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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点半,司机将车停在了城西废旧纺织厂外那条荒草丛生的土路尽头。
太太,到了。司机头也不回,声音毫无起伏。
我推开车门,脚下踩着松软的泥土和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夜风阴冷,带着铁锈和腐烂植物的腥味,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我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按照事先在地图上反复确认过的路线,矮着身子,躲进了一片比人还高的废弃建材后面。
这里是我的安全点,一个绝佳的观察位,能将仓库门口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又绝对不会被发现。
我拿出手机,指尖冰凉,给陆明玉发去了一条消息:我到了,明玉。这里好黑,我好害怕。
信息发送成功。
我关掉手机屏幕,抬起头,像一尊石像,静静地望向不远处那栋矗立在黑暗中,如同巨兽骸骨般的仓库。
我知道,我那好婆婆周美凤,此刻就在那片黑暗里。
她一定握着那把磨得锃亮的刀,竖着耳朵,像个神经质的猎人,等待着我这只自己送上门的猎物。她收到了司机的消息,却迟迟等不到我的人影,现在一定焦躁得快要疯了吧。
十点五十,两道刺眼的车灯划破了黑暗。
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了仓库不远处。陆明玉从车上下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人高马大的保镖。她手里拿着一个自带强光的摄影机,那道光柱在废弃的厂房外墙上扫来扫去,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夜的肌理。
她对着手机说了句什么,大概是在告诉我她到了,让我别怕。
随即,她带着人,毫不犹豫地走进了仓库的大门。
那道光柱,成了我在黑暗里唯一的坐标。
就在光柱消失在门内的瞬间,仓库里陡然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是周美凤。
叛徒!是你!
那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疯狂和歇斯底里。
时间,地点,都对上了。我没来,她最信任的女儿却带着人闯了进来。在周美凤那个已经疯癫的脑子里,这无疑是陆明玉联合我给她设下的陷阱。
好啊,你先是跟小贱人一起合伙害死你爸,现在又来害我!
手电的光束在仓库里疯狂地乱晃,忽上忽下,像一只受了惊的萤火虫。我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在光影里扭打在一起,紧接着是保镖的怒喝声、桌椅被撞翻的巨响。
啊——!
陆明玉的惨叫刺破夜空,凄厉又惊恐。
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摄影机好像被砸碎了,那唯一的光源瞬间熄灭。
仓库彻底陷入了死寂般的黑暗。
但声音没有停止。
女人的咒骂、撕咬、闷哼,还有利器捅进肉体时,那种令人牙酸的噗嗤声。人性中最丑陋、最原始的恶,在这一刻被彻底释放。
就在这时,一个瘦高的黑影,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仓库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
是李明轩。
他没有进去,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混战的黑暗,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粗重的铁链和一把大锁。
哗啦......咔哒。
铁链缠绕、大锁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像一声丧钟。
他锁死了唯一的出口。
做完这一切,他朝我藏身的方向,隔着遥远的黑暗,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仓库里的搏斗声渐渐弱了下去。
周美凤的咒骂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哀嚎,最后,只剩下陆明玉粗重的、带着哭腔的喘息,和几声泄愤般的、疯狂的闷响。
一切都安静了。
浓重的血腥味,顺着风,飘到了我的鼻尖。
我捂住嘴,死死压抑住喉咙口的笑意,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结束了。
我的好婆婆,我的好小姑子,你们的母女情深,终于用最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远处,传来了警笛由远及近的、尖锐的呼啸声。
是我安排李明轩匿名报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