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6、
知道他心里对我们一家还有怨气,我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就那样举着双手,直到手酸得不行,也丝毫不敢懈怠。
我知道,三位都是我爷爷的战友,我也就厚着脸皮叫各位一声爷爷了,先前是我们愚昧不知,才酿成大错。
我也不奢求各位爷爷能原谅我们,但还请各位爷爷看在我爷爷的份上,先将他入土为安,后面要怎么处置,我都听你们的。不管手有多酸,膝盖有多痛,我仍旧挺直身躯,拿出最真诚的态度去面对他们。
果然,三人被我的态度打动了,押着弟弟的那人放开他后,便将我扶了起来。起来吧,知错能改就是好的。
接着他就开始一一介绍起三人,他姓李,捧着爷爷骨灰的那人姓何,捧着遗照的那人姓方。
我乖顺地叫了每一个人。
妈妈见不得我这样低声下气,手指着我的鼻子,张口就骂,你个蠢货,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你爷爷真是退伍老兵,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年都不知道！
原本默不作声的村书记,狠狠剜了妈妈一眼。
那是因为你公公不愿麻烦国家！甚至被你们留在家里,连口吃食都没有的时候,依旧不肯去找你们,生怕给你们添了麻烦！村书记气得面目通红。
听了他的话,我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虽然爸爸也恨爷爷,但我记得他每个月都会叫妈妈要给爷爷打点钱。
我不由得看向妈妈,她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缩起脖子站到了爸爸的身后。
爸爸很快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质问她。
妈妈眼睛四处乱瞄就是不敢看我们,嘴角抽了抽,却说不出一句话。
爸爸急了,我每个月的工资基本全交给你了！还特地嘱咐你要给他打钱的！为什么他没钱！
我看家里有田有地,想着他自己种点菜什么的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所以就.......妈妈声音越说越小。
7、
一时之间,四周的空气好像冷了几度,好不容易缓和一些的气氛再次僵到了极点。
村书记被妈妈气得哑口无言。
方爷爷更是气得抬腿把妈妈踹跪在地,他只剩下一只手,一条腿,你让他怎么种！
他刚停下,李爷爷就从怀中拿出一枚印有一等功臣的功勋章。
当年排长为了救我们三个,被敌军炸断了手和脚,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军医才把排长从鬼门关救回来,为了不拖累大家,他一声不吭退了伍,就连这枚功勋章也没拿。
原以为他会被家人好好照顾,没想到却饱受折磨,要不是我们想着来看望他,都不知道他被你们这样对待,就连死了儿孙也不给他收尸。
李爷爷早已哭成泪人,但他的话却是字字诛心。
想起这些年自己和家人如何对待爷爷,我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就连一直没心没肺的弟弟也重新跪了下来,泪水滴落在地上。
要是早知道排长过成这样,我们就把他接走了,我们会养他！李爷爷自顾自地继续说。
村书记担心他体力不支,让村民将他扶到门口的长凳子上坐下。
三位首长,事到如今,就按刚才小妮说的,先让程老入土为安吧。
在村书记的调和下,几位爷爷才勉强点头同意。
还是不太愿意相信的爸妈,终于在县人民武装部前来吊唁的时候彻底相信了。
一向坚强的爸爸在爷爷灵堂前哭得撕心裂肺。
可任凭他如何后悔,爷爷也回不来了,我们一家带给爷爷的伤害也永远都无法弥补。
按家里的习俗走完葬礼流程,爷爷的骨灰将送往市里的烈士墓园。
爷爷的三个战友说什么也不同意爸妈前往,我和弟弟还是在村书记的劝说下他们才答应让我们去的。
爸爸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求你们让我送我爸最后一程吧。
如果不是我让村书记去请你们回来,你们怕是压根不到这里,现在又做出这个样子给谁看。方爷爷嘴角勾起冷笑。
他的话,让爸妈羞红了脸。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村书记无奈地摇摇头。
从我记事起,就没看到过我爸,每次问我妈,她就说我爸是去外面赚钱去了,直到他拖着残躯回家,我还以为是他在工地上受了伤。爸爸瘫坐在地上,说起往事。
村书记皱了皱眉,抗战时期人在哪,去哪里干什么,都没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你妈妈也是为了保护你们才不说的。
我和弟弟跟着他们来到烈士墓园的时候,四周已经围满了人。
我知道,他们都是来送爷爷最后一程。
看着爷爷的骨灰放进墓里的那刻,我和弟弟哭得肝肠寸断,嘴里不停地呼喊着爷爷。
这一刻我才彻底感觉到永远失去了爷爷的痛。
尽管万分不舍,还是要让爷爷入土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