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二狗。
曾经是个无忧无虑的放牛娃。
直到有一天,一只没见过的长的歪七扭八的东西跑过来要吃我的牛,我情急之下捡起一根树枝戳死了它。
于是,我就成了剑修。
我想象中的剑修快、准、狠、帅。
没想到还有个秃。
1
我的名字是我爹起的。
他说名字贱好养活,于是我就叫了李二狗。
从我记事起,我就是个放牛娃。
无忧无虑那种。
头发也跟刺猬似的,扎手,捋都捋不顺。
那时的我,还不懂这种难能可贵,嫌它烦。
成天随意扎着一个冲天辫赶着牛四处晃荡。
说起来,你们应该听说过我。
曾经有人在村口问路,我给指了一下,那人就做了一首诗,里头有我。
牧童遥指杏花村中的牧童。
如果不出意外,我长大后该拉着我养大的牛耕地。
通常有如果,那就有结果了。
结果就出意外了。
2
意外来临时,我正躺在牛背上思考人生。
突然,牛就颠起来了。
我被甩在了地上。
等我坐起来,就看见一只没见过的长的歪七扭八的东西跑过来张着嘴要啃我的牛。
我情急之下捡起一根树枝戳死了它。
那东西的血竟然是蓝色的。
我挺稀罕,蹲在它边上想要好好研究下时,天上飞下来一个戴着镶金丝帽子的老头。
他二话不说跑过来把我拉起来转了几个圈,激动地问我：你知不知道你戳死的是什么
我摇头。
这是妖兽,妖兽！老头两眼放光,你一个凡人小童竟如此能耐,靠一根树枝杀死了妖兽,可见你剑气逼人,合该入我剑宗门下！
我歪着头问：剑宗是什么
老头自豪地说：天下万剑归宗,这个宗就是凌霄剑宗。
听起来很牛。
我牵着牛说：我要回去问问我爹我娘。
3
回去后,家没了。
那歪七扭八的东西的娘吃了我爹娘。
老头咻的一声过去,那东西的娘死了。
我没了家,我答应跟老头去凌霄剑宗,还把牛送给了喜欢我的王二丫。
老头召出了一把剑,说风大,用袍子罩住我,又咻的一声起飞了。
老头袍子里不好闻,可他是爹娘死后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所以我被熏的眼泪鼻涕直流也忍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头说了声到了,我才从袍子里出来,眼泪汪汪看着山门。
真大！
我擦了擦眼泪。
老头欣慰地把我丢给三个师兄。
师兄们对我很热情,轮流来摸我的头,说我的冲天辫很可爱。
我晃了晃,第一次觉得头发很有用,还是个社交神器。
师兄们还给我送来仙果仙肉,等我吃饱喝足后,我问师兄们该怎么修炼
他们递给我一把剑、一本《基础剑诀》,以及
一顶帽子。
和他们同款,只是颜色不同。
老头的帽子是金丝,师兄的帽子是红丝,我的帽子是绿丝。
我从小到大不爱戴帽,头发刺挠得又闷又烧。
我问大师兄：这帽子一定要戴
大师兄语重心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师弟,帽子比剑重要,切记！
4
我不解,但师兄这么说,必有道理。
我仔细想了想,这该是剑修某种神秘的仪式感,于是我选择尊重。
直到我修行完《基础剑诀》,拿到宗门经典绝学《御风快剑诀》的那天,师兄们带我去洗了澡。
平时我害羞,一直没去过澡堂。
此经一去,我目瞪口呆、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一溜的光头,光洁的身体,在雾气蒸腾的浴池里闪闪发亮,活像一池子剥了壳的卤蛋。
我手里的毛巾啪嗒掉在地上。
大师、师兄……结结巴巴指着他们：他们头发呢
大师兄淡定把头上的帽摘了下来。
我看向二师兄。
二师兄也淡定把头上的帽摘了下来。
三师兄不用我看就淡定把头上的帽摘了下来。
我颤巍巍地摸上自己的脑袋,所以这帽子……
三位师兄叹气。
5
蹲在池子里搓背时,我从三位师兄口中也知道了本宗最大的秘密。
宗门经典绝学《御风快剑诀》,顾名思义,这剑诀讲究一个快字。
初学一般快,熟练后很快,练到极致,则一剑破苍穹！
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不说破苍穹,瞬息千里是有的。
听起来很帅,耍起来也很帅。
唯一的缺点就是,风阻太大,头发扛不住！
初学时,发际线会以极其微妙的速度上移一寸。
熟练后,半个头皮会变得锃亮,苍蝇腿落到上面都打滑。
这时候,你已骑虎难下。
秉着练都练了,不好半途而废的宗旨,百分百的师兄弟会将此剑诀练到极致。
当你享受极致的快感,畅游千里时,会惊恐的发现,所有头发正以迅雷不及掩耳势脱离你的掌控。
文艺点说,像那漂泊的蒲公英种子,向往自由随风而去。
三个师兄目光灼灼盯着我,师弟,你既已知晓本宗最大秘密,你还练不
我咬牙点头,练！当然练！
来都来了。
三个师兄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大师兄振振有力拍着我肩膀说：好！不愧是我凌霄剑宗的好儿郎！
呵呵,我开心的笑了。
6
我的进步很快。
所以我秃的很快。
我融入了这个愉快的大集体,去澡堂再也不突兀了。
唯一麻烦的是,每回出去都要戴上帽子。
若有风来,还需捂上。
战斗时我们身形如松,自始至终都是头向天,脚朝地,死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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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道友都夸我们仪态好,站姿帅。
我们受用了。
他们还觉得我们的帽子颇有特色,黑市上一度出现仿货,风靡一时。
我们骄傲。
我们大气。
从不打假。
直到掌门约素心派掌门踏春,被御兽宗的老鹰叼走帽子,我们的秘密藏不住了,帽子也成了滞销货。
后勤长老痛哭流涕,怪掌门坏了宗门财路。
据当时与掌门一起出游的二长老说,素心派掌门看见掌门的秃头后,清丽绝伦的脸上露出惊愕,惊愕中带着失望、痛惜,不忍直视,掌门捂着头一剑削了老鹰的头上的毛后落魄离去。
我们听八卦听得正起劲,忽然宗门令牌齐齐响起,掌门紧急召回所有剑宗弟子,召开凌霄剑宗首届护发大会。
7
一进大殿,就见掌门背对众人,负手而立,背影萧索,仿佛是哪个佛修大能。
直到人都到齐了,他方才转过身,沉痛下令：集体脱帽。
我们齐刷刷脱下帽子。
一瞬间,大殿边边角角都被照的清清楚楚,再也没有卫生死角,堪称神迹。
掌门被晃了眼,待眯着眼看清时,痛心疾首、捶足顿胸,愤慨激昂道：诸位,我们宗门的形象危在旦夕！
再这样下去,有谁还记得我们是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凌霄剑修！
他掷地有声戳着自己脑门,他们、他们只会以为我们是佛宗分舵！
凌霄剑宗危矣啊！
台下,一众师兄师弟顶着反光的卤蛋,你看我,我看你,沉默不语。
直到某个笑点低的同门噗呲一声胆大包天笑出了声。
他的笑声就像器修的引灵弹,大殿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憋笑声,抖动的肩膀跟海浪似的,一波接一波。
掌门气得跟练了蛤蟆功似的,执法长老挺身而出,厉喝一声：肃静！
笑声戛然而止。
偶而有之,无伤大雅。
我比较稳重,忍住了。
8
执法长老将这群不稳重的喝住之后,掌门满意看着他,鼓励他道：执法长老,你有什么提议
执法长老凝眉苦思,终于眼睛一亮：掌门,只要我们改练慢剑,降低风阻,头发就有机可乘。
荒谬！
掌门丝毫没给执法长老面子,怒道：我凌霄剑宗立派三千年,靠的就是一剑破万法的霸气！改练慢剑,还有何威风所在
就算像卤蛋,也不能坏了剑修的威严和根本。
执法长老你糊涂啊,怎能因区区毛发自断后路！
掌门说得有理。
执法长老惭愧。
我恍若看见执法长老头顶飘过几个字：呵呵,有理个屁。
后勤长老,你说说看。
掌门看向后勤长老。
后勤长老摆摆手,没办法。
你想都不想,就说没有如此敷衍
掌门大怒。
后勤长老更怒：要不是你众目睽睽下露出光头,帽子能滞销
你露就露了,偏生还露得那么丑,叫别人怎么买你同款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还欠着素心派三百年的丹药钱没给,你问我要办法你要有办法先把这账给平了。
你！掌门指着脑门吼道：本座的光头怎么就丑了
9
后勤长老冷笑一声,挥手甩出四面水镜,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照向掌门光头,你自己看。
掌门在看。
我们也伸着脖在看。
嘿嘿,果然丑。
形状不规则,尚有三根残毛,最致命的是,有一根残毛是长在痣上。
这叫特色！
掌门仍在嘴硬。
你说特色就特色吧。后勤长老一屁股坐下,我累了,摆烂了,后勤老子也不管了。
掌门沉默了足足三秒。
我们看了掌门足足三秒。
随后,掌门招手收起水镜,试着将嘴角扯了扯,又扯了扯,直到露出慈祥中带着讨好的微笑,凑到后勤长老身边：啊呀,老王啊…….
后勤长老哆嗦了一下。
掌门见有戏,趁热打铁道：你看,咱们宗门上下,就属你会持家。
这帽子滞销,其实也不能全怪我嘛……
掌门撇着嘴道：主要是现在的修士审美不行,不懂什么叫特立独行,什么叫剑修风骨。
后勤长老翻了个白眼,呵了一声。
这样。掌门从怀中掏出一物,宝贝道：以后每顶帽子,都附赠我的签名。鼎鼎大名凌霄剑宗掌门之亲手签名,定叫他们抢破了头,帽子还得加班生产才能供应得上。
后勤长老冷笑：每年宗门大比都是这玩意,没人拿。现在库房还堆了几千个。
掌门战术性咳嗽两声,总之,后勤的位置非你莫属,你且安心管着后勤,旁的事不用管了。
10
我们坐在台下目光呆滞,苦思冥想该如此结束这场秃如其来的会议。
直到一道天籁之音响彻大殿：
我们剑法快、跑得也快,不如对有头发的修士发起挑战,谁输了就剃谁头,打不过我们就必须加入我们！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不愧是当年慧眼识珠,领我上山的长老师傅,开口就是王炸。
这思路,这格局,谁人比得上
只消细细一想,便知此计甚妙。
输了没毛剃。
赢了别人剃。
假以时日,整个修真界都将光明一片,谁人还敢笑话我们
在场师兄弟想通此关键,眼睛发亮,齐刷刷看向掌门。
然而,掌门不愧是掌门。
在这等极致诱惑下,他仍深谋远虑,眉头一皱,沉声道：不可！
众人：
掌门双手背后,幽幽道：我们在修真界鲜有对手,若真把其他修士都剃光了头,他们恼羞成怒之下投奔佛修........
他深吸一口气,愤慨道：那佛修势力必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壮大！我们岂不是为那帮秃驴做了嫁衣
全场倒吸一口冷气。
恍然大悟。
然后集体崩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首届凌霄剑宗首届护发大会开了整整三天,仍没有结果。
11
我李二狗虽是放牛娃出生,却也知道实力和外貌缺一不可。
为了挽救头发,我咬着牙拿出全部积蓄,悄摸摸去黑市准备买一粒固发丹。
卖丹药的道友信誓旦旦与我保证,一颗下肚,当场见效。
之后长出的头发固若金汤,扛住风吹雨打不在话下。
我见他长得和善,信了。
当晚就满怀期待吞了固发丹。
胡子当场长出一寸。
我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琢磨着可能药效要分区域生效,还需再等等。
第二天睡醒,胡子已长到胸口,连小二狗都盖上了毛毯,头上依旧光溜溜的。
我.....再等等
第三天睡醒,我走路都得撩着胡子,生怕绊倒。
更离谱的是,小二狗在丛林迷了路,我的头皮仍一毛不拔。
我怒了。
我拎着胡子去找那奸商理论。
那奸商也好大的胆,卖我假货还敢在原地不走不逃,翘着二郎腿嗑瓜子。
你个奸商！
他淡定看我一眼,哦,抱歉,拿错了。
我一口气梗在心口,差点丹田自爆。
接着,他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笑眯眯道：道友,莫慌。你吃的是狂野毛发丹,效果你也看到了,所以我家丹药质量,你大可放心。
我手上这粒就是固发丹,既然是我拿错了,那这粒固发丹免费送你便是。
误会他了
我敛起怒容,清了清嗓子,既是误会,那就算了。
我伸手拿过固发丹,转身就走。
道友留步！
他又唤我一声。
我回头,他举着瓷瓶微笑,固发丹需搭配生发液用才有效,打包价998灵石。
我一言不发,紧盯了他半晌。
不认识,不记得。
按理说没有仇。
我怕我贵人多忘事,直接问：我们是不是有仇
他微笑,道友此言差矣,这叫精准客户,精准需求。
我：￥&￥%￥
我没灵石。
我走了。
12
转眼又到凌霄剑宗百年一度的宗门法阵检修日。
全体弟子为了最后的倔强自觉戴上了帽。
当我们热火朝天为法阵贴符咒时,一阵妖风平地起。
帽子满天飞,弟子满地追。
阿弥陀佛。
一道慈祥的声音从云端传来。
抬头一看,一位佛修大能站在祥云之上,摇头叹息：六月大暑还戴帽,何苦来哉早知如此,何必练剑剃度入我佛门,岂不自在
这等扰乱剑心的话,掌门当场就炸了。
秃驴休得胡言！
他唰得一声抽出本命灵剑,对准佛修大能,我剑修秃头是修炼所致,你们秃头是自愿的,能一样吗
我等沉默。
左上是光头佛修,右上是光头掌门,我等一群光头弟子,好像.....确实没什么区别。
佛修大能面对掌门的剑锋丝毫不慌,眼神了然,开解道：修炼秃头,自愿秃头,都有秃头二字,秃就是秃,何必自欺欺人。
你这秃驴.......
掌门气得手抖,剑尖都在发颤。
我等弟子为即将的佛剑之争感到兴奋无比皆瞪大双眼准备观战。
最终这场佛剑之争在我们的无比期待中,以双方大眼瞪小眼半个时辰后各自离去告终。
事后掌门解释：那秃驴不配本座出手。
我们懂。
13
佛修大能知道了,离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的日子就不远了。
果然,不出三日,凌霄剑宗全员秃头的消息传遍了各大门派。
我们经过这么久的挣扎,累了,也认清了现实。
头发保不住,但剑还得练。
我现在彻底接受自己秃头剑修的身份。
当人看开了,能接受自己了,也就慢慢发现些好来。
其实,秃头好处挺多的。
首先,夺人眼球。
其次,省灵石。
这是重中之重。
我们不用买洗发灵液,不用买束发玉簪,省下来的灵石可以都给未来道侣买养颜丹、仙子霞衣。
所以,我代表凌霄剑宗给修真界第一八卦刊物《瓜社》投稿,讲述了我在凌霄剑宗当秃头剑仙的故事,并且代表全体凌霄剑宗征婚,我们的征婚宣言——我们秃,但我们更强！
14
瓜社不愧是修真界最大的八卦社。
我们原本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故事和征婚宣言一经发出,动荡了整个修真界。
师兄弟们原本出门毫无桃花运,现在时常引合欢宗仙子青睐。
据传,合欢宗内部会议讨论出我们三大优势：
第一,省钱,省下来的钱可以都用来给道侣买礼物。
第二,强大,脑门越亮,剑气越纯。
第三,据说某些地方也很强,是双修的重要保障。
我因为年轻秃的早,所以很受女修欢迎。
这天早上,我正在擦拭我的脑门,大师兄垂头丧气进来,二狗师弟,合欢宗又来提亲了！这次开价一万灵石聘礼。
我毫不在意笑笑,这是第几个了
第七个了。大师兄酸溜溜道：早知道当初我也秃早点。
嘿嘿,世上没有早知道。
大师兄大器晚成,略显成熟了些。
15
掌门现在颇为意气风发,因为素心派掌门看他的眼神变了。
可他现在顾不上,因为后勤长老催他赶紧把握机会,召开修真界首届秃头选美大赛捞灵石。
两人连夜密谋,第二天发下通知,修真界首届秃头选美大赛报名通道开启。
报名费100灵石,普通观赛席100灵石,VIP观赛席500灵石。
黑！
实在太黑了！
没想到比赛当天,盛况空前。
天还没亮,赛场外就排起长队。
更有投机倒把小人把门票炒到2000灵石一张。
后勤长老得知这消息后,捶足顿胸,恨自己还是不够黑,把灵石让别人赚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真正的大事是冠军的诞生。
让我们恭喜本届冠军——凌霄剑宗李二狗！
随着主持人的宣布,整个赛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我站在领奖台上,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哽咽道：首先,感谢我的头发,虽然它们现在已经没了。
台下传来善意的哄笑。
我接着道：其次,我要感谢风,感谢剑,没有它们日复一日的摩擦,就没有我李二狗如今这般,呃,成功的模样。
最后,我要特别感谢我们掌门！我拔高嗓门,因为他才有今天这场盛会让大家齐聚一堂,见证这个历史时刻。
掌门欣慰看着我,点了点头。
赛后庆功宴上,掌门红光满面地宣布,以后每年都要举行一届大赛。
后勤长老第一个跳出来响应,他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红光满面地说,照这个趋势,不出三年我们就能买下隔壁山头。
我们这些弟子也十分高兴,因为我们是参与者,是受益者。
我们从剑修到秃模,完成了一个华丽的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