸索着什么
林国栋的眉头微微皱起,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一些,手指放开了鼠标的快进键。他放大了画面,紧紧盯着陈伯的动作。
画面有些模糊,角度也不算好。但他清晰地看到,陈伯借着清扫的动作,极其隐秘、极其迅速地,将一个指甲盖大小、用深色防水材料包裹的东西,塞进了墓碑底座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动作之快,之隐蔽,若非刻意回放和放大观察,几乎无法察觉!
一股寒气猛地从林国栋的脚底板窜上头顶!陈伯在干什么他往墓碑里塞了什么难道是苏晚留下的什么对林家不利的东西遗嘱控诉书
一种被愚弄的愤怒和一种莫名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抓起车钥匙,甚至顾不上通知任何人,像一阵风般冲出了别墅!引擎轰鸣,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墓园!
阴沉的天幕下,墓园寂静无人。林国栋几乎是扑到苏晚的墓碑前,不顾肮脏和体面,双手在冰冷的石质底座上急切地摸索。粗糙的纹理刮擦着他的手指。终于,在一个被雨水和泥土填满的缝隙边缘,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丝微小的、坚硬的异物感!
找到了!
他心脏狂跳,指甲用力抠挖。泥土簌簌落下。一个用厚厚防水胶布和防水胶囊严密包裹的微型U盘,被他抠了出来!冰冷、坚硬,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躺在他掌心!
林国栋攥紧U盘,如同攥着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跌跌撞撞跑回车里。他手指颤抖着将U盘插入随身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上弹出文件夹,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文件名是一串冰冷的日期数字——正是林薇摔下楼梯的那一天!
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他颤抖着点开了那个视频文件。
清晰的监控画面瞬间占据屏幕!拍摄角度有些偏,但楼梯口的情景一览无余!画面中,苏晚拿着文件走下楼梯,林薇突然出现堵住去路!林薇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带着恶毒快意的笑容和挑衅的嘴型清晰可见!紧接着,苏晚愤怒地伸出手,手指仅仅碰到了林薇的衣袖边缘!就在这一瞬间——林薇的身体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般,极其主动地、夸张地向后倒去!她甚至巧妙地利用了下坠的力量,让头部精准地撞向那冰冷坚硬的大理石柱角!
砰!沉闷的撞击声仿佛穿透了电脑音箱,重重砸在林国栋的耳膜上!也狠狠砸碎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冷漠!
画面定格在林薇倒在血泊中,而苏晚僵在原地、满脸惊愕和难以置信的特写上!
真相!赤裸裸的、无可辩驳的、颠覆一切的真相!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捅穿了他的眼球,直刺大脑深处!
啊——!!!
一声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野兽发出的、充满了极致惊骇、被彻底愚弄的狂怒和灭顶悔恨的嚎叫,猛地撕裂了别墅死寂的假象!那声音凄厉、绝望、扭曲,完全不似人声!
巨大的声响让楼下的沈静和林薇都吓了一跳。
国栋怎么了沈静疑惑地皱起眉,放下手中给林薇削的水果,朝书房走去。林薇心中莫名一慌,也跟了上去。
书房门被猛地拉开!林国栋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出现在门口!他双眼赤红暴突,布满蛛网般的血丝,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撞地留下的青紫,表情扭曲狰狞到了极点!他死死盯着门外走来的沈静和林薇,那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一种要毁灭一切的疯狂!
看!你们这两个瞎了眼的蠢货!给我看清楚!!他嘶吼着,声音嘶哑破裂,一把抓住猝不及防的沈静的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粗暴地将她拖到电脑屏幕前,指着那定格的血腥画面,看清楚你们的好女儿!看清楚这条毒蛇干了什么——!!
沈静被强行推到屏幕前。当那张熟悉的、写满恶毒笑容的脸和林薇主动后仰摔落的清晰画面撞入眼帘时,她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脑一片空白!
不…这…这不可能…她失神地喃喃,浑身筛糠般抖起来。
林国栋却疯狂地点下了播放键!林薇主动后仰、摔落、撞击、鲜血涌出的全过程,再次残忍地在她眼前上演!
啊——!!沈静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尖叫!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惊骇、被愚弄的滔天愤怒和一种瞬间将她淹没的、灭顶的悔恨!她双眼猛地翻白,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软倒下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这一次,不是表演,是真正的、巨大的精神冲击带来的晕厥!
妈!林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尖叫着扑过去,内心被巨大的恐慌吞噬!完了!全完了!
夫人!佣人们惊恐地冲上来。
然而,更大的混乱才刚刚降临!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别墅厚重的雕花大门被人从外面用暴力狠狠踹开!
顾承屿如同从地狱熔炉中踏出的复仇魔神,出现在门口!他浑身散发着浓烈刺鼻的酒气和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戾气!双眼赤红如血,仿佛要滴出血来,英俊的面容因极致的暴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疯狂而扭曲变形,青筋在额角暴跳!他显然已经通过某种渠道知道了真相!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赤红眼睛,如同精准的死亡射线,瞬间锁定了人群中心、正扑在沈静身边的林薇!
林薇——!!!一声饱含着滔天恨意、足以撕裂空气的嘶吼炸响!
顾承屿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凶兽,几步就跨越了客厅的距离!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一把抓住林薇精心打理的长发,五指如同钢爪般深深嵌入头皮,毫不留情地将她整个人从沈静身边猛地拖拽出来!
啊——!承屿哥!你疯了吗!放开我!林薇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头皮仿佛要被生生扯掉!
贱人!毒妇!!顾承屿的声音嘶哑疯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着血肉挤出,带着浓烈的血腥气,是你!是你杀了她!是你设计害死了苏晚——!!!他根本不给林薇任何辩解的机会,另一只紧握的、指节发白的拳头,带着全身的力量和毁灭一切的狂暴,狠狠砸向林薇那张写满惊恐和算计的脸!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鼻梁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瞬间从林薇的鼻孔和嘴角狂飙而出!
啊——!!林薇的惨嚎响彻整个别墅!
但这仅仅是疯狂的开端!积压多日的痛苦、被愚弄的狂怒、以及一种无法言说的、对苏晚竟敢用死亡逃避他审判的扭曲恨意,彻底爆发!顾承屿的拳头如同狂风暴雨,密集地、疯狂地落在林薇的身上、脸上!他完全化身为一头暴虐的野兽,只想用最原始、最残忍的方式将眼前这条毒蛇撕碎!
毒妇!偿命!把苏晚还给我——!!!他一边疯狂地殴打,一边嘶吼着,声音凄厉绝望,如同濒死的困兽,里面却充斥着一种被挑战权威的狂暴和被逃脱的愤怒!
佣人们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冲上去想要拉开他,却被他狂暴地甩开,摔倒在地。林国栋看着眼前这如同地狱般的景象,看着妻子昏死在地,看着养女被打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看着顾承屿状若疯魔…巨大的刺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曾经象征体面与富贵的林家客厅,此刻彻底沦为血腥的修罗场。林薇凄厉的惨叫、顾承屿疯狂的咆哮、佣人们惊恐的哭喊、沈静无声的晕厥、林国栋崩溃的喘息…各种声音交织混杂,撞击着墙壁,回荡在空旷的别墅里,谱写了一曲迟来的、充满血腥与绝望的崩溃交响曲。
而在遥远的瑞士阿尔卑斯山脚下,格林德瓦小镇沐浴在午后和煦的阳光中。
雪绒花巧克力工坊里,弥漫着温暖诱人的可可甜香。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原木桌椅上跳跃。苏晚——Eva
Su,穿着柔软的米色针织衫,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颈边。她气色安宁,眼神清澈,正专注地将调温好的巧克力液倒入模具,动作流畅而稳定。
手边的平板电脑屏幕亮着。她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擦了擦指尖沾上的一点巧克力,目光随意地落在屏幕上。陈伯加密传送过来的实时监控画面,清晰地显示着林家别墅客厅那场歇斯底里、混乱血腥的崩溃场面——顾承屿疯狂殴打林薇的暴虐,沈静晕厥的苍白,林国栋扶墙颤抖的崩溃…一切都如同无声的默剧。
屏幕上光影变幻,映照着苏晚毫无波澜的脸。那双曾盛满痛苦与绝望的眼睛,此刻平静得像阿尔卑斯山巅千年不化的冰川湖面,不起一丝涟漪。没有快意恩仇的激动,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甚至连一丝嘲讽的波动都没有。仿佛屏幕上正在上演的,只是一场发生在遥远星球、与她毫不相干的荒诞戏剧。
她静静看了一会儿,纤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退出了监控画面。然后端起手边一杯刚刚煮好、香气四溢的热可可。浓郁的香甜气息在温暖的空气中氤氲开来。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阳光下闪耀着圣洁光芒的少女峰,轻轻啜饮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抚慰人心的甜暖,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底,驱散了窗外残留的最后一丝寒意。窗外,是纯净、壮阔、永恒宁静的雪山与蓝天。她的新生,平静而真实。
第五章
迟来的雨·墓前疯魔与新生序曲
林家别墅的混乱,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短暂的、歇斯底里的爆沸之后,留下的是满地狼藉、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无尽的死寂漩涡。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再次划破夜空,这一次带走的是被打得面目全非、奄奄一息的林薇。她被顾承屿狂暴的拳头砸断了鼻梁,额角撕裂,肋骨骨裂,浑身遍布青紫淤伤,如同一个被暴力撕碎的破布娃娃。警方随后介入,带走了仍在昏迷中的林薇——真相大白,她精心构筑的谎言堡垒彻底崩塌,等待她的不再是宠爱,而是冰冷的手铐和故意伤害、诽谤等罪名的严厉指控。
沈静被紧急送医后,一直处于严重的精神崩溃状态。她时而在病床上尖叫哭嚎,死死抓住护士的手,语无伦次地哭喊:我的女儿!我的晚晚啊!妈妈错了!妈妈瞎了眼啊!你回来!你回来看看妈妈啊!,仿佛苏晚就站在床边;时而又陷入呆滞,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反复念叨着毒蛇…魔鬼…薇薇是魔鬼…,浑身剧烈颤抖;更多时候是抱着护士强行塞给她的一个枕头,像抱着婴儿般轻轻摇晃,泪流满面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曾经精致强势的林夫人,一夜之间被悔恨和真相彻底击垮,精神世界彻底崩塌,需要长期的精神治疗和看护。
林国栋强撑着处理残局。他头发一夜之间几乎全白,脸上刻满了深刻的疲惫和一种挥之不去的灰败。他麻木地看着佣人清理客厅里打斗留下的血迹和破碎的装饰品,看着警方带走林薇时留下的冰冷文书,看着医院传来的沈静精神失常的诊断报告。巨大的愧疚感和被愚弄的耻辱感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他签署文件的手在剧烈颤抖,处理公司紧急事务时频频走神,眼神空洞。林家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在真相的飓风下,已从内部开始腐朽崩塌,摇摇欲坠。林氏企业的股价因这场骇人听闻的丑闻而暴跌,合作伙伴纷纷动摇,他苦心经营的一切,正随着那个被他亲手推向死亡的女儿一同,加速滑向深渊。
而这场迟来的悔恨风暴,在墓园达到了最癫狂、最凄惨的高潮。
在一个暴雨倾盆、电闪雷鸣的深夜。看护稍一疏忽,沈静竟挣脱了束缚,穿着一身单薄的病号服,赤着脚,如同幽魂般冲出了医院。她跌跌撞撞,在泥泞和冰冷的雨水中奔跑、摔倒,又爬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埋葬苏晚的墓园。雨水将她浇得透湿,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病号服沾满泥污,狼狈不堪。她终于扑倒在苏晚冰冷的墓碑前,指甲在坚硬冰凉的石碑上疯狂抓挠,发出刺耳的声响,留下道道带血的指痕!
晚晚!我的女儿啊!!她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在狂暴的雨声中显得凄厉绝望,妈妈错了!妈妈瞎了眼啊!被猪油蒙了心啊!你回来!你回来看看妈妈啊!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求求你…求求你再看妈妈一眼啊…我的孩子…我的亲生孩子啊…
她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石碑上,发出咚咚的闷响,混合着哭嚎,如同母兽失去幼崽后最悲恸的哀鸣。巨大的悔恨和失去的痛苦彻底淹没了她,最终力竭晕倒在冰冷的泥水之中,被随后赶来的看护和林国栋紧急抬回医院。
沈静被抬走后,林国栋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瓢泼大雨中,没有打伞,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一夜花白凌乱的头发和布满深刻皱纹的脸。雨水顺着他僵硬麻木的脸庞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浑浊的泪水。他佝偻着背,像个被抽走了脊梁的老人,失去了所有支撑。他缓缓地、沉重地跪倒在墓碑前。没有嚎哭,没有言语,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的颤抖。他伸出枯槁的手,一遍遍、无比珍惜又无比痛苦地抚摸着墓碑上那冰冷的苏晚二字,仿佛想从那粗糙的石面上汲取一丝早已不存在的温度。最终,他将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石碑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无声的泪水混着雨水滚滚而下。迟来的父爱,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永远无法弥补的、噬心蚀骨的悔恨。
顾承屿来得最晚,也最疯魔。他不知在何处灌了多少烈酒,整个人形销骨立,眼窝深陷如同骷髅,布满猩红的血丝。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沾满了酒渍和污秽。他跌跌撞撞地冲到墓前,看到那方冰冷的石碑,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泥泞里。他先是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随即用手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头,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接着,他又像疯了一样,用双手去抓挖墓碑前冰冷坚硬的冻土,指甲瞬间翻裂,鲜血混着泥水糊满了双手,他却浑然不觉,仿佛想把这地下的棺椁挖出来。
苏晚!苏晚!你听见没有!!他猛地抬起头,对着墓碑嘶吼,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极致的痛苦、被愚弄的狂怒和一种扭曲的占有欲,是我混蛋!我眼瞎!我该死!我他妈的该死!!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
你起来!你起来杀了我啊!用刀子捅我!把我千刀万剐!我认!我都认!他对着冰冷的墓碑咆哮,眼神狂乱,求求你…求求你别这么躺着…你看我一眼…就看我一眼…惩罚我…回来惩罚我啊!!
他语无伦次,声音从狂暴的嘶吼渐渐变成了绝望的、带着哭腔的哀求。曾经高高在上、矜贵冷漠的顾少,此刻在冰冷的墓碑前,尊严尽失,骄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悔恨和痛苦彻底摧毁的、卑微到泥土里的疯子。最终,他力竭倒在冰冷的泥泞中,蜷缩着身体,像受伤的野兽般,只剩下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呜咽,在死寂的墓园里回荡。
镜头切换,瑞士格林德瓦小镇。
阿尔卑斯山纯净的阳光慷慨地洒满雪绒花巧克力工坊的每一个角落。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覆盖着皑皑白雪、在湛蓝晴空下闪耀着圣洁光芒的少女峰,壮丽得令人屏息。工坊内温暖如春,浓郁的、带着幸福甜香的可可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原木色的货架上,摆放着苏晚亲手制作的、造型精美的巧克力:憨态可掬的雪人,精致的阿尔卑斯山花,还有印着Eva’s
Secret(艾娃的秘密)字样的招牌松露。
苏晚——Eva
Su,正系着干净的亚麻围裙,站在工作台前。她气色红润健康,眼神清澈平静,唇角带着一丝自然的、专注的弧度。她小心地将调温好的黑巧克力液倒入一个心形模具中,动作稳定而流畅。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她柔顺的发丝和专注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女孩趴在柜台前,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用稚嫩的德语问:Eva阿姨,这个心是给谁的呀
苏晚抬起头,看向小女孩,脸上绽放出温暖而真实的笑容,用流利的德语轻声回答:这是给所有相信爱和甜蜜的人的礼物,亲爱的莉娜。
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种在过往岁月里从未有过的松弛与安宁。
工作台一角,平板电脑屏幕暗着。里面曾播放过的林家墓园那场歇斯底里的忏悔风暴,早已被她平静地关闭。那些疯狂的嘶吼、绝望的哭泣、扭曲的忏悔,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未能在她心底留下任何痕迹。
苏晚将注满巧克力的模具轻轻放入恒温柜定型。她解下围裙,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阳光下的雪山纯净得不染尘埃,几只羽翼洁白的阿尔卑斯山鸦在湛蓝的天空中自由翱翔。远处传来教堂悠扬平和的钟声,回荡在山谷间。
她深深吸了一口清冽而自由的空气,那里面混合着雪山、松林和巧克力的香甜气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而温暖的平静感,如同脚下这片坚实的大地,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整个身心。
她的过去,连同那些迟来的、歇斯底里的忏悔与泪水,被永远地埋葬在了遥远的、阴冷的墓园里。而她的未来,如同窗外这永恒宁静的雪山与澄澈的蓝天,只属于她自己,只属于这片给予她新生与安宁的土地。
第六章
雪山回响·不扰亡魂
瑞士格林德瓦小镇的冬天,纯净得如同一个水晶球里的童话。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尖顶的木屋,屋檐下垂挂着晶莹的冰凌。阿尔卑斯山脉连绵起伏,在湛蓝的晴空下闪耀着圣洁的银光,永恒而宁静。空气清冽,带着松木和冰雪的气息,吸一口,仿佛能涤净灵魂深处所有的尘埃。
雪绒花巧克力工坊的玻璃窗上凝结着漂亮的冰花,屋内却温暖如春,弥漫着浓郁诱人的可可甜香。苏晚——Eva
Su,穿着一件柔软的燕麦色高领毛衣,长发松松地用一支木簪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颈边。她正将刚烤好的一盘苹果卷从烤箱中取出,金黄的酥皮裹着香甜的肉桂苹果馅料,热气腾腾,香气瞬间充盈了整个工坊。
Eva!你简直是个魔法师!
柜台前,金发碧眼的邻居汉娜太太由衷地赞叹,她的小女儿莉娜正踮着脚尖,眼巴巴地看着那盘诱人的苹果卷。工坊里还有几位熟客,低声交谈着,享受着午后温暖的宁静和甜点的香气。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洁的原木桌椅上跳跃,勾勒出苏晚娴静专注的侧影。她的气色红润健康,眼神清澈平和,唇角带着一丝自然的、温暖的弧度。在这里,她是Eva,是雪绒花的主人,是邻居们眼中温柔手巧的甜点师,她的过去,如同窗外遥远的山影,模糊而无关紧要。
她将苹果卷小心地分切装盘,端给眼巴巴的莉娜和其他客人,换来真诚的感谢和满足的笑容。门上的风铃清脆作响,又进来几位裹着寒气的当地熟客,熟稔地和苏晚打着招呼,询问着新出的热饮。苏晚笑着回应,流利的德语带着小镇特有的柔和腔调,温暖而自然。她穿梭在小小的工坊里,煮着馥郁的咖啡,调制着香浓的热巧克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踏实而鲜活的生活气息。
手边的平板电脑屏幕暗着。里面曾播放过的林家墓园那场歇斯底里的忏悔风暴,早已被她平静地关闭,如同合上一本与自己无关的、充满噪点的旧书。那些疯狂的嘶吼、绝望的哭泣、扭曲的忏悔,未能在这片宁静中激起一丝涟漪。
直到一周后,一个同样宁静的午后。
苏晚刚送走一批客人,正擦拭着工作台。平板电脑屏幕亮起,是陈伯发来的加密视频通讯请求,标记着紧急。
她微微蹙眉,擦干净手,走到安静的角落接通。屏幕上出现陈伯忧虑而苍老的脸庞,背景似乎在他自己的房间里。
小姐,陈伯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急切,他们…找来了。
屏幕一闪,切换成几张清晰的监控截图。第一张,是格林德瓦小镇入口的标志牌下。一个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的男人站在那里,正是顾承屿!他穿着一件皱巴巴、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黑色大衣,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小镇深处,眼神里充满了偏执、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旁边停着一辆租来的越野车,覆盖着未化的积雪。
第二张截图,时间稍晚。林国栋憔悴的身影也出现在小镇入口。他比顾承屿看起来更糟,一夜全白的头发在寒风中凌乱,背脊佝偻得厉害,裹着一件厚重的旧羽绒服,眼神空洞而茫然,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也死死望着同一个方向。
第三张,是顾承屿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找到了雪绒花工坊所在街道的大致方位。在一片远离居民区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空地上,他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膝盖深深陷入冰冷的积雪中,雪花落在他肩上、头发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仰着头,死死盯着工坊所在的方向,如同一尊在风雪中赎罪的绝望雕像。截图甚至能捕捉到他冻得青紫的嘴唇无声开合的模样,像是在嘶吼,又像是在哀求。
第四张,则是林国栋。他茫然地站在小镇的公墓里,在一排排陌生的墓碑前徘徊,最终停留在一个无名碑前。他佝偻着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老泪纵横。他显然以为苏晚葬在这里,对着冰冷的无名墓碑无声哭泣。
他们找到这里了,在镇外徘徊,信件…像雪片一样塞进工坊的信箱。陈伯忧心忡忡的声音传来,屏幕上又滚动显示出几张信件的扫描件。没有署名,但字迹癫狂扭曲,充满了痛苦的自虐、绝望的哀求和无尽的忏悔:
Eva…我知道是你…求你…看我一眼…杀了我吧…求你给我惩罚…
女儿…爸爸错了…错得该死…回来…让爸爸用余生赎罪…
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什么都给你!命也给你!只要你出现!
字里行间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扭曲的情感。
小姐,陈伯看着屏幕这端苏晚平静无波的脸,声音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他们在雪地里跪着,信件不断。是否需要…我联系当地安保,采取更强硬的措施驱离或者…您…想见他们一面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脸上,带着深深的关切。
苏晚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顾承屿跪在雪地里的癫狂身影,扫过林国栋对着无名碑老泪纵横的佝偻背影,扫过那些字字泣血、扭曲忏悔的信件。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快意,甚至连一丝厌烦都显得那么浅淡。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有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以及一丝淡淡的、彻底的倦怠。
她拿起手边一杯刚刚煮好、还冒着袅袅热气的馥芮白。浓郁的咖啡香气混合着奶泡的甜润,在温暖的空气中氤氲开来,带来一种真实的、抚慰人心的暖意。
她没有回答陈伯的问题,而是端着咖啡,缓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午后的阳光慷慨地洒在连绵的雪峰之上,将巍峨的少女峰染成一片耀眼的金色。纯净的蓝天下,几只羽翼洁白的阿尔卑斯山鸦自由地盘旋,发出清越的鸣叫。远处教堂的钟声悠扬传来,平和而安宁,回荡在寂静的山谷间。脚下这片土地,给予她的是重生,是平静,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不被任何人定义和打扰的生活。
她望着这片永恒宁静的雪山与苍穹,轻轻啜饮了一口温热的咖啡。暖流滑入喉咙,熨帖着身心。
然后,她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屏幕,落在遥远的陈伯身上,声音清晰、平静、毫无转圜余地,如同雪山融化的冰泉,冷冽而坚定:陈伯,替我转告他们。
她停顿了一秒,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壮丽的雪山,语气淡然而决绝:
墓园很安静。
她的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摩挲了一下,感受着那份真实的暖意。别吵。
说完,她伸出纤细而稳定的手指,干脆利落地在屏幕上一点,切断了视频通讯。
屏幕瞬间暗下,映出她平静的侧脸和窗外那幅永恒、壮阔、不染尘埃的雪山画卷。
她将杯中最后一点温热的咖啡饮尽,暖意从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转身,走向工作台,那里,新烤好的一盘散发着诱人甜香的苹果卷正等待着装点。
风铃再次清脆地响起,门开了,带着一身寒气和阳光味道的邮差汉斯大叔笑着探进头来:下午好,Eva!有你的包裹,还有今天的报纸!
下午好,汉斯!苏晚立刻换上温暖真诚的笑容,迎了上去,接过包裹和报纸,外面冷吧快来喝杯热巧克力暖暖!
她熟练地倒上一杯热气腾腾、撒着可可粉的巧克力,递给汉斯。工坊内温馨的灯光、食物的香气、熟客们低声的谈笑、窗外永恒的雪山…共同构成了一个鲜活而宁静的世界。
苏晚(Eva
Su)温暖的笑容,工坊内流淌的温馨灯光,橱窗里精美的巧克力和甜点,窗外巍峨宁静、闪耀着圣洁光芒的雪山。过去的一切爱恨、喧嚣、迟来的忏悔与歇斯底里的崩溃,都被永远隔绝在那扇门、那座山、以及那句冰冷的别吵之外。
她的新生,如阿尔卑斯山的空气,清冽而自由。她的未来,只属于这片安宁的土地,和她自己亲手创造的、充满甜香与温暖的平静人生。墓园里的亡灵已然安息,而雪山下,属于Eva
Su的故事,正散发着甜蜜而宁静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