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仆提起簸箕,走到府邸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垃圾堆旁,随手一倒。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仿佛刚才被扫进去的,真的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尘埃。
做完这一切,老仆又重新回到门口,继续一下一下,有条不紊地扫着地。
“沙沙……沙沙……”
声音不大,却成了这片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庭院内,叶倾仙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她的心湖一片平静。
从少主随手丢弃的“垃圾”中悟道,到亲眼看见天道被一言喝退,再到此刻目睹一个强盛的家族分支被当作真正的垃圾“清扫”掉。
她对这个地方的“规矩”,又有了全新的认知。
在这里,少主的清净,高于一切。
任何打扰到少主的存在,无论其本身是多么强大,其最终的归宿,都只是门口的垃圾。
而一旁的姬如雪,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她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
她曾经以为,自己被擒下,剥夺帝位,沦为教习嬷嬷,是毕生最大的屈辱。
可现在,和门外那些人的下场比起来,她发现自己简直是幸运到了极点。
至少,她还“存在”着。
至少,她还能站在这里,呼吸着这片庭院里蕴含着无上道韵的空气。
至少,她还有为少主修剪指甲的“资格”。
所谓的帝王尊严,在“被彻底抹除”这种终极的惩罚面前,显得那么可笑,那么微不足道。
一股荒谬的庆幸感,从她那颗已经麻木的道心中升起。
或许……当个教习嬷嬷,也挺好。
卧房内。
顾长生翻了个身。
外面那烦人的苍蝇叫声终于停了,世界总算清净了。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看来福伯办事效率还挺高。
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脑袋,准备把刚才被打断的回笼觉给续上。
福伯处理完外面的事情,悄无声生息地回到了庭院。
他看了一眼重新陷入沉睡的少主,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少主看似只是不耐烦地打发掉一群蝼蚁。
实则是在用最直接,最酷烈的方式,为叶倾仙和姬如雪这两个新来的侍女,立下规矩,敲山震虎。
一言一行,皆有深意。
只是处理这点小事,似乎也耗费了少主一丝心神。
福伯心想,少主整日待在府里,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或许是有些无聊了。
是时候该给少主找点乐子,调剂一下这枯燥的躺平生活了。
福伯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上万种诸天万界最顶级的娱乐方式。
但很快,他又一一否决。
以少主返璞归真的心境,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只会让他觉得吵闹。
得找点清净的,朴素的,符合“凡人”乐趣的活动。
福伯的视线,落在了庭院角落那一方小小的池塘上。
他有了主意。
睡了个回笼觉,顾长生总算觉得精神头恢复了些。
屋外那些烦人的声音彻底消失了,让他心情不错。
他趿拉着鞋,慢悠悠地晃到庭院里。
阳光懒洋洋地洒下来,叶倾仙和姬如雪一左一右,安静地侍立着,一个在修剪花枝,一个在擦拭石桌,两人身上那股子冲天的气势收敛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就和普通的侍女没什么两样。
顾长生对此很满意。
他喜欢安静。
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他最终停在了那个小池塘边上。
池塘不大,水也清澈,里面养着几尾红色的锦鲤,慢悠悠地游动。
顾长生蹲下身,盯着水面发呆。
看了一会儿,他觉得有些无聊。
这池子,太小了。
里面的鱼,也太呆了。
他撇了撇嘴,随口抱怨了一句。
“这池塘也太小了,养几条鱼都养不活泛,没劲。”
声音不大,刚好能让不远处的福伯听见。
福伯的身形微微一顿。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瞬间涌起了万千思绪。
少主说池塘太小了。
这绝不是字面意思。
池塘,象征着一方天地,一个界域。
里面的鱼,象征着这方天地里的生灵。
少主的意思是,这凡尘界域太小,太贫瘠,里面的生灵也太弱小,根本提不起他老人家的半分兴趣。
是啊。
始祖大人何等存在,怎会甘心一直待在这浅水洼里。
少主这是在点拨自己。
他感到无聊了。
他需要一个更广阔,更有趣的“池塘”。
福伯豁然开朗,心中对少主的敬仰又深了一层。
少主果然还是心系着家族,只是表达的方式返璞归真,常人难以领会。
他这是在鞭策自己,不能因为少主沉睡,就让家族也跟着懈怠了。
福伯对着顾长生的背影,恭敬地躬了躬身。
“老奴明白了。”
顾长生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他盯着水里的鱼看腻了,打了个哈欠,又晃悠回躺椅上,准备再眯一会儿。
是夜。
月黑风高。
福伯独自一人来到池塘边。
他没有动用任何惊天动地的神通,只是伸出一根干枯的手指,在池塘边的地面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紧接着,他并指成剑,对着池塘中心的水面,向下一划。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甚至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然而,在无人能观测到的维度深处,一场翻天覆地的剧变正在发生。
顾家府邸这个独立于所有时间与空间之外的奇点,它底部的一条次元通道被悄然开启。
这条通道的另一端,连接着一片无垠的,翻涌着混沌气息的原始海洋。
——混沌海。
那是诸天万界的源头,也是一切秩序的终点。
无数禁忌存在沉睡其中,是连道祖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区。
而现在,它成了顾家后院池塘的……水源。
池塘里的水,在一瞬间被置换了。
它看起来依旧清澈,但那份清澈之下,却蕴含着足以让仙帝都瞬间消融的恐怖道则。
原本在里面悠闲游动的几尾普通锦鲤,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在接触到新“水”的刹那,化作了最原始的粒子。
福伯做完这一切,仿佛只是给花园浇了次水,拍了拍手,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第二天。
顾长生再次醒来,觉得今天天气不错,或许可以找点事做。
睡觉睡多了,骨头都有些僵了。
他想到了昨天那个小池塘。
他小时候在老家,倒是跟爷爷学过钓鱼。
虽然技术很烂,但好歹是个消磨时间的好办法。
说干就干。
他在院墙角落里,找到一根被丢弃很久,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青翠竹竿。
竹竿上还挂着几片嫩叶,散发着一股清新的气息。
这是当初开辟府邸时,从世界树上随手折下的一根枝条,本来是想当柴火烧的,后来嫌麻烦就扔那了。
他又从一件破旧的衣袍上扯下一根丝线。
丝线柔韧无比,看起来普普通通,却是当年某位先祖用来缝补破碎天道时,用因果律法则搓成的,用剩下的一小段就随手丢了。
鱼竿和鱼线都有了,还差鱼饵。
顾长生在池塘边的湿润泥土里刨了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