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浅夏在顾陌轩物理竞赛奖状上画了只猪头。
他冷着脸把奖状塞进书包最底层,第二天却带着同款猪头涂鸦上了领奖台。毕业那天她偷翻他书包找学生证,发现那张奖状背面写着:她第一次主动碰我东西。
婚礼交换誓词时,顾陌轩突然掏出泛黄的奖状:你十七岁画的猪,判了我一生监禁。
---
1
阳光透过教室明净的窗户,斜斜地切割着高三(7)班午后特有的、混杂着油墨和汗水的空气。林浅夏伏在课桌上,下巴搁在摊开的物理练习册上,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戳着,留下一个又一个深色的小点。讲台上,班主任的声音像隔着层毛玻璃嗡嗡作响,每一个字都认识,组合起来却成了催眠的咒语。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视野里的字迹开始模糊、跳舞。
就在意识即将滑向梦乡边缘的刹那,眼角余光瞥见旁边课桌抽屉里一抹异常鲜亮的红。
是顾陌轩的物理竞赛一等奖奖状。
那抹红色刺破了她的混沌。林浅夏精神猛地一振,偷偷侧过脸。顾陌轩坐得笔直,专注地看着讲台,侧脸的线条清晰又冷淡,鼻梁挺直,薄唇习惯性地微微抿着,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阳光落在他鸦羽般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他根本没留意抽屉。
一个极其大胆又幼稚的念头,毫无征兆地、恶作剧般地在她脑子里炸开。
她屏住呼吸,像一只准备偷油的小老鼠,手指悄悄从自己桌面上溜过去,目标精准地探进他敞开的书包口。指尖触到了那张光滑挺括的奖状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咚咚咚,震得耳膜都在响。她飞快地抽出来,摊开在自己摊开的物理书下,另一只手迅速摸向笔袋,抽出一支平时画画用的深蓝色记号笔。
笔尖悬在奖状上方,林浅夏顿了一秒,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狡黠又紧张的弧度。然后,她手腕灵活地落下、转动。
线条流畅地勾勒出一个圆滚滚的猪身子,两个夸张的鼻孔,一对眯缝的、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小眼睛,还有一条卷曲的小尾巴。就在她给猪头添上最后一道代表哼哼的得意线条时——
林浅夏。
那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午后燥热的空气,精准地击中了她。她吓得手一抖,蓝色记号笔在猪头旁边拉出一道长长的、难看的尾巴。
她猛地抬头,正对上顾陌轩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他的视线从她惊慌失措的脸上,缓缓移到被她压在手臂下的、露出小半张脸的鲜红奖状上。
完了!林浅夏脑子里一片空白,脸颊腾地一下烧起来,连耳根都在发烫。
顾陌轩没说话,只是伸出了手。那双手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此刻摊开在她面前,带着一种无声的、不容抗拒的压力。
林浅夏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把那张被她玷污的奖状塞回他手里,头埋得几乎要栽进物理书里,恨不得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她听见纸张被折叠的窸窣声,干脆利落。她不敢抬头,只用余光偷偷瞄着。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预想中的暴怒,也没有丝毫笑意。那张画着滑稽蓝色猪头的鲜红奖状,被他面无表情地、仔细地折叠成一个小小的方块,然后,他拉开书包最底层那个夹层的拉链,把它塞了进去,像是要彻底埋葬掉这个污点。拉链合上的声音,轻微的嗤啦一声,在林浅夏听来却无比刺耳。
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慌乱又笨拙地试图解释:顾陌轩!那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手痒……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顾陌轩终于侧过头,目光落在她涨得通红的脸上。他的眼神很深,像望不见底的古井,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过了几秒,就在林浅夏以为他要爆发或者彻底无视她时,他却只是极其平淡地、甚至带着点她无法理解的意味,低声问:画完了
啊林浅夏彻底懵了,傻傻地看着他,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
顾陌轩没再说话,只是重新转回头看向黑板,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只有他书包最底层那个鼓鼓囊囊的小夹层,无声地证明着那场拙劣犯罪的存在。林浅夏的心七上八下地悬着,一整个下午都在偷偷观察他的侧脸,试图从那片冰封的平静下找出哪怕一丝裂痕。
然而,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全校师生大会。礼堂里人头攒动,喧嚣鼎沸。校长浑厚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回荡在巨大的空间里:……下面,有请本次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获得者,高三(7)班的顾陌轩同学上台领奖!
掌声如潮水般涌起。林浅夏坐在班级队伍中间,看着那个挺拔清冷的身影从人群中站起,一步步走向主席台。聚光灯追随着他,将他周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他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从容地接过校长递来的新奖状和象征荣誉的奖杯。
就在他准备转身下台时,校长似乎临时起意,笑着对着麦克风补充道:顾陌轩同学,作为我们学校的骄傲,请面向大家展示一下你的奖状和奖杯吧!
顾陌轩脚步顿住。他转过身,面向台下黑压压的人群。他左手稳稳地举着奖杯,右手则高高举起了那张崭新的、象征着他顶尖实力的鲜红奖状。
礼堂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清晰地投影出他和他手中奖状的特写。
林浅夏原本还沉浸在与有荣焉的骄傲里,目光随意地扫过屏幕,下一秒,她的呼吸猛地一窒,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屏幕中央,那张崭新、庄重的鲜红奖状右下角,赫然印着一个用深蓝色记号笔画上去的猪头!圆滚滚的身体,两个夸张的鼻孔,眯缝的嘲讽小眼,卷曲的小尾巴……和她昨天画在上一张奖状上的那个,一模一样!连那因为被惊吓而拉出的一道长尾巴都惟妙惟肖!
噗——
哇靠!那是什么
猪头!顾神奖状上画了个猪头!
短暂的死寂后,整个礼堂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海啸般的哄笑和惊呼。无数道目光带着惊奇、戏谑和难以置信,在台上举着猪头奖状的顾陌轩和台下瞬间石化、脸色爆红的林浅夏之间来回扫射。
林浅夏感觉自己快要原地蒸发了!她死死地捂住脸,指缝里露出的皮肤滚烫。她完全不敢去看台上那个人,更不敢去想他此刻的表情。他疯了吗!他为什么要这样!他昨天明明那么生气地把那张污点奖状塞到了书包最底层!他为什么要特意在新奖状上……复刻一个!是为了报复她吗用这种让她彻底社死的方式
台上的顾陌轩,在最初的骚动中,依旧稳稳地举着那张猪头奖状。聚光灯下,他清俊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似乎极其短暂地、不易察觉地朝着高三(7)班的方向,极其快速地扫了一眼。那眼神快得像错觉,却像一根烧红的针,精准地刺中了林浅夏几乎要停止跳动的心脏。然后,他就在这满堂的哄笑和惊诧中,平静地放下奖状和奖杯,对着台下微微颔首,转身,步伐稳健地走下了主席台。
仿佛他展示的并非一个滑稽的涂鸦,而是某种无上的荣光。
整个大会剩下的时间里,林浅夏都处于一种魂飞天外的状态。震耳欲聋的掌声、校长接下来的讲话、周围同学压低的兴奋议论……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只有那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蓝色猪头,和顾陌轩在聚光灯下平静举着它的身影,在她脑海里反复播放,灼烧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2
时间如同指间流沙,无声滑落。蝉鸣聒噪的盛夏终于席卷而来,为高中三年的时光画上一个滚烫的休止符。拍毕业照的日子,阳光炽烈得能灼伤皮肤,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青草气息和按捺不住的躁动。
高三(7)班的教室像个巨大的蜂巢,嗡嗡作响。穿着统一白色校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换着写满祝福的同学录,笑声和带着哽咽的告别声交织在一起。林浅夏挤在人群里,手忙脚乱地帮几个关系好的女生在她们的校服上签名,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地跳着。
马上要拍年级大合照了!学生证是必须要交上去核对身份的。她翻遍了自己的书包口袋、笔袋、桌肚……那张小小的塑料卡片像凭空蒸发了一样,遍寻不见。冷汗悄悄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顾陌轩!她情急之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习惯性地朝着那个最熟悉的身影喊了一声,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依赖。
顾陌轩正站在窗边,低头整理着自己的书包带子。他闻声抬起头,目光穿过喧闹的人群,落在她焦急的脸上。
我学生证不见了!可能在你那儿昨天收作业……林浅夏语速飞快,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
顾陌轩没说话,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他放在旁边空课桌上的黑色双肩包。那意思很明确:自己找。
林浅夏像得了特赦令,几步冲过去。他的书包和她记忆中一样,永远收拾得一丝不苟,书本、试卷、文具分门别类,码放得整整齐齐。她有些紧张,手指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翻开最上面一层的隔层,没有。又拉开侧边的口袋,也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书包最底层的、鼓鼓囊囊的夹层——那个埋葬了她罪证的地方。心跳莫名地加速。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拉开了那个夹层的拉链。
里面塞着几本厚厚的竞赛习题集,还有一些零散的草稿纸。她小心地拨开那些纸张,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边角。
不是学生证。
是几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奖状。
最上面那张,赫然是昨天在礼堂被放大了无数倍、引起轰动的猪头奖状。崭新的纸张,右下角那个深蓝色的猪头在昏暗的夹层里,依旧清晰得刺眼。
林浅夏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涩,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她鬼使神差地,将这张奖状轻轻抽了出来。指尖有些发凉。
她翻开了它。
奖状的背面,是空白的。在靠近折痕的地方,一行字迹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眼帘。
那字迹是她无比熟悉的,属于顾陌轩的,锋利、清晰、一笔一划都带着他特有的冷静克制。然而那行字的内容,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劈开了她所有的懵懂和混沌,将她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第一次主动碰我东西。
——2013.4.11
字迹很新,墨色清晰,显然是昨天或者更晚才写上去的。那行字下面,还有一道极其浅淡、几乎被时间抹平的铅笔划痕,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写下的,又被小心擦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林浅夏凑近了,在窗外斜射进来的、被窗棂切割成方格的阳光里,努力辨认着那几乎消失的痕迹。
——小王子说……
data-fanqie-type=pay_tag>
后面几个字,完全看不清了。
2013年4月11日……林浅夏的脑子飞速运转,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那是高一下学期,全市第一次物理竞赛校内选拔的日子。他毫无悬念地拿了第一,拿到了那张奖状。她记得那天放学,教室里只剩他们俩在做值日。她看他随意地把奖状塞进书包,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也许是阳光太好,也许是少年专注擦黑板的侧影太好看,她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喂,顾陌轩,给我看看呗
他当时愣了一下,回头看她,眼神有点奇怪。然后,他真的把奖状递给了她。她接过来,其实根本没细看上面的字,只觉得那纸张摸起来很光滑,红得很正,然后……然后她就还给他了。
原来,在他眼里,那一次寻常的、她自己都没放在心上的传递,竟是第一次主动碰他东西甚至值得他珍藏起一张被她恶作剧涂鸦的奖状,值得他在另一张崭新的、象征最高荣誉的奖状上,笨拙又固执地复刻那个猪头,然后顶着全礼堂的目光高高举起值得他在奖状背后,写下这样一行……近乎卑微又无比珍重的记录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手中的奖状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行清晰的钢笔字和下面模糊的铅笔划痕重叠在一起,像跨越时空的低语。周围的喧嚣——同学的打闹、桌椅的碰撞、窗外聒噪的蝉鸣——瞬间被抽离了。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胸腔里那面狂擂的鼓,咚咚咚,震得她指尖发麻,视线也一点点模糊起来。原来那些年她以为的习惯性依赖和被迫接受,在他那里,早已是心照不宣的珍藏和笨拙的回应。那个总是冷着脸、拒人千里的顾陌轩,他的目光,或许早已在她未曾察觉的漫长光阴里,在她身上烙下了滚烫的印记。
找到了吗
清冷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浅夏猛地回神,像做贼被抓现行般,慌乱地将那张承载着巨大秘密的奖状塞回夹层,拉好拉链,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她不敢抬头看他,只觉得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胡乱地在书包上层扒拉了几下,指尖终于触到了那个硬硬的塑料小方块——她的学生证,不知何时滑到了最不起眼的角落。
在…在这儿!她捏着学生证,声音有点发飘,迅速直起身,将学生证塞进自己口袋,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刮过。
顾陌轩的目光落在她低垂的发顶和通红的耳廓上,停顿了几秒。那眼神很深,带着探究,又似乎藏着某种了然。最终,他什么也没问,只是极其自然地伸手接过她刚才翻乱时不小心带出来的一本薄薄的笔记本,重新放回书包侧袋,动作流畅得仿佛只是帮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走了。
他言简意赅,拎起书包甩到肩上,率先朝教室门口走去。
林浅夏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那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惊涛骇浪,快步跟上他。走廊里光影流动,少年挺直的背影就在眼前,熟悉又陌生。阳光穿过高大的玻璃窗,在他肩头跳跃,也映亮了她眼中再也无法忽视的、汹涌的光。
3
时光的长河奔涌向前,温柔地卷走了少年的青涩与懵懂。几年后的深秋,天空是澄澈高远的蓝,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教堂的穹顶高耸,彩绘玻璃窗将阳光过滤成斑斓的圣洁光柱,温柔地洒落。空气中弥漫着白玫瑰清雅的香气,混合着悠扬舒缓的管风琴声。宾客们盛装出席,脸上洋溢着祝福的笑容,目光聚焦在圣坛前那对璧人身上。
林浅夏穿着曳地的洁白婚纱,头纱下,她的面容精致得如同最完美的瓷器,唯有那双望向对面男人的眼睛,盛满了星光,也沉淀着岁月赋予的、无需言说的笃定。顾陌轩一身笔挺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如松。他素来清冷的眉眼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新娘的影子,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她一人。
神父庄严的声音在肃穆的空气中流淌:顾陌轩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浅夏小姐为你的妻子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顾陌轩的目光没有一丝犹疑,紧紧锁住林浅夏的眼睛,清晰而郑重地回答:我愿意。
神父微笑着转向新娘:林浅夏小姐,你是否愿意……
我愿意!
林浅夏的声音比神父预期的更快、更响亮地响起,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喜悦和坚定,像清脆的银铃,瞬间打破了圣坛前过于庄重的氛围。宾客席中传来一阵善意的、压低了的轻笑声。
顾陌轩的唇角也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眼中漾开无奈又宠溺的柔光。
神父笑着点点头,继续进行:现在,请新郎新娘交换誓言。
林浅夏深吸一口气,从伴娘手中接过自己精心准备了许久的誓词卡。指尖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展开卡片,清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充满了力量:
顾陌轩,她直呼他的名字,目光灼灼,从十六岁认识你到现在,好像已经过去了一辈子那么长,又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记得高三那次物理竞赛吗我在你那张宝贵的奖状上画了个猪头……
宾客中响起一片会心的轻笑,尤其是当年高三(7)班的老同学们,笑容里满是怀念。
我以为你会生气,会不理我。可第二天,你居然……
林浅夏的声音哽了一下,眼中泛起晶莹的水光,却笑得无比灿烂,你居然在那个万众瞩目的领奖台上,高高举起了那张画着同样猪头的新奖状!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
她的声音带着甜蜜的颤抖,顾陌轩,谢谢你,谢谢你包容我的所有任性、莽撞和小脾气,谢谢你从校服到婚纱,一路都稳稳地牵着我的手,没有放开过。未来的路,无论多长,我都想和你一起,慢慢走完。
掌声热烈地响起,带着感动与祝福。
轮到顾陌轩了。他没有拿出任何卡片,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如同承载了整个星空的海洋。教堂里异常安静,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醇厚,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穹顶之下:
林浅夏。
他念她的名字,郑重得像在宣读一个古老的誓言,物理学上有一个终极的假想,宇宙最终会停止膨胀,所有物质会在引力的作用下重新汇聚,坍缩回一个点。时间、空间,我们感知到的一切秩序,都将不复存在。
他微微停顿,目光温柔地描摹着她盛装的容颜,仿佛要将这一刻镌刻进永恒。
如果真有那样一个时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当所有构成我的粒子,穿越无垠的黑暗与混乱,再次被引力拉回那个奇点……我唯一能确定的是,在最终湮灭的混沌里,我依然能感觉到你。
林浅夏眼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宾客席中,许多人也悄悄抹起了眼角。
顾陌轩的手,缓缓伸向了自己礼服的左侧内袋。在所有人好奇又感动的注视下,他从中取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戒指盒。
那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明显磨损泛黄的硬纸。
他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将它展开。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倒流。
鲜红的底色已经有些褪去,却依旧能辨认出那曾经代表无上荣耀的轮廓。右下角的位置,那个用深蓝色记号笔画的猪头,线条早已晕染开些许,变得模糊,但那圆滚滚的滑稽模样,却如同一个跨越了漫长岁月的图腾,在教堂圣洁的光线下,再次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
你十七岁画下的这只猪,
顾陌轩的目光从那张泛黄的奖状上抬起,重新落回林浅夏泪光盈盈的双眼,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在它落笔的那一刻,就注定成了我此生唯一的、无法解开的因果。
他向前一步,将那张承载着青春荒唐与懵懂心事的泛黄纸页,轻轻放在林浅夏微微颤抖的手中。他的指尖温暖,拂过她微凉的皮肤。
林浅夏,
他望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永恒的烙印:
——它早已宣判了我一生的监禁。
——我心甘情愿,刑期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