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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次倒计时开始
冰冷的药片在掌心碰撞,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咔哒声,像极了死神在拨弄算盘。三粒白色,两粒黄色——靶向药是绝望的续命符,止痛剂是清醒的麻醉剂。我垂着眼,指尖感受着药片边缘的锐利,仿佛在清点自己这具残破躯壳里,还能被称得上是器官的残余部分。
……这款代号‘曙光’的抗癌靶向药,是我团队历时五年的心血,它将为千万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家庭,点燃真正的希望之光!电视屏幕里,沈斯年的声音温润如玉,带着恰到好处的、令人信服的激动。聚光灯下,他举起那个装着淡金色液体的玻璃瓶,如同捧着普罗米修斯盗来的圣火。台下掌声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淹没演播室。他微笑颔首,目光扫过镜头,深邃而迷人。多完美的表演。只有我知道,那瓶所谓的曙光,每一滴都浸透着我的骨髓和尚未冷却的绝望。
晚晚。温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刚回家的、不易察觉的疲惫气息。沈斯年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电视刺眼的光。
他蹲在我面前,昂贵的西裤面料绷紧,膝盖几乎触地。一阵熟悉的、清冽的雪松须后水味道混杂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飘来,这本该是令人安心的气息,此刻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神经。
他手里端着一杯牛奶,乳白色的液体在骨瓷杯里微微晃动,漾开细小的涟漪。喝点热牛奶,助眠。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低吟。杯口氤氲着热气,模糊了他一部分神情。
我的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他颈间那条深蓝色的领带上。领带结打得一丝不苟,只是……歪了。像一个完美的乐章里突兀的错音。领带的尖端,本该服帖地指向皮带扣的中心,此刻却顽固地偏向左侧。不多,只有几毫米的偏差。前六次死亡,每一次他动手前,这条领带都会这样,微妙地、不易察觉地歪向左边。这是他无声的死亡预告。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癌细胞,带来一阵钝痛。我强迫自己抬起眼,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眼睛真好看啊,像蕴藏着星光的深潭,此刻盛满了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他在观察我的反应,观察我这只待宰的羔羊,是否嗅到了屠刀的气息。
谢谢。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伸出手,指尖在接触到温热的杯壁时,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他体贴地托着杯底,将杯子稳稳递到我唇边。视线下移,透过微微晃动的奶液,杯底——那光滑的骨瓷底部,几粒细小的、尚未完全溶解的白色颗粒,像微缩的雪片,静静地躺在那里。
一模一样。连毒药的形态都懒得换。前六次的痛苦记忆瞬间翻涌上来,窒息感提前扼住了我的喉咙。冰冷的绝望顺着脊椎蔓延。第七次了,沈斯年,你连一点新意都吝啬给予吗
就在牛奶的温热气息即将触碰到我干裂的嘴唇时——
嗡!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像一颗微型炸弹在濒临死亡的寂静中引爆。这震动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连沈斯年托着杯子的手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眼底那点虚假的温柔瞬间凝滞,闪过一丝冰棱般的锐利。
我没有看他。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让我猛地抽回手,不顾一切地掏出手机。屏幕刺眼地亮起,是一条匿名的彩信。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像素略显模糊的照片。
点开。
画面是在一个光线昏暗的车库里,背景堆砌着蒙尘的杂物。两个男人正在激烈地拉扯。其中一人,正是我面前这个温柔体贴的丈夫——沈斯年。他此刻面目狰狞,全然不见平日的温雅。他一只手死死揪住对面男人的衣领,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另一只手似乎正攥成拳头,蓄势待发。
而被他揪住的男人……我瞳孔骤然收缩!
那人身形与沈斯年相仿,穿着普通的深色夹克。最骇人的是他的脸——右半边脸像是被烈火燎过,又或者被什么利器狠狠划开,留下大片凹凸不平、如同熔岩凝固般的暗红色疤痕,狰狞地爬过鼻梁,一直延伸到耳根,像一条丑陋而邪恶的蜈蚣。疤痕让他的右眼微微变形,透着一股阴鸷的凶光。
即使隔着模糊的像素,我也能看到他那双眼睛。此刻,那双充满暴戾和痛苦的眼睛,正死死地、穿透屏幕般地盯着镜头方向。
不,不是盯着镜头。
那瞳孔深处映出的、模糊的倒影……是我!
毁容男人眼中映出的,分明是我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头皮发麻。这是前六次循环里从未出现过的变量!他是谁!
晚晚,看什么呢牛奶要凉了。沈斯年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那杯牛奶,再次不容抗拒地递到了我的唇边。他蹲着的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灯光被他挡住,他的脸陷入阴影之中,只有那温润的唇角和看似关切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然而,在那浓密睫毛垂落的阴影里,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针尖般冰冷锐利的杀意。
时间仿佛凝固了。电视里观众的掌声还未完全散去,成了遥远而荒诞的背景音。掌心的药片硌得生疼。杯底那几粒未化的毒药像魔鬼的眼睛在窥视。照片里毁容男人眼中的倒影在脑海中灼烧。而面前,是我深爱过、如今却要第七次杀死我的丈夫。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漫过口鼻。但这一次,在那绝望的深渊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火苗,在那片冰冷的黑暗中,悄然点燃。
我抬起头,迎上他阴影中的目光,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破碎的、带着某种诡异了然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嘲讽。
好,我喝。我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沙哑甜意。
然后,在他微微错愕的注视下,我顺从地、甚至有些急迫地,就着他的手,仰起头,将那杯温热的、带着致命颗粒的牛奶,一饮而尽。喉咙滚动,乳白色的液体带着死亡的味道滑入食道。
杯子见底。我舔了舔嘴角残留的奶渍,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笑容加深,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土下的寒冰。
这次……我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记得火化的时候,温度……一定要烧到800度。烧干净点,斯年。
沈斯年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温柔假面瞬间碎裂,露出底下真实的惊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他捏着杯柄的手指关节瞬间泛白。
下一秒,剧痛!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燃烧着地狱之火的手,猛地攥紧了我的气管和食道!灼烧感!撕裂感!瞬间剥夺了我所有的呼吸!空气被彻底阻绝!
我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张大嘴,却吸不进一丝氧气。视野开始发黑,边缘泛起疯狂闪烁的彩色噪点。轮椅的扶手冰冷地硌着我的手肘,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痉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可怕抽气声。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混沌边缘,听觉成了最后消失的感官。我听到沈斯年站起身,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冰冷而急促。然后是他刻意压低的、毫无温度的嗓音,对着手机,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
通知移植中心,林晚的心脏和角膜……今晚准时送达。老地方。
冰冷的话语,如同最后的丧钟,狠狠敲在我的灵魂上。
意识在急速下坠,坠入无边的黑色深渊。就在那黑暗即将吞噬一切感知的最后一瞬,我用尽残存的所有意志力,眼珠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向墙上的电子钟。
猩红色的数字,在模糊扭曲的视野中,如同烙印般清晰:
2025年7月5日,23:59
紧接着,所有的光、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痛苦,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的力量瞬间抽离、碾碎!
绝对的虚无。
然后,在意识彻底湮灭的临界点——
一种熟悉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的机械感,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虚无,重新编织我的感知!
【滴——】
【死亡回放,第7次……加载完成。】
2
癌细胞的倒计时与第一个反击
意识并非从沉睡中苏醒,而是被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消毒水气味的黑暗狠狠推回了躯壳。像溺水者冲破水面,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肺部骤然扩张带来的剧痛让我蜷缩在轮椅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密密麻麻的病灶,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里面搅动。
第七次了。
每一次复活,都伴随着癌细胞更加疯狂的肆虐,它们如同获得了某种邪恶的滋养,在我这具残破的容器里攻城略地。这一次的疼痛,比第六次结束时更加尖锐、更加深入骨髓。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我大口喘息着,贪婪地汲取着病房里微凉的空气。窗外,夜色依旧深沉,路灯昏黄的光晕透过百叶窗,在冰冷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条纹。墙上的电子钟,猩红的数字冰冷地跳动着:
2025年7月5日,23:00
距离上一次死亡,时间被无情地倒拨回一个小时前。这就是死亡回放的规则:每一次死亡,都让我回到起点,带着前一次的记忆,以及……癌细胞扩散程度增加10%的残酷代价。
这一次的起点,比前六次更糟糕。身体里翻江倒海的剧痛和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像沉重的枷锁,将我死死锁在轮椅上。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失控的细胞在疯狂增殖,吞噬着我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仅剩72小时。
这个冰冷的数字像烙印一样刻在意识深处。前六次死亡积累的60%额外扩散,加上原本晚期的基础,留给我的时间,只有三天。三天内,我必须破局,否则,即使沈斯年不再动手,我也会被自己体内的叛军彻底吞噬。
窒息而死的痛苦记忆还在神经末梢尖叫,喉咙的灼烧感仿佛仍在。沈斯年那句心脏和角膜今晚准时送达如同魔咒在耳边回响。但更清晰、更灼热的,是那张匿名彩信——沈斯年揪着那个脸上爬着蜈蚣般疤痕的毁容男人!那个男人眼中映出的我的倒影!
新的变量!这是前六次循环中从未出现过的扰动!它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某些被忽略的角落。
嗬……我压抑着咳嗽,指甲深深掐进轮椅的软垫里,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恐惧和绝望只会加速死亡,愤怒和仇恨才是此刻的燃料。
复盘!像梳理一团纠缠的乱麻,我必须在剧痛的间隙,从六次死亡的碎片中,提炼出沈斯年的行为模式,找出那条隐藏在温柔假面下的毒蛇轨迹。
模式一:领带的歪斜。这是最直观的死亡预告。每一次他动手前,无论多么精心掩饰,那条该死的领带总会微妙地偏向左侧。这是他的心理暗示还是某个无法自控的下意识动作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可靠的信号。
模式二:周二的秘密。
前四次死亡,我因为病痛和信任,并未留意。第五次死亡前,我强打精神留意了日期——都是周二。第六次,我确认了。每周二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沈斯年总会以实验室紧急数据需要处理为由离开家,风雨无阻。他去了哪里见了谁那个毁容男人那个车库
模式三:书房的禁区。
二楼走廊尽头,那间沈斯年的私人书房,永远上着指纹锁。他从不允许我进入,哪怕递一杯水。里面藏着什么毒药的配方器官买卖的协议还是……更可怕的秘密前几次,我试图靠近,总会被他温柔而坚决地阻拦,或者触发他提前设置的警报(第六次死亡时我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微型感应器)。
心跳在剧痛中狂飙。新的线索,那个毁容的男人和旧的模式他周二外出和书房禁区在脑海中激烈碰撞。车库!那张彩信是在车库拍的!而今天是……星期一!明天才是周二!毁容男人很可能明天会出现!车库……书房……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计划雏形,在绝望的泥沼中,如同淬毒的荆棘,开始疯长。
我需要证据。需要能一击致命的证据。需要在72小时倒计时结束前,掌握主动权。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沈斯年端着那杯熟悉的牛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温柔,走了进来。灯光勾勒着他完美的侧脸轮廓,如同精心雕琢的大理石像。
晚晚,还没睡是不是又疼得厉害了他快步走近,声音里满是心疼。他的目光扫过我苍白的脸和额头的冷汗,那份关切显得如此真挚。如果不是领口那条深蓝色的领带,此刻正以一种我无比熟悉的、几毫米的偏差,歪向左侧,我或许还会有一瞬间的恍惚。
杀意,已经弥漫开来。第七次谋杀,开始了。
他像前六次一样,体贴地蹲下身,将牛奶杯递过来。温热的奶香混合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须后水味,此刻闻起来却像坟墓里腐烂的甜腻。
喝点热牛奶吧,暖暖身子,或许能舒服点。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杯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深处那抹冰冷的算计。
我的目光没有看牛奶,也没有看他虚伪的脸。我的视线,死死锁在他那只托着杯底的手上——修长、干净、骨节分明,这双手曾温柔地抚摸过我的头发,也曾无数次在实验室里操作精密的仪器,此刻,它们正稳稳地托着我的死亡。
剧痛在体内翻涌,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但这一次,一股奇异的力量支撑着我。那是六次死亡淬炼出的冰冷意志,是那张毁容男人照片带来的、对未知真相的强烈渴望。
就在杯沿即将碰到我嘴唇的瞬间——
啊!
我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像是承受不住剧痛般剧烈地一晃!抓着轮椅扶手的手不小心地、用尽全身力气向前猛地一推!
哗啦——!
轮椅的金属前轮,带着我全身的重量和那份刻意制造的失控惯性,狠狠地、精准地碾过沈斯年穿着柔软拖鞋的脚背!
呃啊!一声压抑的痛哼猝不及防地从沈斯年喉咙里挤出。他脸上的温柔瞬间冻结、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扭曲的、毫无防备的痛楚和惊愕。他托着杯子的手猛地一抖!
就是现在!
我那只失控的手,仿佛惊慌失措地向上挥舞,指尖不经意地重重扫过他托着杯子的手腕!
啪嗒!
精致的骨瓷杯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瞬间粉身碎骨!乳白色的牛奶混合着尚未溶解的白色颗粒,如同肮脏的眼泪,在光洁的地面上肆意蔓延开来,迅速形成一滩刺眼的、散发着甜腥气味的狼藉。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牛奶滴落的细微声响,和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沈斯年维持着半蹲的姿势,脚背的剧痛让他英俊的脸微微抽搐,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滩破碎的牛奶和毒药,眼神阴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第一次毫无遮掩地、赤裸裸地刺向我。那里面翻涌着惊疑、愤怒,还有一丝被猎物突然反抗所激起的、原始的暴戾。
我迎着他的目光,身体因为疼痛和刚才的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的冷汗汇聚成珠,沿着鬓角滑落。但我努力牵起嘴角,扯出一个虚弱无力、甚至带着点神经质的微笑。眼神空洞,却又似乎藏着某种洞悉一切的疯狂。
对……对不起啊,斯年……我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剧烈的喘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剧痛的深渊里挤出来的,手……手抖了……你知道的……
我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里是无数癌细胞的巢穴,然后,用一种近乎天真、却又饱含无尽悲凉和嘲讽的语气,轻轻补上了那句足以点燃他所有怒火的话:
……癌症晚期嘛。
沈斯年的瞳孔,在听到最后那四个字时,骤然缩成了针尖!
3
葬礼上的致命直播
时间在剧痛和沈斯年冰冷审视的目光中,粘稠地向前爬行。牛奶的残骸被无声地清理,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仿佛要掩盖那甜腥的罪恶。沈斯年没有发作,他甚至重新戴上了那副温柔的面具,只是那笑容僵硬了许多,眼神深处像埋着两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他借口处理实验室的紧急事务,几乎是逃离了病房。我知道,他需要重新评估我这只待宰羔羊突然的反常。
他离开后,病房死寂得可怕。身体里的癌细胞在狂欢,每一次心跳都带来沉闷的钝痛,提醒着那72小时的倒计时。但我没有时间沉溺于痛苦。沈斯年的书房,那个绝对的禁区,像磁石一样吸引着我。那张毁容男人的照片,他周二的神秘外出,还有那个彩信里的车库……线索都指向那里。
行动必须快!在他下次动手前!
夜深得如同浓墨。确认走廊无人,监控也被我提前用干扰器短暂屏蔽后,我强忍着仿佛要撕裂身体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将自己从轮椅上挪下来。冰冷的金属扶手硌得骨头生疼。双脚接触地面的瞬间,虚软无力感几乎让我瘫倒。我死死抓住轮椅的推手,指甲抠进金属里,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一步,两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嘶哑的喘息。冷汗浸透了后背。短短十几米的走廊,如同跋涉了万里沙漠。终于,停在书房厚重的实木门前。门把手冰凉。指纹锁的感应区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微的蓝光。
心提到了嗓子眼。时间紧迫。我颤抖着从病号服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用保鲜膜包裹的硅胶指模——这是第六次死亡前,趁沈斯年熟睡,我小心翼翼从他拇指上拓印下来的。机会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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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住呼吸,将指模按上感应区。
嗡……
一声轻微的震动,蓝光转为柔和的绿色。
咔哒。
门锁开了。
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我猛地推开门,闪身进去,迅速将门在身后掩上。黑暗瞬间吞噬了我,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线,勾勒出房间的轮廓——巨大的书桌,顶天立地的书柜,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皮革和沈斯年身上那种雪松须后水的混合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奇怪的化学试剂的味道。
来不及开灯。我扑到书桌前,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强光刺破了黑暗。桌面整洁得近乎病态。抽屉……都上着物理锁。时间!监控干扰的时间不多了!
目光疯狂扫视。突然,书桌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带密码锁的小型保险柜吸引了我的注意。直觉尖叫着:就是它!密码……密码会是什么他的生日我的生日结婚纪念日前六次循环里他从未提起过。等等……那个毁容男人!那张彩信!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我颤抖着输入彩信发送的时间——那是我第六次死亡前收到它的时间。
错误!
冷汗滑落。监控干扰器的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绝望感袭来。就在这时,书桌上一本摊开的厚重精装书引起了我的注意——一本关于分子生物学的专著。书页恰好翻在某一章,标题是《端粒酶活性与细胞永生化的伦理边界》。沈斯年用红笔在端粒酶和永生化两个词下面重重划了线。旁边空白处,他用极其潦草的笔迹写着一串数字和一个英文缩写:
0721
–
T.E.A.
0721一个日期7月21日不是任何纪念日。T.E.A.茶不可能是密码。等等……端粒酶激活剂Telomerase
Enzyme
Activator
T.E.A.
一个可怕的猜想瞬间击中了我!他研究的曙光……难道根本不是什么抗癌药!0721……是实验体的编号还是……
管不了那么多了!赌一把!
我飞快地在小保险柜的密码盘上输入0721。
咔哒!
开了!
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我猛地拉开保险柜的门。里面没有成沓的现金,没有器官买卖的协议。只有几份薄薄的、装订整齐的机密文件,还有……一个银色的、冰冷的U盘。
抓起U盘!就在这时——
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响!红光疯狂闪烁!监控干扰失效了!书房被触发了独立警报!
糟了!沈斯年肯定收到了通知!他随时会回来!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来不及看文件了!我攥紧那个冰冷的U盘,像攥着最后的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冲出书房,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回轮椅上。刚坐稳,就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粗暴的咆哮声和刺耳的刹车声!
沈斯年回来了!速度之快,远超预料!
脚步声如同重锤,带着滔天的怒火,由远及近,狠狠砸在楼梯上,砸在走廊的地板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脏上!书房的门被他猛地踹开,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惊雷!
他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堵住了光线,像一尊从地狱归来的煞神。灯光照亮了他扭曲的脸,温文尔雅的面具彻底粉碎,只剩下狰狞的暴怒和冰冷的杀意。他的眼睛赤红,死死地盯着我,又扫过我身后书房洞开的门和那个被打开的保险柜。那眼神,像要把我生吞活剥。
林晚!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彻底背叛和激怒的狂躁,你干了什么!
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让我浑身颤抖,几乎握不住轮椅的扶手。但我知道,此刻退缩,只有死路一条。必须执行那个疯狂的计划!就是现在!
我抬起头,迎着他噬人的目光,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个极其诡异、混合着巨大痛苦和某种解脱般的笑容。那笑容扭曲,却异常明亮。
我……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沫里挤出来的,……我受不了了……斯年……太疼了……带我……出去透透气……求你了……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佝偻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这个要求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却恰好击中了他此刻混乱而暴怒的心理——一个濒死的、刚刚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女人,最后的、卑微的祈求
沈斯年死死地盯着我,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权衡,在判断我是否在耍花招。几秒钟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终于,他眼中的狂怒稍稍被一丝冰冷的算计取代。他大概认为,一个将死之人,在深夜外出,或许……更便于处理
好。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一个字,声音冰冷刺骨,我满足你。他大步上前,粗暴地抓住轮椅的推手,像拖拽一件货物,将我猛地推出病房,推向电梯,推向楼下冰冷的车库。
车库灯光惨白。他打开一辆黑色SUV的后备箱,似乎想把我塞进去。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就是现在!
积蓄在身体里的、最后的一丝力量,如同被压到极致的弹簧,轰然爆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痛苦!我猛地从轮椅上弹起,用尽全身力气,像一颗绝望的炮弹,狠狠撞向背对着我的沈斯年!
呃!他猝不及防,被我撞得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本能地向前扑去!
而前方,是车库敞开的、通往外面陡峭斜坡的车道出口!黑沉沉的夜色如同巨兽张开的嘴!
林晚!你——!沈斯年惊怒的咆哮被风声撕碎。他试图抓住门框,但我的撞击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他的指尖只徒劳地在冰冷的金属上划过。
噗通!哗啦!
沉重的落水声和激烈的挣扎声从斜坡下方传来。那里,是一个废弃已久的、幽深冰冷的景观水池。冬夜的水,足以致命。
我瘫倒在车库冰冷的水泥地上,浑身剧痛,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嘶鸣,视野阵阵发黑。但我成功了!我亲手将我的丈夫……推入了死亡的深渊!
三天后,沈斯年的葬礼在城郊一个肃穆的墓园举行。天空阴沉,飘着细密冰冷的雨丝,如同上苍悲悯的眼泪。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百合花甜腻的哀伤味道。黑色的伞群如同沉默的乌鸦,簇拥着中央那具昂贵的黑檀木棺材。
我坐在轮椅上,一身肃穆的黑裙,脸色苍白如纸,裹着厚厚的羊毛毯,像一个被悲伤彻底击垮的精致人偶。沈斯年的商业伙伴、实验室同僚、远房亲戚们,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悲痛,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瞟向我,带着同情、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一个癌症晚期的未亡人,还能活多久呢沈斯年庞大的商业帝国和那价值连城的曙光专利,又该何去何从
葬礼司仪用沉痛的声音念着悼词,歌颂着沈斯年作为科学家和丈夫的伟大与无私。人群发出压抑的啜泣声。
就在这时,我放在毯子下的手,轻轻按下了藏在轮椅夹层里的微型遥控器。
嗡——
一阵低沉的电流声响起。墓园前方,为葬礼临时架设的巨大电子屏幕,原本播放着沈斯年生平照片的幻灯片,画面突然剧烈地闪烁、扭曲!
悼词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惊愕地投向屏幕。
雪花点闪烁了几下,画面陡然清晰!
出现的,不再是沈斯年阳光下的笑容,而是一段明显是偷拍视角、光线昏暗、却异常清晰的视频!画面有些晃动,但足以看清一切——
背景是熟悉的、我和沈斯年卧室的布置!视频的主角,正是此刻躺在棺材里的沈斯年!他穿着睡衣,背对着镜头。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药瓶,正将一些白色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倒入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中!他甚至还用一支细长的搅拌棒,轻轻搅动了几下,确保粉末完全溶解!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愧疚,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端起那杯牛奶,朝着镜头的方向,也就是躺在床上的我走来,脸上甚至挂起了一丝熟悉的、温柔的微笑,嘴唇开合,无声地说着什么,但口型清晰可辨:
晚晚,喝牛奶了。
轰——!
整个墓园瞬间炸开了锅!死寂被彻底打破!惊叫!哗然!难以置信的倒抽冷气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那些同情的目光瞬间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和骇然!沈斯年的几个核心助手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假的!这是诬陷!沈斯年的堂兄沈振海率先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冲向控制台,关掉!快关掉!
然而,视频并未结束。画面切换,变成了另一段音频。是沈斯年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和他平时温润的嗓音判若两人:
通知移植中心,林晚的心脏和角膜……今晚准时送达。老地方。
轰——!
更大的骚动爆发了!移植中心心脏和角膜!谋杀妻子,贩卖器官!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谋杀,而是令人发指的罪行!
AI合成!这是AI合成的!沈振海歇斯底里地咆哮着,指挥着人去拔电源。
人群彻底乱了。伞被撞翻,人们互相推搡,惊叫和议论声如同海啸。记者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按着快门。我坐在轮椅上,在混乱的风暴中心,仿佛置身事外。毯子下的身体因为激动和病痛而微微颤抖,但我死死攥着扶手,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角,一滴冰冷的泪水,缓缓滑落。这泪水,为过去愚蠢的自己而流,也为这精心策划的复仇之局。
葬礼彻底变成了闹剧。警察很快赶到,封锁了现场。作为受害者和关键证据提供者,我被保护起来。沈斯年的尸体被暂时扣留,等待进一步的调查。
喧嚣渐渐散去,冰冷的雨丝还在飘落。空旷的灵堂里,只剩下我和几个看守的警察,还有那具静静躺在中央的黑檀木棺材。空气里残留着百合的香气和阴谋的腥味。
夜深人静。看守的警察在门外低声交谈。一个疯狂的念头再次攫住了我。证据!U盘里的证据!还有……那个毁容男人!沈斯年的尸体,会不会还藏着什么秘密
趁着无人注意,我驱动轮椅,悄无声息地靠近那具冰冷的棺材。棺材盖并未完全钉死。我颤抖着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混合着防腐剂和死亡本身的、冰冷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手机微弱的光线探入棺材内。沈斯年穿着昂贵的黑色西装,静静地躺在白色的丝绸衬里上,妆容掩盖了他落水后的狼狈,看起来甚至有些安详。我的目光扫过他僵硬的、交叠在腹部的手。
突然,我的呼吸一窒!
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本该戴着我们的结婚戒指!那枚戒指,是我当年用第一笔科研奖金买的,朴素的白金指环。沈斯年一直戴着,即使在谋杀我的时候也从未取下。
但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心脏狂跳!一个更可怕的细节撞入眼帘!他右手食指的指尖,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清的陈旧疤痕。那是很多年前,他在实验室一次小事故中被玻璃划伤的。这个细节,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我颤抖着,几乎是屏着呼吸,将手机的光线凑近他的右手食指……
没有疤痕!
光滑平整!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不是沈斯年!
棺材里的这个人,无名指没有婚戒,食指没有那道旧疤!他是谁!那个毁容男人!
巨大的恐惧和困惑如同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确认是否有人皮面具之类的东西……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冰冷脸颊的瞬间——
他的西装外套口袋,靠近心脏的位置,似乎鼓起了一个小小的方形轮廓。像是一个皮夹或者……一张照片
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我。我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探入那个冰冷的口袋。指尖触碰到了一张硬硬的卡片。不是皮夹。我慢慢地将它抽了出来。
是一张照片。一张年代久远、已经泛黄卷边的老照片。照片似乎被烧过,边缘焦黑卷曲,只剩下一半。
微弱的光线下,我辨认出照片上是两个一模一样、大约七八岁的小男孩。他们穿着同样的小西装,手牵着手,对着镜头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双胞胎!沈斯年……竟然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前六世,他从未提及!照片的背景似乎是一个花园。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照片的背面。那里,在焦黑的边缘之上,用某种暗红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液体,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触目惊心的小字:
他取代了我。
暗红的字迹,在惨白的光线下,如同凝固的、绝望的血泪!
4
间循环的源头与双生之影
冰冷的血字如同毒蛇,狠狠噬咬着我的神经。他取代了我。——这五个字在惨白的光线下扭曲、放大,带着无尽的怨毒和绝望,几乎要将我拖入一个比死亡更恐怖的深渊。
双胞胎!沈斯年竟然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棺材里躺着的,不是他!那个毁容的男人……难道就是照片上被取代的兄弟是沈斯年杀了他,然后取代了他的人生还是……被毁容的兄弟回来复仇,杀死了沈斯年,并将他伪装成自己
混乱的念头如同沸腾的泥浆,在脑海中疯狂翻涌。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指尖一抖,那半张焦黑的照片差点滑落。就在这时——
林女士您还好吗门外传来看守警察关切的询问声和脚步声。
我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不能被发现!我迅速将照片塞回毯子下的口袋,用尽全身力气将棺材盖推回原位,驱动轮椅退开几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试图平复脸上的惊骇。
没……没事……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虚弱而平静,只是……想再看看他……
警察推门进来,狐疑地看了看我惨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又瞥了一眼安静的棺材,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嘱咐我节哀,不要过度悲伤。
灵堂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我的心跳声如同擂鼓。警察的脚步声在门外徘徊。我蜷缩在轮椅里,毯子下的手死死攥着那半张烧焦的照片,冰冷的触感仿佛能冻结血液。照片上两个男孩天真无邪的笑容,此刻看起来无比诡异。沈斯年,或者说,棺材里那个沈斯年食指上没有的疤痕……无名指上消失的婚戒……还有那个毁容男人脸上狰狞的刀疤……所有的线索碎片,在双胞胎这个惊悚的真相面前,开始疯狂地旋转、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图景。
他取代了我……他是谁我又是谁取代发生在何时沈斯年知道这个兄弟的存在吗还是说……真正的沈斯年,早就被取代了那个和我生活了这么多年,一次次谋杀我的男人……到底是谁!
U盘!那个从书房保险柜里抢出来的U盘!它成了解开一切谜团最后的希望!里面一定藏着关键!
身体里的剧痛一阵阵袭来,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髓。72小时的倒计时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查看U盘里的内容!
我借口身体极度不适,需要回家休息并服用特殊药物,在警察的护送下回到了那栋曾经充满虚假温馨、如今只剩下阴谋和死亡气息的别墅。警察在楼下守着。我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拉上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阴沉的天空。
拿出那个银色的U盘,冰冷的金属外壳上似乎还残留着书房的阴冷气息。将它插入笔记本电脑,手指因为紧张和虚弱而颤抖。U盘里没有文件夹,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文件名是冰冷的代号:Project
T.E.A.
-
Phase
7。
T.E.A.!端粒酶激活剂!第七阶段!
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视频。
画面亮起。不是实验室记录,更像是一个隐秘的监控视角。画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淡蓝色液体的圆柱形培养舱,像科幻电影里的维生装置。舱体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和闪烁的仪器。舱内……浸泡着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影!
镜头拉近。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是一个女人!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苍白的皮肤,紧闭的双眼,黑色的长发在营养液中如同海草般漂浮!她安静地悬浮在淡蓝色的液体中,胸口没有任何起伏,像一个完美的、冰冷的复制品。
画面切换,出现了另一个视角。这一次,背景是一个类似手术观察室的房间。一个人背对着镜头,穿着无菌服,站在巨大的单向玻璃前,正凝视着培养舱里的克隆体。即使隔着无菌服和模糊的玻璃反光,那背影的轮廓,那微微歪头的习惯性动作……是沈斯年!或者说,是那个自称沈斯年的男人!
这时,一个嘶哑、扭曲、如同砂纸摩擦玻璃的声音从视频的背景音里响起,带着一种狂热的、近乎癫狂的兴奋:
……太完美了!濒死状态下的脑电波频谱……这才是激活‘永生之钥’的关键!尤其是她……林晚……她的脑波图谱在死亡瞬间呈现出的‘伽马风暴’……简直是上帝赐予的杰作!普通的濒死体验根本无法比拟……只有真正的、被精心设计的死亡,才能激发出如此纯粹、如此强大的能量场!
这个声音……不是沈斯年温润的嗓音!它更加低沉,更加嘶哑,充满了压抑的痛苦和扭曲的疯狂!是那个毁容男人!
画面再次切换,对准了说话的人。他侧对着镜头,穿着沾满污渍的实验服。灯光照亮了他那半张爬满蜈蚣般疤痕的、狰狞可怖的脸!正是彩信里的那个男人!此刻,他仅存的完好的那只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病态的、令人胆寒的狂热光芒,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脑电波图谱数据。
第七次了……沈暮!我们成功了!她的‘死亡回放’机制已经被‘端粒酶激活剂’彻底稳定!每一次‘回放’,都是一次完美的能量收割!每一次死亡,都让她的本体脑波与克隆体的同步率更高!只要再完成最后一次……第7次死亡的能量峰值……毁容男人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他猛地转向镜头方向,疤痕扭曲着,我们就能提取出完整的‘永生印记’!移植到克隆体上!真正的永生……就掌握在我们手中了!什么癌症!什么死亡!都将成为历史!而我们……将是新纪元的缔造者!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在视频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视频结束。屏幕陷入一片黑暗。
我僵在轮椅上,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被抽干,冰冷彻骨。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意识,几乎要将我摧毁。
沈暮!毁容男人叫沈暮!他是沈斯年的双胞胎兄弟!
永生之钥!端粒酶激活剂!沈斯年或者说沈暮研究的根本不是什么抗癌药!而是利用我的死亡回放,收割我濒死时产生的特殊脑电波也就是伽马风暴,来实现某种可怕的永生!
克隆体!
那培养舱里的,是我的克隆体!不止一个!视频里提到第七次……前六次死亡的脑电波被收割……难道……
取代!
他取代了我……照片上的血字……是指沈暮取代了真正的沈斯年还是……这些克隆体最终将取代真正的我!
一股冰冷的恶心感涌上喉咙。我猛地捂住嘴,剧烈地干呕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所谓的死亡回放,根本不是我命不该绝的奇迹,而是他们精心设计的、惨无人道的实验!一个利用我癌症晚期的绝望处境,将我变成活体实验品,反复虐杀以收割数据的恶魔计划!每一次死亡,癌细胞扩散10%,不只是惩罚,更是为了让我更接近死亡,从而在濒死时爆发出更完美的脑电波!
那杯牛奶里的毒药,从来不是为了简单地杀死我,而是为了将我精准地推向那个能产生伽马风暴的死亡临界点!器官贩卖那只是掩盖真正目的的幌子!他们要的,是我死亡瞬间的灵魂闪光!
愤怒!滔天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愤怒!瞬间压倒了恐惧和虚弱!我的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沈斯年……沈暮!你们这两个魔鬼!为了你们扭曲的永生妄想,将我一次又一次地推入地狱!
就在这时,卧室厚重的窗帘,无风自动,轻轻晃动了一下。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房间里有人!
我猛地抬头,惊恐的目光扫向窗帘的阴影处。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缓缓从窗帘后的黑暗中走了出来。灯光照亮了他半边脸——正是视频里那张爬满蜈蚣般疤痕的、狰狞可怖的脸!沈暮!他仅存的那只眼睛,如同毒蛇的竖瞳,闪烁着怨毒、狂热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死死地锁定在我身上。
晚上好,我亲爱的‘伽马风暴’发生器。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生锈的锯子在切割骨头,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亲昵,第七次‘回放’体验如何看到自己的克隆体,是不是很惊喜
他一步步逼近,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化学试剂和……地下室的霉味。那只完好的眼睛,贪婪地扫视着我因为愤怒和恐惧而颤抖的身体,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完美的艺术品。
你比我想象的……要顽强得多。他停在轮椅前,微微俯身,那张疤痕纵横的脸几乎要贴到我的鼻尖,浓烈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不过,没关系。所有的变量,都在计算之中。包括你撞死那个冒牌货……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疤痕随之蠕动,他本来就是个失败的替代品,一个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的可怜虫。死了正好,省得我动手。
他口中的冒牌货……是棺材里那个他不是真正的沈斯年那真正的沈斯年在哪里被他们杀了取代了
巨大的谜团和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我。但此刻,面对着这个制造了我七次死亡的元凶,那滔天的愤怒如同火山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我死死瞪着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沈暮似乎很享受我的愤怒和恐惧。他直起身,从脏污的实验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支装着深紫色、闪烁着诡异荧光的液体的注射器。针尖在灯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好了,叙旧时间结束。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残酷,如同手术刀,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你的‘伽马风暴’,将是点燃永生之门的最终火炬。这一次,我会亲自送你上路……用最完美的‘催化剂’。
他举起注射器,一步步向我逼近。那只完好的眼睛里,只剩下纯粹的、对实验数据的狂热渴望。
退无可退!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压了下来!第七次死亡的终点,就在眼前!但这一次,我手中并非空空如也!U盘里的真相,双胞胎的秘密,还有那被反复收割的、来自地狱的怒火,在我体内疯狂燃烧!
就在针尖即将刺破我皮肤的刹那——
等等!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异常尖锐,甚至盖过了他的脚步声,你们要的……是濒死时的‘伽马风暴’,对吗
沈暮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兴味:哦看来你知道的不少。没错,越是接近死亡,越是痛苦绝望,爆发出的能量就越纯粹、越强大。你前六次的‘表演’,一次比一次精彩。他晃了晃手中的注射器,这支‘催化剂’,会把你直接送到临界点,保证这次的数据……完美无缺。
完美无缺我忽然笑了,那笑容扭曲而疯狂,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沈暮,你和你那个冒牌哥哥,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沈暮的眉头皱起,疤痕随之扭曲:错误
你们以为,反复的死亡和癌细胞的折磨,让我只剩下绝望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力量,不!你们给我留下的……是比死亡更纯粹的……仇恨!
我的左手,一直藏在厚厚的毛毯下,此刻猛地抽出!手里紧握的,不是武器,而是一个小小的、冰冷的金属注射器——里面装的,是我从医院偷偷带出来的、最高浓度的癌细胞浓缩液!这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在无法忍受痛苦时的最终解脱!
在沈暮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注射器的针尖离我只有毫厘之遥的瞬间——
我毫不犹豫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管浓缩了无尽痛苦和死亡、闪烁着不祥暗红色的液体,狠狠地扎进了自己颈部的静脉!
猛地推入!
5
癌细胞:最永恒的诅咒
冰冷的、如同熔岩般的浓缩癌细胞液体,瞬间冲入血管!
无法形容的痛苦!比之前任何一次癌症发作、比任何一次毒药带来的窒息感,都要猛烈千万倍!仿佛有亿万只烧红的钢针,被高压泵打入血液,顺着血管疯狂奔涌,瞬间刺穿四肢百骸,狠狠扎进每一个细胞的核心!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冲破喉咙!我的身体在轮椅上如同被高压电击中般疯狂地痉挛、抽搐!眼球瞬间布满血丝,向外凸起!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扭曲!皮肤下的血管如同黑色的蚯蚓般根根暴起、蠕动!
世界在眼前旋转、崩塌、碎裂!听觉被尖锐的耳鸣彻底覆盖!嗅觉只剩下自己口腔里涌出的、浓烈的血腥味!意识像狂风中的烛火,被狂暴的痛苦疯狂撕扯、摇曳,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沈暮那张疤痕纵横的脸,在我剧烈晃动的视野中扭曲变形,充满了极度的震惊和……狂喜!
你……你疯了!他的嘶吼声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骇然,那是……浓缩癌细胞!你会瞬间……
他的话被淹没在我更凄厉的惨叫和身体撞击轮椅的砰砰声中。
是的,我会死!会以最痛苦、最迅速、最彻底的方式死去!但这正是我想要的!
极致的痛苦如同黑洞,吞噬着一切感官。但在那意识即将被彻底碾碎、坠入永恒黑暗的临界点——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磅礴到足以撼动灵魂的力量,如同沉寂亿万年的火山,从我意识的最深处、从那被无数次死亡和痛苦淬炼过的灵魂核心,轰然爆发!
不是绝望!不是恐惧!
是焚尽一切的仇恨!是对命运不公的极致咆哮!是对这两个魔鬼施加于我身上所有苦难的、最狂暴的反击意志!
这股意志,纯粹、凝练、狂暴!它裹挟着那些被注入的、象征着死亡和腐朽的癌细胞能量,以一种完全失控、超越所有物理法则的方式,转化为一股前所未有的、璀璨到刺目的精神洪流!
我的大脑,不,是我的整个灵魂,在这一刻,成为了一个超新星爆发的奇点!
嗡!!!
一道肉眼不可见、却仿佛能扭曲空间的、无形的精神冲击波,以我为中心,如同毁灭性的飓风,猛然向四周扩散开来!
什么!沈暮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变成了极致的惊骇!他手中那支即将刺中我的催化剂注射器,啪地一声被无形的力量直接震飞,撞在墙上摔得粉碎!他本人更是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厚重的实木衣柜上!衣柜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裂开!
噗!他喷出一大口鲜血,仅存的那只眼睛里充满了极度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恐惧!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那股无形的、狂暴的精神威压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但这仅仅是开始!
嗡!嗡!嗡!
卧室隔壁,那个被沈暮改造过的、隐藏着克隆体培养舱的秘密实验室方向,传来了沉闷而剧烈的警报声!紧接着,是玻璃器皿疯狂碎裂的刺耳声响!仿佛有某种可怕的力量正在里面肆虐!
不——!我的……我的克隆体!我的实验!沈暮目眦欲裂,发出绝望的嘶吼。他能感觉到,那股从林晚身上爆发出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精神力量,正在隔空、疯狂地冲击着那些与她基因相连的克隆体!
培养舱的强化玻璃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连接克隆体的生命维持管线闪烁着危险的火花!监控屏幕上,代表克隆体生命体征的曲线如同崩断的琴弦,疯狂下跌、归零!一个接一个!
伽马风暴……不可能……这强度……沈暮像条濒死的鱼一样在地上抽搐,鲜血不断从口鼻涌出,眼神涣散,超越了阈值……反噬……系统……过载……
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轮椅上那个仍在痛苦痉挛、七窍都开始渗出暗红色血液、却仿佛散发着毁灭性光芒的身影。她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衰败,皮肤失去光泽,如同凋零的花朵。但那股精神力量,却如同回光返照的恒星,燃烧得越来越炽烈,越来越狂暴!
呃啊——!!!沈暮再次发出痛苦的哀嚎。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穿刺、搅动!他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六个浸泡在培养液中的、林晚的克隆体,她们紧闭的眼睛突然同时睁开!空洞的瞳孔死死地盯着他,里面燃烧着和林晚本体一模一样的、焚尽一切的仇恨之火!她们破碎的嘴唇无声地开合,汇聚成一个来自地狱深渊的诅咒:
沈……暮……
不——!滚开!幻觉!都是幻觉!沈暮抱着脑袋,疯狂地嘶吼、翻滚,如同陷入最深的梦魇。他脸上的疤痕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恐惧而扭曲变形,如同活过来的蜈蚣在蠕动。
轮椅上,我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痛苦和狂暴的能量中浮沉。身体正在死去,每一个细胞都在哀鸣、崩解。但我清晰地看到了隔壁实验室里发生的一切。我看到那些浸泡在蓝色液体中的、和我一模一样的躯壳,正在那股源自于我灵魂本源、又被浓缩癌细胞点燃的、终极的伽马风暴冲击下,如同脆弱的肥皂泡般,一个接一个地破裂、消融!她们的脑电波被我的风暴彻底吞噬、同化、湮灭!
我也看到了地上如同蛆虫般挣扎哀嚎的沈暮。他的精神世界正在被我的力量无情地撕碎、侵入。他精心构建的永生幻梦,正在被复仇的业火焚烧殆尽!
一股冰冷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快意,如同毒液般流过我即将熄灭的意识。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动几乎不属于自己的、僵硬的嘴角。血液从唇边不断涌出,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弥漫着血腥和死亡气息的房间里:
沈暮……感谢你……和你那冒牌哥哥……这七次……精心的谋杀……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的,带着生命的重量。
现在……我的癌细胞……
我停顿了一下,仅存的意识凝聚起最后的、最璀璨的光芒,如同超新星爆发前最后的闪耀:
……比你的野心……更……永生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隔壁实验室传来一声沉闷的、如同闷雷般的爆炸!火光猛地从门缝下透出!紧接着,是更加密集的玻璃碎裂声和仪器短路的噼啪声!警报声凄厉到了顶点,然后戛然而止!
沈暮的身体猛地一僵,最后一声哀嚎卡在喉咙里。他仅存的那只眼睛,瞳孔彻底放大,失去了所有神采,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疯狂、恐惧、不甘、绝望……所有的情绪凝固在他狰狞的脸上。他的身体停止了抽搐,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娃娃,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生命的迹象从他眼中迅速褪去。
他死了。不是死于物理的伤害,而是死于精神世界的彻底崩溃,死于他梦寐以求的伽马风暴的反噬。
轮椅上,那狂暴的、毁灭性的精神力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支撑着身体的最后一丝力量也随之抽离。我瘫软下去,头无力地歪向一边。视野被浓厚的黑暗迅速吞噬,身体的感觉正在飞速流逝。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轻盈、仿佛要飘起来的虚无感。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在意识彻底沉入永恒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我似乎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了急促而尖锐的警笛声。红蓝交替的闪光,穿透厚重的窗帘缝隙,在卧室冰冷的地板和墙壁上,投下明明灭灭、如同心跳般的光斑。
那光芒,微弱,却带着一种尘世的喧嚣和秩序的味道。
警笛声……是朝着这里来的吗
呵……
我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然后,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彻底坠入了无边无际的、温暖的黑暗深渊。
……
冰冷。僵硬。
意识像沉在深海的顽石,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拖拽。每一次上浮,都伴随着刺骨的寒冷和沉重的麻木感。
有光。
眼皮沉重得如同焊死。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模糊的光影在晃动,刺得眼睛生疼。耳边是嗡嗡的噪音,分辨不清是什么。
滴……滴……滴……
单调而规律的电子音,像某种生命的节拍器。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电流,瞬间击穿麻木的神经,带来一阵剧烈的恐慌和茫然。身体的感觉如同潮水般缓慢回归——无处不在的、深入骨髓的剧痛!喉咙里插着管子!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全身被各种线缆和仪器连接着!
重症监护室(ICU)特有的、冰冷而压抑的气息包裹着我。
醒了!她醒了!一个带着惊喜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有些模糊。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更多模糊的人影晃动。
林女士林女士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一张戴着口罩和帽子的脸凑近了,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谨慎,我是陈警官。别紧张,你现在在医院ICU,很安全。
陈警官……警察……沈暮……爆炸……警笛声……
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在脑海中搅动。痛!剧烈的头痛!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别说话,你非常虚弱。陈警官的声音放得更缓,你体内被注射了极高浓度的癌细胞浓缩液,引发了全身器官的急性衰竭和无法解释的神经风暴……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几乎已经……另外,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面部严重损毁,初步判断是爆炸和火灾造成的……还有隔壁房间……发现了六个……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六个处于不同发育阶段的、非法的克隆体培养装置,但都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以及大量关于‘端粒酶激活剂’和‘脑电波永生’项目的非法实验数据……
克隆体……都毁了……沈暮死了……实验数据……被发现了……
巨大的疲惫感如同山岳般压下。我没有力气去思考更多。身体里那焚尽一切的仇恨之火,似乎随着沈暮的死亡和实验的毁灭,也一同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灰烬和深入骨髓的寒冷。那些浓缩癌细胞,正在我体内疯狂肆虐,我能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如同沙漏中的细沙,正在飞速流逝。
我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向陈警官。
他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沉重地点点头:我们正在全力追查沈斯年的下落,以及这个项目的所有关联人员。林女士,你提供的U盘……是关键的证据。你……非常勇敢。
勇敢不……我只是……不想再死第八次了……
我的目光越过陈警官,投向ICU巨大的玻璃窗外。厚重的防菌帘被拉开了一条缝隙。外面,天色已经破晓。遥远的地平线上,一抹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澈的鱼肚白,正努力地撕破深沉的天幕。微弱的晨光,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的温柔,透过玻璃,静静地洒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光芒,不再有警笛的喧嚣,只剩下一种近乎神圣的寂静。
身体里的剧痛如同潮汐,一阵阵地冲击着残存的意识。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呼吸机冰冷的节奏,沉重而艰难。浓缩癌细胞正在加速收割所剩无几的生命。但很奇怪,此刻的心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
我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转动了一下手指。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那是轮椅的扶手。虽然我现在躺在病床上,但那种熟悉的冰冷触感,仿佛成了我与这个世界最后的、唯一的连接点。
陈警官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我涣散的眼神和极度虚弱的状态,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低声嘱咐医护人员好好照看,便退了出去。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的滴滴声和我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时间失去了意义。疼痛也渐渐变得遥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一阵轻微的、有规律的机械转动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我的病床前。
是护士推来了……我的轮椅。
林女士,医生说……如果你想看看窗外……透透气……护士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同情。
看窗外看那抹微弱的晨光吗
我的意识已经模糊,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但我似乎感觉到,自己被极其轻柔地、从病床上抱起,安置在了那张熟悉的轮椅上。柔软的坐垫,冰冷的金属扶手……熟悉的感觉包裹着我残破的身躯。
护士推着轮椅,缓缓地驶向那扇巨大的、能看到外面晨光的玻璃窗。
轮椅的金属轮子在ICU光滑冰冷的地板上,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滚动声。
咯噔……咯噔……咯噔……
这声音,空洞,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丈量着通往黎明的最后距离。
窗外,那抹鱼肚白已经扩散开来,染上了淡淡的、温暖的橘金色。晨光熹微,如同神祇温柔的手指,正一点点拂去黑夜的幕布。远处的城市轮廓在微光中逐渐清晰,新的一天,正在苏醒。
轮椅停了下来。正对着那扇巨大的窗。
我瘫坐在轮椅上,头无力地靠在头枕上,视线模糊地投向那片越来越亮的天际。身体里的力量在飞速流逝,意识如同风中残烛。
但就在那意识即将彻底熄灭的最后一瞬……
在那片逐渐明亮的晨光中……
在那遥远的地平线的尽头……
似乎隐约有红蓝色的光点,在微曦中闪烁、移动。如同星辰坠落人间。
是警车吗还是……救护车
谁……又将在新的一天……迎来属于他们的故事……或终结
轮椅的影子,被越来越亮的晨光,长长地投射在冰冷的地板上。
像一条沉默的、通往未知尽头的路。
咯噔……
最后一声轮响,仿佛落定的尘埃。
城市另一端,警局地下证物室
就在林晚病房内晨光初现的同一时刻。
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证物台上,静静躺着一个透明的、封着警方封条的证物袋。袋子里,正是那个曾藏在沈暮实验室废墟深处、记录着Project
T.E.A.核心数据、并连接过克隆体维生系统的——主控硬盘。硬盘外壳焦黑,布满裂纹,显然在爆炸中严重受损,理论上已不可能恢复数据。
惨白的灯光斜斜打在证物袋上,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突然!
硬盘外壳上一枚极其微小、几乎被焦痕掩盖的指示灯——一枚从未在警方记录中被注意到的、深埋在接口内部的红色LED——极其微弱地、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那枚指示灯旁边,一个更小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型投影孔,悄然无声地启动。
一束极其细微、近乎无形的光线投射在证物袋下方的金属桌面上。
光线汇聚、扭曲……最终形成了一个不足巴掌大小的、边缘模糊扭曲的**人形黑影**。
这黑影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是一团纯粹、深邃、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轮廓。它静静地站在光影构成的方寸之间,姿态透着一股非人的优雅与……玩味。
黑影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抬起了它那没有面孔的头,方向……正对着警局之外,城市另一端那家医院ICU病房的方位。
然后,那团黑影的面部位置,无声地咧开了一道细长的、弯月形的缝隙。
没有声音发出。
但就在那道缝隙咧开的瞬间,硬盘主控芯片深处,一段被预设的、经过多重加密和物理损毁伪装保护的、最后的指令被激活,驱动着那个微型投影装置,将一组冰冷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代码,精准地叠加投影在黑影下方的桌面上:
>
**`NEXT
CYCLE
INITIALIZING...`**
(下一循环正在初始化...)
>
>
**`SUBJECT:
LIN_WAN
//
STATUS:
CRITICAL
//
GAMMA
WAVE
SIGNATURE:
CAPTURED`**
(目标:林晚
//
状态:濒危
//
伽马波特征:已捕获)
>
>
**`MESSAGE:
ENJOY
YOUR
NEXT
REBIRTH.`**
(信息:祝你下一次重生愉快。)
幽绿的代码如同鬼火,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明灭跳动,持续了不到两秒钟。随即,投影孔的光线骤然熄灭,指示灯彻底暗淡下去,仿佛从未亮起。
黑影与代码,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无踪。
证物室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惨白的灯光,冰冷的金属,蒙尘的证物袋。只有那枚焦黑的硬盘,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完成了它最后的、充满恶意的低语。
仿佛在嘲笑着人类的努力,宣告着这场以死亡为养料的游戏,远未终结。
ICU病房窗前
轮椅的影子,被越来越亮的晨光,长长地投射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条沉默的、通往未知尽头的路。
轮椅上,那极其微弱的、最后的一丝生命气息,如同游丝般悄然断绝。
监护仪上,象征心跳的绿色线条,拉成了一道冰冷、绝望的直线。
刺耳的长鸣声,骤然撕裂了病房的寂静。
咯噔……
轮椅的轮子,仿佛凝固在最后一声轻响里。
窗外的晨光,绚烂而冷漠地,照亮了新的一天。
……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