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7
蒋昭亲自驾车送我到宫门。
下车时,正遇上唐泽和傅明钰陪着林月儿走来。
表姐~她甜腻地唤道,目光却黏在蒋昭身上,这位就是镇北王世子呀
蒋昭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只是伸手为我理了理披风：酉时我来接你。
唐泽脸色铁青：不劳世子费心,我们会送念念回府。
蒋昭这才瞥他一眼：唐公子还是看好自己的女伴吧。
说罢转身离去。
赏花宴设在御花园,贵女们三三两两赏花吟诗。
我独自站在一株海棠下,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沈姑娘好雅兴。
回头见是礼部尚书之女苏芷,我少时闺中密友。
这些年为避继母刁难,我刻意疏远了所有朋友。
许久不见。我勉强笑道。
她凑近低语：小心林月儿,她刚向几位小姐‘无意’透露你苛待她。
果然,周围几位贵女看我的眼神已带鄙夷。这时林月儿娇笑着走来：表姐,贵妃娘娘夸我的金雀钗好看呢,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我盯着那支钗,怒火中烧：那是我母亲的遗物。
啊她一脸无辜,是姑母给我的呀...表姐不会是嫉妒我吧
周围响起窃笑。
我攥紧拳头,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沉香气。
沈姑娘。蒋昭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侧,贵妃有请。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优雅地伸出手臂。我迟疑片刻,还是搭了上去。
贵妃亭中,雍容华贵的贵妃娘娘正品茶。见我们来了,她笑着招手：昭儿,这就是你常提起的沈姑娘
我愕然看向蒋昭,他却神色自若：正是。
果然标致。贵妃拉过我的手,昭儿说你医术精湛,本宫近日头疼得厉害...
我为贵妃诊脉后,开了张方子。
她满意地点头,忽然问：听说你母亲的医书都留给了你
是...
娘娘！林月儿突然闯进来,跪倒在地,月儿有要事禀报！表姐她...她私藏禁书！
亭内瞬间寂静。
贵妃皱眉：此话当真
林月儿一脸笃定：就在表姐闺房暗格中！那书上有...有巫蛊之术！
我浑身发冷。
母亲确实留给我几本珍贵医书,但绝无禁书。
这分明是...
既如此,蒋昭突然开口,不如现在派人去搜
林月儿眼中闪过得意。
贵妃点头应允,派了两位嬷嬷随侍卫前往。
等待期间,蒋昭一直站在我身旁。
唐泽和傅明钰也闻讯赶来,站在林月儿那边。
一个时辰后,嬷嬷回来了,手中空空如也。
回娘娘,沈小姐闺房中并无禁书。
林月儿脸色大变：不可能！明明...
林小姐莫非在质疑本宫的人贵妃冷下脸。
蒋昭适时开口：娘娘,臣倒是在林小姐房中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他递上一本册子。
贵妃翻看后,勃然大怒：大胆！竟敢私抄宫闱秘事！
林月儿面如土色：这不是我的！是表姐她...
够了！贵妃拍案而起,来人,把这造谣生事的东西赶出宫去！
离宫时,蒋昭告诉我：今早我让青杏把你所有医书都转移了,顺便在林月儿枕下放了点礼物。
我心头一暖：多谢世子。
他凝视着我：叫我蒋昭。
8
回府路上,我靠在马车窗边出神。
今日种种,若非蒋昭相助...
在想什么他问。
我在想,我轻声道,若没有你,我今日会是什么下场。
他目光一沉：不会的。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马车突然急停。
外面传来吵闹声,蒋昭掀开车帘,只见唐泽和傅明钰拦在路中央。
念念,我有话跟你说！唐泽喊道。
我叹了口气,正要下车,蒋昭按住我的手：不必理会。
沈念！傅明钰声音嘶哑,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胸口突然一阵刺痛,我捂住心口,呼吸急促起来。
旧疾竟在这时发作！
念念！蒋昭脸色大变,一把将我抱起,坚持住！
他厉声对车夫道：去别院！快！
又对唐泽二人吼道：让开！她心疾犯了！
模糊中,我感觉自己被轻轻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蒋昭熟练地取出银针,刺入我几处穴位。
疼痛渐渐缓解,但浑身仍无力气。
你怎么会...我虚弱地问。
他一边煎药一边道：我偷看了傅明钰的医书,记下了治心疾的方子。
药煎好后,他小心扶起我,一勺勺喂我喝下。
苦涩的药汁入喉,我却觉得无比甘甜。
好些了吗他擦去我额头的冷汗。
我点点头,突然发现这个房间布置得异常熟悉。
淡紫色的床帐,窗边的药柜,甚至连案几上的花瓶都与我在沈府闺房中的一模一样。
这是...
我为你准备的。他声音低沉,十年来,每次回京我都会添置些东西,想着或许有一天...
我眼眶发热,伸手抚上他的脸：为什么是我
我心悦你,我要守护你。
门外突然传来吵闹声,接着唐泽和傅明钰冲了进来。
看到蒋昭握着我的手,唐泽目眦欲裂：放开她！
蒋昭冷冷起身：二位擅闯民宅,好大的胆子。
傅明钰不理他,直接跪在我床前：念念,我们查清了！林月儿与你继母合谋已久,那些意外全是她们设计的！我们...我们被蒙蔽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心中竟无一丝波澜：所以呢
给我们一次机会...唐泽声音哽咽,我们发誓再也不会...
晚了。我撑起身子,我的心已经给了别人。
9
唐泽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一步。
傅明钰则死死盯着蒋昭：你对她做了什么
蒋昭冷笑：比起二位纵容他人伤害她的行为,我做的不过是保护她而已。
我们不知道...唐泽痛苦地抱头,月儿她装得太像你了...
像我我忍不住提高声音,她模仿我的一举一动,你们却觉得可爱她抢走我的东西,你们觉得理所当然她差点害死我,你们还替她开脱
傅明钰脸色煞白：念念...
够了！我胸口又隐隐作痛,请你们离开。
唐泽突然拔出佩剑指向蒋昭：是你挑拨离间！念念从小与我们一同长大,怎会为了你这个外人...
蒋昭纹丝不动,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要试试吗问问她的心现在属于谁
我毫不犹豫地与他十指相扣。
这个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有力,唐泽的剑当啷一声落地。
为什么...他红着眼睛问,我们二十年的情谊,比不上他几个月
因为二十年里,你们从未真正了解过我。我轻声道,而蒋昭,他知道我怕雷声,记得我喜欢的茶,甚至...
我看向房间的布置,连我闺房的细节都一清二楚。
傅明钰颓然后退：我们...我们只是...
只是习惯了我在你们身边,却从未珍惜。我苦笑,直到发现有人比你们更懂得珍惜我,才想起我的好。
蒋昭适时递上一杯温水,我抿了一口,继续道：你们回去吧。那对玉佩...既然已经给了林月儿,就当我与二位的情谊,也一并给了她吧。
唐泽还想说什么,傅明钰拉住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是我们辜负了你。
说完,拽着唐泽离去。
房门关上后,我强撑的坚强瞬间崩塌,眼泪夺眶而出。
蒋昭将我搂入怀中,轻抚我的后背。
哭吧。他低声道,哭过之后,就是新生。
我在他怀中痛哭,为逝去的青梅竹马之情,为被背叛的信任,也为...终于遇到真正懂我的人。
10
三日后,宫中传来消息。
镇北王世子请旨赐婚。
消息传到沈府时,我正在药房配药。
继母气急败坏地冲进来,扬手就要打我：贱人！你勾引世子爷,害得月儿被贵妃责罚！
我抓住她的手腕,冷冷道：夫人慎言。世子请旨,是看得起沈家。
她被我眼中的寒意震慑,竟一时语塞。
这时父亲匆匆赶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念儿！圣旨到了,快准备接旨！
前院香案已备好,宣旨太监高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嫡女念,温婉贤淑,医术精湛,特赐婚镇北王世子蒋昭,择吉日完婚。钦此。
臣女领旨谢恩。我双手接过圣旨,心中百感交集。
太监刚走,唐泽和傅明钰就闯了进来。唐泽双眼通红：念念,你不能嫁给他！
傅明钰则直接跪在我面前：给我们最后一次机会...我们已与林月儿断绝往来...
父亲大怒：放肆！圣旨已下,岂容你们胡闹！
蒋昭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一身朝服英挺逼人：二位是要抗旨
唐泽怒视他：你用了什么手段逼念念就范
蒋昭不慌不忙地走到我身边,轻轻握住我的手：沈姑娘,你可愿嫁我
我抬头看他,想起这些日子他的守护,想起他为我准备的每一个惊喜,想起他说图谋已久时眼中的深情...
我愿意。我听见自己说。
蒋昭笑了,他转向唐泽二人：听见了
唐泽面如死灰,傅明钰则惨笑一声：是我们...自作自受。
他们离去时的背影无比落寞,但我心中已无波澜。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无法弥补；有些信任,一旦失去就再难重建。
三日后是黄道吉日。蒋昭低声对我说,婚礼就定在那天可好
我惊讶道：这么快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怕夜长梦多。
我红着脸点头。
他忽然凑到我耳边：今晚子时,在你窗前等我。
做什么
私奔。他轻笑,开玩笑的。有份礼物要给你。
那晚我依约等候,他果然如约而至,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
里面是一对白玉镯,镯内刻着细小的文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喜欢吗他为我戴上,现在,它是你的了。
月光下,我们相视而笑。
我知道,新的生活即将开始,而这个人,会一直在我身边。
婚礼前夜,我辗转难眠。
青杏捧着一个雕花木匣进来,脸上带着神秘的笑。
小姐,蒋府刚送来的,说是世子爷给您的‘压箱礼’。
我接过木匣,掀开盖子,里面整齐摆放着十几本手札。
随手翻开一页,上面详细记录着：
景和十二年冬,念念被继母罚跪祠堂三个时辰,膝盖淤青。送去活血膏,附桂花糕一盒。
我快速翻阅其他手札：
景和十三年春,念念生辰,唐泽傅明钰答应带她游湖却失约。匿名送绘扇一柄,上题‘海棠未眠’。
景和十五年秋,念念心疾发作,傅明钰不在城中。扮游医入府诊治,药中加天山雪莲。
每一页都记录着我这些年的喜怒哀乐,每一次困境中都有他暗中相助。
最后一页是前日所写：
景和二十二年夏,明日将娶念念为妻。十年守护,终得圆满。
泪水模糊了视线。原来那些莫名出现的伤药、点心,那些恰到好处的偶遇,全是他精心安排的守护。
小姐...青杏轻声唤我,世子爷派人问,礼物可还喜欢
我抹去眼泪：告诉他,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窗外忽然传来石子敲窗的声音。
推开窗,蒋昭竟站在院中桃树下,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不合礼数。我小声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他轻笑：反正明日过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说着抛上来一个小包袱。
打开一看,是蜜饯果子。
吃了好好睡,明日有的累。
我捏起一颗梅子含在口中,甜中带酸,正如此刻心情。
蒋昭,我忽然问,若那日赏花宴我没去,你会如何
他眼神温柔而坚定：那就再等十年,直到你看见我为止。
12
大婚当日,天未亮就被青杏拉起来梳妆。
喜娘为我绞面时,继母破天荒地亲自过来,脸上堆着假笑。
念儿今日真美。她递来一杯茶,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我瞥见杯底未化的粉末,心中冷笑。假装失手打翻茶杯：多谢母亲,女儿太紧张了。
她脸色一僵,又强笑着看喜娘为我戴上凤冠。
这支赤金点翠凤冠是蒋昭昨日送来的,据说价值连城。
吉时到,喜乐喧天。
我披着绣金盖头,由父亲搀着走向花轿。
透过盖头下方的缝隙,我看见蒋昭一袭大红喜袍,俊美如谪仙。
好好待她。父亲声音哽咽。
蒋昭郑重应下：岳父放心。
花轿绕城一周,所到之处百姓争相围观。
镇北王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
下轿时,蒋昭亲自来扶,在我耳边低语：别怕,有我在。
拜堂之际,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打断仪式：且慢！
盖头下,我看见林月儿冲进喜堂,身后跟着脸色阴沉的继母。
世子爷！林月儿声泪俱下,您不能娶沈念！她...她与人私通,早已不是完璧！
满堂哗然。
蒋昭纹丝不动,只冷冷道：林小姐可知诬陷世子妃是何罪名
继母上前一步：世子明鉴,小女有证据！沈念她...
她突然指着我,她手臂上有守宫砂吗
我浑身发冷。
确实,我的守宫砂在十二岁那年就莫名消失了,当时还挨了父亲一顿家法。
蒋昭忽然轻笑一声：沈夫人好算计。十二年前你在念念药中下毒,使她守宫砂褪色,不就是为今日
继母脸色大变：你...你胡说什么！
要证据蒋昭击掌三下,几个侍卫押着一个婆子进来。我认出那是继母的乳娘孙嬷嬷。
说吧。蒋昭声音冰冷。
孙嬷嬷抖如筛糠：是...是夫人指使老奴在大小姐药中加朱砂...就是为了日后污她清白...
继母厉声道：这刁奴诬陷主子！
还有。蒋昭又击掌,侍卫捧上一个匣子。
这是沈夫人与北狄往来的密信。十八年前,你根本不是被掳,而是自愿去做北狄王的情报！
父亲猛地站起：什么！
更精彩的是,蒋昭一字一句道,林月儿根本不是你的侄女,而是你与北狄将领所生的女儿！你处心积虑害念念,就是为了让亲生女儿继承沈家！
林月儿尖叫：你胡说！
蒋昭冷笑：要滴血验亲吗
继母面如死灰,突然拔下金钗向我刺来：贱人！都是你——
蒋昭闪电般挡在我面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
咔嚓一声,继母腕骨断裂,惨叫倒地。
拿下！蒋昭厉喝。侍卫立刻将继母和林月儿拖了下去。
蒋昭转身轻轻掀开我的盖头：吓到了
我摇摇头,泪水却止不住。他温柔地为我拭泪：继续婚礼
在众人注视下,我们完成了拜堂之礼。
13
喜宴散后,蒋昭被灌了不少酒,但步伐依然稳健。
进入洞房,他挥手屏退下人,亲自为我卸下凤冠。
重不重他揉着我的脖颈。
我摇头,转身面对他：那些证据...你何时查到的
很久了。
我忽然想起一事：那我的守宫砂...
他耳根微红：我...我验过。它还在,只是颜色极淡。
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解药,用过就能恢复如初。
我接过瓷瓶,心中五味杂陈：你早就计划好今日当众揭穿她们
嗯。他眼神转冷,我要所有人知道,伤害你的代价。
都过去了。
他抓住我的手,贴在唇边：念念,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
什么
我母亲...与你母亲是旧识。他轻声道,她们曾约定,若生儿女便结为夫妻。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所以你是为了...
不。他摇头,我是真的爱上了你。
心跳如鼓,我主动吻上他的唇。
他愣了一瞬,随即反客为主,将我打横抱起走向床榻。
红烛高烧,罗帐轻摇。
那一晚,他一遍遍唤我的名字,仿佛要把十年的思念都倾注在这一夜。
14
婚后第三日,唐泽和傅明钰登门求见。
蒋昭去军营了,我独自在花厅接待他们。
二人消瘦了许多,眼下带着青黑。
念念...唐泽声音沙哑,我们是来道歉的。
傅明钰递上一封信：这是林月儿亲笔所写,承认了所有罪行。
我看完信,平静地放回桌上：你们现在信我了
我们一直...唐泽哽住。
傅明钰苦笑：是我们眼瞎心盲。这些天我们查了很多事...你继母和林月儿的阴谋,我们本该早些发现的。
我看着曾经最亲密的两个人,心中已无波澜：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
他对你好吗唐泽突然问。
我微笑：好。
二人脸色灰败。
傅明钰艰难开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我摇头：有些伤害无法弥补。但...
看着他们痛苦的眼神,我终究心软,我原谅你们。
他们红着眼睛离去时,蒋昭刚好回来。
他搂住我的肩：说清楚了
我靠在他怀里：嗯。都结束了。
他吻了吻我的发顶：不,我们的故事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