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祖父死讯,我从嘉峪关日夜兼程赶回京城。
刚进家门,母亲端来我最爱的鹧鸪粥。
再醒来时,我经脉尽断,口不能言。
我那好夫君守在床边,柔情似水:
沈南衣已死。以后,你便是我的南姨娘。
我狠狠瞪着他。
他轻抚我脸颊,叹道:南儿,你性子太烈。女儿家,就该安守后院。
话锋一转,你嫡妹温顺贤良,过几日便嫁我为继妻了。
我怒火攻心,咬破舌尖,一口血啐在他脸上!
他抹去血迹,声音骤冷:别闹了。老侯爷已死,你武功尽废,除了我,你还能依靠谁
说完,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灼热的呼吸喷在耳畔:
南儿...你该爱我,只能爱我。
1
我出生那日,得高僧批命将星下凡。
祖父武定侯闻讯,高兴得合不拢嘴。
他戎马一生,无奈膝下几子皆文弱书生,世代将门眼看后继无人,幸而第三代出了我这个女将星。
祖父将我带在身边悉心教导。我亦不负所望,年少便立下赫赫战功。
十七岁那年,祖父上奏朝廷,正式册封我为侯府继承人,待他百年后接掌侯府。
圣旨颁下那日,母亲彻底撕下了端庄的假面。
她浑身颤抖,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屈辱,指着祖父:
您是老糊涂了吗!您远在边关,可知在京中维持这侯府的体面何等不易!是您的儿子媳妇!耗尽心血!才没让门楣蒙尘!您……您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
她猛地转向我,眼神怨毒:如今!您竟为了一个妖僧的无稽之谈!就要罔顾礼法!将这祖宗基业传给一个女子!
父亲,您这是要生生毁了侯府!让满京城看我们沈家的笑话!让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啊——!
她最后一声嘶喊充满了绝望与诅咒。
把这疯妇拖出去——祖父挥了挥手,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祖父那边闹不动,母亲就冲我来了。
南衣,你去劝劝你祖父,就说你担不起这担子,让他把爵位传给你爹!
圣旨都颁了,哪能说收就收我耐着性子劝,其实您不用担心,不管以后谁当家,都少不了您的体面。
那能一样吗!她声音拔高了,以前谁不敬着我这未来侯夫人现在呢我成了个笑话!圣旨颁了又怎样只要你自个儿不乐意,他还能硬把爵位塞你手里不成她越说越委屈,眼圈都红了。
母亲这是让我去抗旨
抗旨怎么了你若还认我这个娘,就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她搬出孝道压我。
抗旨是要掉脑袋的。您这是……要我去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是我生的!我要你死,有何不可她彻底撕破脸,歇斯底里地喊。
呵,我站起身,目光冷了下来,我的命,您还真做不了主。我是皇上亲封的武定侯世女,沈家军少帅。我这条命,还拴着嘉峪关数百万百姓呢!
说完,我转身就走,懒得再听她胡搅蛮缠。
身后,她尖利的咒骂声追了过来:你这妖孽!这么爱打打杀杀,你怎么不死在战场上——
2
小姐,姑爷来了——刚踏出母亲的院子,侍女就凑近我耳边低声道。
我低头理了理被母亲抓皱的袖口,快步朝暖山居走去。
刚进院门,就见亭子里坐着个清雅俊朗的身影——正是我的未婚夫婿顾远舟。
你来得倒巧,我在他对面坐下,顺手给他续了杯热茶,我还正想着去找你呢。
他没接茬,只是定定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轻声说:
两年不见,南儿瞧着清减了不少,可是在那边……吃得不好
行军打仗,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讲究这些。
可你毕竟是女儿家,不该受这份苦。
怎么,你也觉得女子做不了将军我眉头微蹙。
当然不是!他握住我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我虎口上厚厚的茧子。外面谁不夸你是大梁最厉害的女将军
远舟,我正色道,有件事想跟你商量,我们的婚期……能不能提前
提前他面露诧异,不是说这次回来能待两年,正好安心准备婚事怎么突然……
祖父的旧伤复发了,军医说,他不能再上战场了。今日陛下已经下旨,封我为侯府世女。用不了多久,我就得回嘉峪关接手沈家军。
你……你是侯府继承人他眼中满是震惊,那我们的婚约……
别担心,我安抚地看着他,祖父知道你是国公府世子,不可能入赘的。我们婚后可以多生几个孩子,挑个习武的继承侯府便是。
只是……我有些歉然,往后恐怕不能像寻常夫妻那样,朝夕相伴了。
远舟,我轻轻抱了他一下,感受着他身上的暖意,你现在还有时间好好想想。五日后,我等你来娶我。若你不来……我们的婚约便作罢。我绝不怨你。
五日后,镇国公世子顾远舟与武定侯世女沈南衣大婚,十里红妆,满城欢庆。
我悄悄掀起花轿的帘角,望着前方马背上那挺拔的红色身影,唇角微扬——还好,我选的人,没有让我失望。
3
洞房花烛夜,顾远舟褪去了平日的温润,眼底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掠夺。他灼热的唇瓣吻过我身上每一道旧疤,声音低沉而危险:南儿竟瞒着我受了这么多伤……你说,该怎么罚你才好
话音未落,他掌下的力道骤然加重,我忍不住闷哼出声,却只换来他更疯狂的占有。
他撕碎了所有伪装,露出最真实的面目,似要将我吞噬殆尽。
你是我的——滚烫的气息烙在我耳畔。
他持续了许久,久到我几乎神思迷乱时,一切终于结束。
我带着倦意昏睡过去,迷离中仿佛听到他的叹息,
别走,好不好。
再睁眼时,天光微熹。
顾远舟阖着眼,手臂铁箍般将我锁在怀中,呼吸却并不平稳。
我佯装不知他在假寐,只在他额间印下极轻一吻,随即悄然抽身。
府门外,侍女已牵马等候,忧心忡忡:小姐,这就走吗姑爷那边……
他会明白的。压下心头一丝苦涩,我翻身上马,直赴嘉峪关。
两月后,我甫在沈家军站稳脚跟,京中噩耗便如惊雷般传来——祖父旧疾复发,溘然长逝。
我孤身一人日夜兼程赶回京城。
刚踏入家门,母亲便红着眼端来一碗鹧鸪粥:南儿,怎么瘦成这样路上定是没好好吃东西……
这般关切,于她已是久违。
望着那碗粥,恍惚忆起儿时生病,她也是这样抱着我,柔声哄我进食。她并非从未疼过我。
心头一软,我端起粥碗一饮而尽。
下一刻,天旋地转,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再醒来时,浑身筋骨寸断,喉舌发不出半点声音。
顾远舟的身影映入眼帘:沈南衣已死。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南姨娘。
我死死瞪着他,仿佛从未认识过眼前之人。
他冰凉的手指抚过我脸颊,叹息般低语:南儿,你性子太烈。女儿家,终究该安守后院。
你嫡妹不日将嫁我为继妻,放心,她是你妹妹,总不会亏待了你。
怒火瞬间焚尽理智!我猛地咬破舌尖,狠狠啐在他脸上!
他慢条斯理抹去血迹:别闹了。老侯爷已死,你武功尽废,除了我,你还能倚仗谁
语毕,他猛地将我拽入怀中,灼热的呼吸喷在耳廓,南儿……你该爱我,只能爱我。
他粗暴地扯开我的衣襟,指尖流连过那些他曾亲吻过的伤疤,怎么又添了新伤……你说,这次该怎么罚你滚烫的吻随之落下。
我发狠地咬住他的唇,血腥味瞬间弥漫。
他却浑不在意,任由鲜血淋漓,如新婚夜那般,再次占有了我。
只是这一次,筋脉寸断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意识在剧痛与屈辱中彻底沉沦。
不知昏睡了多久,再度睁眼时,床边守着个陌生丫鬟。
见我醒来,她连忙凑近:姨娘,奴婢叫香儿,是少爷吩咐来伺候您的。
外头隐隐传来喧天的喜乐与锣鼓声。
我用唇形无声地问:外面……在做什么
她竟看懂了,低声答:今儿是少爷与沈家嫡次女大婚的日子。
顿了顿,又语带伤感地道,说起沈家……听说少爷先头那位夫人,就是沈家嫡长女,她是赫赫有名的少将军,可惜在回京给老侯爷奔丧的路上……坠崖身亡了。
她扶我半坐起身,端起粥碗,小勺小勺地喂到我唇边,宽慰道,姨娘安心,这次新娶的继夫人,是京中有贤德才名的,定不会苛待您的。
你懂唇语我望着她,无声地问。
是,奴婢的母亲天生有哑疾,奴婢自小就看得懂唇语。香儿脸上露出一丝小小的得意。
这事……顾远舟知道吗
自然不知!少爷是昨日才从牙婆子手里买下奴婢的,只说要个老实、话少的,牙婆子便挑了奴婢来。香儿压低了声音回答。
4
祖父尸骨未寒,不过半旬,他们便急不可耐地将沈清清塞进了花轿。
想到此处,心底寒意一阵紧过一阵。
我与沈清清同是母亲所出,她的心却偏到了天边。
我是她恨不能除之后快的眼中钉,而沈清清,则是她捧在掌心的明珠。这些年,沈清清对外博得才名,内里却被母亲纵得自私又狠毒。
她会善待我我心中唯有冷笑。
以沈清清的性子,得知我在此处,岂会按捺得住
果不其然,新婚次日,她便踏进了这间屋子。
姐姐怎落得这般田地她假惺惺地蹙着眉。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早些把爵位让出来多好,非要闹得这般难看。难怪母亲总说你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话音未落,她猛地揪住我的衣襟,将我狠狠从床上拖拽下来,摔在地上。
知道吗在这个家里,父亲、母亲、哥哥,还有我,
她俯视着我,眼中淬着恨意,每一个人,都巴不得你立刻去死。从小你就不讨喜,长大了更让人生厌。
远哥哥心里爱的明明是我,却被那该死的婚约绑着!你说你,挡了多少人的路她抬脚,绣鞋狠狠碾上我的手腕。
可惜,这具残破的身体,连痛觉都已麻木。
她居高临下,像在欣赏一件垃圾。
母亲让我带句话给你:你当初说你的命她做不了主如今,她便要你在我脚下——摇尾乞怜。
她带着胜利者的微笑,扬长而去。
当夜,高烧便如烈火般席卷了我。
香儿想冲出去找大夫,却被沈清清的人死死拦在院门口。
姨娘!姨娘您撑住啊!求医无门,小丫头只能一遍遍用酒为我擦拭滚烫的身体。
眼皮重若千钧,意识在黑暗中沉浮,只求一个痛快解脱。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祖父有力的臂膀将我抱上战马,风声呼啸着掠过耳畔。
南儿,快些长大!你是沈家军的希望!他爽朗的笑声在身后响起。
是啊……我不能死。我死了,沈家军怎么办
凭着这最后一丝念想,我竟硬生生从鬼门关挣了回来。
听说你昨夜病了顾远舟终于来了。
少爷!昨日夫人来过,她走后姨娘就摔在了地上,夜里就发起了高烧!奴婢想出去请大夫,夫人的人拦着不让!要不是姨娘命硬,昨夜就……香儿忍不住替我分辩。
清清今早同我说了,顾远舟不耐烦地打断,她走时南儿还好端端的在床上,想必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了下来。至于昨夜你要出府……国公府过了子时便落钥闭门,你是新来的,不懂规矩。
他伸手探了探我的额温,声音放软了些:清清的性子你最清楚,她柔弱良善,不争不抢,今早听说你病了,她都急哭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也由着你闹脾气。但走到今天这一步,你是不是也该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做个闺阁女子非要去争那爵位
老侯爷已是功高震主,到你父亲这代好不容易弃武从文,陛下也乐见其成。偏你要跳出来接手沈家军你这是要拖着整个侯府给你陪葬!
你父亲母亲那样做,是为了保全侯府,更是为了保护你!你不该怨恨,该感恩才是。他语重心长,仿佛在开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心中冷笑,好一群道貌岸然的无耻之徒!
祖父的死,恐怕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弑父杀女,还要给自己披上大义灭亲的遮羞布!
不过……他们恐怕半分也不了解我们的陛下。
忌惮沈家功高震主
呵,他可不是那样的人。
5
打那天起,顾远舟就把我的院子封了,连香儿也出不去了。
姨娘,香儿小心翼翼地望向我,那天少爷说您要接手沈家军……您,您就是那位少将军
我冲她点了点头,用唇语说:抱歉,连累你也出不去了……
您千万别这么说!香儿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早知道您是少将军,我……我该更敬着您才是……您可是我们大梁的战神啊,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对您!
我想抬手拍拍她安慰一下,可那双手一丝力气都使不上。
她像是懂了我的心思,轻轻把脸贴在我的手上。
将军,我跟您说说我吧。她吸了吸鼻子,我是我娘生的第五个丫头,上头有四个姐姐。我落地那会儿,我爹一看又是个闺女,气得想把我淹死。是祖母拦住了他。祖母说,人家武定侯府的小姐,高僧都批命是‘白虎将星’呢!女娃子都能当将军,咱家小五,说不定将来也有大造化……就这一句话,我这条小命才保下来。我是听着您的故事长大的啊。您十岁就在秋狩上拔了头筹,十二岁上了战场,十四岁领兵,十六岁带着五千奇兵,硬是打垮了辽人五万大军!……每当我熬不下去的时候,您就是我心里那盏灯!
听着她喃喃的低语,我心里百味杂陈——原来,我竟那么厉害吗
将军,您不知道,能跟着您是多大的福分!我这命,本就是沾了您的光才留下的。今天,我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护您周全!香儿斩钉截铁地向我保证。
信我吗我用唇语无声地问她。
信!我只信您——她急急地回应,没有丝毫犹豫。
好。我看着她坚定的眼睛,在心底对自己说,那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我让香儿给顾远舟捎了句话,他来得很快。
你想见我他看着我,眼神里藏着期待。
我点了点头,挣扎着想说话,却只挤出破碎的气音。
心一横,我主动靠过去,把脸轻轻贴在他胸膛上。
温热的泪洇湿了他的衣襟。
这是我头一回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样子。
耳边传来他急促的心跳,像擂鼓似的。
南儿……他声音沙哑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你…还爱我吗
爱吗这两个字扎进心底。
眼前闪过儿时相伴的光景,他是祖父之外,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是我策马奔向战场时,都要勒住缰绳,忍不住回头再望一眼的人。
是我这半生戎马倥偬里,唯一的柔情。
可是……就是这个我刻进骨血里的人,背叛了我。
我们之间,横亘着祖父冰冷的尸骨,还有我一身武功尽废的仇!
他紧盯着我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着痛苦挣扎。
他猛地收紧了手臂,将我死死箍在怀里。
良久,才听到他一声沉沉的叹息,带着认命般的疲惫:
罢了……我总是,对你硬不起心肠。
过了几日,顾远舟果然带了个大夫来。
那人双眼被厚厚的布条蒙着。
治好她的嗓子,顾远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其他的,别碰,不用管。
6
嗓子好了之后,我和顾远舟的关系,看着像是回到了从前。
他几乎天天来我院里。
大概是想补偿我武功尽废这事儿,他对我比以前更好了。
给我念话本,陪我下盲棋,天儿好的时候,还会抱着我到院子里晒太阳。
他给的好,我都收着。有时,还会摸准他的脾气,故意使点小性子。
那日喝了鹧鸪粥后再醒来,我身上的东西全不见了。
侯府那些人恨透了我,肯定不会留我的物件。那东西,八成在他那儿。
我半是卖惨半是求他,总算把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把佩剑要了回来。
等顾远舟一走,我立刻叫过香儿:香儿,把剑鞘拔开,里头的东西,替我贴身收好。
大概是顾远舟最近来得太勤了,沈清清终于憋不住了。
她一脚踹开我的房门,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沈南衣,她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你不是向来标榜自己巾帼不让须眉吗怎么如今也使起狐媚功夫勾引男人了可惜啊,你的远哥哥不过是在可怜你,陪你演演戏罢了,你可别真往心里去!
你说说,她往前逼近一步,脸上挂着恶毒的笑,要是祖父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知道,他一手带大的好孙女,如今沦落成了个靠身子讨饭吃的玩意儿,会不会气得棺材板都压不住啊
她精准地往我的伤口上捅刀子。
听说沈家军已经归了晋王,沈南衣,你现在就是条彻头彻尾的丧家犬!我想捏死你,跟捏死只蚂蚁没两样!
我心口像被烈火灼烧,面上却一片平静,只抬眼淡淡问她:父亲袭爵的折子,陛下批了吗
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吗沈清清得意地扬起下巴,沈家连兵权都乖乖交上去了,陛下除了心头刺,自然要好好‘补偿’父亲。
哦我看着她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轻轻笑了,
我赌,你那折子……它下不来。
7
五天后,我终于又见到了母亲。
她带着沈清清和顾远舟,一起进了我的屋子。
南儿,听说你前阵子染了风寒,身子好点没母亲拉起我的手,语气听起来满是关心。
我们之间就不用说这些客套话了,我避开她的动作,给香儿递了个眼色。
她立刻上前,不动声色地把我的手抽出来,小声解释:夫人刚从外面进来,手凉,别冰着将军。
你这丫鬟倒是忠心。母亲冷着脸哼了一声。
沈南依,那我也直说了,她不再绕弯子,沈家军的兵符在哪儿
我笑了:沈夫人这话问得奇怪。我是沈家军主帅,兵符当然在我这儿。
那你把兵符交出来吧。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陛下传了口谕,只有交出兵符,你父亲才能袭爵。
我看着她,没说话。
怎么不愿意她声音一下子尖利起来,你都成废人了,还死攥着那兵符有什么用非要把侯府拖进万劫不复才甘心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种……
顾远舟拦住她的话头,看向我,眼神失落:南儿,那兵符……是不是在你那把随身佩剑里难怪你前阵子突然对我服软,原来就是为了拿回它……
是啊,不然呢我大大方方承认了。
给我搜这院子!顾远舟脸色一沉,下令道。
可他们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
沈清清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那也是你父亲!拦着他袭爵,对你有什么好处
南儿,给他们吧。顾远舟压下情绪,试图劝我,难道你真要亲手毁了侯府百年基业
嗯,我冷笑一声,那就毁了吧。
说吧,你想要什么条件母亲深吸一口气,突然问道。
你这身功夫是废了,但若好好医治,恢复到常人一两成还是有可能的。她抛出诱饵。
我用下巴点了点沈清清:
很简单。你和她,只要死一个,我就把兵符交出来。
为了侯府的百年基业,你们都能杀了祖父废了我。再搭上一条命,想必也没什么。说吧,你们俩,谁愿意去死
你……你疯了!她俩脸色煞白,气急败坏地尖叫起来。
我不是在说笑,我盯着她们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以沈家军起誓,你们谁死了,兵符我立刻奉上。别想着用假死糊弄我,我可得看到人头。
她们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惊恐地瞪着我,嘴里嚷着疯了真是疯了,互相拉扯着,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
南儿!顾远舟没走,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我,她们是你的母亲和妹妹!就算你不愿交出兵符,也不必拿这话吓她们。
他顿了顿:陛下忌惮沈家军已久,这兵符他是一定要拿到的。你也出够气了,就听母亲的,把兵符交出去吧。等你身子好些了,我们要个孩子……
顾远舟,我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你猜,最后死的会是母亲,还是清清呢
你真是疯了!她们怎么可能……顾远舟根本不信。
我猜啊,我扯了扯嘴角,死的会是母亲——
沈清清那个人,最是自私狠毒。
还有我那好父亲和好兄长……他们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8
三天后的夜里,
香儿刚扶我躺下,沈清清一个人找上门来了。
没你事了,出去!她不耐烦地赶香儿走。
我朝香儿使了个眼色,她立刻心领神会,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兵符呢该拿出来了吧她把一个铁匣子放在我床头的案几上。
沈夫人怎么没来我故意装作不明白她的意思。
母……母亲被你逼得自尽了!这下你满意了她猛地打开匣子,眼圈突然泛红。
我朝匣子里瞥了一眼——一张灰白的脸,嘴唇发紫,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的样子,正是我那母亲。
自尽我冷笑一声,这看着可不像自尽,倒像是被人灌了毒药,死得憋屈啊。
她……她就是服毒……自尽的!沈清清的语气里透出一丝慌乱,随即又强硬起来,你可是用沈家军发过誓的!怎么,想反悔
反悔倒不至于,我淡淡道,兵符在香儿房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竟然交给一个新来的丫头!沈清清气得脸都白了。
沈清清,我看着她,带着点疑惑,你都嫁入国公府了,侯府这爵位对你有多大好处值得你这么拼命
你……你管那么多干嘛!她眼神躲闪。
你们跟宁王做交易了我盯着她,语气笃定。
想把沈家军的兵符给他帮他拿下兵权
母亲倒是一心为了侯府的爵位,她知道你们背地里跟着宁王谋反吗我步步紧逼。
你胡说八道——她目眦欲裂。
祖父早就知道你们和宁王的勾当了!不然怎么会急着上折子为我请封可惜啊,他还是心软了……我眼眶发热,他以为断了父亲的前程,你们就会收手,哪知道你们能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是!我们早就投靠了宁王!那又怎样沈清清撕下了伪装。
沈南衣,你真是找死!现在兵符我拿到了,你的命也没必要留着了!我说过,捏死你,就跟捏死只蚂蚁一样简单!她突然扑上来,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砰!门被猛地撞开!香儿和顾远舟冲了进来!
顾远舟一脚把沈清清踹飞出去,脸色铁青得吓人:贱人!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说南儿死攥着兵权不放,陛下迟早会要她的命!只有废了她的武功,把她关在后院,才能保住她!
你还说你嫁进来,南儿便会因为嫉妒而在意我……原来全是鬼话!他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快疯了似的。
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你从前那副温顺善良的样子,都是假的吗!他死死盯着沈清清,还是不敢相信。
妹妹!谁稀罕做你的妹妹!沈清清也彻底疯了。
她挣扎着爬起来,像疯狗一样扑向顾远舟,想撕咬他。
我哪点比不上她!为什么你眼里只有她!她风光得意的时候你看不见我!她都成个废人了你还是看不见我!凭什么——到底凭什么啊!她歇斯底里地哭喊。
你当然比不上她!你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顾远舟眼中杀意顿现,猛地挥剑——
啊——!
寒光闪过,沈清清刚才掐我的那只手臂应声而断!
南儿!他猛地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一种疯狂的温柔,她还用哪里伤过你我替你报仇,好不好
她用那只脚踩过将军!香儿立刻抢着指认。
顾远舟二话不说,反手又是一剑!
噗嗤——!
沈清清的一条腿也被齐根斩断!
啊——!顾远舟!你不得好死——!!沈清清整个人痛得在地上疯狂打滚。
9
把她拖下去关入地牢,吊着她的命,可别让她轻易死了。顾远舟下令。
他擦了擦衣摆上的血迹,转身跪在我面前,声音带着颤抖:
南儿,别怨我……我是太害怕了。
在我们婚后不久,我开始反复陷入同一个噩梦。
梦里,你接手沈家军没多久,就在对辽那场大战里……被万箭穿心……
我很怕!我怕梦里的事真会发生!我想劝你离开嘉峪关,可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听……所以,当你母亲和沈清清提出那个计划的时候,我……我没反对……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悔恨。
就为了一个梦我冷笑出声,你就眼睁睁看着她们害死祖父,废我武功
不!那不是普通的梦!他急切地辩解,把我抱得更紧,那是真的发生过的事!南儿,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那就是真的……
我打断他:顾远舟,在那个‘梦’里,那场我死了的大战,最后赢了吗
什么他愣了一下,没明白我的意思。
那场让我万箭穿心的大战,最后谁赢了我重复道。
你死后……晋王接手了沈家军,他……打退了辽军……他回忆着。
那就好。我嘴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好什么!顾远舟急了,那是陛下和晋王的阴谋!你的命就是他们害的!他们就是要除掉你,夺回沈家军的兵权!
顾远舟,我疲惫地问,你是打算一直这样关着我吗
南儿!他捧起我的脸,眼中是偏执的深情。
现在只有我能保护你了!我知道你恨我,可时间长了你会明白的!只有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会找最好的大夫治好你,你以后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们会生很多孩子,白头到老……我们可以把前世错过的时间都补回来……
可我再也……举不起剑了……我轻轻地说。。
顾远舟,我闭上眼,拒绝看他,你想关我多久,就关多久吧。但我不会再见你了。
他不甘心,凑上来想吻我。
呃——!一阵剧烈的恶心翻涌上来,我控制不住地干呕,喉头一甜,竟吐出一口鲜血!
将军!香儿撞进来,一把推开顾远舟,少爷您走吧!别再逼将军了!她身子受不住的!
顾远舟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没过多久,他又带着上次那位老大夫匆匆折返。
老大夫小心翼翼地搭上我的脉,片刻之后,脸色变得极其凝重。
她的经脉……还有恢复的可能吗顾远舟的声音带着一丝希冀。
这位夫人……老大夫的声音都在发颤,中的是【蚀骨散】啊!初时断人经脉,继而毒侵肺腑,最后直入心脉……此毒……无解啊!
什么!顾远舟如遭雷击,脸色惨白,不可能!沈家人当初明明说只是些阻滞经脉的药……怎么会是毒!
这蚀骨散源自西域,几年前老夫曾见过一例病人,绝不会认错……
沈清清——!!!顾远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转身冲了出去。
10
顾远舟把血肉模糊的沈清清拖到我面前,逼着她认错。
沈清清哪肯低头,她用最恶毒的话咒骂我。
没错,就是蚀骨散,没有解药……
我们就是要你死,只有顾远舟这个傻瓜以为你能活……
父亲后悔没早把你掐死,母亲恨不得从来没生过你,哥哥更是对你深恶痛绝,你就是个丧门星……
我们日日都在诅咒你死在战场上……
她每骂一句,顾远舟手里的刀便在她身上添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血淌下来,染红了地面。
没几下,她那张曾经漂亮的脸就已经面目全非。
剧烈的疼痛终于击垮了她的硬气,她开始哀嚎,求我给她一个痛快。
顾远舟充耳不闻,眼神里只有疯狂的恨意。
他像是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倾泻出来,一刀,又一刀……
直到划了不知多少刀后,沈清清终于没了声息,倒在血泊里,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南儿,他转向我,声音带着一种偏执的承诺,所有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疯子:你呢你不也参与其中了吗
他沉默了一下,轻轻点头:嗯,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顾远舟在我这小院周围加派了更多人看守。
那之后好些日子,他都没再露面。
香儿打听来的消息说,镇国公府和武宁侯府彻底撕破脸了。
顾远舟把兵符交给了陛下,还告发我父兄勾结宁王,意图谋反。
宁王被幽禁,我父兄下了大牢,判了秋后问斩。
顾远舟自己也没落着好。
宁王党疯狂反扑,把他叔父揪出来安了个贪腐的罪名下了狱,二房一家子被判了流放。
顾远舟自个儿在刑部的差事也丢了。
远在江南养老的老国公闻讯连夜赶回京城。
老爷子雷厉风行,废了顾远舟的世子之位。
并逐他回江南老家,永不回京,这摆明了是放弃他了。
顾远舟倒像没事人一样,根本不在意这些。
他心里只盘算着一件事,带我一起走。
南儿,他抱着我,眼神里全是憧憬,我带你去江南,那儿气候好,最适合你养身子,你肯定会喜欢的。廖神医的下落我也探到了。这辈子,我们一定能白头到老……
他开始事无巨细地安排行程:
马车里多铺几层锦缎,路上颠,南儿受不住。
车窗帘子换最厚实的,一点风都不能透进来。
南儿平日里用惯的东西,一件都不能落下!
他反反复复叮嘱着下人打点行装,生怕有半点疏漏会让我不舒服。
然而,就在行装刚收拾妥当,我们将要上路之时。
晋王带着沈家军的亲兵,闯进了镇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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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沈家军众将士迎主帅回归!
整齐的叫喊声从外面传来,顾远舟手里的汤碗砸在了地上。
他立刻抱起我,从后门撤离,却被晋王裴玠堵了个正着。
我看向裴玠。几年不见,当年那个纨绔少年已经长成了俊朗男子。
凉州的风沙把他磨得微黑,可那双带笑的桃花眼,倒是一点没变。
南姐姐,我来接你了!他朝我眨了眨眼。
随即脸色一沉,剑尖直指顾远舟,放下她。
裴玠!你擅自带兵围攻国公府,是想造反吗顾远舟气得脸都白了。
区区国公府,本王还真没放在眼里。裴玠语带威胁,周身散发出战场浸染出的煞气,奉父皇之命,迎沈家军主帅沈南衣回归。识相的就放人,不然,今日便血洗国公府!
笑话!沈南衣早就坠崖身亡了!顾远舟寸步不让,把我抱得更紧。我怀里的是我最心爱的姨娘!你这是要君夺臣妻吗
她是不是沈南衣,你说了可不算。裴玠笑着看向我,沈姐姐,跟不跟我走
嗯,我跟你走。我毫不犹豫地应道。
放手吧,你留不住我的。我轻声对顾远舟说。
不!我绝不放你走!他们要杀你……顾远舟眼睛通红,死死箍着我。
他们不会杀我。
南儿!你为什么不信我只有我能护住你,只有我……顾远舟一手紧抱着我,一手猛地拔出佩剑,指向裴玠,裴玠!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休想!
他状若疯狂,挥剑横扫,转眼间便放倒了一排亲兵。
我飞快地给裴玠递了个眼神。
裴玠会意,剑势陡变,竟直直向我刺来!
顾远舟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就转身替我挡剑。
噗嗤一声,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顾远舟终是力竭,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南儿……怎么办……他泪流满面地看着我,这一世……我终究还是……没能护好你……话未说完,人已晕了过去。
可即便昏迷,他的双臂仍牢牢圈着我。
望着他苍白的脸,我心头猛地一痛,想起那个新婚后的清晨,他也是这样紧紧抱着我……
那竟成了我们最后一点温存。
裴玠上前,用力掰开顾远舟的手,将我抱了起来。
别杀他。我低声嘱咐。
知道,裴玠无奈地应着,我也怕伤着姐姐,收着力呢。
裴玠把我送回了武宁侯府。
父兄下狱后,侯府的仆从下人早就跑光了,只剩下个空荡荡的壳子。
香儿手脚麻利地替我收拾好房间,裴玠小心地把我放到软榻上。
他满脸歉意:对不起,南姐姐,是我来晚了,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那天接到你的死讯,他声音低沉下去,我心里也有怀疑。当时恨不得立刻飞回京城,替你报仇!可……可我想起你的嘱咐,你说过,他日若你有任何不测,要我第一时间替你稳住沈家军,守住嘉峪关……他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你做得很好,我看着他,扯出一个笑容,幸而有你,懂我心中所想,替我守住了最重要的东西。
玠儿真的长大了,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若是祖父还活着,看到你现在这样,定会高兴得不得了。
想想当年,你这个皮猴子把京城闹得鸡飞狗跳,陛下头疼得不行,实在拿你没辙,才把你丢给祖父,带去军中‘打磨’。这才几年功夫当真是脱胎换骨了。
别说了!裴玠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晕,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
那时候,人人都说五皇子顽劣不堪,是块朽木,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带着深深的怀念,只有侯爷……他老人家说,‘这小子,骨子里有股劲儿,是个为将的好苗子’。要是没有他……提到祖父,他的眼圈也跟着泛红了。
对了,他像是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郑重地放在我手心,兵符,还给姐姐。
我低头,冰凉的兵符静静躺在掌心。
望着那熟悉的纹路,祖父的模样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那是我受封武宁侯世女的日子。
祖父在书房里,亲手将这枚兵符交给了我。
南儿,这双鱼兵符,是陛下亲手设计的。明面上,我们君臣各执一半,合在一起才能号令沈家军。这事儿,大伙儿都知道。祖父的声音低沉。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他神秘地笑了笑,手指精准地摁向鱼尾的第三片鳞片。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兵符侧面竟弹开一个隐秘的暗槽!里面塞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祖父小心地取出纸条展开。那纸已经微微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纸条上,是八个熟悉的御笔朱砂字:
与卿同心,共铸太平。
嘿!这老家伙,祖父看着那纸条,笑了出来,带着几分嫌弃又无奈的意味,这么要紧的物件儿,他倒好,还夹了张条子进来……搞这一出,怪肉麻的!
那是陛下爱重您,想给您吃颗定心丸呢。我也是哭笑不得。
谁要他爱重我祖父顿时吹胡子瞪眼,他后宫里妃子美人多得是,爱我这个糟老头子作甚!他气呼呼地说完,神色却骤然严肃起来,目光如炬地盯着我:南儿,这兵符,祖父今日就交到你手上了。替那个老家伙……也替咱们大周,守好国门,护住百姓!你可能做到
孙女,万死不辞!我跪地,郑重承诺。
顾远舟交出了兵符,却根本不知道这兵符里还藏着玄机。
我让香儿在暗槽里塞入写有我被困国公府的字条。
裴玠看到字条,果然寻来了。
12
半年后,尽管陛下严令封口,可我重伤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关外。
辽人十万大军,黑压压地扑到了嘉峪关下。
大辽太子耶律齐亲临阵前,扯着嗓子叫嚣:听说你们主帅废了!没了沈南衣,沈家军就是一盘散沙!还不快开城投降!
这阵仗……辽狗是瞅准了你不在,想趁虚而入!城墙上,裴玠咬牙切齿。
耶律齐此人,野心勃勃。我冷冷地盯着远处那耀武扬威的身影,若真让他坐上龙椅,这天下……怕是要永无宁日了。
那就让他有来无回!我声音一沉,猛地举起手中强弓,箭簇稳稳锁定耶律齐。
今日一战,为后世——开太平!
话音未落,弓弦震响!
嗖!嗖!嗖!
三支羽箭,撕裂空气,直扑敌阵!
三星连射——!辽军阵中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四起,沈南衣不是废了吗!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原本严整的阵型肉眼可见地乱了起来。
列阵!开战!!我厉声下令。
城门洞开,我一骑当先,如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杀入混乱的辽军阵中!
手中银枪翻飞,矫若惊龙!所过之处,血光迸溅!
而我的身侧,裴玠率领的沈家铁骑如同最坚固的壁垒,将我护得密不透风,任何想靠近的敌人都被瞬间绞杀。
转眼间,辽军已折损过半。耶律齐眼见大势已去,在亲兵拼死护卫下仓皇后撤。
想跑我眼中寒光一闪,全身力气灌注右臂,手中银枪化作一道银光,破空而出!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传来。正狼狈奔逃的耶律齐身体猛地一僵,一截染血的枪尖已从他胸前透出!他难以置信地低头,随即轰然倒地。
赢了——!我勒住战马,转身看向身后。
裴玠正策马奔来,浑身浴血,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嗯,他咧开嘴,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赢了。
战后,裴玠默默引着我,来到了关内一座人迹罕至的荒山。
踏着覆满湿滑青苔的古老石阶,我们最终停在一座孤零零的坟茔前。
斑驳的石碑上,赫然刻着:
顾远舟之墓。
裴玠静立片刻,声音低沉地打破了沉寂:当日……你身中剧毒,廖神医说是只能以毒攻毒,可他并无十足把握。是顾远舟……裴玠顿了顿,似在压抑情绪,是他主动服下了蚀骨散,甘做药人,替你试药……毒发煎熬,熬到油尽灯枯了,他还一直撑着……直到听见解药起效的消息,才……才算是含笑合了眼。
他重重叹了口气,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他本不愿让你知晓这些……可我想,你应当知道。南姐姐……你……可还恨他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闷闷的,有些喘不过气。
恨吗
顾远舟这个名字,连同那些爱恨纠缠的过往,早已被我刻意封存,随着时间渐渐模糊。
可此刻,望着石碑上冰冷的名字,那些久远的、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心口。
我缓缓摇了摇头,喉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声音轻得像叹息:不恨了……只是,有些遗憾。
裴玠像是松了口气,又带着点愤愤不平:这家伙……最后总算是做了件人事。他求我把他葬在这儿,说……说能天天望着你……
他语气变得有些别扭,还非让我在碑上刻什么‘沈南衣之夫’……哼!
他想得美!裴玠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执拗,他算你哪门子的夫!我偏不刻!
看着他气鼓鼓维护我的样子,一丝暖意驱散了心头的阴霾。
我轻轻弯了弯唇角,安抚道:嗯,你做得对。
目光最后落回那方冰冷的石碑上。
顾远舟,再见了。
这一次,是真的告别了。
我转过身,没有再回头,一步步踏下石阶。
将那座孤坟和所有过往,都留在了身后寂静的山风里。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