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西装革履的谢清又返回了卧室。
他坐在床边,灿烂的阳光洒满了卧室。
谢清牵着床上人冰冷的手,泪流满面地亲吻了她的嘴唇。
眼泪滴落在尸体的脸上,滑落到眼窝,渗进了闭着的眼睛里。
好像是她,为爱人流的眼泪。
1.
林书言睁开眼时,发现她飘在一间手术室内的半空中,医护人员围在操作台忙活。
除了她,就是活蹦乱跳的医护人员,看来躺在手术台上盖着绿布,敞开的伤口血肉模糊的那个女人就是她的尸体了。
尸体的伤口被匆忙收尾后就盖上白布推走了,林书言跟在后面,内心有些疑惑。
她是怎么上的手术台,生病还是意外
尸体没有送进太平间,在电梯里被两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男人匆忙塞进黑色的裹尸袋,从电梯出来后直接把尸体扛上面包车拉走了。
林书言没死过,也没参加过葬礼,不知道流程,只是懵懵懂懂地跟着自己的尸体走。
车走了很远,大概是
4
个小时的路程,从繁华的市区一直开到人烟稀少的郊区,最后停在一间亮着昏暗灯光的殡仪馆门口。
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下车去殡仪馆里面叫人,开车的那个矮一点的男人在倒车,方便取尸体。
林书言闻着殡仪馆那低温环境特有的金属味混合着消毒水的气息,内心有点害怕,尸体被火化后,她是不是也不在了。
不多久,一个穿着短裤、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可能在吃宵夜,嘴上泛着油光,叼着根牙签,高个子推着车落在后面。
周围一片黑暗,又有一辆车往殡仪馆开来,远光灯照着他们射,林书言不适地眯了眯眼,只能勉强看清停车后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车上下来,身边有一个人想扶他又被推开了。
那人好像站不稳似的,走路时还差点摔了一跤,身高比那个高个子还要高,他二话不说,一把揪住高个子的衣领。
是他!
林书言看清揪着高个子衣领的人的脸时,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眼珠子慌乱地到处乱转,忍不住又看了回去。
好久没看到谢清了,还是长得那么帅!
腿长屁股翘,得体的西装修剪出他肌肉的曲线,还有那粉嫩的嘴唇,浓密的睫毛上挂着泪珠,真是一如当年,惹人怜爱。
啊!不对。林书言瞬间从
YY
中清醒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脸,关注点歪了。
刚送来的尸体呢谢清怒不可遏,声音嘶哑,眼角带泪。
干嘛呢,松开手。尸体已经火化完了,不信你去里面瞧瞧。高个子使劲挣扎着,但谢清的手就像铁钳一样,衣服都要被揪烂了。
又来了几辆车,小小的殡仪馆前面都停满了,车灯明晃晃地把这里照得透亮。
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下车聚集在谢清身后,等待命令。
给我搜。谢清的眼睛充血了,看不出是悲伤更多还是愤怒更多。
高个子有些着急,时不时往他的面包车那里看去。
矮个子已经下了车,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脑袋上有一个男人拿着枪对着他的脑袋。
你们这是犯法的,知不知道快放我们离开,不然我们去告你们,抓你们去坐牢。高个子有些语无伦次了,在这种情况下还敢叫嚣,林书言用同情的眼神看着高个子。
高个子还在说话,谢清一动不动,低垂着头。
林书言悄咪咪地挪过去,她现在是鬼,摸一下他的手,他应该察觉不到吧。
林书言脸颊烧红,明明羞得脑袋都要着火了,但色爪还是抓上了谢清修长的大手,温度应该有点烫。
虽然她是透明的,还是假装紧紧抓住了,脑袋还靠在谢清的肩膀上,嘴角怎么也压不下来。
谢清突然动了一下,松开抓住高个子的手,把高个子往旁边一推,向面包车走去。高个子看见他走过去时,想阻拦他,但被人制止住了。
谢清唰地拉开了旁边面包车的门,黑色的裹尸袋静静地躺在座椅下,在黑暗中面目模糊。
谢清瞪大了眼,没了呼吸,肢体僵硬,相比起来,他更像死的那一个。
旁边的助手想上前帮他把裹尸袋弄下车,被他阻止了。
谢清高大的身躯钻进面包车,他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只拉开了个角,看了一眼后,立马拉上,抱着裹尸袋回他的迈巴赫上。走。
一瞬间,殡仪馆又恢复了平静,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中年男人站在殡仪馆门口,嘴里的牙签都掉了。门口昏暗的灯泡年久失修,在那里闪啊闪。
2.
林书言跟着谢清回到了他的家,他家里冷冷清清的,基本都是黑白灰的色调。
只开了几盏灯,房子太大,浓郁的黑暗显得灯亮处更加孤寂。谢清把裹尸袋放在沙发上,拉开拉链,完整地露出林书言的遗体。
凌乱的黑色长发无力地散落在脑袋下,林书言苍白的小脸歪向谢清这边,眉眼平静。如果不是那脸色白得吓人,还真像睡着了。
谢清僵硬地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尸体的脸,帮她拨开粘在脸上的几缕发丝。
林书言好像也能感受到谢清手里滚烫的温度,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看着谢清,心里好像有什么逐渐清晰起来。
但转眼间,谢清就开始脱林书言身上的病服。林书言看着谢清那修长的、暴着性感青筋的手在衣服扣子上忙活时,她脑袋轰隆隆地直接原地爆炸了。
不能脱。林书言下意识地上前去捂,但她是鬼魂,阴阳两界又如何互通。
谢清的手僵住了,林书言以为出现了奇迹,但她发现谢清只是死死地盯着前面。
他摸上林书言胸口那狰狞的伤口,那伤口皮肉往外翻,只是潦草地缝了几针,那处明显有个凹陷。
谢清咬紧牙,嘴唇紧紧地抿着。
闭上眼,努力平复情绪,他起身拿着手机走到落地窗前开始打电话。
林书言想上去把自己的衣服盖好,虽然她已经死了,但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矜持一点比较好。
结果很明显,她什么也改变不了,敞开的上衣里,丰满的乳房混着狰狞的伤口和血痕,看着让人心惊。
林书言的情绪低落了下去,她好像真的死了,再也回不去她的小窝了,再也见不到她的朋友了,也见不到谢清了。
谢清挂了电话后,就接来热水帮林书言擦拭身体。
她已经死亡
5
小时了,在这
4
月的春天,尸体早已出现尸僵和尸斑,虽然她生前是个凹凸有致、白玉般的女人,但死后看着还是很恐怖的。
但谢清好像没看到一样,神色如常。
清理完后,他帮林书言穿上了一套粉红的睡衣,衣服尺码很合适,衣角那里还绣了一个她喜欢的光头强,歪歪扭扭的,针线活有点丑。
林书言一直在旁边沉默地看着,谢清好像喜欢她很久了。
3.
她记得高三那年,她和谢清是同桌,谢清不仅长得帅,成绩也好,虽然性格冷,嘴又毒,但还是很多人喜欢他。
林书言父母都是缉毒警察,在她
1
岁那年因公殉职。
后来她就被奶奶养着,奶奶只喜欢孙子,不喜欢林书言这个孙女,但养着林书言可以有抚恤金拿,有了钱就可以给她可爱的小孙子买玩具。
因为没人欢迎她,所以林书言很少回家,小学起就在学校住宿,自己照顾自己,初中时就开始到外面打黑工,干苦力活,赚钱上学。
高三遇到谢清时,林书言已经是个乐观、开朗的姑娘了,身体强壮,没人敢轻易欺负她,因为她打架特别狠。
但她很少打架,因为她不想有事情会影响她考警校。
谢清的家世好原本是无人知道的,他母亲很严厉,不希望他借用父亲的权力为非作歹,影响父亲。
她只希望他平平安安地上学,过普通人的日子,所以秘密把他送到他外公外婆这个城市来读书。
以后念金融,回家继承家产,娶个背景干净的女孩,门当户对,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
但谢清不这么想,既然爱他,为什么把他丢给外公外婆养
常年见不到父母,外公外婆对于不听话的女儿生出的孩子也很冷漠,这就导致谢清的性格越来越孤僻。
林书言倒是很喜欢他,不仅仅因为他长得帅,重要的是他成绩很好。
问他问题,他虽然冷着一张脸,但还是会很耐心地为她解答。
他就像冰激凌一样,看着冷,尝起来超甜的!
4.
一天傍晚,林书言缠着谢清问问题,走的时候,学校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林书言和谢清一边走一边聊,再然后,谢清人就消失了。
一辆在校内行驶的面包车经过他们时,直接把谢清抓到车上了。
林书言反应很快,她跑步从来没输过,直接追上去。面包车的车门没上锁,她直接拉开车门,手抓着车门,整个身体腾空,脚猛地往里踹。
车里就三个人,一个开车,两个绑人。
谢清嘴里塞着布,脸上有伤,眼神有些迷离,看来被揍过。
一个戴着头套的歹徒在拿绳子缠住谢清,另一个胖一点的被林书言踹倒,一时间有点晕,没起来。
林书言伸手就去扯谢清的脚,两个歹徒看她一个小姑娘,直接赤手空拳揍她。
距离太近,林书言挨了好几下,虽然疼,但她能忍受,打得比这狠多的她也不是没经历过。
林书言脱下书包,抡起来砸他们,书包里装了好几本砖头厚的书,抡起来跟个铁锤似的,两个歹徒一时之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那个瘦子怒了,掏出匕首,往林书言身上捅。车内空间太小,林书言没来得及躲开,她在揍那胖子,那胖子肉多,太抗揍了。
就这样,匕首直接插进林书言的后背。
血溅了出来,迅速染红了白衬衫。
那瘦子没来得及拔出,就被林书言一拳直中面门,倒了下去。
面包车因为车内的打斗,受力不均,开得歪歪扭扭的。开车的那个刀疤男没戴头套,见势不对,从座位底下拎出一把大砍刀就要下车去砍他们。
林书言急忙扯开谢清身上的绳子和嘴里的布,拉开另一边的车门,拽着谢清往下跑。
在刚才的打斗中,谢清已经缓过来,清醒多了。
天已经昏暗下来了,往常应该还有零星几个学生的,可能是因为今天是周五,周末放假,学生走得早,也可能是歹徒早就打点过了,他们一个人都没遇见。
校园很大,林书言还带着伤,跑不过刀疤男,但优势就在于他们比刀疤男更了解学校。
林书言死死地抓着谢清的手,她的金大腿可不能有事,她还得靠他补习,考大学呢。
林书言的视力很好,比谢清还要好。
黑暗中,谢清被她带着跑,都不知道跑到哪了。
跑过拐角后,林书言往光滑的墙壁上一推,两人躲进了一个小隔间,门关上后几秒刀疤男就提着大砍刀跑过。
这扇小门是清洁工存放工具用的,为了外表美观,所以门做得很小,很隐秘,与周遭的墙壁融为一体。
平常人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个门,林书言是在帮一个满头大汗快中暑的阿姨拿工具回来时才发现的。
里面空间很小,堆满了杂物,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不敢乱动,怕碰掉东西,发出声音。
林书言失血有些多了,开始发抖冒冷汗,再加上精神高度紧张,她的牙齿开始上下打架,抱着谢清的手力度越来越轻。
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她软软地趴在谢清肩上,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意识还算清醒。
察觉到林书言的手松开后,谢清捧着林书言的脸,轻轻地摩挲了几下,他的手湿漉漉的,沾满了林书言的血,浓重的血腥味有点上头。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别睡过去,求你了。
林书言想说声我没事,但她已经没力气说话了,谢清紧紧地抱着她。
不知道是他的眼泪还是汗水滴落到林书言的脖子上,温温的,有些痒。
后来他们又待了好一会,隐隐约约听到车开走的声音后才出来去医院。
林书言觉得她伤得不重,就是失血多了一点,又没伤到心脏。但在谢清的强烈要求下,她还是住了一个月的院,他给她补课。
当时谢清报警了,但被他父母压了下去,私下处理了这件事。因为他父亲要升职了,如果在这关口因为绑架案出现在新闻上,撕开了这口子,肯定会有更多暗中的人动手,他父亲的前途不能有任何闪失。
后来不知怎么了,谢清的身世爆炸性地在学校里传播开来,所有人都知道了他有一个惹不起的爸爸和一个经商大牛的妈妈。
之前的人不敢接近他,是怕亵渎了他身上美好的光环;现在的人不敢接近他,是怕他身后的权势伤害到自己。
5.
再后来几个月后就高考了,成绩出来时,林书言考得不错,那时她正在和她的朋友李奇一起在便利店打工。
李奇的父亲也是缉毒警察,和林书言的父母是朋友,后来都在一场行动中牺牲了。
他妈妈早年间是做小生意的,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豪车、别墅随便买。
钱虽多,但他妈妈一直坚信穷养儿、富养女,所以李奇这小子虽然家财万贯,但和她一样穷,甚至比她还穷。她好歹还存点钱,李奇是有多少花多少。
再次看到谢清时,林书言和李奇在卸货。他俩未成年,还只有高中学历,能找到的工作实在有限。
这不,两人就在便利店卸货,当售货员。李奇这小子性格开朗,人又幽默,两人又有父辈的交情在,彼此知根知底,所以两人相处时很放松,也很快乐。
一个老奶奶在旁边的垃圾桶翻找空瓶或者纸壳,想卖钱。
林书言将一早就捆扎好的纸壳拖出来,奶奶,您能帮我处理一下这些纸壳吗太占地方了。
那老奶奶笑得脸都皱了,驼着腰,动作迟缓地去拖纸壳。
我帮您抱过马路,放到三轮上吧。林书言一下就把纸壳抱了起来,纸壳太多,都高出她的头了。
你这娃儿,我来吧,别累着你了。老奶奶扒拉着林书言的手,想让她放下。
但林书言一边说没事,一边走过马路,老奶奶无奈之下只能提着蛇皮袋跟在她旁边。
她回来时,看见李奇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日落时分了,大地还留着余热,蒸烤着他们,李奇满头大汗,脱下手套,靠在车门边喝着水。
什么呀有屁快放。林书言又搬了两箱饮料下来,整整齐齐地码好在推车上。
屎壳郎。
你才像屎壳郎。林书言用毛巾擦了一把脸,雪白的毛巾顿时有了黑印,李奇还在旁边说,屎壳郎扶老蟑螂过马路,唉,嘴瓢说错了,是屎壳郎扶老奶奶过马路。
什么说错了,我看你一天到晚就想着蟑螂,一样的恶心。林书言怒捶李奇一拳,转头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不知看了多久的谢清。
太阳已经下山了,路上人烟稀少,只有几盏路灯照亮,谢清漂亮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更加雌雄难辨,心情也看不出好坏。
你怎么在这林书言跑过去,有些惊喜。她喜欢谢清,但还没表明自己的心意,能再见到他,她自然很开心。
吃饭路过,那是你朋友吗谢清的语气有些冷。
对啊,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叫李奇。看到李奇回头打量着这边,林书言想到了下水道里蟑螂猥琐地回头,然后邪魅一笑的样子。她嘴角勾起,想笑,但憋住了,脸通红。
谢清的脸色苍白,眼底青黑,看着有些憔悴。
你怎么了看着不太开心。
你喜欢他吗谢清的头发有些长了,细碎的刘海快要盖住他的眼睛了。
林书言把脏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帮他撩开一点头发,头发太长扎到眼睛,他肯定不舒服。
喜欢啊。不喜欢,怎么会做朋友。
谢清一把抓住林书言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脸上似乎有些生气。
天气这么热,林书言刚刚在卸货,身上说不定有难闻的汗味,搬东西时围裙上还沾着灰,谢清身上永远是好闻的味道,干干净净的。
林书言不想弄脏了他,也不想他闻到自己身上的汗味,就挣扎着想离他远点。但谢清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扶在她腰上,姿势暧昧。
干什么呢你把手给我放开。李奇赶了过来,想把林书言从谢清怀里拽出来,扯了又扯,都没把粘在一起的两人强行分开。
你要跟我一起离开吗去首都,我知道你会去那里念大学,咱们提前过去,我有钱,李奇能帮你解决的我也能帮你解决。谢清语气有些急切和颤抖。
不用你帮,她要是有什么事,我会帮她的。再说了,我妈也有钱,她可喜欢林书言了,只要小言不拒绝,她要什么,我妈就给什么,不用你帮。李奇仰着头,像只公鸡一样,装模作样,林书言的头更痛了。
谢清看都没看一眼李奇,一直盯着怀里的林书言。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可以靠自己,我有的是力气,我等开学再过去,你先回去吧,改天咱们有空再聚。她还得赚生活费呢,到时候可以穿漂亮的裙子,梳好看的头发,各种偶遇同一个城市另一个大学的谢清。
谢清的脸色迅速灰暗下去,他放开林书言,果然,我就说我怎么可能有人喜欢
没等林书言说话,他就转身离开了,背影落寞。
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李奇挠了挠头。
你还有脸说,你刚刚干嘛要掺和进来林书言低声怒吼,羞愤地捶着李奇。
从那以后,林书言再也没见过谢清,他好像是消失了一样,音讯全无,说好的大学也没去读,听说是接受他父母的安排,出国留学了。
林书言给他发消息,他也没回,打电话,显示空号。
6.
本来今年
6
月份林书言就可以大学毕业了,谁知,突然死在了手术台上。
鬼魂林书言咬着手指,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到底是怎么上的手术台,她身体那么好,也没生什么大病啊。
谢清坐在茶几上,直勾勾地看着沙发上林书言的尸体,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样,时不时摸摸脸蛋,摸摸小手。
他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又笑又哭,像个疯子。
本来她应该很开心能有这种近距离接触的,但现在她希望谢清能赶紧走出来,他的人生还长着呢。
不多时,两个女人提着箱子进来了,都戴着眼镜,一脸严肃。
她们仔细地查看了林书言的尸体,连尸体的头发根部都细细地扒拉开看。
她的心脏被活剖了,活体心脏被切开时,心肌因电活动仍在继续,切口会不规则收缩,形成锯齿状或外翻的『鱼嘴』形态。除此之外,手脚处、头发下还有一些淤青,可能是挣扎时磕碰到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尸体带回去,做进一步的检查,到时候你可以看更详细的报告。
不用了,你们先回去吧。谢清的脸惨白,送走人后,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如果他能早一点找到她,现在躺在这里的也许就是活生生的林书言。
她会对他笑,对他撒娇,不自知地勾得他的心砰砰跳。
四年了,她也许早腻了李奇,也该他上位了……
谢清越想越难受,就差了那么几个小时,几个小时啊,他的爱人就没了……
他坐了很久,坐到外面的天都亮了。
终于,谢清动了,眼神空洞。他打电话让人送来一个冰柜,然后又打了好几个电话。
冰柜搬进了他卧室,他在冰柜里铺上柔软的被褥、枕头,然后把穿着睡衣的林书言放了进去。
谢清梳洗一番后,捡了几根林书言身上的长发,还剪了把自己的头发,缠到一起,用红绳绑住,装进红布口袋,拉紧抽绳,塞进西装左侧的内口袋。
他整理好准备出门时,又返回了卧室,林书言以为他忘拿什么东西了,也跟着他进了卧室。
谢清打开冰柜,把林书言抱到床上。
他坐在床边,阳光洒在他身上,好像丈夫起床上班,却又舍不得床上的娇妻一样,只不过这里躺着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谢清眼里盈满了泪,眼眶通红,嘴唇颤抖,他低下头,吻了一下林书言的嘴唇。
眼泪滴落在她脸上,滑落到眼窝,渗进了闭着的眼睛里。
好像是她,为爱人流的眼泪。
谢清出门了,林书言出不去,她只能跟着自己的尸体。
外面的阳光很灿烂,后花园里还种满了她很喜欢的满天星,林书言趴在二楼的栏杆上,视线追逐着后花园的蝴蝶。
蝴蝶飞到了二楼,就落在林书言旁边,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摸摸,但看到自己的手时,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透明了一点,她都能透过她的手看到后面的蝴蝶了。
糟了,鬼好像不能待在阳光下,她不会要消散了吧。
林书言连忙回屋,拉上窗帘,飘到冰柜旁。后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放松的鬼魂贴到了天花板上,幸好谢清家的天花板够干净。
不知过了多久,别墅楼下的门开了,应该是谢清回来了,林书言翻了个身,继续睡。
睡梦中,林书言隐隐约约闻到一股腥甜的焦味,谢清在房间里烧了什么不好闻,她拉开衣领,把鼻子埋进衣领里,缩缩身体,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林书言光裸的脚,手很大,几乎盖住了她整个脚,有点凉,她想把脚缩回来,挪不动,脚被抓住了。
另一只冰凉的手顺着脚往上摸。
好痒!林书言像虫子一样扭动起来,想躲开那两只手,但还是被紧紧抓住,她终于不耐烦了,坐起身,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就看到了谢清的脸,他穿着睡衣坐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她。
林书言揉了揉眼睛,重新睁开眼,谢清还是呆呆地看着她,头发微湿,肩上搭着一块毛巾。他不可能看见她,他在发呆吗
林书言试着把脑袋往左右平移,但谢清的视线一直跟着她,直愣愣地与她对视。
林书言猛地把脸贴近谢清,鼻尖快要碰到了。她假装凶狠地嚎叫了几声,龇牙咧嘴的。见他没反应,林书言尴尬地笑了笑,想坐回去。
谁料谢清两只手把住她的屁股,往下一按。她没防备,直接坐到他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他闷哼一声,委屈地看着她,林书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她没防备,直接坐到他某个不可描述的位置,他闷哼一声,委屈地看着她,林书言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
谢清的眼睛亮晶晶的,不知道是月光洒在了他眼里,还是他眼里有眼泪在反光。
他双手夹住林书言,狠狠地吻上了她,两只大手在她后背摸索。
林书言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谢清顺势把她压在身下,舌头钻进了她嘴里交缠,不断地汲取着她嘴里的唾液。
在林书言快要窒息时,谢清终于放开了她的嘴。她一边艰难地喘着气,一边看着谢清。
谢清的嘴巴通红,他重重地喘着气,盯着林书言的嘴巴,伸出舌头舔干净自己嘴巴上的不明液体。
林书言想从他身下爬出去,但她的下半身被他压得死死的。
谢清察觉到她想跑,直接叉开腿坐到了她大腿上,双手掐着她的腰。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死的吗谢清捏了捏她肚子上的软肉。
不记得了。林书言挠了挠头。
我只记得我回学校找老师讨论毕业论文的事,出了学校后我就不记得了,再然后就是死在了手术台上。其他的,林书言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果然……谢清趴了下来,耳朵贴在她的胸口,正好是心脏的位置。
耳朵里一片寂静,只有他自己的心脏在砰砰跳动着,他似乎有些无法忍受这种区别,紧咬着牙关,闭着的眼睛渗出了泪。
果然什么林书言摸了摸枕在自己胸口的脑袋。
你被毒贩迷晕带走,活剖取走了心脏。谢清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已经报了警,等会警察就来取你的尸体去做尸检、调查。
你怎么知道的林书言的心情难受,虽然隐隐约约猜到自己的死因,但得知自己毫无反抗地死在毒贩手里时,她还是有些恨的。
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还没有为父母报仇,恨自己还没有重启父母的警号,重新站在毒贩面前讨伐那些恶魔。
我找人查的,你失踪后,我立马就派人调查,但还是晚了一步,那些该死的魔鬼,连一刻都不愿意多等。
那现在我是怎么回事林书言捧起谢清的脸,温柔地擦去他脸上的泪。
有人说用铜盆装月光照射过的井水,在水里点燃犀角可以看见死去的鬼魂。我就试了试。
代价是什么林书言心里明白了些什么,笑容有些僵硬。
没有什么代价,就是我会虚弱一点。谢清目光闪躲,想把脸埋进林书言的胸口里,但被她制止了。
她把谢清推开,站起身,不去看衣衫不整倒在地上的谢清,你难道要我就这样不人不鬼地活在这个世上吗就为了你的一己私利
我……我没有这样想。谢清有些着急,他抓着林书言的裤腿,想要表明自己的赤诚心意。
林书言看到了桌子上燃烧着的犀角。
青白的火焰,像一把白闪闪的大刀,悬在谢清脖子上,她已经死了,回不去了,谢清以后的人生还长着。
林书言跑过去,把盆掀翻,铜盆倒扣着犀角,青白的火焰消失在月光下,谢清声嘶力竭地爬起来,不要……不要啊!言言,住手!
林书言回头眷恋地看了一眼谢清,趁着这屋里还有余味,林书言把犀角捡起,跑到阳台,一个飞掷,犀角消失在黑暗中,林书言也消失在月光下。
清凉的风吹进屋里,味道像风一样消散掉,白色的窗帘轻柔地飘荡着。
言言,你在哪,回答我好不好言言谢清瞪大双眼,双手茫然地在屋内搜寻,像个瞎子一样。
7.
楼下传来敲门声,一直在敲门,谢清没有理会,楼下的人直接破门而入,很快上了二楼,看到了失魂落魄的谢清。
林书言看到了,走在前面的警察是李奇,他比她大一岁,刚当警察不满一年。
林书言看到了,谢清也看到了,他立马回到卧室,把门反锁了,把小沙发拖过来,挡在房门后。
谢清,你开门,不是你说让我们来把尸体带走的吗你怎么又反悔了李奇几个警察人高马大,把房门砸得哐哐响。
谢清脑子很混乱,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林书言看着他跟个落汤鸡似的狼狈不堪的样子,很心疼,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李奇势必要取走林书言的尸体,一点没有手下留情,房门很快被砸开,谢清瘫坐在地上,几人看着冰柜里的尸体沉默不语。
李奇打开冰柜,抱起尸体就走,谢清想追上去,被拦了下来。
警察带着尸体离开,林书言跟着尸体离开,只留下谢清神思恍惚。
他以同样的姿势坐回第一次触摸鬼魂林书言的地方,摩挲着手指,感受着她留下的触觉和温度。
杀害林书言的毒贩很快被抓捕归案,她的心脏被移植到了其中一个毒贩的小女儿身上,那女孩只有
10
岁,她爸爸为了给她治病去贩毒,然后参与了谋杀林书言,活剖了林书言的心脏来救他的女儿。
李奇到医院看过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很聪明,她隐约猜到自己的爸爸做了什么,面对李奇时,她一直在抹眼泪。
林书言的尸体结案后就被火化了,李奇把她的骨灰葬到了她家的后山坡上,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也是唯一和她父母有重逢的地方。
当李奇再次来到谢清家时,他下巴冒着胡渣,卧室里到处都是酒瓶,人瘦了一圈,脸颊都瘦得凹进去了,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红色小布袋。
给李奇开门后,他又坐回原来的地方,接着喝酒。
李奇把窗帘拉开,阳光洒进卧室,越临近夜晚,阳光越来越浓重、昏黄,像是在告别一样沉重。
这是林书言这些年给你写的信,她一直没好意思寄出去,当然了,也寄不出去。你说你当年走的时候,咋也不留个联系方式。李奇把一个厚厚的纸袋递给谢清。
谢清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活人的生气,他接过纸袋,喃喃自语道,我手机丢了……
他后面还说了啥,声音太小,李奇没听清,他一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一边自言自语往外走,你这小子,要是当年没走多好,小言这么好的姑娘,肯定能追到你。她高中那会就喜欢你了,老是跟我讲谢清有多好,有多好,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谢清看着手里沉甸甸的纸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听到李奇的自言自语。
出门时,李奇大声地往楼上喊了几声,你可得好好活着啊!娶个漂亮媳妇,生几个可爱的娃,生活一定要幸福美满,替林书言活下去!
谢清随手拆开一个有些泛黄的信封,看到里面熟悉的字体时,眼眶又湿润了。
亲亲亲爱的小清清,见字如面。今天上午的自习课你趴在桌上睡觉时,我发现你的睫毛好翘哦,我还碰了几下,你没醒,哈哈哈!要是知道你睡觉这么沉,我肯定偷亲你一口,唉,都怪老师来得太快了。难得碰到你睡觉,错失了良机。不过没关系,追喜欢的人嘛,总得要有点耐心,咱们的初吻还是留到你接受我表白那天吧……
泪水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信上的字了,谢清抬手去擦,结果越擦越多,他只能抱着信嚎啕大哭。
落日的余晖早已消失,外面的世界就像她死后的脸色,一片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