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纸嫁衣下的亡魂书 > 第一章

1
吉时惊变
礼堂里流淌着甜腻的香槟气泡和更甜腻的祝福声浪,水晶灯把每一张笑脸都照得闪闪发光。空气里塞满了玫瑰的浓香,熏得人有点发晕。我,陈默,站在红毯这头,手心黏糊糊的全是汗,心脏在肋骨后面像个刚学会打鼓的新手,敲得又急又乱。目光死死钉在红毯的另一端——那扇紧闭的、缀满鲜花的门。
司仪的声音像裹了蜜糖,通过麦克风在偌大的空间里嗡嗡回响:……让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迎接我们美丽的新娘——林晚晚!
《婚礼进行曲》庄严又浪漫的调子猛地拔高,像一道无形的命令。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带着一种近乎迟缓的庄重感,被两位花童缓缓推开。
光涌了进去,又涌了出来。
晚晚站在那里。
雪白的曳地婚纱,头纱轻柔地覆在她脸上,遮住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个精致小巧的下巴。她手里捧着一大束洁白的铃兰,百合和满天星点缀其间。一切都完美得像是从时尚杂志封面直接抠下来的。
宾客席瞬间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和低低的惊叹。
我咧开嘴,感觉脸颊肌肉有点僵硬,但那笑容是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我的晚晚。我们熬过了异地,挺过了她父母的犹疑,终于走到了这里。
她缓缓抬步,踏上红毯。
一步,两步……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乎没发出声音。伴娘在她身后小心地托着长长的裙摆。岳父挽着她的手臂,脸上是欣慰又带着点不舍的笑容。
一切都在轨道上。完美的轨道。
可就在她走到红毯中段,离我大概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一股没来由的阴冷气流,突然毫无征兆地卷过整个礼堂。不是空调的冷风,更像是深秋午夜荒郊野外,贴着地皮窜过来的那种寒气,带着一股陈腐的、泥土深处的腥味儿。
头顶那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光线猛地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明灭不定。宾客席上嗡嗡的交谈声像被掐住了脖子,陡然一静。
我看见晚晚的脚步,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隔着朦胧的头纱,我似乎捕捉到她抬了抬头,视线……好像越过了我的肩膀,投向了我身后那片被鲜花和绸带装饰得喜气洋洋的礼台背景墙。那眼神很空,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茫然,甚至……恐惧
是我的错觉吗光线太乱,头纱太厚。
就在这一刹那的凝滞之后,她突然又动了。不是继续向我走来,而是猛地向旁边侧了一下身,仿佛要避开某个看不见的障碍物。动作幅度不大,但很突兀。
晚晚我下意识地低唤出声,声音淹没在重新响起的音乐里。
下一秒,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她整个人,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猛地剧烈晃动了一下!不是物理上的跌倒,而是一种空间上的扭曲感。婚纱的轮廓、头纱的飘动、甚至她手里捧花的姿态,都在那不到半秒的时间里,变得模糊、重叠、不真实。
然后——
她消失了。
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就在那条铺满玫瑰花瓣、通往幸福的红色通道中央,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在庄严神圣的婚礼进行曲中,我的新娘,林晚晚,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肥皂泡,噗地一声,没了踪影。
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空无一物。只有几片被那股阴冷气流卷起的白色玫瑰花瓣,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在地毯上。
她手里那束洁白的铃兰捧花,啪嗒一声,掉落在地毯上。花瓣摔散了几片。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音乐停了。呼吸停了。时间……好像也停了。
几百道目光凝固在那个空荡荡的点上,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岳父保持着挽臂的姿势,手臂僵硬地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还凝固着,但血色已经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惨白和茫然。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片空白。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踉跄着冲下礼台,几步就扑到了晚晚消失的地方。
晚晚!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在死寂的大厅里撞出空洞的回响,晚晚!你在哪别开玩笑了!我疯狂地拨开散落的花瓣,手指徒劳地抓挠着厚实的地毯,仿佛她只是跌倒了,或者钻到了地毯下面。
地毯平整如新,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只有那束无辜的捧花,躺在那里,像一个刺眼的嘲讽。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礼堂。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带着颤抖的惊呼和议论。
人呢
天哪!怎么回事
魔术是安排的环节吗
不像啊……那阵风好邪门……
司仪脸色煞白,拿着话筒的手抖得厉害,语无伦次:这……这……新娘……新娘……
混乱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有人站起来张望,有人试图维持秩序,更多的则是满脸的惊疑不定和恐惧。喜庆的红色背景和气球,此刻显得无比刺眼和荒诞。
岳母的哭声尖锐地撕破了嘈杂:我的晚晚啊!晚晚!她瘫软在座位上,被旁边的亲友七手八脚地扶住。
我跪在红毯上,晚晚消失的地方,地毯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那熟悉的味道,此刻却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这不是玩笑。
我的新娘,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在即将握住她手的那一刻,凭空消失了。
一股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瞬间冻结了我的四肢百骸。
2
血染嫁衣
混乱像被打翻的墨汁,迅速在原本圣洁的礼堂里洇开、扩散。尖叫声、哭喊声、慌乱的询问声、椅子腿刮擦地板的刺耳噪音……各种声音搅拌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漩涡。保安徒劳地呼喊着冷静,试图维持秩序,但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轻易就冲垮了他们单薄的防线。
我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僵硬地跪在那片空荡荡的红毯上。指尖死死抠着地毯上繁复的提花图案,仿佛要从中抠出晚晚存在的证据。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和冰冷的绝望。那束摔落的铃兰就在眼前,洁白的花瓣散落着,像破碎的梦。
陈默!陈默!
伴郎赵峰焦急的声音穿透嘈杂,他用力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别愣着!快找!化妆间!洗手间!所有地方!
他的声音像是一记闷棍,把我从那种溺毙般的麻木中打醒了一丝。对!找!晚晚不可能凭空消失!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也许她只是……只是突然不舒服躲起来了这个念头荒谬得我自己都不信,但此刻却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我猛地推开他,跌跌撞撞地冲向礼堂侧后方那条通往化妆间的走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立刻!
走廊里光线有些昏暗,铺着同样厚实的深红色地毯,把纷乱的噪音隔绝在身后,只剩下我粗重急促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化妆间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暖黄色的光。我几乎是撞了进去。
晚晚!
我的喊声带着哭腔。
没有回应。
化妆间里空无一人。巨大的化妆镜映照出我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散乱,额头布满冷汗,脸色惨白,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惶。梳妆台上,晚晚用过的化妆品散乱地放着,一支口红滚落在地毯上。空气里还残留着她常用的那款香水尾调,混合着脂粉和发胶的味道。
这里没有她。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我颓然靠在门框上,冰冷的木料抵着后背。
视线无意识地扫过房间角落那个巨大的、用来挂婚纱的立式衣架。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衣架上,挂着一件衣服。
那绝不是晚晚出门前换下的便服,更不是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雪白主纱。
那是一件……纸做的嫁衣。
粗糙的、泛着陈年旧物特有黄褐色的厚纸,被笨拙地裁剪、粘贴成古代嫁衣的样式——宽大的袖子,高高的立领,对襟盘扣。样式极其古旧,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最刺目的,是那嫁衣胸前,大片大片泼洒开的、暗红发黑的污迹。
那颜色,浓稠得化不开,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凝固的质感,散发着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腥气。
是血。
新鲜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
那血迹的形状,像一只狞笑着的恶鬼之眼,死死地盯着我。它那么刺眼,那么突兀,带着一种残忍的、赤裸裸的恶意,蛮横地闯入我的视野,瞬间抽干了我肺里所有的空气。
我踉跄着扑过去,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手指颤抖着,想碰又不敢碰那件纸嫁衣。指尖离那粗糙冰冷的纸面还有几厘米,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就猛地顺着指尖窜了上来,冻得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这寒意,和礼堂里那股突如其来的阴风如出一辙!
纸嫁衣静静地挂在那里,脆弱得仿佛一口气就能吹散架。那些盘扣歪歪扭扭,纸的边缘因为年代久远而微微卷曲、破损。唯有那片暗红的血迹,带着一种粘稠的生命力,宣告着某种刚刚发生过的、极其不祥的事实。
晚晚……我的晚晚……她穿着这样一件东西还是说……这血迹……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像毒蛇一样噬咬着我的神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这件染血的、脆弱的、来自另一个时代的纸嫁衣,成了晚晚消失后留下的唯一遗物。它像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句号,钉在了这场荒诞离奇的婚礼上,也钉在了我的心上。
3
诡名浮现
化妆间里死寂一片。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和顶灯昏黄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将那件挂在衣架上的纸嫁衣映照得更加诡异阴森。那片暗红的血迹,像一块永不愈合的丑陋伤疤,烙在我眼底。
寒意,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冻结了心脏。我像个被冻僵的木偶,动弹不得,只能死死地盯着那件嫁衣,仿佛能从它粗糙的纸页里看出晚晚的下落。
陈默!找到没有赵峰焦急的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他和另外几个伴郎、晚晚的父母一起冲了进来。
晚晚!我的女儿在哪……岳母的哭喊戛然而止,她显然也看到了那件东西,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濒死般的抽气声,身体一软,直接晕厥过去。
妈!晚晚的弟弟林锐惊叫一声,连忙扶住。
岳父林正宏的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他死死地盯着那件纸嫁衣,嘴唇哆嗦着,手指颤抖地指向它:这……这是什么东西!哪来的!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怒,但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赵峰和其他人也被眼前这超现实的一幕震住了,化妆间里只剩下林正宏粗重的喘息和林锐呼唤母亲的声音。
是……是晚晚……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她消失后……留下的……只有这个……
胡说八道!林正宏猛地转向我,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晚晚怎么会穿这种东西!这……这分明是……他后面的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粗重的喘息,眼神里翻涌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混杂着恐惧和某种禁忌认知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站在门边阴影里的陈老爷子——我的爷爷,拄着他那根油亮的紫檀木拐杖,重重地顿了一下地板。
笃!
沉闷的声响让混乱的场面瞬间安静了几分。
爷爷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斧凿。他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点威严和睿智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阴霾。他没有看那件恐怖的纸嫁衣,目光却像穿透了空气,落在我随手放在梳妆台上的、那本大红色的婚书上。
婚书是特制的,锦缎封面,烫金大字。里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我和晚晚的生辰八字、籍贯,以及最重要的——我们的名字。
在礼堂交换戒指前,我们刚刚在上面郑重地签下了彼此的名字。墨迹,应该还未干透。
爷爷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缓慢却带着千钧之力,走向梳妆台。他的步伐异常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尖上。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刚刚缓过气、被林锐搀扶着、脸色惨白的岳母,都下意识地随着爷爷的动作,聚焦在那本摊开的婚书上。
爷爷伸出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拂过婚书的内页。他的动作异常小心,仿佛那不是纸,而是某种一触即碎的禁忌之物。
他的手指,最终停留在签名的地方——那里本该并排写着陈默和林晚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爷爷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连嘴唇都变成了灰白色。他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老旧风箱般的嗬嗬声。
不可能……
他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天崩地裂般的惊骇,怎么会……是她
爸怎么了
我爸也察觉到爷爷的极度异常,紧张地问。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我。我几乎是扑到梳妆台前,一把抓起那本婚书。
红色的内页,喜庆的金线边框。
目光急切地扫向签名处——
陈默两个字,墨迹饱满,微微反光,确实是我亲手写下的。
然而,就在陈默旁边,本该是林晚晚的位置……
我的血液,在看清那行字的瞬间,彻底冻结了。
那三个字,同样是用墨汁写就,笔迹却与我熟悉的晚晚娟秀的字迹截然不同!它更纤细,更古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怨毒。
墨迹,是湿的!甚至比我的签名显得更新鲜,仿佛刚刚才有人蘸饱了墨,带着刻骨的恨意,一笔一划地写上去!
那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眼球:
苏婉清!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冲上天灵盖!我像被丢进了冰窟窿,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苏……苏婉清
我抬起头,失魂落魄地看向爷爷,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她是谁这名字……是谁写的
化妆间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看到了那诡异的签名。晚晚的父母脸上是彻底的茫然和更大的恐惧。赵峰他们则是一脸见了鬼的惊悚。
只有爷爷,和我爸,以及几位年纪最大的陈家叔公,他们的脸色在听到苏婉清这三个字时,瞬间变得死灰一片,眼中流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混合着恐惧、愧疚和绝望的复杂情绪,仿佛听到了地狱使者的点名。
爷爷拄着拐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只剩下沉重的悲哀和一种……认命般的绝望。
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砾在摩擦:
冤孽……是百年前……断了的那桩……冥婚契约……她……找来了……
冥婚契约四个字,如同四道炸雷,劈在死寂的化妆间里,也劈在我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百年前断了苏婉清找来了
那件染血的纸嫁衣,那婚书上诡异浮现的湿漉漉的陌生名字,爷爷和长辈们死灰般的脸色……所有线索碎片,在这一刻被冥婚契约这个冰冷残酷的词,强行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
寒意,不再是感觉。
它已化作实体,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我的脖颈,缓缓收紧。
4
七日索命
冥婚……契约
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干涩、破碎,带着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颤抖。这四个字像四块冰,砸在地上,让本就凝滞的空气瞬间冻结成冰。
爷爷的话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我混乱不堪的脑海里反复切割。百年前断了苏婉清找来了这些词语疯狂地冲撞着,试图拼凑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却只勾勒出更深的、无法理解的恐惧深渊。
晚晚的父母彻底懵了。岳母刚刚被掐人中救醒,听到冥婚二字,眼睛一翻,差点又晕过去,被林锐死死抱住。岳父林正宏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惊怒交加地看向爷爷:陈老爷子!您……您在说什么胡话!什么冥婚!这跟我女儿失踪有什么关系晚晚到底在哪!
他最后的质问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个父亲濒临崩溃的绝望。
爷爷没有立刻回答林正宏的质问。他那双浑浊却异常锐利的眼睛,死死地钉在我脸上,那目光沉重得几乎让我窒息。他拄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示出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半晌,他沉重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那动作里带着一种无力回天的苍凉。
这里……说不清楚。
爷爷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里艰难地挤出来,老三,
他看向我爸,扶我去祠堂。陈默,你也来。其他人……
他疲惫地挥了挥手,目光扫过晚晚的家人和惊魂未定的伴郎们,先……安抚宾客,稳住局面。今天的事……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一个字都不许对外泄露!谁敢多嘴,家法伺候!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陈氏一族大家长积威已久的冰冷。赵峰等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林正宏还想说什么,被爷爷一个眼神堵了回去。那眼神里,除了威严,更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哀求的痛苦,让林正宏满腔的愤怒和质问都堵在了喉咙里。
祠堂在陈家大宅最深处。厚重的木门推开,一股混合着陈年香灰、木头腐朽和冰冷石头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隔绝尘世的阴森。长明灯幽微的火苗在巨大的祖宗牌位前跳动,将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映照得影影绰绰,仿佛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沉默地注视。
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一切喧嚣,只剩下令人心悸的死寂。烛火不安地摇曳,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我们三人扭曲晃动的影子。
爷爷没有走向供桌,而是示意我爸扶他在旁边一张沉重的太师椅上坐下。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胸口起伏,仿佛刚才那几步路耗尽了他所有力气。祠堂里静得可怕,只有烛芯燃烧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我粗重压抑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爷爷终于睁开眼,目光落在跳跃的烛火上,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他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祠堂里幽幽响起,带着一种穿越百年的腐朽气息:
那是……光绪二十八年的事了……
我们陈家祖上,和苏家,是世交,也是……生意上的死对头。争码头,争盐引,明里暗里,斗了几代人,血债……早就结下了。
爷爷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历史的尘埃里抠出来,后来,两边都伤了元气,族里死了不少青壮,眼看就要两败俱亡。当时的族长,两边的话事人,坐到了一起……
他停顿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们想了个……‘破局’的法子。用一桩……亲事,把两家的血脉强行捆在一起,化干戈为玉帛。选定的……就是苏家那一辈唯一的嫡女,苏婉清,和我们陈家当时的嫡长孙,陈继祖。
祠堂里的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光影剧烈晃动。一股阴寒的气息不知从哪个角落弥漫开来。
可恨……天不遂人愿。
爷爷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痛苦,就在两家交换了更贴、定下了吉日,连冥……连婚书都写好,只待迎娶的前一个月,陈继祖……我那苦命的大哥……在去省城的路上,遇上了暴雨,连人带马车翻进了青龙涧……尸骨……都没找全……
爷爷的声音哽住了,我爸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拍抚他的后背。祠堂里的温度似乎又降了几度。
苏家……苏家那边,苏婉清那丫头……
爷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知是惋惜还是恐惧,是个刚烈的性子。听到未婚夫婿的死讯,把自己关在绣楼里三天三夜。第四天……被人发现时,她已经……穿着一身自己剪裁的红纸嫁衣,用一把剪刀……自尽了。血……染透了那身纸衣……
纸嫁衣!
我失声惊呼,浑身汗毛倒竖!化妆间里那件染血的、脆弱的纸衣瞬间浮现在眼前!难道……
爷爷沉重地点点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悲凉和一种深藏的惊惧:是。就是那种纸做的嫁衣!她死前留下血书,诅咒两家……尤其是陈家,言而无信,害她……生不能同衾,死……亦不得同穴!她怨气冲天,誓要两家……断子绝孙!
那……那冥婚……
我爸的声音也带着颤。
当时……两边都怕了。
爷爷的声音更低,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羞愧,苏婉清怨气太重,死状又……太惨烈。两边都怕她真的化作厉鬼索命。于是……当时的族长们,瞒着所有人,偷偷请了……道行高深的法师……
爷爷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仿佛说出接下来的话需要极大的勇气。
法师……强行拘了她的魂。用她的生辰八字,还有……陈继祖残存的一点衣冠,以及她死时穿着的那件血衣……做引子……立下了一纸‘冥婚契约’!强行将她的怨魂,配给了……陈继祖的衣冠冢!想用这桩阴婚……平息她的怨气,把她困在阴宅里!
法师做法时,据说……天昏地暗,百鬼哭嚎。最后……契约是成了。法师留下话:此契一成,百年为限。百年之内,两家需以香火供奉,不可断绝,更不可毁约!否则……契约反噬,怨魂破封,必……索命追魂,不死不休!
爷爷说完最后几个字,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太师椅里,只剩下沉重的喘息。祠堂里死寂得可怕。烛火摇曳得更加厉害,将祖宗牌位上的名字映得忽明忽暗,仿佛那些沉寂的先人都在无声地叹息。
我爸脸色惨白如纸,扶着椅背的手青筋毕露。
而我,如坠冰窟,四肢百骸都冻僵了。
百年前……苏婉清……纸嫁衣……冥婚契约……百年为限……索命追魂……
化妆间里那件染血的纸衣,婚书上湿漉漉浮现的苏婉清三个字……所有的线索,都无比恶毒、无比精准地指向了爷爷口中这段血腥而恐怖的家族秘辛!
所以……
我的牙齿在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化妆间那件纸嫁衣……是……
就是苏婉清当年穿着自尽的那件!
我爸嘶哑地接过话,脸上是巨大的恐惧,是契约的信物之一!它……它竟然出现了!还染着血……
那晚晚呢!
我猛地抓住爷爷的胳膊,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嘶哑绝望,晚晚去哪了!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契约……契约为什么会找上我们!
爷爷枯瘦的手臂在我的抓握下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看着我,那双苍老的眼睛里充满了深不见底的悲哀和一种……近乎怜悯的绝望。
百年……百年之期,就在……下个月。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这些年的供奉……早就……形同虚设了。香火……早就断了不知多少年。我们……我们这些后人,谁还记得……祠堂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没有名字的牌位……是给谁供的谁还记得……百年前那桩用命换来的‘契约’
爷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的悲鸣:是我们……是我们陈家……先毁了约啊!那纸契约……它感觉到了!它要……续上!它等不及百年期满,它要……强行续约!
苏婉清的怨魂……她回来了!她拿走了属于她的‘婚书’!她在上面……写下了她的名字!而那件染血的纸嫁衣出现……说明……
爷爷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将我淹没。
说明什么!
我失声追问,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爷爷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我的耳膜:
说明……她需要一个‘新娘’来完成这场迟到了百年的仪式!她抓走了晚晚……给她……穿上了那件……血嫁衣!
轰——!
大脑一片空白!晚晚……被苏婉清抓走了被一个死了百年的厉鬼,抓去穿上那件浸透了她自己鲜血的纸嫁衣!
不——!!!
绝望的嘶吼冲出我的喉咙,在阴森的祠堂里撞出凄厉的回响。我转身就要往外冲,我要去救她!现在!立刻!
站住!
爷爷用尽力气厉喝一声,拐杖重重顿地。我爸也死死拦住了我。
你去哪找!你知道她被带去哪了吗!
爷爷的声音带着一种崩溃边缘的嘶哑。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晚晚……
后面的话我说不出口,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我浑身发抖。
爷爷看着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苦,有愧疚,有绝望,最后……竟化作一丝极其微弱的、疯狂的希冀。
契约……还没完全完成。
他喘息着,语速极快,婚书上,签了苏婉清的名……但……新郎的名字……还是你陈默!不是陈继祖!这说明……契约的目标……转移了!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像铁钳一样冰冷有力,抓得我生疼。
陈默!听着!苏婉清索要的……不再是一个虚无的衣冠冢!她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新郎!一个陈家血脉的嫡系男子!去完成这场百年前的冥婚!你……就是她选中的……新郎!
什么!
我爸惊骇欲绝,爸!您是说……
爷爷不理会我爸,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锁住我,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恐惧和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
找到晚晚!一定要找到她!把她从苏婉清手里抢回来!否则……
爷爷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阴冷、无比清晰,每一个字都如同丧钟,在这供奉着无数亡灵的祠堂里,重重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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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七日之后,子时三刻,婉清……就要穿着那身血嫁衣,亲自来索你的命……带你下去……完婚!
5
夜探老宅
祠堂那盏长明灯的火苗,在我眼里跳动得像苏婉清怨毒的瞳孔。爷爷那句七日索命像淬了冰的锁链,一圈圈缠紧我的脖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苏家老宅。我爸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在镇子西头,荒了快一百年。当年苏婉清……就死在里面的绣楼。他眼神躲闪,不敢看我,法师做完法事后,那宅子就成了禁地,没人敢靠近,都说……怨气太重。
地址。我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冷得像地窖里的石头。晚晚的脸在我脑海里交替闪现——红毯上穿着白纱的她,被那件染血纸衣吞噬的她。每一帧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
爷爷剧烈地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不能去!陈默!那是龙潭虎穴!苏婉清就等着你……
等着我去送死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他踉跄后退,全靠我爸扶住。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戾冲上头顶,还是等着我像百年前的陈继祖一样,变成一具尸体,好让她完成那该死的契约!
祠堂里死寂。烛火疯狂摇曳,将我们三人扭曲的影子投在森冷的祖宗牌位上,像一群无声的看客。
告诉我地址。我盯着爷爷的眼睛,里面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或者我自己去翻族志,去问镇上最老的棺材铺老板。天亮之前,我一定能找到。但晚晚等不起!每一秒,她都可能……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化作一阵血腥气。
爷爷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颓然闭上眼,两行浑浊的泪顺着深刻的皱纹滚落。他从贴身衣袋里,哆哆嗦嗦地摸出一张泛黄发脆的纸片,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一个地址:西郊,柳林深处,苏家坳。那墨迹,陈旧得仿佛也沾染了百年的怨气。
带上这个……
我爸塞给我一把沉甸甸的、用油布包好的老式手电筒,还有一把生满铜绿、刻着模糊符文的短匕,入手冰冷刺骨。你爷爷……当年偷偷藏下的,说是……法师留下的东西,也许……也许有点用。
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里是深不见底的恐惧和绝望。
我没再说话,一把抓过东西塞进外套口袋。冰冷的匕首贴着大腿,寒意隔着布料直往骨头缝里钻。转身,拉开沉重的祠堂木门。
外面夜色如墨,没有星月。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湿冷,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在为谁送葬。
西郊,柳林深处。
这片林子白天就透着阴森,夜里更是如同鬼蜮。扭曲的柳树枝条在风中狂舞,像无数干枯的手臂在黑暗中向我抓挠。脚下的路早已被疯长的荒草和厚厚的腐叶淹没,每一步都深一脚浅一脚。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只能撕开前方几米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光线边缘,幢幢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腐烂树叶和潮湿泥土的气息,还有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味道。像是陈年的香灰混合着铁锈,又像是某种东西在地下缓慢腐败发出的微腥。寂静。绝对的寂静。连虫鸣都没有,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和踩碎枯枝败叶的咔嚓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仿佛在向黑暗宣告着我的到来。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浓密的柳枝后面,终于显露出一片模糊的、更加深邃的黑暗轮廓。
苏家老宅。
比想象中更加破败、阴森。高大的门楼早已倾颓大半,残存的飞檐斗拱像怪物的獠牙,狰狞地刺向墨黑的天空。两扇厚重的、曾经朱漆的大门,如今只剩下腐朽发黑的木头,歪斜地敞开着,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黑暗,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门楣上,一块残破的匾额摇摇欲坠,勉强能辨认出一个剥蚀的蘇字。
一股无法形容的阴冷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那个黑洞洞的门户里汹涌而出,瞬间包裹了我。手电光柱扫过门口的石阶,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不知名的黑色污迹。寒意顺着脊椎疯狂上窜,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危险。
晚晚……就在这里面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反而压下了心头的狂跳。恐惧还在,但被更强烈的、近乎偏执的念头死死压住——找到她!带她走!
迈步,踏上冰冷的石阶。
咔嚓。脚下传来一声脆响,不是枯枝。我低头,手电光柱移过去。
石阶边缘的泥泞里,半掩着一颗小小的、圆润的东西。
一颗珍珠耳钉。
小巧,精致,在昏黄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却熟悉的光芒。耳钉的金属扣上,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晚晚的珍珠耳钉!她今天戴的就是这一对!这是她挣扎过的痕迹还是……苏婉清故意留下的诱饵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我颤抖着弯腰,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起那枚冰冷的耳钉。珍珠表面似乎还残留着她耳垂的温度,而那点干涸的血迹,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神经。
她来过!就在这门口!她在这里停留过,甚至……挣扎过!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混合着巨大的心痛,猛地注入我濒临崩溃的身体。晚晚!我来了!
不再犹豫,我攥紧那枚冰冷的耳钉,像攥着唯一的希望,一步踏入了苏宅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6
锁落魂惊
一脚踏入苏宅的门槛,仿佛跨过了阴阳的分界线。外面的风声、枝叶的呜咽瞬间被隔绝,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的寂静。空气沉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尘埃和深入骨髓的阴冷。
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像一把虚弱的匕首,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徒劳地劈砍。光线所及,是触目惊心的破败。前厅空旷得像个巨大的墓穴,蛛网如同灰白色的丧幡,层层叠叠地从高高的房梁上垂挂下来,在气流中微微晃动。地上积着厚厚的尘土,混杂着破碎的瓦片、朽烂的木屑和一些无法辨认的杂物。一股浓烈的霉味、木头腐烂和某种难以形容的腥膻气息混合在一起,直冲鼻腔,熏得人头晕目眩。
光柱扫过墙壁。残留的壁画早已斑驳脱落,只剩下一些模糊扭曲的色块和线条,在晃动光影下,如同鬼魅扭曲的面孔。角落里,一张倾倒的八仙桌断了两条腿,像具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旁边散落着几把同样腐朽的椅子骨架。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了,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
晚晚……
我压低声音呼唤,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在这空旷死寂的大厅里撞出微弱的回响,瞬间就被黑暗吞没,没有激起一丝涟漪。
只有更深的寒意回应着我。
爷爷说过,苏婉清死在绣楼。绣楼……应该在后院深处。
我强忍着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和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惧,握紧手电和那把冰冷的短匕,一步步向大厅深处挪去。脚下踩着厚厚的积尘和杂物,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未知的陷阱边缘。
穿过一道同样倾颓的月亮门,进入一个稍小的天井。这里更加破败,一口巨大的石制水缸歪倒在地上,裂成几瓣,里面积着黑绿色的污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几株枯死的藤蔓如同干瘪的血管,死死缠绕着旁边一根半塌的廊柱。
天井对面,是一排黑黢黢的厢房。其中一间的门半掩着,门板腐朽得厉害。手电光扫过去,里面似乎堆满了杂物。
不是这里。绣楼应该更高。
我的目光越过厢房,投向天井后方。那里矗立着一座相对完好的两层小楼。木质的楼梯盘旋而上,通向黑洞洞的二楼。楼梯扶手上也挂满了蛛网,积着厚厚的灰尘。二楼靠边的窗户,窗棂断裂,像一只空洞无神的眼睛,冷冷地俯视着下方。
就是它了!绣楼!
心脏猛地一缩。晚晚……会在那上面吗穿着那件染血的纸嫁衣
一股混合着希望和极致恐惧的激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几乎是踉跄着冲向那座小楼,脚步踏在布满落叶和湿滑青苔的石板地上,好几次差点摔倒。
冲到楼下,腐朽木头的酸腐味更浓了。盘旋而上的楼梯像一条通往地狱的巨蟒,静静蛰伏在黑暗中。我抬起脚,重重踏上第一级台阶。
嘎吱——!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呻吟从脚下传来,腐朽的木板剧烈地向下弯折,灰尘簌簌落下。
我稳住身形,咬紧牙关,一级,又一级,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手电光柱在狭窄的楼梯间里晃动,照亮墙壁上大片大片的霉斑和剥落的墙皮。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木板不堪重负的痛苦呻吟,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碎裂,将我吞噬。
终于,踏上了二楼狭窄的走廊。走廊尽头,是一扇紧闭的房门。那应该就是绣房了。
空气仿佛凝固了。这里的阴冷更甚,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湿寒,像是无数双冰冷的手在抚摸裸露的皮肤。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我屏住呼吸,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烧红的炭火上。晚晚……就在门后吗她怎么样了
距离房门还有几步远。手电光柱颤抖着,照在布满灰尘的门板上。门环锈蚀得不成样子。就在光柱扫过门边墙壁的一刹那——
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落满灰尘的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反射出一点微弱的光。
我猛地顿住脚步,光柱死死钉在那个角落。
灰尘下,露出一小截金属支架。非常眼熟。
我心脏狂跳,几乎是扑过去,用颤抖的手拂开厚厚的积尘。
一个……小小的、精致的……化妆镜支架晚晚随身带的那个补妆用的小镜子!镜面已经碎裂成蛛网状,但那个镶嵌着水钻的、她最喜欢的蝴蝶造型支架,我绝不会认错!
它怎么会在这里掉在门口是她挣扎时遗落的还是……苏婉清在向我展示她的战利品
巨大的恐惧和心痛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面前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房门。
晚晚!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带着哭腔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猛地撞向那扇门!
砰!
腐朽的门板发出沉闷的巨响,却没有被撞开。一股巨大的反震力传来,肩膀一阵剧痛。
门……从里面锁住了还是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我像疯了一样,用身体一次次撞击着门板,用拳头砸,用脚踹。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向内凹陷,但依旧死死闭合着。
晚晚!开门!是我!陈默!我来救你了!
我声嘶力竭地吼着,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回音。
就在我几乎要力竭,准备再次狠狠撞上去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清晰、极其冰冷的金属撞击声,突兀地在我身后响起。
不是来自面前的房门。
而是……来自我刚刚爬上来的楼梯口方向!
那声音清脆、冰冷,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像是……一把沉重的铜锁,牢牢扣死的声响!
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我猛地转身,手电光柱像受惊的蛇,倏地扫向楼梯口!
昏黄的光线下,原本空无一物的楼梯口上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沉重的、布满铁锈的……铁栅栏门!门中央,一把硕大的、锈迹斑斑的铜锁,正死死地咬合着锁扣!
那冰冷的咔哒声,余音似乎还在死寂的空气中震颤。
我被锁住了!
被锁在了这二楼狭窄的走廊里!锁在了这间绣房的门外!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炸开,席卷全身,将我死死钉在原地。
是谁什么时候锁上的
这死寂的老宅里……还有别人
或者说……不是人
7
画中旧影
咔哒……
那冰冷锁扣咬合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余音在死寂的走廊里阴魂不散地回荡。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逆流,冲击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我僵在原地,手电筒的光柱死死钉在楼梯口那道凭空出现的铁栅栏门上。
锈迹斑斑的铁条,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不祥的暗红,如同凝固的血痂。那把巨大的铜锁,如同怪物的獠牙,狰狞地宣告着此路不通。
不是幻觉。
我被困住了。像一只被扔进玻璃罐里的虫子,困在这条不足十米长、弥漫着腐朽和死亡气息的狭窄走廊里。而走廊的尽头,就是那扇紧闭的、里面可能囚禁着晚晚的绣房门。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黏腻冰冷。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我的脖颈,缓缓收紧。是谁锁的门什么时候我上来时明明什么都没有!这死宅里……真的有除了我和晚晚之外的……东西
谁!谁在那里!
我嘶声吼道,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在空旷的二楼回荡,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只换来一片更加死寂的沉默。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
没有回应。只有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铁栅栏门冰冷地矗立着,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生死界限。撞门那手臂粗细的铁条和沉重的铜锁,绝不是靠人力能撞开的。唯一的出口……似乎只剩下眼前这扇紧闭的绣房木门。
晚晚……就在里面吗她怎么样了那件染血的纸嫁衣……她……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我几乎弯下腰。不行!不能被困死在这里!必须想办法!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管牙齿还在不受控制地打颤。手电光柱再次扫向那扇紧闭的绣房门。门板老旧腐朽,刚才的撞击已经让它向内凹陷,门框边缘的缝隙似乎更大了一些。
也许……也许里面并没有上锁只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或者……门后根本就是空的一个引诱我进去的陷阱
无数个念头在混乱的脑海里冲撞。但晚晚的珍珠耳钉,那个破碎的化妆镜支架……它们都在指向这里!指向这扇门!
我深吸一口气,那腐朽阴冷的空气呛得肺叶生疼。攥紧了口袋里的短匕,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虚假的勇气。不能再等了!无论如何,必须打开它!
这一次,我没有鲁莽地撞击。我走到门前,侧过身,将肩膀顶在门板凹陷最厉害的地方,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顶!同时脚下发力蹬地!
嘎吱——咔嚓!
腐朽的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伴随着木板断裂的脆响。门板向内猛地一陷,裂开一道更大的缝隙!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尘土、霉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陈旧血液般的甜腥气味,猛地从门缝里涌了出来,呛得我连连后退,胃里一阵翻腾。
成了!
我稳住身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手电光柱迫不及待地从那道裂开的门缝里射了进去。
光线刺破黑暗,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不是想象中的囚室,也不是恐怖的刑房。
这似乎……真的是一间闺房。或者说,曾经是。
光线首先扫到的,是一张巨大的、同样覆盖着厚厚灰尘和蛛网的雕花木床。床幔早已破烂不堪,像垂死的海草耷拉下来。床边不远处,是一张倾倒的梳妆台,铜镜破碎,散落在地,反射着支离破碎的光。地上散乱着一些腐朽的木头、看不出原状的织物碎片。
然而,最吸引我目光的,是正对着房门的那面墙壁。
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
画布早已发黄变脆,边缘卷曲破损,颜料剥落得厉害。但画的主体,却奇迹般地保留了下来,在手电光柱下,显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清晰。
画中是一个女子。
穿着大红色的、样式极其古旧的嫁衣。嫁衣的纹饰繁复华丽,却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僵硬感。女子端坐在一张同样雕花的红木椅上,微微侧着身子。她的脸……
光线聚焦在画中女子的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遍全身!
那张脸……那张脸!
画布上,女子面容苍白,毫无血色。柳叶眉,丹凤眼,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紧抿着,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哀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刻骨的怨恨。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又仿佛穿透了画布,直直地刺向观画的人。
这张脸……这张脸!
它并不完全陌生!
它和我手机相册里,那张穿着学士服、对着镜头笑得阳光灿烂的脸……那张我无数次亲吻、刻进骨子里的脸……竟然有着……七八分的神似!
是林晚晚!
不……不对!
画中女子的气质截然不同!晚晚是鲜活的,温暖的,带着蓬勃的生命力。而画中女子,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和化不开的怨毒。那眉眼轮廓,那鼻梁的弧度,那嘴唇的形状……尤其是那双丹凤眼,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晚晚的眼睛里盛满了阳光和爱意,而画中这双眼睛,只剩下无边的绝望和……怨恨!
苏婉清!
她是苏婉清!
百年前穿着嫁衣自尽、怨气冲天、如今要抓走晚晚索我性命的……苏婉清!
她竟然……长得和晚晚如此相像!
嗡——!
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一片空白。手电筒差点脱手掉落。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
为什么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相隔百年!是巧合还是……这就是苏婉清选中晚晚的原因!因为她们长得像!因为晚晚……在某种程度上,成了她的替代品!用来完成那场中断的、扭曲的冥婚!
这个念头如同毒液,瞬间注满了我的四肢百骸。晚晚的失踪,那件染血的纸嫁衣,婚书上诡异浮现的名字……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一个更加恐怖、更加令人绝望的解释!
晚晚……我的晚晚……她不仅仅是人质……
她可能就是这场百年怨灵复仇仪式中……最关键的祭品!一个活生生的、用来填补苏婉清无法亲自完婚的……替代新娘!
不……
一声绝望的低吼从我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腥味。我猛地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画中苏婉清那双冰冷怨毒的眼睛。
就在这时——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水滴声,突兀地从房间深处,那张巨大的雕花木床的方向传来。
在这死寂得如同坟墓般的房间里,这声音清晰得如同惊雷!
我的手猛地一抖,手电光柱瞬间移开苏婉清的画像,扫向声音来源——
昏黄的光线下,那张破败的雕花木床的床沿……
一滴……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正缓缓地、缓缓地……从垂落的破烂床幔边缘渗出。
然后,坠落。
啪嗒。
在积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砸开一朵小小的、狰狞的……血花。
8
亡者低语
那声啪嗒,像一颗烧红的铁弹砸进冰水里,瞬间蒸发了房间里所有残存的温度。血液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手脚冰凉得失去了知觉。手电光柱像被无形的手抓住,死死钉在那滴坠落在地、缓缓洇开的暗红血渍上。
那颜色……浓稠,暗沉,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和化妆间纸嫁衣上的血迹如出一辙!
是晚晚的血!
这个念头像毒蛇的獠牙,狠狠刺进我的大脑!晚晚在里面!她受伤了!
晚晚!
恐惧瞬间被更汹涌的怒火和心痛淹没。我再也顾不上画中的苏婉清,顾不上那诡异的相似,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嘶吼着扑向那扇半开的破败房门!
砰!
这一次,腐朽的门板再也承受不住冲击,伴随着刺耳的断裂声,整扇门向内猛地倒了下去,砸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我冲了进去!
手电光柱疯狂地在房间里扫视。
破床!倾倒的梳妆台!散落的杂物!厚厚的灰尘蛛网!
没有晚晚!
没有那件染血的纸嫁衣!
刚才那滴血的床沿,此刻只有破烂的床幔垂挂着,下面空空荡荡,只有积尘。地上那滴血渍还在,暗红刺眼,像一只恶毒的眼睛嘲弄地看着我。
人呢!
晚晚呢!
我冲到床边,光柱扫过地面,只有凌乱的灰尘和杂物碎片。我掀开破烂的床幔,床板上同样积着厚厚的灰,连个脚印都没有!梳妆台后面空无一物!房间角落堆着的腐朽木箱我发疯似的用脚踹开,里面只有老鼠啃噬过的碎布和烂木头!
晚晚!你在哪!回答我!
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狭小的房间里转圈,嘶吼声在四壁间撞击回荡,只换来一片死寂的、带着嘲弄意味的回音。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我,几乎让我窒息。那滴血……那滴血是哪里来的!幻觉还是……苏婉清的又一个把戏
就在我濒临崩溃的边缘——
呼……
一阵极其微弱、带着彻骨寒意的小股气流,毫无征兆地拂过我的后颈。
不是风。这房间门窗紧闭(除了被我撞破的门),密不透风!那气流冰冷刺骨,像是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倏地钻进我的衣领,瞬间激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我猛地转身!
手电光柱剧烈晃动,扫过空荡荡的房间。
什么都没有。
只有墙上那幅苏婉清的画像,在昏黄的光线下,那双空洞怨毒的眼睛似乎……正冷冷地注视着我。画中那身大红的嫁衣,在灰尘下也仿佛变得更加刺目。
呜呜……
一声极其飘渺、极其细微的……呜咽声,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我的脑子里。
那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悲伤、痛苦……和怨恨!断断续续,若有若无,如同游丝,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
是晚晚在哭还是……苏婉清!
我的头皮瞬间炸开!血液都凉了!我屏住呼吸,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心脏狂跳着,几乎要撞碎胸骨。
呜咽声消失了。死寂重新笼罩。
但那股阴冷的气息并未散去,反而更加浓郁,沉甸甸地压在房间里,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手电光柱似乎也受到了无形的压制,光线变得黯淡昏黄,只能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沙沙……沙沙……
一种新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极其缓慢地……刮挠着墙壁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来源飘忽不定。一会儿似乎来自左边的墙壁,一会儿又像是从头顶的房梁传来,最后……又仿佛是在我身后的门板破洞处!
我猛地转身,光柱射向门口!
只有空荡荡的走廊和冰冷的铁栅栏门。
沙沙……沙沙……
声音又移到了右边。
我像惊弓之鸟,光柱随着声音徒劳地移动,却永远捕捉不到源头。那声音像跗骨之蛆,钻进耳朵,刮擦着我的神经。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
谁!出来!给我出来!
我挥舞着手电筒,声音嘶哑,带着歇斯底里的疯狂,苏婉清!我知道是你!放了晚晚!冲我来!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恼人的沙沙声,如同鬼魅的低笑,在死寂中持续。
就在我精神紧绷到极点的时候——
咔哒。
又是一声轻响!
这次,不是锁扣,而是……来自我脚下
我下意识地低头。
手电光柱照亮了脚下布满灰尘的地面。
就在我左脚旁边,一块原本平整的、铺着厚厚灰尘的木板……不知何时,微微向上拱起了一小片!木板边缘的灰尘簌簌滑落,露出下面……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那咔哒声,就是木板轻微拱起时发出的!
这下面……有东西
是暗格还是……别的什么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刚才那呜咽声,那刮墙声,还有这突然拱起的木板……是苏婉清在引导我还是晚晚……被关在下面
恐惧和希望再次激烈地交锋。我蹲下身,强忍着剧烈的心跳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用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开那块拱起木板周围的灰尘。
灰尘下,木板的边缘清晰可见,确实是一块可以活动的盖板!盖板中央,镶嵌着一个……小小的、同样布满铜绿的金属拉环!
找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仿佛带着冰碴刺入肺腑。是陷阱,也得跳!晚晚可能就在下面!
我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死死扣住那个冰冷的金属拉环。入手一片滑腻的铜锈。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上一提!
嘎吱——!
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和木板不堪重负的呻吟,盖板被掀开了!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陈腐血腥气,混合着浓重的泥土和腐烂木质的气味,如同沉睡了百年的恶臭,猛地从下方黑洞洞的开口里喷涌而出!
咳咳咳!
我被呛得剧烈咳嗽,眼泪鼻涕瞬间涌了出来。
手电光柱迫不及待地射向洞口下方。
光线刺破黑暗,照亮了下方狭窄的空间。
不是囚室。更像是一个……小小的、隐藏的储物空间或者……神龛
下面空间不大,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正中央,似乎摆放着一个小小的、黑乎乎的木制牌位牌位前面,散落着一些早已腐烂发黑、看不出原状的东西,像是……供品残渣
而在牌位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手电光柱聚焦。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件东西。
不是纸嫁衣。
不是晚晚的遗物。
那是一块……玉佩
只有半块。
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生生掰断。玉佩的玉质在厚厚灰尘下显得浑浊晦暗,但依稀能看出雕刻着极其古拙、扭曲的纹路。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发黑的……污渍
就在光柱照亮这半块玉佩的瞬间——
叮铃……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铃铛声,仿佛带着无尽的幽怨和冰冷的嘲弄,突兀地、直接地……在我脑海里响起!
9
契约信物
叮铃……
那声虚幻的铃音,像一根冰冷的银针,毫无阻碍地刺穿耳膜,直扎进大脑深处!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幽怨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我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到脚,连指尖都瞬间失去了知觉。血液在血管里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绝望地擂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是幻听还是……苏婉清就在我身边!
我猛地抬起头,手电光柱像受惊的兔子,在狭窄的房间里疯狂扫射!破败的床!倾倒的梳妆台!墙上的画像!空无一物!只有灰尘在光柱中狂乱地飞舞,如同无数细小的亡魂。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冷气息,似乎在我掀开暗格的瞬间,变得更加浓郁粘稠,像冰冷的胶水包裹着全身。
没有铃铛。什么都没有。
只有脚下这个散发着恶臭的黑洞,和洞底那半块静静躺在尘埃里的玉佩。
那声铃音……是警告还是……催促
光柱重新落回洞底。那半块玉佩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更加诡异。断裂的茬口锋利,玉质浑浊得像是蒙着一层血翳。上面雕刻的纹路扭曲盘绕,根本看不懂是什么,却给人一种极其不舒服的邪异感。而那些干涸发黑、如同锈迹般附着其上的污渍……是血百年前苏婉清的血
爷爷的话如同鬼魅般在耳边回响:……法师强行拘了她的魂……用她的生辰八字,还有陈继祖残存的一点衣冠,以及她死时穿着的那件血衣……做引子……立下了一纸‘冥婚契约’!
契约信物!这半块玉佩,很可能就是当年立契时所用的关键信物之一!是维系那场扭曲冥婚的纽带!是苏婉清怨魂被强行束缚的枷锁!
它为什么在这里断成两半另一半呢
更重要的是……它现在出现,意味着什么
我死死盯着那半块玉佩,仿佛它是盘踞在深渊里的毒蛇。直觉在疯狂尖叫:危险!别碰它!但另一个念头却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拿到它!这可能是唯一能对抗苏婉清、找到晚晚的关键!是解开这百年诅咒的钥匙!否则,七日之后……
七日索命的诅咒如同悬顶的利剑。
晚晚生死不明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没有选择了!
我咬紧牙关,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我伸出颤抖的右手,指尖在距离那半块玉佩还有几厘米的地方,猛地停住。
一股更加刺骨的寒意,如同实质的冰针,从玉佩的方向辐射开来,狠狠刺向我的指尖!那寒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怨毒和憎恨,仿佛触碰它的瞬间,就会被拖入无边的地狱!
拼了!
我猛地一咬牙,不再犹豫,手指如同闪电般探下,一把死死攥住了那半块玉佩!
嘶——!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极寒,瞬间从玉佩上爆发,如同无数条冰寒的毒蛇,顺着我的手指、手臂,疯狂地钻进我的身体!那寒意不仅冻结血肉,更仿佛要冻结灵魂!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纷乱扭曲、充满痛苦和怨恨的碎片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冲进我的脑海——
大红的花轿!扭曲的唢呐声!冰冷刺骨的河水!绝望的哭喊!一把闪着寒光的剪刀!大片大片泼洒开的、粘稠滚烫的鲜血!还有……一双眼睛!一双充满无尽怨毒、死死盯着我的、属于苏婉清的丹凤眼!
啊——!
我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惨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像是得了最严重的疟疾。攥着玉佩的手瞬间失去了知觉,仿佛握着的是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万载寒冰!那冰冷的怨念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侵蚀着我的意识,试图将我拖入那无边的怨恨深渊!
不能松手!绝对不能!
晚晚!
这个名字像黑暗中的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那疯狂涌入的怨念碎片!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将玉佩从暗格里抽了出来!同时左手死死抓住右手手腕,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用身体的重量和意志力,抵抗着那股要将我吞噬的阴寒!
玉佩离开了暗格,那股直冲灵魂的怨念冲击似乎减弱了一丝,但冰冷的触感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依旧存在。它像一块活着的冰,在我掌心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全身,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瞬间的冲击,几乎抽干了我所有的力气。
就在这时——
呼啦!
一阵强烈的、突如其来的阴风,毫无征兆地在狭小的房间里凭空卷起!这风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腐朽气息,如同来自坟墓深处!它猛地撞向墙壁上那幅苏婉清的画像!
嗤啦——!
脆弱的画布在狂风中如同败叶,瞬间被撕裂!画像上苏婉清那张和晚晚极其相似的脸,从中间被硬生生撕开,一半被狂风卷着,打着旋儿撞向破烂的窗棂,另一半则无力地耷拉在墙上,只剩下半张怨毒的眼睛,更加诡异地盯着我!
紧接着,那股阴风并未停歇,它如同狂暴的巨兽,猛地撞向房间唯一的出口——那扇被我撞破的房门!
哐当!哗啦——!
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门板,连同腐朽的门框,在这股狂暴力量的冲击下,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被撕扯下来,裹挟着木屑和灰尘,狠狠地砸在了外面走廊的地板上!
狂风卷着灰尘和画像的碎片,呼啸着冲出房间,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房间……通了!
出口……出现了!
那扇锁住楼梯口的铁栅栏门,还在!
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这狂暴的阴风……是苏婉清的愤怒因为我拿走了玉佩还是……某种我无法理解的警告
我顾不上多想!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
玉佩在掌心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和怨毒,但我死死攥着它,如同攥着最后的希望。我连滚爬爬地冲出这间令人窒息的绣房,冲向走廊尽头那堆破碎的门板!
铁栅栏门冰冷地矗立在楼梯口,那把巨大的铜锁在昏黄的手电光下泛着幽光。
怎么过去!
我的目光扫过被狂风撕碎的破门板,一根断裂的、带着锋利茬口的粗大木方映入眼帘!
没有武器这就是武器!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我扑过去,捡起那根沉重的木方,入手粗糙冰冷。我双手握紧,像握着一柄巨斧,将所有的恐惧、愤怒、绝望,都灌注到双臂之中!
啊啊啊——!
我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木方狠狠砸向铁栅栏门中央那把巨大的铜锁!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在狭窄的走廊里炸响!火花四溅!虎口瞬间被巨大的反震力撕裂,鲜血涌出!铜锁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锁扣处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有用!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寒冰中点燃!我顾不上虎口的剧痛,再次抡起木方!
铛!!!
铛!!!
铛!!!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刺耳的巨响和手臂欲裂的剧痛!汗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铜锁在疯狂的砸击下剧烈变形,锁扣的裂缝越来越大!
终于——
咔嚓!!!
一声令人心颤的脆响!
那把锈迹斑斑、象征着死亡囚禁的巨大铜锁,从锁扣处……生生断裂开来!
哐当!
断裂的锁头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
成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冲上头顶!我扔掉沉重的木方,顾不上流血的手掌,用还能动的左手,猛地抓住冰冷刺骨的铁栅栏门!
嘎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沉重的铁门,被我用力……推开了一道缝隙!
10
血色警告
铁栅栏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刺耳摩擦声,此刻听来却如同天籁!冰冷的铁锈味混合着老宅深处更加浓郁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但我贪婪地深吸了一口——这是自由的气息!尽管这自由,依旧笼罩在苏婉清的恐怖阴影之下。
没有丝毫犹豫,我像一条挣脱了渔网的鱼,侧着身,从那道狭窄的缝隙里拼命挤了出去。冰冷的铁条刮蹭着肩膀和后背,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却丝毫无法减缓我的速度。冲出铁门的瞬间,我几乎是滚下了那盘旋而上的、吱呀作响的腐朽楼梯。
一步踏出苏家老宅那如同巨口般的门洞,外面潮湿冰冷的夜风猛地灌入肺腑,带着深秋草木的气息,竟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一半是因为脱力,一半是因为掌心那半块玉佩源源不断散发出的刺骨寒意和怨毒气息。
它像一块活着的冰坨,死死地吸附在我的皮肉上,那冰冷的怨念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让我牙齿都在打颤。但我死死攥着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这是唯一的线索,唯一的希望!
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在浓重夜色中如同巨大坟茔般的苏家老宅,黑洞洞的窗口像无数双怨毒的眼睛在注视着我。晚晚……还在里面吗那滴血……是真的吗
巨大的心痛和无力感再次袭来。但我知道,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必须离开!必须想办法!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柳林,顾不上被荆棘划破的西装和脸上的血痕,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着镇子的方向狂奔。口袋里的手机早已没电,成了冰冷的砖块。直到看到远处镇子零星的灯火,我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冰冷的路边,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我才勉强撑起身,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狼狈不堪地回到了陈家大宅。
宅子里一片死寂。昨日的喜庆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恐慌气氛。红绸和鲜花被粗暴地扯下,散落在地,像凝固的血迹。仆人们看到我,都像见了鬼一样,远远避开,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同情
爷爷、我爸,还有几个叔公,都在祠堂里。看到我浑身是血(大部分是虎口撕裂流的血)、泥泞不堪地闯进来,尤其是看到我手里死死攥着的那半块玉佩时,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祠堂里的牌位还要惨白。
你……你真的去了……苏家老宅
我爸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这是……
爷爷死死盯着我掌心的玉佩,枯瘦的手指剧烈颤抖,仿佛那不是玉,而是烧红的烙铁。
契约信物……苏婉清的。
我哑着嗓子,将玉佩重重拍在供桌上。冰冷的玉佩与桌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那股怨毒的气息似乎更加活跃了,祠堂里的烛火猛地一阵剧烈摇曳。
你……你竟然把它带出来了!
一位年长的叔公失声惊叫,眼里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这是镇压她的东西!你动了她最恨的契约信物!她……她会发狂的!
那怎么办!难道看着她抓走晚晚,再在七天后索我的命吗!
我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他们,声音嘶哑而疯狂,晚晚还在她手上!你们告诉我!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办法!
祠堂里一片死寂。只有烛火不安地跳动,和几个老人沉重压抑的喘息。他们避开了我的目光,脸上是深深的无力、愧疚和更大的恐惧。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百年的安宁早已磨平了他们的爪牙,面对先祖留下的滔天怨债,他们只剩下束手待毙的绝望。
找……找法师……
另一个叔公嗫嚅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当年的那位……也许有后人……
来不及了!
我低吼道,一股巨大的疲惫和绝望涌上心头。靠他们不如靠自己!我抓起供桌上冰冷的玉佩,那股怨毒的寒意再次刺入掌心,但我已经有些麻木了。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祠堂,留下身后一片死寂和摇曳的烛光。
回到我的房间。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排山倒海的疲惫和伤痛瞬间将我淹没。虎口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肩膀和后背被铁条刮伤的地方也传来阵阵刺痛。更难受的是那玉佩带来的阴寒,如同跗骨之蛆,时刻侵蚀着我的体温和意志。我草草清洗了伤口,胡乱包扎了一下,将那半块用布层层包裹、依旧散发着不祥寒意的玉佩塞在枕头底下,然后一头栽倒在床上。
身体累得像散了架,大脑却异常亢奋。晚晚的脸,苏婉清怨毒的画像,那滴暗红的血,玉佩带来的恐怖幻象……无数画面碎片在脑海里疯狂冲撞。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试图积攒一点点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极度的疲惫中终于开始模糊,沉向黑暗的边缘……
笃笃笃。
一阵急促而克制的敲门声,如同冰雹砸在紧绷的鼓面上,猛地将我惊醒!
心脏狂跳!我瞬间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换的里衣。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但光线阴沉,如同傍晚。
谁!
我嘶哑地问,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枕头底下那冰冷的布包。
少爷……是我,老周。
门外传来管家周伯苍老而带着恐惧的声音,有……有东西……送到门口了……指明……给您的……
东西给我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我!我跳下床,几步冲到门口,猛地拉开了房门。
周伯站在门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用暗红色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那油纸的颜色……红得刺眼,像凝固的鲜血!
什么时候送来的谁送的
我的声音绷得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
就……就刚才……
周伯的声音抖得厉害,放在……大门口的石阶上……没人看见是谁……放下的……就……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他颤抖着将那个红得渗人的小包裹递给我,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
入手。冰冷。
不是环境的冷,而是那种……如同握住一块刚从坟里挖出来的、浸透了地下寒气的石头般的冰冷!那股熟悉的、带着怨毒的寒意,瞬间穿透油纸,直刺掌心!是苏婉清!绝对是她!
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我撕开了那层如同血痂般的暗红色油纸。
里面没有信。
只有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个小小的、铂金镶嵌着碎钻的戒指。
我送给晚晚的订婚戒指。上面……还沾着一点已经干涸发黑的……暗红色污迹!
第二样,是一小缕……柔顺的、带着微微卷曲弧度的……青丝。
乌黑,细软。正是晚晚头发的颜色和质感!
而在这一缕青丝的根部……同样沾染着刺目的、暗红色的……血迹!
戒指……和头发……
轰——!
大脑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眼前猛地一黑!一股腥甜瞬间涌上喉咙!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门框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晚晚!我的晚晚!
苏婉清!她在向我示威!她在告诉我,晚晚在她手上!她受伤了!她在流血!
极致的愤怒和心痛如同火山般在胸腔里爆发!我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戒指和那缕染血的青丝,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就在这时——
包裹戒指和头发的那张暗红色油纸,在我撕开后,飘落在地。
油纸的内侧,似乎……有字
我猛地低头看去。
在油纸粗糙的内面,用一种暗红近黑的、粘稠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墨汁,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
时辰将至。
那字迹,扭曲、怨毒,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迫不及待的杀意!
和婚书上浮现的苏婉清三个字……如出一辙!
11
镜中魅影
那三个血字——时辰将至——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灼烧着我的神经。晚晚的戒指,染血的青丝……冰冷的包裹像是一块从地狱深处挖出的寒冰,死死冻住了我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
愤怒恐惧绝望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被碾碎,混合成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苏婉清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倒计时,用晚晚的痛苦和鲜血,一刀刀凌迟我的灵魂。
少……少爷……
周伯的声音带着哭腔,老脸煞白,几乎站立不稳。
出去。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没有任何起伏,关上门。任何人……不许进来。
周伯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仿佛逃离瘟疫之源。
房门被轻轻带上。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那枚冰冷的戒指、那缕染血的头发,以及……枕头底下那半块散发着怨毒寒意的玉佩。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窗外阴沉的天光吝啬地透进来,房间里一片昏暗。我靠着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板上。冰冷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衣料,寒意直透骨髓。我摊开手掌,那枚小小的铂金戒指躺在掌心,碎钻在昏暗中反射着微弱却刺眼的光,上面那点暗红的污迹,像一只恶毒的眼睛,嘲弄地看着我。
晚晚……你在哪里你还好吗苏婉清对你做了什么!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我蜷缩起来,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嗬嗬声。我将那缕染血的青丝紧紧贴在脸上,仿佛还能感受到她发间的温度和淡淡的香气,但冰冷的触感和那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却残忍地将这微弱的慰藉撕得粉碎。
苏婉清!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涌,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要将我烧成灰烬。但紧接着,是更深的无力感。怎么杀一个死了百年的厉鬼!一个连真身都找不到的怨灵!
时间……不多了。包裹上的血字如同丧钟,在我脑海里疯狂敲响。
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地走到洗手间。我需要清醒。我需要冷静。我需要……想办法!
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地冲刷而下。我捧起水,狠狠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激得我浑身一颤,混乱的思绪似乎被强行按下了一瞬。
我抬起头,看向洗手台上方那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的模样——头发散乱如同枯草,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惊惶、绝望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像是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亡魂。
真狼狈啊,陈默。我在心底自嘲。
水流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洗手池的陶瓷面上,发出单调的嘀嗒声。
就在这嘀嗒声中——
镜子里,我的影像身后……那片模糊的、映照着洗手间门口走廊的昏暗区域里……
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的心猛地一抽!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所有的疲惫和混乱被瞬间驱散,只剩下极致的警惕!
我猛地转过头!
身后……空空如也。只有半开的洗手间门外,昏暗的走廊,空无一人。
幻觉还是……看错了
我缓缓转回头,再次看向镜子。
镜子里,我的脸依旧惨白憔悴。但就在我目光重新聚焦的刹那——
镜中影像的身后,那片昏暗的背景里……一个极其模糊、极其淡薄的……红色影子……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无声无息地……浮现了出来!
那影子非常淡,仿佛只是光线折射的错觉。它没有清晰的轮廓,更像是一团朦胧的、人形的……红色雾气。它就静静地站在我影像身后的位置,一动不动。
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是……是她!
我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瞪着镜子里的那个红色虚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冲破肋骨!我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连眼珠都不敢转动一下。
镜子里的红色虚影……似乎……也看着我
没有五官,没有表情。但我能感觉到,一股冰冷、怨毒、充满无尽恨意的视线,正穿透镜面,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如同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秒。两秒。三秒……
那团红色的虚影,在镜子里……似乎……凝实了一点点轮廓……也隐约清晰了那么一丝仿佛正在从极远的虚空中,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我逼近!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
哗啦!
我失手打翻了洗手台上的漱口杯,杯子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几乎是同时!
镜子里那个红色的虚影……猛地……消失了!
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镜子里,我那张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和身后空荡荡的昏暗走廊。
走了
我剧烈地喘息着,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鬓角流淌,瞬间浸透了衣领。刚才……是幻觉吗是精神过度紧张导致的错觉
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气,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向那面镜子——
这一次,镜子里只有我惊恐的脸。
然而,就在我惊魂未定,稍微松了一口气的瞬间——
镜面深处,我的影像嘴角的位置……极其突兀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一个冰冷、僵硬、充满了无尽怨毒和嘲弄意味的……微笑!
那绝不是我的表情!我此刻只有无边的恐惧!
那个微笑出现得极其短暂,如同水面的涟漪,一闪即逝!快到让我几乎以为是眼花!
但那股瞬间席卷全身、如同坠入万丈冰窟的极致寒意,和那清晰无比的、被恶意窥视的毛骨悚然感,却无比真实地告诉我——
她来过!
她就在附近!
她在镜子里……看着我笑!
12
魂兮归来
镜子里那个一闪而逝的、冰冷怨毒的微笑,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最后一丝侥幸。那不是幻觉!苏婉清就在我身边!她如影随形,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嘲弄着我的恐惧,宣告着她的迫近!
时辰将至的血字包裹,镜中诡异的魅影……每一个迹象都在疯狂地倒数,将我推向那个注定的、万劫不复的终点。
时间,成了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的铡刀。第六天。
绝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每一寸神经。我不能坐以待毙!晚晚还在她手上!那半块玉佩……是唯一的希望,也是唯一的线索!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绝了外面阴沉的天光。台灯昏黄的光线下,那半块冰冷的玉佩被我放在书桌中央。我翻遍了家族里能找到的所有泛黄发脆的族志、笔记,甚至一些压在箱底、落满灰尘的杂书,试图找到关于百年前那场冥婚契约的只言片语,找到这玉佩的来历,或者……找到对付苏婉清的办法。
然而,收获寥寥。
族志对那段历史讳莫如深,只用寥寥数语记载了光绪二十八年,嫡长孙继祖不幸殁于青龙涧,对苏家、对苏婉清只字未提。仿佛那一段血腥的过往,连同那个怨气冲天的女子,都被刻意地从陈家的历史中抹去了。只有在一本字迹潦草的、不知是哪位叔公留下的风水杂记里,夹着一张同样泛黄的、画着扭曲符文的残破纸片,旁边用蝇头小楷注释着:镇魂锁魄,阴阳契凭。
契凭……契约凭证
我的目光猛地落回那半块玉佩上。玉佩上那些扭曲盘绕的、看不懂的纹路,是否就是这镇魂锁魄的符文这半块玉佩,就是当年契约的契凭那另一半呢在苏家还是在陈继祖的衣冠冢里
线索似乎又断了。疲惫和挫败感像沉重的铅块压在身上。我烦躁地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自己撑着桌面的左手。
指尖……
我的动作猛地顿住!
昏黄的灯光下,我左手的指尖……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半透明的质感!
不是错觉!不是光影效果!
我惊恐地将手抬到眼前,凑近灯光。食指和中指的指尖,皮肤下的血肉仿佛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模糊的、如同劣质玻璃般的质感,隐隐透出下方桌面的木纹!指尖传来一种……麻木的、不属于自己的冰冷感!
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同化!这就是爷爷所说的……被契约标记、被阴气侵蚀的征兆!我的身体……正在被苏婉清的怨气……拖向阴间!
不……不可能!
我失声低吼,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证明自己还活着。刺痛传来,但指尖那种麻木的冰冷感并未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就在这时——
呜——呜——呜——
窗外,毫无征兆地,响起了凄厉的风声!
那不是普通的风!那声音如同万千怨鬼在齐声哭嚎,带着撕裂耳膜的尖锐和深入骨髓的阴寒!狂风瞬间拔地而起,猛烈地撞击着紧闭的窗户!玻璃窗发出不堪重负的哐哐巨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狂暴的力量撕碎!
整个房间都在狂风中震颤!台灯的光线疯狂摇曳,明灭不定,将房间里的家具投射出无数扭曲晃动的、如同鬼魅起舞般的影子!
来了!是她来了!
我猛地扑到窗边,手指颤抖着掀开厚重窗帘的一角,透过剧烈震动的玻璃向外望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但此刻的天空,却并非纯粹的黑!
在镇子西面,苏家老宅所在的方向……一道惨绿色的、如同巨大鬼火般的……光柱,冲天而起!直插漆黑的云霄!
那绿光极其诡异,并非火焰的跃动,更像是一种凝固的、粘稠的……幽冥鬼火!它无声地燃烧着,将周围翻滚如墨的乌云都染上了一层阴森恐怖的绿芒!远远望去,那片天空如同裂开了一道通往地狱的豁口!
绿光映照下,整个镇子仿佛都笼罩在一片死寂的坟场之中。风声更加凄厉,卷起地上的落叶和杂物,如同无数亡魂在奔涌、在尖啸!
苏家老宅!是苏家老宅!
那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召唤感,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缠绕上我的心脏!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迫切!它不再是模糊的感觉,而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命令!
时辰到了!
苏婉清……在召唤她的新郎!
去完成那场……迟到了百年的……冥婚!
指尖的麻木冰冷感如同瘟疫,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手掌蔓延。窗外的惨绿鬼光,如同地狱的请柬,在狂风中无声地招摇。
没有选择了。退,是七日索命,身体被阴气彻底吞噬,死得不明不白。进……是龙潭虎穴,九死一生,但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的机会,救出晚晚,斩断这百年怨咒!
晚晚染血的戒指和青丝仿佛在口袋里燃烧。
我猛地转身,冲到书桌前,一把抓起那半块冰冷刺骨的玉佩!入手瞬间,那股怨毒的寒意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与指尖蔓延的麻木冰冷相互呼应,仿佛在催促着我。
我拉开抽屉,拿出我爸给我的那把刻着模糊符文的短匕。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踏实感。最后,我将那枚铂金戒指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能从中汲取晚晚残存的气息和力量。
做完这一切,我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充斥着腐朽阴冷的空气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拉开房门。狂风卷着刺骨的寒意和凄厉的呜咽声,瞬间灌满了走廊。宅子里一片死寂,仿佛所有人都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下躲藏了起来。
我迈步,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外面如同鬼域般的狂风与惨绿光芒之中。
目标——苏家老宅!
13
红烛幽冥
狂风像无数只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鬼手,疯狂撕扯着我的头发和衣服,试图将我掀翻在地,拖入无边的黑暗。那凄厉的呜咽声不再是风啸,而是无数亡魂在耳边尖嚎、恸哭,汇成一股冲击灵魂的声浪,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撕碎。
镇上的道路空无一人。门窗紧闭,如同死城。唯有西面天空那道惨绿的光柱,如同地狱升起的烽火,是黑暗中唯一的方向标。它在墨黑的云层中无声地燃烧、扭动,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阴森气息。
我顶着几乎要将人窒息的狂风,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脚下的路仿佛没有尽头,又仿佛每一步都踩在通往深渊的阶梯上。掌心那半块玉佩散发着刺骨的怨毒寒意,与我指尖蔓延的麻木冰冷相互交缠,如同两条毒蛇在体内噬咬。口袋里,晚晚的戒指硌着我的皮肤,像一块燃烧的炭。
晚晚……等我!
不知跑了多久,每一步都耗尽力气,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终于,那片如同鬼爪般扭曲的柳林再次出现在眼前。狂风在这里变得更加狂暴,柳枝疯狂抽打着空气,发出啪啪的脆响,如同无数鞭子在挥舞。
苏家老宅那倾颓的轮廓,在惨绿光柱的映衬下,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洪荒巨兽,张开了通往幽冥的巨口。这一次,宅子本身似乎也在散发着一种诡异的、暗沉的红光与天空的惨绿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如同腐烂血肉般的色调。
没有犹豫。我冲过如同鬼门关般的门洞,再次踏入那弥漫着浓重腐朽与死亡气息的前厅。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外面的狂风怒号,在踏入宅门的瞬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前厅里,只有一种粘稠到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比之前浓郁了十倍不止的阴冷!空气沉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土腥、陈腐血腥和……一种诡异的、如同劣质香烛燃烧的甜腻气味!
手电筒的光柱在这里显得无比微弱,仿佛随时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光线扫过,前厅的景象……变了!
不再是之前看到的破败空旷。
地面上厚厚的积尘……不见了!露出了底下冰冷的青石板。那些散落的杂物、破碎的瓦片……也消失了!整个前厅……竟然显露出一种诡异的、病态的……整洁
但这整洁却透着无法言喻的邪异!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大厅深处——
那里,正对着大门的方向,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
此刻,竟然……亮着光!
幽幽的、跳动的……红光!
是蜡烛!
两根足有儿臂粗、通体艳红如血的巨大蜡烛,静静地矗立在一张同样漆成暗红色的、样式古旧的供桌之上!烛身雕刻着扭曲繁复、如同鬼画符般的纹路,烛泪如同凝固的鲜血,层层堆叠。
血红的烛火,无声地跳动着。那火焰并非温暖的橘黄,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妖异的……暗红色!光线无法照亮周围,反而将供桌附近映照得更加影影绰绰,如同蒙上了一层血雾。
而在那两张血红的巨大蜡烛中间……
供桌后方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囍字!
同样是用血一般暗红的绸缎剪成,边缘却如同被火烧过般焦黑卷曲。那囍字在摇曳的血色烛光下,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喜庆不!是死气!一种沉沉的、凝固的、属于坟墓的死气!
这……分明就是一个……灵堂!一个为冥婚布置的……喜堂!
我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尖锐的痛楚。苏婉清……她准备好了!她就在等着我!
供桌前,空无一人。
只有两把同样暗红色的、雕花繁复的太师椅,一左一右,静静地摆放在供桌两侧,如同两具等待主人的……棺材。
椅背高耸,在血色烛光的映照下,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
而最刺目的……是在右边那把空荡荡的太师椅上方……
一件衣服,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
那件……染血的纸嫁衣!
粗糙泛黄的厚纸裁剪成的古式嫁衣,宽大的袖子,高高的立领,对襟盘扣歪歪扭扭。胸前,那片大片大片泼洒开的、暗红发黑的污迹,在血色烛光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如同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腥甜气味!
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椅子之上,距离椅面大概一尺的高度。没有依托,没有支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衣襟的下摆,在死寂的空气里,极其轻微地……飘动着。
它在等待。
等待它的主人……或者……新的新娘
晚晚呢我的晚晚在哪里!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几乎要将我撕裂!我攥紧了手中的短匕和玉佩,那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虚假的勇气。我死死盯着那件悬浮的、染血的纸嫁衣,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
苏婉清!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在死寂的大厅里撞出空洞的回响,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恨意,我来了!放了晚晚!你要索命,冲我来!
吼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渐渐消散。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那两根巨大的血烛,烛火依旧冰冷地跳动着,发出极其轻微的噼啪声。那件悬浮的纸嫁衣,依旧在死寂中微微飘动。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指尖的麻木冰冷感,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手腕蔓延。
就在我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的刹那——
一个声音,极其突兀地、幽幽地……在这死寂的冥婚喜堂里响起。
那声音……很熟悉。
是晚晚的声音!
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疲惫、虚弱和……空洞。
陈默……
声音似乎是从……那件悬浮的纸嫁衣方向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
晚晚!你在哪!
我失声喊道,心脏狂跳,目光急切地在嫁衣周围搜寻。
然而,就在晚晚声音响起的同一瞬间——
另一个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
冰冷。僵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深处挤出来,带着刻骨的怨毒和无尽的寒意。
你……终于……来了……
这声音……赫然是属于苏婉清的!
两个声音,一个属于我深爱的、鲜活温暖的未婚妻,一个属于死了百年、怨气冲天的厉鬼……它们竟然……重叠在了一起!
如同两道纠缠不休的亡魂,在同一个东西的体内发出回响!
晚晚!
苏婉清!
我惊骇欲绝,目光死死锁定那件悬浮的、染血的纸嫁衣!难道……晚晚她……就在那件衣服里面!她们……融合了!
红烛摇曳,血光弥漫。
两把空荡荡的雕花太师椅,在血色的光影中静默等待。
一件染血的古老纸嫁衣,诡异地悬浮在半空,如同等待被穿上的诅咒。
而那句重叠着两个灵魂、冰冷与虚弱交织的话语,如同来自幽冥的审判,在这死寂的冥婚喜堂里幽幽回荡:
你来了……
我是谁的新郎
谁是我的新娘
红烛燃尽之时,
是契约的终结,
还是……另一场百年怨咒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