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流筝抄经的第二日,崔晚乔推开了她的房门。
她看着桌上一摞摞血抄的经书,笑得明媚:“妹妹这几日辛苦了,放了这么多血,可要好好补补。”
崔流筝平静地抄着经书,一言不发。
崔晚乔凑近她,压低声音笑道:“不过我可比妹妹舒坦多了,殿下知道我心情不好,特意放下公务,带我去京郊别院散心呢。”
她晃了晃腕上的翡翠镯子:“喏,还买了京城最有名的‘珍宝阁’的首饰给我。”
崔流筝指尖一颤,一滴墨洇在纸上。
放下……公务?
她忽然想起那年寒冬,她感染高热,烧得神志不清。
丫鬟跪在书房外求了他一夜,他却连门都没出,只冷冷丢下一句:“公务为重,别拿这些小事烦我。”
她体恤他,从未抱怨过什么。
可如今才知道,
原来他不是看重公务,只是看重的从来不是她罢了。
崔晚乔看着崔流筝苍白的脸色,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真是可怜啊……”她轻叹一声,指尖拨弄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堂堂太子妃,却连夫君的一点真心都得不到,若是我,早就没脸待下去了。”
崔流筝垂眸,声音平静:“我确实要走了。”
“走?”崔晚乔嗤笑一声,“那你现在又是在这做什么?”
“还要再等一等。”
“等?”崔晚乔眼底闪过一丝阴冷,“我看你是还不死心!”
她忽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崔流筝:“既然好言相劝你不听,那就别怪我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掀翻烛台,火苗瞬间窜上纱帐!
“你干什么!”崔流筝瞳孔骤缩,刚要起身,却被崔晚乔一把拽住手腕!
“跑什么?”崔晚乔笑得森冷,“你不是要等吗?那就等着被烧死吧!”
火势蔓延极快,浓烟滚滚,热浪灼人。
崔流筝拼命挣扎,可崔晚乔死死拽着她不放,直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晚乔!”
萧澜景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
崔晚乔瞬间松开手,转身扑向门口,哭喊道:“澜景哥哥!救我!”
门被猛地踹开,萧澜景冲了进来,目光在触及崔晚乔的瞬间骤然一松。
他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转身时冷冷扫了崔流筝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仇人。
“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他低头对崔晚乔柔声说完,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火海。
崔流筝被浓烟呛得视线模糊,她踉跄着爬起来,拼尽全力冲出火场。
刚跌出门外,就看见萧澜景正小心翼翼地检查崔晚乔有没有受伤,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殿下……”她哑声开口。
萧澜景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崔流筝!你怎敢放火害人?!”
崔流筝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我上次的惩罚太轻了,让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他厉声道,“来人!把她拖去祠堂跪着!”
侍卫上前架住她,崔流筝没有挣扎,只是红着眼眶看了萧澜景一眼。
算了……
解释什么?他从来不会信她。
“不用押我,我自己去。”
她挣脱开侍卫,走向祠堂,背影单薄得像随时会消散在风里。
萧澜景看着她单薄的脊背,不知为何心头竟然涌上一丝慌乱。
“澜景哥哥……”崔晚乔突然呻吟一声,“我脚好疼……”
萧澜景立刻收回目光,低头查看她的伤势:“别怕,我马上叫太医。”
那一瞬的心慌,就这样被抛在了脑后。
祠堂阴冷潮湿,崔流筝跪了一整夜。
天蒙蒙亮时,崔流筝才扶着祠堂的门框踉跄起身。
膝盖早已失去知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先去取了和离书,薄薄的一张纸,盖好官印后,便彻底斩断了她五年的痴心妄想。
回到房里收拾行囊时,她才发现自己的东西少得可怜。
几件素色衣裙,一方绣了一半的帕子,还有那支他随手赏的玉簪,这就是全部了。
一个小包袱,轻得仿佛从未在这宫里留下痕迹。
刚踏出殿门,就撞上了匆匆赶来的萧澜景。
“你这是做什么?”他盯着她手中的包袱,眉头紧锁。
崔流筝刚要开口,就被他冷声打断:“就因为罚你跪了一夜,就要回娘家闹脾气?”
“好,你回!但记住,我不会去接你。别到时候又自己灰溜溜地跑回来!”
崔流筝指尖微微发颤。
她忽然想起从前。
每次被伤透了心跑回娘家,爹娘都会骂她不懂事。
“太子妃要有太子妃的样子。”
“别给家里丢脸!”
而萧澜景,从不会来接她。
最终,都是她自己低着头,灰溜溜地回到东宫。
但这次不一样了。
她不是回娘家,她是彻底离开。
“太子殿下!”崔晚乔的丫鬟突然跑来,“大小姐摔着了,疼得直哭!您快去看看吧!”
萧澜景脸色骤变,方才的怒火瞬间抛到脑后:“摔哪儿了?严不严重?”
他转身就要走,却又停下脚步,冷冷丢下一句:“崔流筝,你想回就回,我看你能忍几天!”
崔流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声道:“不回了……一辈子都不回了。”
她把和离书放在他书房最显眼的位置,指尖轻轻抚过上面干涸的墨迹。
“再也不见,萧澜景。”
晨光中,她背着那个轻飘飘的包袱走出城门,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