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屏幕荧光刺得我眼睛发酸。晚上十一点半,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将丈夫周扬熟睡的侧脸轮廓温柔地描摹出来,呼吸均匀而绵长。我盯着手机,那行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
你老公今天要杀你。
没有署名,没有前缀,一串完全陌生的本地号码。寒意瞬间攫住了心脏,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四肢冰凉。我猛地攥紧手机,指尖用力到发白。荒谬!这太荒谬了!周扬那个早上出门前还会帮我挤好牙膏,晚上回来总会带回我爱吃的草莓蛋糕的周扬杀我
可这行字,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恶意,硬生生凿穿了我安稳日常的壁垒。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
报警!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脑海。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按下那三个救命的数字。
就在这时,咔哒一声轻响,卧室门被推开。
我浑身一激灵,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下意识地将手机屏幕死死按灭,塞进枕头底下。动作快得自己都觉得僵硬。
周扬端着一个玻璃杯走了进来,温热的牛奶散发着熟悉的甜香。他穿着柔软的灰色家居服,头发带着刚洗过的蓬松感,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混合着疲惫与关切的温柔。卧室暖黄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像一幅精心构图的温馨家居广告。
老婆还没睡啊他声音低沉,带着点沙哑的睡意,听起来无比自然。他走到床边坐下,床垫微微凹陷。他把温热的牛奶杯塞进我手里,杯壁传来的暖意与他指尖的温度交织,却丝毫没能驱散我骨子里的冷。
看你灯还亮着。他伸手,极其自然地替我理了理颊边散落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像怕碰碎什么。他的眼睛专注地看着我,里面清晰地映着我此刻惊魂未定、强装镇定的脸。正好,今天你体检报告电子版发我邮箱了,我帮你看了下。
他的语气平稳,带着医生特有的、令人信服的冷静。
其他都还好,他顿了顿,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一个忧心的弧度,就是有点贫血,指标偏低。让你平时别那么拼,按时吃饭,总不听。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满是无奈和心疼,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我的手背。乖,把牛奶喝了,助眠。
那杯温热的牛奶,此刻在我手里像是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皮肤。贫血多么合理又日常的解释。可那条短信……像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他靠得那么近,身上是沐浴后清爽的皂角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他医院工作服上常有的味道。这味道曾让我无比安心,此刻却像一层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薄膜。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关心的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愚弄的愤怒交织着,几乎要冲破喉咙。我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才勉强维持住脸上僵硬的表情。
嗯……知道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砂纸摩擦过木头。我端起牛奶杯,凑到唇边,热气和奶香扑面而来。我能感觉到周扬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沉甸甸的,带着审视。
就在牛奶即将沾到嘴唇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嗡…
我放在枕头边另一侧的手机,屏幕突然疯狂地亮起,伴随着急促的震动,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像警报。
周扬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随即又化为疑惑。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像一道劈开黑暗的闪电——林晚。我那个在市公安局做法医的闺蜜。
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狂跳起来,擂鼓般撞击着胸腔。林晚!她从不深夜打扰我,除非……
这么晚了,谁啊周扬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点被打断的不耐。
林晚……可能……有什么急事我声音发飘,手指却像是被那震动赋予了力量,飞快地抓起手机,几乎是抢一般地按下了接听键。动作幅度大得连牛奶都晃出了几滴,溅在手背上,温热的触感此刻只觉得粘腻恶心。
喂晚晚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颤。
电话那头,林晚的声音穿透电波传来,像淬了冰的刀锋,又快又急,带着一种职业性的、令人胆寒的冷静,劈头盖脸砸向我:
苏然!听着!没时间解释!立刻离开你家!现在!马上!
她的声音紧绷到了极致,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周扬他……她急促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压抑巨大的惊骇,他上周以实验研究的名义,违规申请并签领了足量的氰化钾!远超实验需求!局里刚发现备案异常,正在内部核查!你懂吗那是剧毒!入口即死!
氰化钾!入口即死!
林晚后面的话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嗡嗡作响,只有这两个词,如同两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大脑!
砰!
手中的玻璃杯再也拿捏不住,重重砸在地毯上。温热的牛奶瞬间洇开一大片深色的、不规则的污渍,散发出浓郁的甜腥气。碎片四溅,像炸开的、无声的尖叫。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轰然倒灌回心脏,撞得生疼。眼前阵阵发黑,周扬那张写满关切的脸在视野里扭曲、变形。
时间凝固了。
世界只剩下林晚电话里那尖锐的、撕裂一切的警告声,地毯上狼藉的牛奶和碎片,以及……床边周扬投来的、陡然变得幽深莫测的目光。
他脸上的温柔和关切,如同劣质的油彩,在灯光下迅速剥落、龟裂。那双眼睛,刚刚还盛满担忧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的光都被吸了进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他没有动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立刻弯腰去收拾地上的狼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着我失手摔碎的杯子,看着我惨白如纸、因极度恐惧而微微抽搐的脸。那目光,像手术刀,冷静而精准地剖开我脆弱的伪装。
怎么了,然然他开口了,声音依旧低沉,却像蒙了一层冰霜,褪尽了所有温度。那声线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稳。晚晚说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他身体微微前倾,姿态看似放松,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将我困在床头这方寸之地。
林晚急促的声音还在手机听筒里持续传来,嗡嗡作响,像一群绝望的蜂鸣:……苏然!听见了吗说话!你在哪我马上到!别碰他给你的任何东西!听到没有!回话!……
周扬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我还紧紧攥在手里的、发出微弱声响的手机。那眼神,像在看一只徒劳挣扎的虫子。
完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知道我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那杯牛奶……氰化钾……体检报告上的贫血……那条陌生短信……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碰撞、重组,指向一个冰冷彻骨的答案。
逃!必须逃!身体里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尖叫。可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钉在原地。卧室门在他身后,通往客厅,再通往大门。那短短的距离,此刻却像横亘着天堑。我能在他眼皮底下冲出去吗
不能。绝对不能。硬闯,是死路一条。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窒息感攫住了喉咙。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晚晚……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眼神涣散地看向周扬,又像是透过他看着虚空,她……她说……她妈妈……突然晕倒了……在抢救……
我语无伦次,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冰冷的脸颊滑落,我……我好怕……扬扬……我好晕……
啪嗒。
我手指一松,手机掉落在柔软的床铺上,林晚焦急的呼喊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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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我身体猛地一软,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一侧歪倒下去。眼皮沉重地耷拉下来,视野迅速被黑暗吞噬。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体调整成一个看起来还算自然的昏迷姿势,头歪向远离周扬的那一侧,手臂无力地垂落。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裹挟着令人窒息的死寂。心跳声在耳膜里放大,沉重而缓慢,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濒死的恐惧。我闭着眼,全身的感官却像拉满的弓弦,绷紧到了极限。
时间在黑暗中粘稠地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地毯上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周扬动了。他没有立刻靠近我,似乎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是在观察确认
脚步声停在了床边,很近很近。我能感觉到床垫因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他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我的脸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皂角和消毒水的味道,此刻闻起来却带着坟墓般的腐朽气息。
他伸出手。我能感觉到那带着薄茧的手指,冰冷得像蛇,轻轻拨开了我脸颊上的碎发。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我的颈动脉。他在试探我的脉搏还是仅仅……一种冰冷的审视
我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具真正的尸体,连睫毛都不敢颤动分毫。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我死死咬住口腔内壁的软肉,用尖锐的疼痛压制着本能的颤抖和急促的呼吸。
他似乎在看我。那道目光,即便隔着紧闭的眼皮,也像实质的冰锥,带着穿透一切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玩味。
漫长的几秒,或者几分钟过去。
终于,他收回了手。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走向了卧室门的方向。他轻轻带上了门,但并没有反锁的咔哒声传来。是笃定我昏迷不醒还是……故意留的门
门外的脚步声并未远去。他似乎就站在门口,或者客厅很近的地方。
接着,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一种奇异轻松感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在打电话!
喂是我。
周扬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语调是前所未有的轻快,甚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嗯,搞定了。比预想的顺利点……对,牛奶,她自己吓晕了,倒省了我动手……呵,法医她那个闺蜜倒是条子,可惜,晚了一步。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尸体处理好了,你放心。
他说出尸体两个字时,轻描淡写得像在谈论一件旧家具,就在床上躺着呢。收拾不用那么麻烦。天亮前处理掉痕迹就行……嗯,老地方,你懂的。
我的血液似乎都凝固成了冰碴。他就在门外,如此平静地宣告着我的死亡,安排着我的处理!
保险金,
他的声音透出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得意,明天下午就能到账。三百万,一分不少。对,合同我看过了,指定受益人,写得清清楚楚,就是我。她签的名……呵,蠢女人,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签了什么……嗯,合作愉快。挂了。
通话结束了。门外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当周扬那如同恶魔低语的通话声还在耳畔阴魂不散时,一个更细微、更惊悚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贴着我的脊背,从厚重的实木婚床底下传来。
那声音被压得极低、极扁,带着一种拼命抑制的颤抖,像蛇在冰冷的地面摩擦爬行,却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别动……千万别动……苏然……是我……我在床底……
林晚!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巨大的惊骇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我的喉咙,几乎让我瞬间失声尖叫!她怎么会在床底!她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的电话……她全都听到了!
周扬的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了片刻,似乎并没有察觉卧室里的异动。接着,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朝着厨房的方向去了。大概是去处理那杯打翻的牛奶或者……准备处理我的工具
床底下传来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林晚似乎在极其艰难地调整姿势。她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是气声,每一个字都带着濒临崩溃的恐惧和强行压抑的冷静:
听着……他……他刚才说的……不是吓唬你……那杯牛奶……检测棒……我进来时……偷偷测过……剧毒……阳性……氰化物……
她的话语因为恐惧而断断续续,他……他领的……是真的……他想你死……保险金……
剧毒!阳性!氰化物!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林晚的证实,彻底粉碎了我心底最后一丝荒诞的侥幸。
他……他刚才说……尸体……处理好了……
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他……他说的……是真的……苏然……三天前……我……我就发现不对劲……我……我查了他的记录……还……还偷偷来过一次……
三天前我的心猛地一沉。
床底下……
林晚的声音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恶心……就在……我们现在……躺着的……床底下……他……他藏了东西……用……黑色加厚垃圾袋……裹得……很严实……但……但味道……不对……我……我摸到过……是……是……
她的声音突然哽住,发出一种极力压抑的、濒临呕吐的呜咽。
是……什么
一个冰冷彻骨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猜测,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三天前……周扬领毒物……床底下……藏匿……尸体处理好了……他刚才通话里说的是她……指的是我……可林晚却说……三天前床底下就有……
难道……!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让我几乎窒息!床底下,除了林晚,还有别的……东西!
就在这令人魂飞魄散的瞬间,一阵突兀的、嘶哑难听的鸟叫声,猛地刺破了窗外浓重的夜色!
嘎——!嘎——!
是乌鸦!一只漆黑的乌鸦,不知何时落在了卧室紧闭的窗台外。它歪着小小的、闪着幽光的脑袋,隔着玻璃,死死地盯着昏暗的室内。
然后,它张开了喙,发出一种极其怪异、极其清晰,甚至带着点……模仿人声的腔调,一遍又一遍地叫唤起来:
要出事!要出事!嘎——!要出事!要出事!
那声音尖利、诡异,在死寂的房间里反复回荡,像来自地狱的丧钟!
床底下的林晚,瞬间屏住了呼吸,连那细微的呜咽都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静再次笼罩下来,只剩下窗外乌鸦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喋喋不休的预言。
要出事!要出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和冰冷的绝望。乌鸦嘶哑诡异的叫声像生锈的锯子,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林晚在床底下的存在,她带来的关于剧毒牛奶的证实,以及那个关于三天前床底下就有东西的、令人不敢深想的暗示……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冰冷彻骨、令人作呕的真相。
周扬,我的丈夫,不仅计划在今天用氰化钾毒杀我,更在三天前……就已经处理掉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就被他藏在这张承载着我们无数温存记忆的婚床底下
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灼烧着喉咙。可我不敢动,连睫毛都不敢颤动分毫。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只有心脏在绝望地狂跳。
窗外的乌鸦还在不依不饶地叫着:要出事!要出事!
它黑色的身影映在窗帘上,像一个不祥的剪影。
厨房方向的水流声停了。周扬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沉稳地踏在客厅的地板上,朝着卧室走来。
来了!他回来了!
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床底下的林晚,呼吸也彻底停滞了,连一丝微弱的气流都感觉不到。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门把手被轻轻转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床底下,林晚那压抑到极致、带着哭腔的气声再次钻入我的耳朵,又快又急,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手机……枕头下……录音……一直开着……别怕……我……我带了……
录音!我的手机!
刚才假装昏迷前,慌乱中将它塞到了枕头底下!林晚的意思是……从我接她电话开始,甚至更早……录音功能就一直开着她刚才在床下,看到了我塞手机的动作周扬在门外那通宣告我死亡、安排处理尸体的电话……被录下来了!
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火花,在无边的恐惧深渊中倏然亮起,随即又被更大的阴影吞没。录音是证据,可如果我和林晚都死在这里……
卧室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走廊的光线斜斜地切进来一道,将周扬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地毯上。他没有立刻进来,站在门口,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似乎在观察,在聆听。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的寂静都像在凌迟。我能感觉到他冰冷的视线扫过床上昏迷的我,扫过地毯上那滩已经干涸发暗的牛奶污渍和玻璃碎片,然后……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床沿。
他在看什么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睡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终于,他动了。脚步声再次响起,很轻,却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他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了门。隔绝了客厅的光线,卧室再次沉入昏暗的床头灯光里。
他走到床边,停住。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住了我。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此刻却令人作呕的气息,近在咫尺。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对我做什么。一种令人窒息的、猫捉老鼠般的沉默在房间里弥漫。他似乎在欣赏,欣赏我的昏迷,欣赏他的猎物最后的安详。
几秒钟后,他弯下腰。
我的心跳骤停!他要做什么!
他没有碰我。他的手伸向了地毯——他弯下腰,开始极其缓慢、极其细致地,捡拾地上那些玻璃杯的碎片。动作轻柔得诡异,仿佛在处理什么珍贵的易碎品。一片,又一片,被小心翼翼地捡起,放在另一只手的掌心。
他在清理现场消灭他下毒未遂的物证为接下来的处理做准备
碎片碰撞,发出极其细微、清脆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
就在他专注地捡拾着最后几块细小碎片时——
呜——呜——呜——
刺耳嘹亮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撕裂夜空的利刃,骤然响彻整个小区!那声音穿透了窗户玻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排山倒海般的威压,瞬间打破了卧室里凝滞的恐怖氛围!
周扬捡拾碎片的动作猛地僵住!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弯着腰,一动不动。
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仿佛就停在楼下!红蓝闪烁的警灯光芒,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在昏暗的卧室墙壁和天花板上疯狂地跳跃、旋转!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警察!周扬!立刻开门!
一个中气十足、穿透力极强的男声通过扩音喇叭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洪钟大吕。
周扬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猛地直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脸上那层虚伪的温柔和冰冷的玩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戳破阴谋、走投无路的狰狞和难以置信的震惊!他猛地转头看向窗户,看向那疯狂闪烁的警灯光芒,眼神里充满了错愕、暴怒,还有一丝……隐藏不住的慌乱。
操!
一声压抑的、充满戾气的低吼从他喉咙里迸出。
机会!
就在他心神被突如其来的警察震慑的这电光火石的一瞬!床底下的林晚,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砰!
一声闷响!沉重的实木大床被一股从下方爆发的力量猛地向上顶起、掀开!林晚像一头矫健的猎豹,带着满身的灰尘和一种绝境求生的凶狠,从床底的黑暗中翻滚而出!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丝毫犹豫,目标明确——直扑向被这变故惊得下意识后退半步的周扬!
苏然!跑!!
林晚嘶声尖叫,同时整个人狠狠撞向周扬的腰腹!
周扬猝不及防,被撞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砸在旁边的衣柜上,发出一声闷响和痛苦的闷哼。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警笛响起,到林晚掀床冲出,只在短短两三秒之间!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在林晚嘶吼出声的瞬间,我像被高压电流击中,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猛地从床上弹起,甚至顾不上被掀开的床垫边缘刮到手臂的疼痛!眼睛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跑!必须跑出去!
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门口冲去!心脏在胸腔里炸开,血液奔涌的声音充斥耳膜。背后传来周扬暴怒的咆哮和林晚压抑的痛呼、扭打声!
手终于抓住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用力一拧,一拉——
砰!
卧室门被我猛地拉开!
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玄关处一盏昏暗的感应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我,站在紧闭的入户门前,似乎正透过猫眼紧张地向外张望。听到开门声,他猛地回头。
是周扬!不!不对!
客厅里的人不是周扬!他穿着深色的夹克,侧脸的轮廓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有些陌生,但绝不是周扬!
他是谁!周扬的同伙!那个电话里合作处理尸体和保险金的人!
那人看到我冲出来,脸上瞬间也闪过一丝错愕,随即眼神变得凶狠,毫不犹豫地朝我扑来,显然是想阻止我开门!
站住!
他低吼。
巨大的恐惧让我爆发出一声尖叫!身体却比脑子更快,在他扑倒之前,我猛地侧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旁边玄关柜上一个沉重的黄铜摆件!
哐当——哗啦——!
摆件被我撞飞,砸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同时,我的手指也胡乱地、拼命地按在了入户门内侧那个小小的、红色的紧急报警按钮上!那是小区物业装的,直通保安室!
刺耳的、高频的警报声瞬间在室内炸响!比窗外的警笛声更加尖锐、更加刺耳!
扑向我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警报声惊得动作一滞!
就是现在!
我扑到门边,手指颤抖着,却无比精准地摸到了门锁的保险旋钮!用力一拧到底!然后抓住门把手,用尽吃奶的力气向外猛地一拉!
呼——
带着凉意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门外楼道里明亮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楼梯口处,穿着制服的警察身影清晰可见,他们正持枪迅速冲上来!
救命!警察!救命啊!
我用尽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门外的警察瞬间锁定了目标,加速冲来!
客厅里的男人脸色剧变,低骂一声,转身就想往厨房方向逃窜。
警察!不许动!举起手来!
威严的喝令声已经近在咫尺。
我腿一软,顺着敞开的门框瘫倒在地,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全身,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新鲜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自由的气息,我却控制不住地剧烈干呕起来。
客厅里的男人被两名率先冲入的警察迅速按倒在地,将他们的双手铐上了手铐。
卧室里的打斗声也停止了。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两名警察已经冲进了卧室。周扬被死死地按在地上,脸上是彻底崩溃的暴怒和不甘,疯狂地挣扎着,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林晚被一名女警搀扶着靠在墙边,头发散乱,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带着一丝血迹,手臂上有明显的淤青和抓痕,但她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被按倒的周扬,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恨意和一种……尘埃落定的虚脱。
更多的警察涌入,迅速控制了现场。手电光在室内扫过,照亮了狼藉的地毯、掀翻的床垫、以及……那尚未被清理干净的牛奶污渍。
封锁现场!取证!小心!报警人说可能涉及剧毒物!
一个像是队长的警官大声指挥着,语气凝重。
队长!
一个年轻警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骇和难以置信,从卧室传来,床底下!有发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只见那名警察戴着取证手套,正小心翼翼地从被林晚掀开的床底深处,拖出一个巨大的、厚实的黑色垃圾袋。袋子被缠裹得异常严密,用好几层宽胶带死死封住口。但即便如此,在它被拖出床底阴影、暴露在警察强光手电照射下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败甜腥和化学药剂气味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毒气,猛地弥漫开来!
唔……
几个靠近的警察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经验丰富的刑侦队长和法医林晚,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种味道,那种形态……无需打开,职业的本能已经让他们明白了那里面装着什么。
那根本不是处理我的计划。那是周扬三天前就完成的作品。
瘫坐在门口的我,看着那个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黑色袋子,胃里最后一点东西也翻涌上来,吐得一塌糊涂。冰冷的瓷砖贴着我的脸颊,眼泪混合着冷汗和呕吐物,糊了满脸。乌鸦的叫声、林晚在床底的低语、周扬冰冷的宣告……所有声音都在脑海中疯狂回响、撞击。
要出事……要出事……
窗外,那只诡异的乌鸦不知何时已经飞走了,只留下这句如同诅咒般的预言,在血腥与恶臭弥漫的空气中,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