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8、
完成所有的事后,市武装部的人将我和弟弟叫到一旁边。
这是国家给你爷爷的抚恤金,按理说是要给你爸妈的,刚才三位首长不同意,我们只能交到你们手上了。武装部长将一厚厚的档案袋放在我手中。
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落下。
看了眼武装部院内高高升起的五星红旗,我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在部长错愕的神态下,我把抚恤金塞回他手中。
部长,这笔钱我们没脸拿,你就帮我们捐给有需要的人吧。
说完这个决定,内心感到一丝丝的轻松,我相信爷爷如果还在,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毕竟他是那么的善良,处处为别人着想。
部长还在犹豫不决时,身侧的弟弟开了口。
部长,我姐姐说得对,我们没脸要这些钱,而且我相信爷爷在天之灵看我们这做,他也会开心的。
经历过这些事后,弟弟好像一下子长大了。
就像爷爷以前和我说的,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下就会了。
我欣慰地拍了拍弟弟,两人相视一笑。
经过我们姐弟二人的劝说,部长也不再推脱,当即就拨打了福利院的电话,让福利院的负责人过来拿钱。
回到家中,爸爸坐在门口,神情沮丧,头发也在一夜之间白了不少。
妈妈不知道从哪知道了消息,抓着我就问抚恤金的事。
我没有隐瞒,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了她。
妈妈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把我打得眼冒金星。
你个败家玩意,那些钱本就是给我们的,你有什么资格捐了。妈妈不解气地揪着我的耳朵。
我痛得龇牙咧嘴,无力反驳。
你知不知道,那钱都可以买一套新房子给你弟弟以后结婚用,你......
够了！弟弟怒吼一声,把我从妈妈的魔爪中解救下来。
弟弟眼角泛红,满脸失望地看着妈妈。
妈,这些年我们怎么对爷爷的,你心里没数吗,你哪来的脸说出这话！
妈妈被弟弟这反应吓住,毕竟这还是弟弟第一次这么大声吼他。
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妈妈眼睛一亮,那能怪我么！要怪就怪那老不死的自己瞒着,还拖累我们,如果他早点说,这钱早就给我们了！
见妈妈依旧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对她彻底失望了。
其实小时候我就知道,家里什么事都是妈妈说了算,爸爸也是出了名的妻管严。
爸爸对爷爷这么深的恨意,少不了妈妈的挑唆。
刚才还萎靡不振的爸爸,听到妈妈这些后,当下就暴跳如雷。
这一次,他没有害怕,没有忍让,硬生生给了妈妈几耳光。
妈妈被打得当场懵圈,久久无法出声。
等回过神,爸爸已经走远了。
你竟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妈妈捂着脸,追爸爸去了。
我怕出事,让弟弟也跟了上去。
9、
我回到爷爷房间,拿出没看完的笔记本继续往下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爷爷的笔记本里再也没有了我们的影子。
想来爷爷应该是对我失望透顶了,才会这样吧。
将日记翻到最后一页,字迹不像以前那样整齐,这应该是爷爷临死前写的最后一篇了。
最近身子越来越虚弱了,看来我的日子就要到头了,对于我来说,也算是解脱了,想想就要看到老伴了,我还是很开心的,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做中华人。
悔恨的泪水再一次划过我的脸庞。
放下日记本,重新打开那个箱子,前面忙着处理后事,也没能好好看看里面的其他东西。
我随手从里面拿出一个东西,外面是用布包着的,打开后,才发现是我和弟弟小学的成绩报告册。
报告册在爷爷的精心呵护下,竟如同新的一样。
想起他那本褪色的退伍证书,我心痛到无法呼吸。
我千想万想也没想到,我们的东西竟被爷爷看得如此重要。
将箱子里的所有东西看完,才知道,真正属于爷爷的不过就一本退伍证,一张和奶奶的结婚证,还有一把当时被弟弟嫌弃的枪。
剩下的几乎都是我和弟弟的东西,小到旧玩具,旧衣服。
它们都被爷爷精心呵护着,要不是年代感在那,完全看不出它们是被我们抛弃了的。
就这些被我们抛弃的,不要的,都被爷爷当宝一样收了起来。
也不知道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是不是天天拿着这些东西睹物思人。
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不敢想这些年爷爷一个人孤身在家,是怎么熬过来了。
听村书记说,村民们可怜爷爷,给爷爷送吃的,都被爷爷拒绝了。
他总说,领导说过,不能拿人民群众的一针一线。
大家都犟不爷爷,只能就此作罢。
爷爷饿到极致时,就去翻垃圾桶。
我抬手又给了自己几耳光,大骂自己不是人。
可我也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自责,也无法弥补对爷爷的伤害。
想起爷爷在我们小的时候,经常和我们说,你们姐弟俩啊,以后要去上军校,去当兵,保家卫国
手机响起,是弟弟发信息过来,说他和爸妈已经回了市里,让我在这边收拾收拾也尽快回去。
10、
从包里拿出李爷爷给我的那枚功勋章小心翼翼地和那些东西一起放进箱子里。
以后这个箱子,我要随时带在身边,好好保管它。
收拾完,天已经黑了,只能在爷爷房里睡一晚,明天再回市里。
期间村书记还来叫我去村委会吃饭,被我拒绝了。
早已身心疲惫的我,几乎是沾到床的那一刻便睡了过去。
我梦见了爷爷奶奶,他们好像很开心。
爷爷,都是我们不好,害您受累了。我跪在他们面前,不停地道歉。
奶奶将我扶起,爷爷像我小时候那样,宠溺地刮了刮我的鼻子。
傻妞,爷爷从来没有怪过你们,你不要想那么多,要往前看,替爷爷奶奶多看看新中国。
我用力点点头,爷爷,你放心,我听你话,打算考军校,去当兵,保家卫国。
话刚说完,爷爷奶奶抱了抱,随后带着欣慰的笑容消失在我的梦中。
......
第二天,我刚回到市里的家。
就听见爸妈就在那吵得不可开交,地上一片狼藉。
弟弟看到我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走到我身边,姐,爸妈说要离婚,你快劝劝呀。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拉着弟弟回了房间。
在弟弟不解的眼神中,我拿出爷爷的笔记本递给了他。
弟弟的神情瞬间变得严肃,他拿着笔记本认真看了起来。
和我一样,弟弟每看一篇日记,他的泪水就滴落下来。
看完日记后的弟弟,已经崩溃了,姐,这些年,我们真是错得离谱啊。
我摸了摸他的头,错了就错了,说再多也没用了,我已经决定要考军校了,现在就看你怎么想。
我也考军校！弟弟拍着胸脯附和。
客厅里,妈妈的尖叫声再次响起。
我起身扭开门,冷声道,你们要离就离,反正我们这么大了,尊重你们的想法。
从妈妈惦记抚恤金时,我就知道她和爸爸肯定会走到离婚这步。
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爸爸一听,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他得意地看向妈妈。
本以为妈妈会和爸爸一样开心,没想到的是,她像失去力气般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什么你们都怪我。
我和弟弟沉默地站在一边,没法也没资格去反驳她,毕竟她生我们,养我们。
爸爸蹲下身,直视着妈妈的眼睛,从你嫁入我家那刻起,你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耳边说我爸的坏话,挑唆我们父子俩的关系,我每每想反驳的时候,我爸都呵斥我,说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炒的。
所以这些年,无论你怎么做,怎么对我爸,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承认,你是对这个家付出不少,但想起你不给我爸打钱,让我爸.......
爸！够了！听了爸爸的话,我忍不住开口打断。
爸妈同时看向我。
我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你口口声声说我妈怎么样,说爷爷怎么样,实际上你才是最大的问题,如果不是你最开始嫌弃爷爷,妈妈也不会这样,到现在为止,你还把全部责任怪到别人头上,唯独没有反思过自己！
爸爸面色惨白,跌坐在妈妈身边。
当然,我们大家都有错,但现在说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了,刚才我和弟弟已经决定以后要报考军校了,至于你们怎么样,你们自己想清楚。说完,我转身回到房间。
弟弟朝我竖起了大拇指,我们眼带泪花,相视一笑。
11、
最终爸妈还是离婚了。
爸爸带着爷爷的那件红军服,走遍了国内的革命基地。
每到一处,他还会去当地的烈士墓园,给每个墓擦拭干净。
我知道他这样做,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想弥补对爷爷亏欠。
妈妈则是留在家里照顾我和弟弟。
经过这些事,她早已没了往日的光彩,每天都过得恍恍惚惚。
也就看到我们回去的时候,她才会强颜欢笑。
我还经常看到她在半夜对着爷爷的遗照哭诉忏悔。
其实,我和弟弟同样每天在懊悔中度过,但我们只能把悔意转换成动力。
从军校毕业那天,爷爷的三个战友来学校参加我的毕业典礼。
他们满脸欣慰地看着我,嘴里不停地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们没看错人,你们姐弟总算没辜负排长。
典礼结束后,我们一行人来到爷爷的墓地。
我给爷爷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爷爷,我从军校顺利毕业了！
报告排长！你的孙子孙女都特别争气！你可以放心了！三个爷爷默契十足地向爷爷禀报了我和弟弟的事。
我赶紧附和,是啊,爷爷,弟弟也考上了军校,你可以放心了,这祖国的大好山河,有我们来守护。
泪水从我眼中夺眶而出,突然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抚过。
我想,肯定是爷爷给我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