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5
傅万寻拼了命地拽我,却只把胸口沾满鲜血的纱布拽了下来。
他大声痛吼：
不......！
我闭上眼睛,释怀地笑了。
他当真,做戏做全套。
今天是我母亲去世的祭日,每每今天,海王老爹心情极差。
傅万寻,你负我真心,那我,定不会让你轻易忘记我。
我瞬间被海水吞噬,再也看不见在甲板上的男人。他跪在地上,
痛苦地呕了鲜血。
再见了,淼淼的爱。
傅万寻手臂僵硬在半空中,看着被大海吞噬的海面,痛苦地大吼：
不要！
一口鲜血吐出,染红了甲板。
庄温宁欢喜地从仓库跑上来,扑进傅万寻怀里,
傅万寻,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你再也不用在她面前做样子,她留下来的金银无数也全部都是我们的了！
新闻发布会的记者马上就上来,你准备一下,按照之前的约定进行。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却没注意到跪在地上的男人眼睛全都布满了红血丝。
新闻发布会的记者在船里待了很久,好不容易盼到了有价值的新闻,都争先恐后地跑到船舱上对着傅万寻一顿猛拍,
淼淼姐真的失足掉进去了吗你们发生过争吵吗
瞎说什么呢,他们如此恩爱,怎么会争吵呢
先生,您现在作何感想这可是您开船史上第一次事故,还是您的挚爱,您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傅万寻跪在地上,紧紧握住沾血的白纱,似乎捏的紧一些还能感受到我的温度。
他只感觉此刻浑身发麻,心脏隐隐作痛。
可明明,这两年的爱只是一场戏啊。
明明,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两年前设想的模样。
但为什么,会痛到喘不过来气呢
她是我的挚爱,我很......
话还没说出口,鲜血从嘴里喷射而出,傅万寻瞬间昏睡了过去。
醒来时,他下意识开口：
淼淼,帮我倒点水。
可话音一落,他才意识到,我早就死无全尸被大海夺去了生命。
他看到床边的那一瓶小瓷罐,不由得想起我跳船时的那句话。他挣扎着想把抓进手里,却被庄温宁握住了手。
我用唇贴上傅万寻的脸,激动地抚摸他的脸：
你演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是假的,新闻发布会的记者都在感叹你的深情。
接下来就等上岸后,我们去挑婚纱,举办一场耽误了五年的婚礼了！
可傅万寻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只是淡淡地抽回了手,
婚礼不急,再等等。
怎么不急！我等了五年,要不是因为你,我早就等不下去了！你这个时候跟我说不急,不会是真的爱上了她吧！
出去。
啊
我说让你滚出去！
傅万寻使出浑身力气一把推向庄温宁,他转过身体,将纱布放进心脏,无声呢喃：
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
6
傅万寻艰难地走到我的房间,贪恋地钻进我的被窝,我的味道充斥着鼻腔。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涌现与我的一幕幕。
他装模作样地把送庄温宁礼物的赠品送给我,我脸上布满了欢喜,笑着戴进手指。尽管那戒指并不合适。
他心虚地用一作岛屿当作礼物,害怕我发现他私会庄温宁。但我完全信任他,从不会怀疑他的真心。
他开始在撒谎时变得难过,又或是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真情还是假意。
傅万寻的思绪被庄温宁打断,她赌气一样把他给我我早就准备好的遗照砸到地上。
玻璃瞬间稀碎,她生气地嘟着嘴：
你的戏演过头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演给谁看呢
你要是真的爱她,就不会让她死在海里。但你既然已经让她死了,你又何必在这里装作难过！
她本以为傅万寻会像往常一样哄她,低三下四地向她道歉,然后吐槽一堆我的坏话。
但傅万寻却只直愣愣地躺在床上,突然看到我留在枕头下的信。
我宁愿你记起所有不爱我,我也要给你救好。一颗心脏能换来你余生的欢乐,我觉得值了。
但现在,我要感恩这颗心脏让我看清你,以及你那虚假的爱意。
这时,庄温宁声音突然响起,
傅万寻！你认清现实吧,她已经死透了。
况且她三天前就已经知道你想让她死在这场意外了,她要是真的爱你,怎么可能不反抗
傅万寻穆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庄温宁：
你、说什么
三天前
他脑海里突然回想起三天前我异常地蹲在他书房的柜子里,甚至对他和庄温宁的互动无动于衷,整日眼神空洞时常盯着他的眼睛看。
傅万寻再也控制不住地崩溃大哭,像疯了一样跑到甲板上。
他定定地看着深海,泪水从眼角滑落：
老婆,我早就爱上你了,我恨自己刚醒悟你就已经离开了。
让我来找你,亲自跟你道歉好不好
而画面的另一边,我像乌龟一样趴在地上跟我那胡子气的飞起的海王老爹道歉。
爹,女儿知道错了。不该自作主张嫁给傅万寻,更不该戳到活生生用心脏为他换药。
海王爹闷不吭声,自顾自地仰头喝酒。他瞥了我一眼,放了一面放映镜在我面前,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
我定定地看着镜子里倒映出来的傅万寻的脸,他撕心裂肺地坐在船舱上痛哭,手里紧紧握住买条白色纱布。
眼神透过镜子交汇的那一刻,我心脏不明由地颤了颤。
随后我把头撇开,苦涩一笑：
他的确会演戏。
我明明早已释怀,但此刻,我为什么依旧觉得心里胀胀的呢。
7
我到娘亲坟前上了一炷香,看着坟上娘亲的笑颜,我不由得想到她临终前的话。
她把我叫到床边,慈祥地笑：
淼淼长大了,也还嫁人了。以后定要找个像你爹一样的好男人,不然娘亲不会安心的。
我声音哽咽,再也控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娘,对不起,我错了。
是我把真心付错了人！
我待在海王爹旁边,又做回了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而爹除了在我回家那天出了一趟门,剩余时间全都待在家里。
而这片安详的海域上,却经历着无休止的腥风血雨。
傅万寻站在甲板上,可还没等他一只脚迈下去,白日里天突然变得乌黑,本来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掀起了巨大的海浪。
船上的游客们惊恐的大叫,纷纷躲进了船舱,庄温宁也吓白了脸。此番场景远比刚刚的龙卷风恐怖一百倍,近十年来这片海域上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天灾。
傅万寻瞬间懵了。他疯狂的跑到驾驶舱,但风浪太大却怎么都把握不好方向。船左右摆动,他被击打的来回碰撞。直到他狼狈的抬起头。
却看见大海深处有一张熟悉的脸。
他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他看见我穿着奇怪的衣服左拥右抱好几个长相俊美的男人。
他瞬间悲喜交加。甚至顾不上风浪,毫不犹豫地放开了这把责任的方向舵。
傅万寻自小随父亲登船,靠着天赋和能力年纪轻轻就当上了船长。自从他出海以来从未出过意外,而这次毫不犹豫的扔下方向舵。或许是因为他真的不想活了。
他扔开庄温宁牵的手,双眼猩红的怒吼：
要不是你当年蛊惑我我又如何会想到这么卑鄙的方法都怪你！是你害死了淼淼。
现如今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取代她！
女儿双手环住傅万寻的,眼泪糊满了整张脸。可曾经恨不得把他含在嘴里的傅万寻却无动于衷,脸上甚至带着恨意。
他不顾一切,抛弃了船上所有人的安危。将带血的纱布系在脖子上一跃而下。
傅万寻死死盯着海里那若隐若现的脸,欢喜的笑了：
我来找你了,老婆。
是我让你受苦了。
8
阿爹赌了好许久的气,最后见我实在是闷的无趣,便给我寻了几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放在身边。
他吹着胡子,无奈的瞪着我：
你啊你,眼光真差。
我愣了一瞬,将傅万寻的脸狠狠压下去。反手搂住旁边给我喂酒的漂亮男孩。对着阿爹呲牙笑。
阿爹说的都对。
不仅眼光差,脑子还蠢。被人当做傻子一样哄骗竟还真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
想到这里,爹突然复杂的看着我：
他来找你了。
我只觉得片刻窒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他为何会来找我
他谋划了两年想让我死,怎么会甘愿放弃一切来找我这个他厌恶的女人。
我讽刺一笑,阿爹却挥了挥袖子,将幻影镜放在我面前。
画面里出现了深海洞塔里的场景,这里有许多百年来不幸在这片海域上死亡的人类。他们有些已经化作亡灵投胎,有些心愿未了的,迟迟还保持着人形做着苦力。
而傅万寻就这样躺在中间。
淼淼,我知道你一定在这里。你刚嫁给我的时候是我自己太蠢,不懂得珍惜你。当时我日日夜夜把你抛弃在家里。去跟庄温宁待在一起。但现在想起来那会儿我也并不是真的高兴,只是在和自己赌气。
我现如今才发觉自己人生中最欢乐的两年就是与你相爱的这两年。我总是觉得自己在做戏但后来发现全都是真情。我早就被你的善良和美丽打动,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他话音刚落,阿爹笑不起来了。他双目赤红的瞪着镜子,压低声音：
他当真是如此待你的。
我苦笑,点了点头。
本不想同阿爹说这些。但既然傅万寻也跟着跳下来了,与其从他口中得知,还不如我自己承认。
只见阿爹将自己带着倒刺的铁鞭紧握在手里,朝傅万寻所在的深海洞塔走去。
片刻后阿爹出现在幻影镜里。
他将出现幻觉的傅万寻踩在脚下,嗤笑一声：
你就是傅万寻
傅万寻一喜,觉得终于找到了我。他慌忙点头。大叫：
是我,我就是淼淼的老公！她是不是在这里！能不能让我见她一面,跟她道个歉！
阿爹眼神带着杀死,抽出辫子就朝他身上鞭打。
整个房间里传来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我不由得回想到我摘取心脏的那一天。
傅万寻宠溺地帮我穿好衣服后便上船工作。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由得心酸。
只因阿爹说心越诚解药的效果越好。
我便毫不犹豫的将血淋淋的心脏给了他。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在我当时的眼里不过区区小事。只要傅万寻高兴,他日后还能待我像往日一样好,我便觉得值得了。
结婚五年,傅万寻就算是手指剪破了我都会心疼到半夜。
但现如今我只觉得阿爹抽打的不够狠。
解不了心头之恨。
一个时辰后,我不愿再看血淋淋的场景,扭头喝起了酒。
左一个帅哥,右一个帅哥。怎么看都比那狼心狗肺的傅万寻帅气多了。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我终于压下了心底的那份酸涩,释怀的笑了。
罢了罢了。
往事随风,又何必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呢
我也应该回归生活的正轨,往前看了。
9
再次看到傅万寻时,已经是数月后。
海域之上,我被海浪卷走。傅万寻为我殉情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
无数的报道,漫天的关于爱情的新闻淹没。
有人为我们的爱情哭泣,有人将我们的爱情写成诗歌,甚至还有人将我们当做爱情的典范。
我嘲讽的笑笑,无数次美好事物的背后可能都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卑劣和真相。
我刚合上报纸,小门童就进来报：
公主,有个人族的男子在宫殿门口求见。他在此次人族产矿中取得第一名,特地要的奖赏。就是见你一面。
海底一直有个规矩,若意外掉落在海域里的人族不愿意去投胎就得靠做苦力换取矿石维持生机。而在比赛中获得的第一名。有一次找海王要奖赏的机会。
我靠在床上,点头示意放行。
傅万寻佝偻着腰站在我面前,尽管已经做了心理建设但此刻我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曾经那个冷静无双,俊美非凡的男人现如今被摧残的面黄枯瘦。那时候明亮的眸子变得灰暗,但在与我对视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亮了起来。
他颤抖的走到我面前,咧嘴笑,可笑着笑着就哭了：
老婆,我就说我看到了你。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
我终于要见到你了。你过的还好吗你还在为我骗你而–––
从未,我从来没有因为你而伤心过。我打断了他的话从床上坐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毫无败绩的船长竟然殉情,这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傅万寻吗
男人愣住了。这些天他幻想过无数次相逢的场景,他翻遍了所有的死人堆没有发现我的尸体。他既欢喜又难过,他害怕我早早的投胎无法见最后一面,但又怕我依旧在这里受折磨。
直到她偶然听闻海王的女儿前不久失踪,刚回家。他就猜测或许真的是我。
想到这里他打量了我一番,不知所措的拽了拽破败的衣角。
对不起老婆,虽然一开始我确实是在做戏,但我发誓对你的那些爱意都是真的。
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我莫名有些烦躁,挥手叫了门童。
见完了,让他走吧。
傅万寻却突然双目赤红的跪在地上,像我曾经无数次挽留他一样,哭着说：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但我希望你再多陪我说会儿话,好吗
我愿意为了你永生永世在这里当奴。
我眉头一皱,不耐的看着他抓住我的手腕。
此时此刻我才明白,我对他的爱不过是曾经那些感动我的瞬间,但那些瞬间早就在时光的流逝和无数次的伤害中流逝。
我抽回了自己的手,盯着他的眼睛,笑了笑：
谢谢。
不需要。
我早在曾经知道你骗我的那一刻起,就不爱你了。
男人像被雷击一般跪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胸口无声的呐喊。可我依旧毫不留情的让人将他拖了出去随手扔进了塔里。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将自己蒙进被子里。
直到被子被泪水染湿,我才释怀的笑出了声。
至此与傅万寻的一切,我连恨意都没了,只剩下释怀的空白。
10
数年后,父亲为我寻遍了整片海域寻得了皮相好、人品端的男孩带的家里与我相看。
我挑了一个不爱说话,做的比说的多的男孩。
他待我极好。会为我摘珍珠、做项链,愿意与我一起侍奉年迈的父亲。
他从不与别的女子亲近,更不会与我发生争吵。只会在我需要他的时候默默护在一边。他会温柔地说：
有我在。
直到我怀胎八月早产那日,他陪同父皇去整治海域中的小贼。
我虚弱的跌倒在地上痛苦的喘气,突然头顶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上来吧。
傅万寻用尽最后的力气,拖了一辆马车对着我咧嘴笑。
我终于又见到你啦。
你是海王的女儿,金珠宝不缺。我没什么好送你的,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年老天爷终于给了我最后一次向你道歉的机会。
他讲我抱到马车上,拼了命地往海底的医院跑去。
我被他安稳的放在床板上,而他却因为过度劳累死在了最后一刻。
死前他释怀的看着我笑：
希望你下辈子换做人形,不要再遇到我啦。
我沉默的点头。
好。
我答应你。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