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月魄:量子风暴 > 第一章

玉兔撞击坑边缘,广寒宫基地庞大的穹顶群在永恒的月夜中反射着幽冷的地球反照光,像一串遗落在黑丝绒上的珍珠。主控室内,总工程师林涵指尖划过最后一行竣工检查清单,疲惫却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四年的心血,从第一根地桩打入月壤到如今可容纳三百人长期生存的庞大地下-地表复合体,这座代表人类深空拓荒最前沿的堡垒终于迎来了交付的曙光。
林工,庆典蛋糕准备好了!就等您下令切了!通讯频道里传来后勤主管带着笑意的声音。
林涵嘴角微扬,正要开口——
滋啦——!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电子悲鸣毫无征兆地炸响!主控室内所有屏幕瞬间被疯狂跳跃、毫无意义的乱码雪花吞没,刺眼的红光从每一个角落迸发出来,将林涵的脸映得如同浴血!紧接着,是黑暗。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应急灯甚至来不及闪烁一下,便彻底熄灭。重力模拟系统停摆,林涵感到身体一轻,脚下失去了坚实的依托,整个人被失重猛地向上抛去,又狠狠撞在冰冷的舱顶!
呃!剧痛从肩胛传来。她死死抓住一根暴露在外的冷却管道凸缘,稳住身形。耳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在真空中般狂跳的咚咚声。刚才还充斥着系统提示音、人员通话声、设备运转低鸣的空间,此刻死寂得如同坟墓。绝对的黑暗与绝对的寂静,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报告…报告状态!林涵的声音在颤抖,却异常清晰,对着理论上已经失效的通讯器吼道,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回应她的只有静电干扰的嘶嘶杂音,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分钟——几道摇晃的、微弱的光束撕破了主控室的黑暗。是幸存的手动应急荧光棒。几张惊魂未定的脸在惨绿色的幽光下浮现,写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空气循环系统的低鸣消失了,舱内温度正在以可感知的速度下降,稀薄的寒意顺着裸露的皮肤爬上来。
全…全完了…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带着哭腔喃喃道,所有系统…主控、能源、维生…甚至气密门手动应急解锁…全熔了!我们被焊死在这个铁棺材里了!
恐慌如同实质的毒气,瞬间在幸存的十几人中弥漫开来。有人开始失控地捶打毫无反应的操控台,发出绝望的嚎叫;有人蜷缩在角落,身体筛糠般抖动。
闭嘴!一声炸雷般的怒吼镇住了混乱。一个穿着沾满月尘的厚重工装的身影挤了过来,是月工队长陈大山。他黝黑粗糙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绿光下锐利如鹰隼,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撬棍。嚎丧能让氧气多留一分钟林工,下命令!
林涵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混乱的大脑聚焦。她看着陈大山,又扫过周围绝望或期待的脸。大山,带几个人,检查所有区域的气密性、手动隔离阀状态,评估维生储备!其他人,就近寻找一切能发光、能保暖、能当武器的东西!我们没有时间害怕!
就在这时,一阵**古怪的蠕动感**爬过林涵的脊背。她猛地扭头看向主控室通往B区的主通道。在应急荧光棒微弱光域的边缘,那扇本应坚固光滑的合金舱门,其表面竟然像投入石子的水面一样,荡漾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金属似乎变成了粘稠的液体,扭曲、波动,门框与墙壁的连接处更是模糊不清,仿佛正在缓慢溶解!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技术员的尖叫带着破音。
空间…一个低沉、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响起。天体物理学家赵远舟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主控室,他脸色苍白如纸,眼镜片后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扇融化的门,手指神经质地掐着自己的胳膊,似乎在确认是否身处噩梦。高维能量冲击…空间曲率在局部剧烈畸变…是那场风暴!它撕开的不仅是电路!
仿佛为了印证赵远舟噩梦般的低语,走廊深处更远处的黑暗里,传来几声非人的、意义不明的嘶鸣,像金属被巨力撕裂,又像某种野兽在深渊中咆哮。
所有人!退后!远离通道口!林涵厉声喝道,心脏沉入冰窟。电子设备的毁灭只是第一波打击。这场风暴,正在从物理规则层面,瓦解他们赖以生存的钢铁堡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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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被暂时压制,但无形的恐惧如同黏稠的油污,糊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林涵带着赵远舟、陈大山和医疗官苏芸,借助几根惨绿荧光棒的照明,艰难地向基地最深处的备用物资储备舱移动。这条曾经灯火通明、十分钟即可走完的主通道,此刻成了充满未知陷阱的噩梦长廊。
墙壁不再是可靠的依托。手指触摸上去,时而传来冰冷坚硬金属的触感,时而又像按在某种富有弹性、甚至微微搏动的肉质表面,让人头皮发麻。脚下的地板也并非坦途。一步踏出,明明是平地,却会突兀地产生陡峭的斜坡感,让人踉跄摔倒;有时又像踩进无形的泥沼,腿脚沉重得难以拔起。赵远舟死死盯着手中一个利用最原始磁石和线圈自制的简陋指针,指针疯狂地旋转、摆动,毫无规律可言。空间曲率在微观尺度上剧烈震荡…这里的物理常数…不稳定了。他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时间**。苏芸用笔在自己手臂上以恒定频率画着记号,并让陈大山以他自认为稳定的步伐节奏计数。仅仅走过一百米不到的距离,苏芸手臂上的记号间隔竟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差异——有时陈大山才数到五,苏芸感觉已经过了十秒;有时陈大山数到十,苏芸却觉得只有短短两三秒流逝。时间,这条被视为宇宙最稳固的轴线,在这里也拧成了麻花。
我们…我们像是在一个活物的肚子里爬行…一个跟在后面的年轻工程师带着哭腔低语。
少废话!看好脚下!陈大山低吼,手中的撬棍随时准备挥向黑暗中任何可能扑出的异物。他粗糙的大手不时抚摸着冰冷的管道和阀门,这些最原始的机械结构在量子风暴中反而成了相对可靠的存在。
经过一处十字通道口时,走在侧翼的一个技术员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他手中的荧光棒脱手飞出,绿光在空中翻滚着,照亮了惊悚的一幕——他脚下原本坚实的合金地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直径约两米、边缘不断蠕动变化的、深不见底的幽暗圆形豁口!技术员大半个身子已经悬空,全靠双手死死扒住豁口边缘那如同活物般起伏的地板。
抓住他!林涵和陈大山同时扑上。陈大山力大,一把揪住技术员的后领,林涵则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臂。脚下传来令人心悸的咯吱声,那蠕动的边缘似乎随时会彻底碎裂。两人拼尽全力,在其他人协助下才将吓瘫的技术员拖离了死亡边缘。荧光棒滚落进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下坠的光点越来越小,最终被彻底吞噬,连一丝回响都未传回。
空间…被‘咬’掉了一块。赵远舟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高维空间泡…嵌入并与我们所在的三维空间局部重叠…掉进去…就永远迷失在维度间隙了。他看向林涵,眼中是纯粹的恐惧,基地的结构…不再完整了。它随时可能在内部崩塌!
众人绕过那吞噬一切的恐怖豁口,每一步都踩在心脏上。绝望的气氛几乎要将人压垮。终于,他们抵达了厚重的备用物资储备舱手动气密门前。巨大的轮盘阀门冰冷沉寂。陈大山和另一个壮实的月工上前,肌肉贲张,用尽全身力气,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才将那尘封已久的阀门一寸寸旋开。
舱内充斥着陈腐的金属和润滑油气味。应急冷光灯在陈大山接入一个手动摇柄发电机后,挣扎着亮起昏黄的光芒。这里存放着基地建设初期使用的、电子化程度极低甚至完全机械化的原始设备:手动钻机、液压千斤顶、老式焊接瓶、成捆的绝缘电缆、大量基础工具…还有几套厚重的舱外作业宇航服。这些被淘汰的古董,此刻成了黑暗中的宝藏。
林涵的目光锐利如鹰,快速扫过。突然,她在一个角落的金属箱上发现了一个布满灰尘的旧式仪器——一个带有简陋指针表盘和粗大天线的方盒子。**盖革计数器**!核辐射时代的遗物,在高度自动化的广寒宫,它本该躺在博物馆里。林涵几乎是扑了过去,拂去灰尘,按下侧面的机械开关。
咔嗒。
表盘下方一个暗红色的小灯泡,竟微弱地亮了起来!指针猛地一跳,然后开始剧烈地、疯狂地左右摆动,撞击着表盘的两端极限,发出密集到连成一片的、令人心悸的哒哒哒哒声!那急促的声响在死寂的舱室里如同死神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有辐射!苏芸脸色剧变。
不…不是常规辐射谱!赵远舟凑近,死死盯着那癫狂的指针和红灯,又侧耳倾听那密集的爆响,它在计数…计数某种…超高强度的**量子涨落背景辐射**!风暴的残余…或者说,风暴的核心…就在我们附近!这东西…在风暴残余场里被异常激活了!
它能做什么陈大山问出了关键。
赵远舟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指引方向!量子场的强度梯度…这东西现在是个最原始的‘场强计’!指针摆幅最大、蜂鸣最密集的方向…就是量子风暴残余能量最强、空间畸变最剧烈的方向!他猛地抬头,看向林涵,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兴奋,也可能是…风暴核心的方向!那里…或许是灾难的源头,但也可能是…
也可能是我们唯一能逆转这一切的支点!林涵接过了他的话,眼中熄灭的火焰重新燃起,那是指引绝望航船的唯一灯塔,哪怕灯塔建立在毁灭的旋涡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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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革计数器那催命般的哒哒声,成了这支绝望小队深入地狱的向导。指针疯狂地指向基地深处,通往核心能源区——羲和之心反应堆舱的方向。越靠近那里,空间的异变就愈发狰狞。
走廊的灯光(依靠手动发电机断续供电)变得诡异莫测。光线时而如粘稠的糖浆缓慢流淌,时而像被无形之手疯狂拨动的琴弦高频闪烁。墙壁上开始出现**倒影**,但不是他们一行人的倒影。那些影子扭曲、拉长,做着与他们完全不同的动作,有时甚至能看到几个模糊、穿着陈旧款式宇航服的人影在墙壁里无声地走动、操作着根本不存在的仪器。苏芸强忍着眩晕和呕吐感,记录下队员的生理数据:心率普遍异常升高,部分人出现时间感知错乱,报告看到‘不存在’的光影…量子场在直接影响神经信号传递和大脑皮层活动。
当心!陈大山猛地将林涵往后一拽。一根粗大的、锈迹斑斑的冷却管道,竟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本该是平滑天花板的位置凭空生长出来,带着沉闷的金属撕裂声,轰然砸落在他们前一秒站立的地方!扭曲的管口喷出几缕残留的、早已冻结成霜的冷却剂蒸汽。
这…这是三号辅助冷却管!它应该在上层甲板!一个老工程师失声叫道。
空间折叠了…赵远舟声音嘶哑,手中的自制场强指针已经彻底失灵,被盖革计数器取代,不同区域的物理空间像破布一样被胡乱缝合在一起…他指着前方一个拐角,那里本该是通向B区维护梯,现在却突兀地嫁接着一截布满圆形舷窗的弧形舱壁——那是基地顶部望舒观测穹顶的特征!
盖革计数器的蜂鸣声已密集到几乎化为一声凄厉的长音,指针死死顶在红色区域的尽头。他们终于抵达了通往羲和之心的最后一道厚重安全门——羲和之壁。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血液几乎冻结。
巨大的安全门本身已经扭曲变形,像被一只巨手揉捏过的锡箔纸。更恐怖的是门周围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它们不再是连续的平面,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疯狂的分形错位。一块块大小不一、角度诡异的几何碎片相互嵌合、翻转,有些碎片里映照出他们自己惊恐变形的脸,有些碎片里却是绝对的空洞黑暗,还有些碎片里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彩色光斑,如同万花筒的噩梦。空间在这里被彻底打碎、重组,物理法则成了被肆意嘲弄的玩具。
过…过不去!技术员绝望地瘫坐在地,这根本不是路了!是绞肉机!
有路!陈大山突然吼道,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一处相对稳定的区域。那是几块扭曲翻转的碎片之间,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极不稳定的缝隙。缝隙内部光影扭曲,能看到后方羲和之心舱室那标志性的巨大环形结构轮廓,但这通道的边缘如同活物的锯齿般不断开合蠕动,散发着毁灭的气息。这条‘缝’是空间强行嵌合时留下的薄弱点!但极不稳定!随时会崩塌或者…把我们切碎!
必须过去!林涵斩钉截铁,目光扫过众人,反应堆主控室有最后的物理隔离屏障和全基地最高强度的结构!那里可能是唯一能暂时屏蔽量子风暴影响的地方!也只有重启‘羲和之心’,我们才有能量尝试任何恢复通讯和维生的操作!这是赌命!谁跟我上
短暂的死寂。赵远舟推了推碎裂的眼镜,第一个站到林涵身边,声音带着赴死的平静:源头在那里。所有的答案。我研究了一辈子量子现象,不能在最后一步退缩。苏芸默默背紧医疗包,用行动表态。陈大山啐了一口,握紧撬棍:妈的,老子这条命是开山开矿开出来的,还怕开条鬼门关的路!
留下几个几近崩溃的人在相对安全的区域等待,四人深吸一口气,如同扑向烛火的飞蛾,依次冲向那条地狱的缝隙。
进入的瞬间,林涵感觉全身的骨头和内脏都被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万花筒。巨大的撕扯力从四面八方传来,视野里是破碎翻转的色块和扭曲的光流。时间的流速在这里彻底混乱,她仿佛同时经历着被无限拉长的痛苦和瞬间穿越的错觉。苏芸的医疗包带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切断,药盒和器械刚散落出来,就被卷入旁边一个旋转的空间碎片里消失无踪。陈大山的撬棍尖端,在擦过一个不断开合的锯齿状边缘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半寸,断口光滑如镜!
十米的距离,如同穿越了亿万光年的宇宙炼狱。当林涵浑身剧痛、几乎虚脱地从另一侧翻滚出来,重重摔在羲和之心主控室冰冷但相对正常的地板上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赵远舟紧随其后,眼镜彻底消失,额头擦破,鲜血流进眼睛。苏芸踉跄扑出,医疗包只剩下一根绷带。陈大山最后冲出,他后背厚重的工装被无形的力量撕开一道大口子,皮肤上留下一条灼热的红线,渗出血珠,撬棍只剩下短短一截。
羲和之心巨大的环形聚变约束装置就在下方,沉寂如墓。控制室内一片狼藉,大部分屏幕碎裂,但奇迹般地,依靠物理隔绝和独立防护系统,核心控制台的结构大体完好!更令人狂喜的是,控制台中央,一个镶嵌在厚重铅玻璃后的物理仪表盘上,几盏代表**主燃料棒物理完整性**的绿色指示灯,依然微弱而顽强地亮着!
燃料棒…还在!反应堆核心…没熔毁!赵远舟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他扑到控制台前,看着那些古老的机械仪表,我们还有机会!只要能让冷却系统恢复最低限度运转,重新点火不是梦!
希望的火苗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燃烧起来。但这火苗立刻被新的冰水浇得摇摇欲坠。
冷却剂循环泵需要电力重启!手动摇柄发电机功率远远不够!陈大山检查着巨大的阀门和管道接口。
外部散热鳍片在风暴中肯定严重受损!没有散热,点火就是自爆!苏芸看着温度压力表,心沉了下去。
最关键的,林涵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我们失去了一切外部信息!月表情况风暴范围甚至基地其他区域是否还存在我们…是在孤岛上,对着黑暗大海点一堆篝火!
那就点起这堆火!赵远舟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属于科学家的光芒,他指着主控台一个不起眼的、布满灰尘的金属接口,还记得那个盖革计数器吗它为什么能在风暴残余场里工作因为风暴的本质是超高强度的量子涨落!它扭曲空间,干扰时间,但它本身…也是一种‘能量’!
他语速飞快,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羲和之心’的核心约束磁场!它的基础原理是利用超导线圈制造稳态磁场!如果我们能把这量子风暴的残余能量…不是当作敌人,而是当作一种燃料!将它导入磁场线圈的调控回路!不需要它稳定,只需要它…共振!用它那混乱无序的‘心跳’,去反向刺激我们的超导磁场!就像用电击去刺激停跳的心脏!只要一下!一下就可能让磁场短暂恢复!有了磁场,约束住聚变等离子体,我们就有能量!
这个想法疯狂而大胆。将毁灭的源头变成复苏的火种!林涵只思考了三秒钟。干!需要什么!
导线!大量的、能承受瞬间超高脉冲的导线!从这里…赵远舟指向主控台那个接口,…连接到基地外部!需要一根巨大的‘天线’,插进量子风暴残余场最强的区域!风暴正在衰减,这是唯一的机会!
天线月表陈大山看着扭曲的窗外,那里只有永恒的黑暗和致命的辐射,我去!老子是‘月工’,外面是我的地盘!他拍着胸脯。
不,一个人不够!林涵目光如电,瞬间做出决断,苏芸,你留下,监控赵博士的生理指标,他不能倒!大山,带所有能动的月工,去拆!拆一切能用的高强度电缆!拆备用散热鳍片!拆所有能当‘天线’骨架的金属结构!赵博士,告诉我天线怎么造,怎么接!我去解决最后一个问题——怎么在点火瞬间,把我们的声音传出去!盖革计数器…可不止能计数!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台依旧在疯狂鸣叫的、指向窗外的老式盖革计数器上。
地狱般的工程在破碎的基地和致命的月表同时展开。
基地内部:陈大山成了狂暴的拆卸者。他带领着仅存的十余名月工,挥舞着液压剪、切割枪(依靠最原始的化学燃料罐),如同开矿一般扑向基地的骨架。巨大的主电缆被从管道井里粗暴地拖拽出来,绝缘层被剥开,露出粗壮的铜芯。备用散热器上长达数米的合金鳍片被切割、焊接,拼凑成巨大而丑陋的金属骨架。沉重的撞击声、金属的撕裂声、焊枪的嘶鸣声在扭曲的走廊里回荡,不时有人被突然出现的空间褶皱割伤,或被诡异的时间流速差弄得头晕呕吐,但没有人停下。他们用最原始的蛮力和经验,对抗着物理法则的崩坏。
羲和之心:赵远舟成了最精密的仪器的核心。他双眼布满血丝,手指因过度操作工具而鲜血淋漓,用最简陋的钳子、烙铁和从废墟里淘出的残存电子元件,在核心控制台上构建着一个疯狂而精密的桥梁。一端连接着主控台深处磁场线圈的紧急调控端口,另一端则连接着林涵送来的那台盖革计数器内部最原始的脉冲信号发生器。苏芸紧盯着赵远舟苍白的脸,强行给他注射着维持神经兴奋的药物和生理盐水,同时紧张地监测着反应堆核心那些脆弱的物理仪表读数。每一次空间的小规模扭曲,都让仪表指针疯狂跳动,如同踩在悬崖边缘。
月表之上:林涵穿着厚重的舱外宇航服,站在广寒宫基地最高的望舒穹顶残骸之上。脚下是破碎的月壤和扭曲的金属残骸。头顶,是死寂的宇宙深空。然而,这片深空不再纯净。稀薄却无处不在的极光在真空中无声地流淌,变幻着妖异的紫绿光芒,那是被月球微弱磁场捕获的高能粒子在量子风暴残余场中狂舞。盖革计数器在宇航服头盔里发出持续的、令人窒息的尖叫。她手中拖拽着一条粗壮的、由无数电缆临时绞合而成的脐带,脐带的尽头,连接着陈大山团队在基地内部拼凑出的那根巨大的、由散热鳍片焊接而成的丑陋天线。天线被艰难地固定在穹顶最高点,像一柄刺向妖异星空的利剑。
时间在扭曲和混乱中流逝。林涵的通讯器里充斥着断断续续的电流杂音,偶尔传来陈大山嘶哑的咆哮:…B区通道又他妈‘折叠’了!绕路!…线不够长!再拆!把C区生命维持的备用管给我拆了!或是赵远舟压抑着痛苦的喘息:…第三组线圈参数…不对!脉冲波形畸变…需要调整分流器…苏医生!再给我一针!每一次通讯,都伴随着更剧烈的空间波动,脚下的穹顶结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林工!天线物理连接…完成!‘羲和之心’内部线路…最后检查!陈大山的声音带着濒死的疲惫和最后的疯狂,随时可以…捅破这天!
赵博士!林涵的声音透过宇航服,在真空里无声地呐喊。
…量子场强读数…达到预设临界点!就是现在!启动外部天线接入!内部点火程序…同步启动!赵远舟的嘶吼穿透杂音。
林涵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她猛地合上了手中那个粗笨的、裸露着巨大铜闸的开关!这是连接基地内部与外部天线的最后一道物理闸门!
嗡————!
一股无形的、恐怖的能量脉冲顺着那粗大的脐带电缆,从妖异的星空,从疯狂鸣叫的盖革计数器,从巨大的鳍片天线,狂暴地涌入基地深处!
羲和之心核心控制室。
控制台上,赵远舟面前那个由无数跳线、裸露元件和盖革计数器核心拼凑而成的简陋装置,顶端一个真空电子管猛地爆发出刺眼欲盲的蓝白色电弧!狂暴的量子能量脉冲如同失控的野马,冲进了羲和之心磁场线圈的调控回路!
呃啊——!赵远舟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嚎!他作为整个回路最前端的操作者,尽管有简陋的绝缘保护,身体还是瞬间过电般剧烈抽搐,整个人被巨大的能量冲击狠狠抛起,撞在身后冰冷的反应堆主屏蔽墙上!鲜血从他口鼻和耳中涌出,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赵博士!苏芸尖叫着扑过去。
别管我!赵远舟的声音微弱却如同钢铁,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血肉模糊的手指狠狠拍向控制台上那个鲜红的、需要物理钥匙和掌纹双重确认的——最终点火按钮!点火…注入等离子体!磁场…靠你了!
轰!!!
低沉到撼动灵魂的轰鸣声从脚下的环形约束装置深处传来!巨大的环形结构内部,狂暴的粒子流被混乱却强大的临时磁场粗暴地约束、压缩、碰撞!代表约束成功的蓝色辉光第一次在沉寂的羲和之心内部亮起!虽然极其不稳定,光芒疯狂闪烁、扭曲,如同狂风中摇曳的烛火,但它确实亮了起来!
能量!微弱的、狂暴的、随时可能崩溃的能源,如同久旱后的甘霖,瞬间注入了广寒宫基地垂死的躯体!
控制室内,几盏依靠主线路的应急灯,顽强地、忽明忽暗地亮了起来!通风口传来微弱却清晰的气流嘶鸣!最重要的,主控台中央,一个代表基地核心通讯阵列物理状态的指示灯,**由红转黄**!
通讯阵列…部分恢复!有物理连接!苏芸泪流满面地嘶喊。
林涵站在月表,看着脚下破碎的穹顶内部透出那微弱却顽强的蓝色聚变辉光和忽明忽暗的灯光,如同目睹一颗垂死心脏的重新搏动。头盔里,盖革计数器的蜂鸣依旧刺耳,但其中似乎夹杂了一丝新的、规律脉冲的杂音!她猛地扑到固定在月表的天线基座旁,那里连接着一个从盖革计数器拆出的、最原始的音频信号输出接口,接口上连着一个简陋但功率巨大的真空管喇叭。
她深吸一口气,将嘴唇对准固定在喇叭前的拾音器,用尽全身力气,将人类文明在月球废墟上的第一声呐喊,混合着盖革计数器的脉冲,化为最原始的调幅波,射向妖异而寂静的深空:
——这里是广寒宫!月球呼叫地球!收到请回答!重复,这里是广寒宫!我们…还活着!
她的声音,伴随着盖革计数器那象征毁灭与新生的哒哒声,以及聚变核心不稳定的嗡鸣,在量子风暴残余的极光背景中,穿透稀薄的月尘,飞向三十八万公里外那颗蔚蓝色的星球。那声音微弱、扭曲、充满杂音,却带着一种烧穿地狱的、永不熄灭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