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旗袍成精
被职场霸凌后,我的旗袍成精了
我社恐十年,只敢在深夜修复旗袍。
一件月光缎旗袍修复后,竟能感知穿着者的秘密。
闺蜜怂恿我开网红店,专接名媛单子贩卖隐私牟利。
直到接单被家暴的贵妇,旗袍深夜染血归来。
贵妇丈夫暴毙,我成最大嫌疑人。
刑侦队长逼问:你如何提前知道她会被家暴
我抖出闺蜜的聊天记录:她让我用别人伤痛赚钱。
队长冷笑:那你为何修复这件染血战袍
我轻抚旗袍金线:它主人曾穿着它,从慰安所逃出。
指尖捻着冰凉的月光缎,细滑的丝绸在台灯昏黄光线下流淌着温润光泽。
我屏着呼吸,鼻息却拂动了空气里微小的尘埃。
窗外是沉沉的夜,万籁俱寂。
唯有面前这件百年前的精美旗袍,与我一同呼吸着这份被刻意隔绝的静默。
我叫苏言,一个与针线、旧物和寂静相伴的修复师。
社恐如影随形,像一层看不见的茧,将我与外面喧嚣的世界隔开。
白日属于人群,属于那些不得不进行的、耗尽所有力气进行简短的交流;
深夜,才是我与这些沉默伙伴——
承载时光重量的旧衣——独处的王国。
指尖抚过旗袍前襟那处细微却顽固的撕裂,仿佛触摸到一段被遗忘的叹息。
每一次下针,都小心翼翼,带着近乎虔诚的专注,试图缝合的,不仅仅是布料,更是时光的裂痕。
2
闺蜜的诱惑
言言!快看!天大的好消息!
工作室虚掩的门被猛地撞开,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和活力四射的声浪瞬间打破了宁静。
唐薇,我唯一的朋友,像一团明艳的火闯了进来,手机屏幕几乎要怼到我脸上,上面赫然是一个社交媒体页面,粉丝数后面跟着一串令人眼花的零。
你看这个‘名媛秘密花园’!
专扒那些有钱太太小姐的私密八卦,流量爆了!
光一条爆料广告费就够我们吃三年!
她兴奋地摇晃着我的肩膀,眼睛亮得惊人,
言言,你的手艺就是金矿!想想看,那些太太小姐们,哪个没点见不得光的心事、丑事
她们穿着你修复的旗袍,那些秘密……
她凑得更近,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
不就等于自己送到我们手里吗我们开个高端定制修复店,只接最顶级的单子,然后……
我猛地抽回手,指尖冰凉,仿佛被那月光缎冻伤了。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喉咙发紧:
薇薇,不行……这是别人的隐私……
隐私
唐薇嗤笑一声,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戳着我的额头,
苏言,你醒醒!这年头,隐私值几个钱能变现的才叫资源!
你难道想一辈子窝在这个老鼠洞里,靠接点几百块的小单子过活
看看你,连房租都快付不起了!
她环视着我狭小、堆满布料和工具的工作室,语气尖锐,
想想那些白天看不起你的人!
想想那些甩给你白眼的客户!
用她们的秘密换钱,天经地义!
这叫资源合理利用!
她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扎在我本就脆弱的神经上。
白天那个挑剔刻薄的女客户尖锐的指责声——
这线头都没处理干净,你也配做修复——
又一次在耳边响起。
银行卡里可怜的余额,房东催缴房租的短信……
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犹豫。
一种混杂着报复的快感和对窘迫现实的恐惧,攫住了我。
我闭上眼,睫毛颤抖着,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那……试试吧。
这才对嘛!
唐薇得意地打了个响指,指尖在旗袍柔滑的月光缎上暧昧划过,
等着数钱吧,我的苏大师!
她的笑声在寂静的工作室里回荡,刺耳得让我心头发颤。
3
秘密花园
星辰裁缝铺的招牌在寸土寸金的CBD商圈悄然挂起。
唐薇的手腕和人脉发挥了奇效,店铺开张不久,便成了城中名媛圈一个隐秘而炙手可热的去处。
光洁的玻璃橱窗映着昂贵的街景,里面陈列着几件我耗费心血修复的华服,如同沉默的诱饵。
第一位客人是林小姐,订婚前夜送来一件祖母留下的老式旗袍。
当她穿上那件被我精心修复、重新焕发光彩的孔雀蓝旗袍,站在明亮的试衣镜前,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襟。
那一瞬间,一种奇异的感知如电流般击中了我——
不是声音,不是画面,而是一种沉重黏腻的窒息感,带着绝望的抗拒,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
我甚至能听到旗袍无声的传递:
林小姐心底那声嘶力竭的呐喊——
我不要嫁给他!
我猛地低下头,掩饰自己瞬间苍白的脸色。
唐薇敏锐地捕捉到了我的异样。她热情地送走林小姐,转身把我拉到后台,压低声音,兴奋得眼睛放光:
怎么样是不是有料
豪门联姻,女方不愿意,大新闻啊!这要是爆出去……
不行,薇薇!
我几乎是本能地抗拒,
这是她……
是她的摇钱树!
唐薇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
听着,言言,心软一分,穷困十分。想想下个月的铺租!
铺租。这个词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
几天后,一个匿名小号在社交平台上爆出了
豪门准新娘婚前抑郁,疑遭家族胁迫联姻的消息,
配图虽模糊,但熟悉的人一眼便能认出那件独一无二的孔雀蓝旗袍。
林家的股票应声波动。
唐薇得意地将一笔远超修复费用的信息费转到我账上,那冰冷的数字带着灼人的热度,烫得我指尖发麻。
第二位客人是周太太,一位传闻中精明强干的女企业家。
她送来的是一件工艺极其繁复、年代久远的云锦旗袍,要求修复袖口一处不起眼的磨损。
当她穿上修复好的旗袍,那股强烈的感知再次袭来。
这一次,是排山倒海般的恐惧和濒临崩溃的焦虑,伴随着冰冷的数字在脑海中疯狂跳动——
那是即将崩盘的股价和天文数字般的债务。
汗水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周太太……她……我声音干涩地对唐薇说。
唐薇眼睛一亮,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财务危机太好了!这正是某些人最想知道的!
她迅速盘算起来,
等消息放出去,股价再跌一波,我们提前做空……或者,直接找她对手谈谈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
薇薇,这个不行!真的不行!太过了!
我抓住她的手臂,指尖冰凉。
唐薇用力甩开我的手,眼神冰冷而陌生:
苏言,开弓没有回头箭。
想想你的工作室,想想我们投入的成本!
现在收手
等着被那些知道你‘能力’的人找上门灭口吗
她的话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僵在原地,看着她雷厉风行地安排一切,巨大的无力感和罪恶感如同冰冷的泥沼,将我一点点吞噬。
周太太公司破产的消息很快登上财经头条,那件华美的云锦旗袍,仿佛成了她覆灭的华丽祭品。账上的数字再次暴涨,却只让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4
血染旗袍
那是一个沉闷的午后,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
一位穿着黑色套装、戴着宽大墨镜的女士走了进来,步伐略显急促。
她放下一个沉甸甸的防尘袋,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苏师傅,请帮我修复它。很急。
她似乎不愿多留,放下厚厚的定金,匆匆离去,只留下名片上一个名字:
赵兰芝。
防尘袋里是一件极其昂贵的真丝绒旗袍,触手冰凉柔滑。
然而,在它深沉的墨绿色下摆边缘,几处深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污渍,
如同丑陋的疤痕,刺入我的眼帘。
我凑近闻了闻,一股极其微弱、几乎被昂贵香水掩盖的铁锈般的腥气,让我的胃部猛地一阵抽搐——
那是血的味道。
我强忍着不适开始工作。
当镊子小心翼翼地清理那些顽固的污渍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到几乎让我窒息的感知,如同海啸般轰然袭来!
不再是模糊的情绪,而是尖锐、清晰的碎片:
男人野兽般的咆哮,带着浓重的酒气;
沉闷的重击声,一下,又一下,仿佛敲打在我的骨头上;
女人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呜咽和痛楚的呻吟;还有那无边无际、粘稠得化不开的黑暗恐惧……
冰冷的汗珠瞬间从我额头滚落,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镊子啪嗒一声掉在桌面上。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心脏。我颤抖着手抓起手机,拨通了唐薇的号码:
薇薇……赵兰芝……她……她丈夫在打她!很严重!那旗袍上的血……
电话那头,唐薇的声音却异常冷静,带着冷酷:
家暴啧,老套了点。不过,寰宇集团赵董的太太……这个量级,足够了。
言言,听我说,稳住她,想办法让她多来几次,最好能拿到点实质性的证据,录音或者照片。
这可是真正的独家猛料,价值连城!想想看,寰宇集团的股价……
薇薇!
我几乎是尖叫着打断她,巨大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那是人命!她可能会被打死!我们应该帮她报警!
或者……或者提醒她……
报警提醒她
唐薇嗤之以鼻,声音陡然拔高,
苏言!你脑子进水了报警得罪赵董
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别忘了我们之前做的事!
我们手上也不干净!
帮她她付钱了吗她给你什么好处了
收起你那点可笑的同情心!
记住,我们开店是为了赚钱!赚钱!
不是当慈善家!
按我说的做,拿到证据,其他的,
别管!听到没有别管!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忙音如同尖锐的蜂鸣,刺得我耳膜生疼。
我握着冰冷的手机,僵立在原地,工作室里死一般的寂。
唐薇那冷酷的话语,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我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
金钱的锁链已经将我牢牢捆缚,而我,成了这场罪恶交易的共犯。
我看着那件墨绿色的旗袍,下摆干涸的血迹如同无声的控诉,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我淹没。
5
深夜惊魂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变得无比粘稠。我如同惊弓之鸟,手机每一次震动都让我心惊肉跳。
鬼使神差地没有完全按照唐薇的要求去做,只是在给赵兰芝发去旗袍修复进度的消息时,附上了一句极其隐晦的提醒:
赵太太,旗袍旧伤已尽力处理,但有些痕迹,终究需要外力才能彻底清除。
望您……珍重自身。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
第三天深夜,万籁俱寂。
工作室里只有我伏案工作的身影,台灯的光晕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窸窣声,从工作室紧锁的门口传来。
不是敲门声,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刮擦着门板。
我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挪到门后,颤抖着手,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昏暗的楼道感应灯下,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水泥地面。
难道听错了我刚要松一口气,目光下意识地下移。
一瞬间,血液仿佛凝固了!
只见门缝下方的阴影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眼熟的防尘袋
——正是赵兰芝用来装那件墨绿旗袍的那个!
此刻,那昂贵的丝绒防尘袋上,赫然浸染着大片大片的、刺目的、湿漉漉的暗红色!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正透过狭窄的门缝,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鼻腔!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卡在喉咙里,我死死捂住嘴,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拧开反锁的门。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几乎是闭着眼,用指尖颤抖着拉开防尘袋的拉链。
那件华贵无比的墨绿色真丝绒旗袍,此刻静静躺在袋中,如同一个流尽了鲜血的躯体。
原本墨绿的下摆,已然被大片大片的、尚未完全干涸的黏稠血液浸透,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深褐色。
血液在丝绒的纹理中蜿蜒、凝结,散发出浓烈而甜腻的铁锈味。
旗袍胸襟处,几道明显的、被暴力撕裂的巨大口子,如同狰狞的伤口,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惨剧。
我瘫软在地,手脚冰凉,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涌上来。
完了……赵兰芝……她……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丧钟,最终在楼下凄厉地停住。
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鼓点迅速逼近。
下一秒,砰!一声巨响,工作室的门被暴力撞开!
6
荆棘记忆
强烈的白光手电筒瞬间刺破室内的昏暗,晃得我睁不开眼。
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冰冷地指向我。
不许动!警察!
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分开众人,走了进来。
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隼,
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压迫感,落在我身上,落在我脚边那个敞开的、浸满鲜血的防尘袋上。
他胸前的警徽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苏言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我是市局刑侦支队队长,秦铮。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我惨白的脸,
寰宇集团董事长赵明远,半小时前被发现死于家中。初步判断,系他杀。
凶器,是一把古董拆信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身后工作台上散落的各类修复工具,包括几把极其锋利的古董裁缝剪。
而他的妻子,赵兰芝女士,
秦铮的声音陡然加重,
目前重伤昏迷,正在医院抢救,生死未卜。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我脚边那件触目惊心的血衣上,又缓缓抬起,紧紧攫住我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深处。
苏言,
他向前逼近一步,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声音低沉而冰冷,
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赵兰芝女士遇袭前,她这件染血的旗袍,会出现在你的工作室门口
他微微俯身,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字一顿,敲骨吸髓,
还有,你——是如何提前知道,她会被家暴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重锤砸在天灵盖上。
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巨大的嗡鸣声在脑子里炸开。
我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眼前旋转、崩塌。
完了……一切都完了…………所有隐藏的、侥幸的念头,在此刻都被这赤裸裸的指控击得粉碎。
我……我……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秦铮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像无形的囚笼,将我牢牢钉在原地。
恐惧的潮水退去,留下的是冰冷的绝望和一种奇异的、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不是我……
我终于挤出声,嘶哑难听,
是……是她……
我颤抖着手指向桌上那个冰冷的金属方块——我的手机。
秦铮眼神一凛,对旁边一个年轻警员使了个眼色。
警员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戴上手套,拿起我的手机,熟练地操作解锁。
密码警员问,声音公式化。
……0726。
我闭上眼,报出唐薇的生日。一个充满讽刺的密码。
手机屏幕亮起,警员迅速点开通话记录和信息。
秦铮走到警员身边,锐利的目光扫过屏幕。
时间仿佛冻结。工作室里只剩下警员操作手机时细微的触屏声和我的心跳声。
秦铮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线条如同刀削斧凿般冷硬。
他沉默地看着,将那些足以将我钉死的记录——
赵兰芝送旗袍那天的惊恐通话,唐薇冷酷的指令和金钱的诱惑,
还有我那条软弱无力的、试图提醒的短信——尽收眼底。
良久,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审视,有冰冷的洞悉,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
所以,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却带着更深的寒意,
你承认了。你拥有某种……特殊的能力,能够通过接触或修复衣物,感知穿着者的秘密甚至创伤。
他的目光扫过工作台上那件华丽的孔雀蓝旗袍和云锦旗袍,仿佛已经看穿了它们承载过的痛苦。
而你的合伙人唐薇,则利用你的能力,策划并实施了针对林小姐、周太太的隐私窃取和商业信息贩卖,并试图进一步利用赵兰芝女士的悲剧牟利。
他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我窒息:
你明知赵兰芝身处险境,却因为恐惧、利益纠葛,甚至……
同谋的便利,选择了沉默和间接配合。
只发了条不痛不痒的短信。
是这样吗,苏言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心上。我无法反驳。
他陈述的,就是冰冷、丑陋、无可辩驳的事实。
我羞愧地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是……声音低如蚊蚋,带着绝望的颤抖。
秦铮的目光却并未移开,反而变得更加锐利。
他的视线越过我的肩膀,落在了工作室最深处,一个被防尘罩小心覆盖的模特身上。
那模特身上穿着一件旗袍,但并非任何一件客人的衣物。
那是一件极其陈旧、布料早已褪色发脆的旗袍。
它的颜色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被时光反复漂洗过的灰蓝,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和难以修复的破损。
然而,在它残破的衣襟、袖口和下摆,却用极细的金线,一丝不苟地绣着连绵不绝的、姿态各异的荆棘花纹。
那些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顽强地闪烁着微弱却执着的光芒。
秦铮的目光在那件破旧却异常庄重的荆棘旗袍上停留了许久,然后缓缓移回我惨白的脸上。
他微微眯起眼,那抹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弧度再次浮现在唇角。
那么,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室内的死寂,带着一种直抵灵魂的拷问,
苏言,请你再告诉我——
他抬手指向那件被荆棘金线缠绕的旧旗袍,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你耗费心力,修复这件……看起来毫无价值、甚至不可能再被穿上的战损旗袍,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它也曾承载了某个富太太不可告人的秘密,能卖个好价钱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道惊雷,彻底击溃了我摇摇欲坠的心防。
我猛地抬起头,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
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被揭露的罪行,而是因为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被亵渎的痛楚。
不!
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悲愤的力量。
我踉跄着扑向那个模特,动作近乎粗暴地扯下防尘罩,仿佛要保护什么最珍贵的东西。
布满裂痕的灰蓝色旗袍完全暴露在灯光下,那些顽强闪烁的金线荆棘,刺目而悲怆。
不准你这么说它!
我转过身,泪流满面,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手指却无比轻柔地、近乎虔诚地抚过旗袍上那些冰冷的、坚硬的荆棘金线,仿佛在触碰一段滚烫的、无法磨灭的历史。
它……
我的声音哽咽着,每一个字都像从心底最深处、带着血泪挖出来,它是我奶奶的。
工作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秦铮的目光依旧钉在我身上,那份冰冷的审视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松动,像是在等待一个更深的答案。
泪水模糊了视线,指尖下冰凉的、带着粗粝感的金线荆棘却异常清晰。
那些冰冷的金属丝线,仿佛瞬间拥有了灼人的温度,烫得我指尖发颤。
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了数十年的沉重一起吸入肺腑,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穿着它……不是去参加什么舞会。
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那年……她只有十七岁。在……慰安所里。
慰安所
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死寂的空气里。
我能感觉到秦铮和他身后警员们瞬间凝固的气息。
这件衣服……
我的指尖抚过旗袍上那一道最狰狞的、从肩头斜劈至腰侧的裂口,边缘还残留着深褐色的、早已浸入纤维深处的污渍,
是她被拖进去时……被撕破的。
声音哽咽得几乎无法继续,
那些金线荆棘……是她后来……后来逃出来之后,
用捡来的、可能是从鬼子军装上拆下来的铜丝,自己一针一针……忍着痛……绣上去的。
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瘦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少女身影。
昏暗的油灯下,她伤痕累累的手指笨拙地捏着冰冷的铜丝,忍着身体和心灵的剧痛,在象征屈辱的破衣上,固执地绣下一根又一根尖锐的荆棘。
那细密的针脚,不是装饰,是她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诅咒,刻下的不屈,刻下的对施暴者永恒的控诉!
她说……滚烫的泪水砸在冰冷的工作台上,晕开小小的水渍,
衣服破了,可以补。人……被撕碎了,
也要把自己……一针一针……缝起来。绣上荆棘……
我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直直迎向秦铮锐利的目光,声音里充满了悲怆的力量,
是为了提醒自己,也提醒穿上它的人……
这世上的路,从来都不平坦!
每一步,都可能踩在刀尖上!但就算踩在刀尖上,也要走下去!活着走出去!
她穿着这件绣满荆棘的破衣服,装疯,挨打,吃尽了苦头……
我闭上眼,奶奶生前零碎、刻骨铭心的讲述碎片翻涌,
最后……在一个下着暴雨的夜里……
她找到机会……从狗洞里爬了出来……跑进了山里……
指尖无意识地抠紧了旗袍上冰冷的铜丝荆棘,仿佛能触摸到当年那个雨夜冰冷的泥泞和逃亡时撕裂般的恐惧与希望。
这件衣服,是她活下来的见证。
也是她……一辈子……最深的伤疤。
我睁开眼,泪水依旧汹涌,但眼神不再闪躲,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直视秦铮,
我修复它,不是为了卖钱!
不是为了挖掘谁的秘密!我修复它……
我抚摸着那些被岁月侵蚀、却依旧倔强挺立的金线荆棘,声音低沉而坚定,
是因为它告诉我,有些伤口,不是用来展览的!
有些苦难,更不是用来贩卖的!
修复它,是记住!记住那些血,记住那些痛!
记住有人曾在深渊里,也要在破衣烂衫上绣出荆棘,硬生生爬出来!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别人的伤疤,当成……当成生意来做!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对自己的厌弃和绝望的忏悔。
工作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我压抑不住的抽泣声在回荡。
那件灰蓝色的、绣满荆棘的旧旗袍,在灯光下沉默地伫立着,那些金线却仿佛在无声地燃烧。
诉说着一个少女在地狱中用针线完成的、最惨烈也最壮丽的反抗。
它不再是一件破旧的衣服,而是一座沉默的、却震耳欲聋的纪念碑。
秦铮脸上的冰冷线条,终于有了一丝明显的松动。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深深地看着我,又缓缓移向那件荆棘旗袍,目光变得极其复杂。
他长久地沉默着,没有再追问,只是那样看着,仿佛要将那件衣服和它所承载的一切,都刻进眼底。
秦铮的目光在我和那件荆棘旗袍之间来回逡巡。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做了一个手势:
带走。所有相关物品,包括那件旗袍,全部作为重要物证封存。
冰冷的咔哒声响起,手铐锁住了我的手腕。
金属的寒意瞬间刺透皮肤,沿着手臂的血液一路蔓延到心脏,冻僵了最后一丝侥幸。
我被两名警员带离工作室,在门口与匆匆赶来的唐薇撞了个正着。
她妆容依旧精致,但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惶和难以置信。
看到我被铐住,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秦铮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她立刻像被掐住了脖子,噤若寒蝉,被另一名警员直接控制住。
薇薇……
我喃喃出声,声音嘶哑干涩,带着连自己都厌恶的软弱和茫然。
她却猛地别过头,避开了我的视线,那动作里充满了急于撇清的恐惧。
警车呼啸着驶离,将我的星辰裁缝铺和那浸满血泪的过去,一同抛在了身后闪烁的霓虹里。
7
审讯真相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而刺眼,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冰冷的金属桌椅,单调的四壁,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味道。
秦铮坐在我对面,隔着冰冷的桌面,他的面容在强光下显得更加冷硬,眼神却比在工作室时多了几分深沉的、难以解读的东西。
苏言,
他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关于赵明远的死,现场初步勘察显示,凶器是赵兰芝书房里的一把古董拆信刀。
刀柄上有她的指纹,也有被擦拭过的痕迹,符合激烈搏斗后的状态。
她身上的伤痕,与家暴特征吻合,也与你感知到的信息一致。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我:
法医初步判断,赵明远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你收到那件染血旗袍的前一小时。
赵兰芝重伤昏迷前,曾用尽力气按下了书房内一个隐蔽的报警按钮。
这解释了她为何能获救,也解释了为什么你收到的旗袍上,会有如此大量的、新鲜的血液。
我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升起一丝荒谬绝伦的庆幸——
赵兰芝还活着!但紧接着,是更深的寒意。
时间线如此吻合,我的能力和那件血衣的出现,几乎成了指向我的最直接铁证。
秦队!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轻警员快步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个碎屏的手机。
他看了我一眼,神色复杂,低声对秦铮汇报:
技术科恢复了唐薇手机里删除的数据。
找到了她和一个境外加密号码的频繁联系记录,内容涉及林小姐、周太太信息的贩卖交易。另外……
警员的声音更低了些,
在赵兰芝送旗袍前三天,唐薇曾收到一条来自同一号码的指令,
要求她‘务必想办法刺激赵明远,制造赵兰芝的困境,获取更轰动的素材’。
还有一笔大额预付款记录。
秦铮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冰冷。
他接过证物袋,目光扫过里面那破碎的手机,如同看着一条毒蛇的残骸。
他转向我:
看来,你的合伙人,胃口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手也伸得够长。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贩卖隐私了。
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愤怒席卷了我。
唐薇……她竟然主动去制造赵兰芝的困境
为了所谓的轰动素材为了钱
我浑身发冷,胃里一阵翻腾,强烈的恶心感涌上来。
我以为自己只是被裹挟的共犯,却没想到深渊之下,还有更深的黑暗。
苏言,
秦铮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再次聚焦在我身上,
你的能力,很特殊,也很危险。
它让你看到了太多不该看到的伤痛,却也让你迷失在利用这些伤痛牟利的漩涡里。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似乎在斟酌词句。
但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我,落在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你修复的那件旗袍,你奶奶的故事……它很沉重。
沉重到足以压垮一个人,也沉重到……足以让另一些人清醒。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投下长长的阴影。走到门口,又停住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传来:
记住那些荆棘,苏言。它们不只是绣在衣服上。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冰冷的审讯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和头顶那盏永不疲倦的、惨白的灯。
秦铮最后那句话,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荡开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记住荆棘……记住苦难……记住奶奶在绝境中用针线绣下的反抗……
手腕上的冰冷金属提醒着我的处境。
唐薇的背叛和贪婪,赵兰芝的血衣,林小姐和周太太被我间接伤害的痛苦……
还有这件即将作为物证被封存的荆棘旗袍……
所有的画面和情绪在我脑中混乱地冲撞。
愧疚、恐惧、愤怒、绝望……
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
奶奶绣下的荆棘,是为了在深渊里抓住活下去的绳索。
而我呢
我用自己的能力,用别人的苦难,给自己编织了怎样的一条路
一条通向更黑暗深渊的路。
惨白的灯光无声地倾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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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低下头,将脸埋进被铐住的双手之间。
黑暗中,仿佛又看到了那件灰蓝色的旧旗袍,那些金线荆棘在记忆里闪烁着微弱却倔强的光。
审讯室的寂静被单调的滴答声切割着。
我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光洁如镜的墙壁上,映出自己苍白、憔悴、布满泪痕的倒影。
秦铮的话像冰冷的凿子,在我混沌的意识里凿开了一道缝隙。
——记住那些荆棘。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
不是那些名媛的秘密,不是银行卡冰冷的数字,
而是奶奶枯瘦的手指在昏暗油灯下,一遍遍摩挲那件破旧旗袍上铜丝荆棘的画面。
她的眼神浑浊,却总在触及那些荆棘时,闪过一丝刀锋般的亮光。
那时我太小,只觉得那衣服又破又怪。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从她偶尔惊醒的梦呓和零散的、带着巨大痛苦的回忆碎片里,拼凑出那场暴雨夜的逃亡
——泥泞、荆棘划破皮肤的刺痛、身后隐约的狗吠和叫骂、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的濒死感……
以及,身上这件唯一蔽体的、绣着荆棘的破衣,成了她爬出地狱的唯一证明。
她说,活下来,不是为了记住恨,是为了证明,人,压不垮。
可我都做了什么
我颤抖着,看向自己被铐住的双手。
这双手,修复过承载屈辱与抗争的荆棘,也沾染了利用他人痛苦的铜臭。
奶奶在破衣上绣下的是求生的印记,而我,却在华服上窥探、贩卖着别人的伤口。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来的不是秦铮,而是一位穿着便装、气质温和的女警走了进来,端着一杯温水,轻轻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苏小姐,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
喝点水吧。秦队让我告诉你,赵兰芝女士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醒过一次。
我的心猛地一揪:
她……
她很虚弱,但很清醒。
女警看着我,
她说,谢谢你的那条短信。虽然晚了一步,但……
女警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
但她说,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知道这世上还有人‘看见’了她的处境,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像……
黑暗里透进来的一丝光。
女警的话像一根柔软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我心底最柔软也最溃烂的地方。
赵兰芝的谢谢……
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脸上。
我利用她的苦难,甚至间接成了她悲剧的推手,
而她……
却在感谢我那点微不足道、甚至动机不纯的看见
巨大的羞耻感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冲垮了堤防,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不是恐惧,是纯粹的、无地自容的痛悔。
我……我配不上……我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女警没有安慰,只是静静等我情绪平复。
她看着我,目光落在我手腕冰冷的金属上,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
秦队还让我带句话给你。
他说,‘看见’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责任。
选择用它去照亮深渊,还是去挖掘深渊牟利,路,在你自己脚下。
照亮深渊……还是挖掘深渊
8
法庭忏悔
几天后,案件初步明朗。
唐薇为了巨额利益,不仅长期贩卖隐私,更在赵明远一案中,受人指使,故意刺激激化矛盾,意图制造更轰动的家暴致死新闻,
其行为已涉嫌教唆、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敲诈勒索等多重犯罪。
而我,作为从犯,虽非蓄意谋害,但知情不报、利用特殊能力非法牟利的行为,也难逃法律的审视。
转移看守所的那天,天空阴沉,下着冰冷的细雨。
警车驶过湿漉漉的街道。
在等待办理手续的间隙,隔着看守所接待室冰冷的玻璃窗,我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是林小姐。
她不再是那个穿着孔雀蓝旗袍、满心抗拒的待嫁新娘。
她换了一身简洁利落的米白色西装套裙,长发剪短了,干练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经历过风暴后的平静与坚定。
她隔着玻璃,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没有怨恨,也没有同情,只有一种深沉的澄澈。
她拿起旁边的通话话筒,我也机械地拿起自己这边的话筒。
苏言。她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清晰而平静。
林小姐……对不起……我艰难地开口。
她轻轻摇了摇头,打断我的道歉:
都过去了。婚约解除了。
她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玻璃,落在我身后某个虚空的地方,
谢谢你那件旗袍。
它让我看清楚了很多东西,包括我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她的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释然的弧度,
我现在在一家女性法律援助中心做志愿者。
帮助那些……像曾经的我一样,被困住的人。
我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重获新生的光芒。
那光芒,比任何昂贵的华服都更耀眼。她利用了我的看见,最终却挣脱了枷锁,甚至转身去照亮他人。
好好想想你的能力,苏言。她最后说,
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别浪费了它。
说完,她放下话筒,对我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背影挺直而从容。
别浪费了它。
最终审判日到来时,法庭肃穆庄严。
公诉人铿锵有力地宣读着起诉书,列举着我和唐薇的罪行。
唐薇站在被告席的另一端,脸色灰败,眼神空洞,早已不复当初的张扬明艳。
当法官询问我最后陈述时,整个法庭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没有看向法官,也没有看旁听席上可能存在的记者,
而是越过了他们,仿佛穿透了法庭高高的穹顶,落在了某个遥远的时空——
落在了油灯下奶奶绣着荆棘的手指上,落在了赵兰芝染血的旗袍上,落在了林小姐穿着西装套裙转身离开的坚定背影上。
法官大人,
我的声音在肃静的法庭里响起,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清晰,
我认罪。我利用了自己特殊的能力,伤害了他人,也亵渎了我奶奶用生命教会我的东西。
我停顿了一下,清晰地感受到旁听席上传来的细微骚动。
我修复过一件旗袍,
我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目光扫过整个法庭,
它破旧不堪,上面绣满了用铜丝做的荆棘。
它的主人,我的奶奶,十七岁时穿着它,从日寇的慰安所里逃了出来。
她说,绣上荆棘,是为了记住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也要爬出来!是为了活着证明,人,压不垮!
法庭里一片寂静。
连法官严肃的面容上,也似乎掠过一丝动容。
可是,我忘记了。
我的声音染上了痛楚的哽咽,
我忘记了那些荆棘的意义。
我拥有了‘看见’他人痛苦的能力,却选择了用它去挖掘深渊,
而不是……去照亮深渊。
我的目光转向公诉人,转向法官,最后,仿佛透过冰冷的墙壁,看到了那些被我伤害过的人。
法律会给我应有的惩罚,我接受。但我恳请……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
请允许我,在服刑期间,用我的双手和能力,去做一些真正能‘修复’的事情。
去帮助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沉默的受害者。用‘看见’,去缝合伤口,而不是撕裂它。
我的陈述结束了。法庭里一片沉寂。法官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立刻说话。
最终的量刑,考虑了我的认罪态度、部分立功表现以及那份特殊的忏悔与恳求,并未达到最严厉的程度。
数年刑期,足以让人反思,留下了未来赎罪的缝隙。
9
赎罪之路
入狱后的日子,单调、清苦,却也平静。
高墙隔绝了喧嚣,给了我审视内心的空间。
在一个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铁窗,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我正和其他女犯一起,在监狱的工坊里做着缝纫劳动。管教干部拿着一份文件和一个包裹走了过来。
苏言。
我放下手中的布料,站起身。
你的申请,上面批了。
管教干部的声音平静,将文件和包裹递给我,
市局打拐办那边,有个积压的案子。
一个被拐卖多年的女孩,最近被解救时,身上只穿着一件从买家那里偷来的、非常破旧的当地民族风格上衣。
那件衣服对她很重要,是她母亲当年亲手做的唯一念想,但损毁严重。
打拐办那边问了一圈,没人敢接这个修复的活。秦铮队长推荐了你。
我的心猛地一跳。秦铮……他记得。
包裹里,是一件洗得发白、布料粗糙、边缘已经磨破的靛蓝色土布上衣。
上面用简单的彩线绣着一些稚拙的花鸟图案,针脚歪歪扭扭,显然是孩子的手笔。
但此刻,这些图案多处断裂、磨损,沾着洗不净的污渍,整件衣服散发着一种混合着汗味、泥土味和绝望的气息。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件衣服,指尖触碰到它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感知,如同细细的电流,瞬间传递过来——
极度干涸的、近乎麻木的悲伤,像一口枯竭了太久的井。
在这悲伤之下,却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渴望——
对那歪扭花鸟图案的渴望,对那粗糙布料的熟悉触感的渴望……
那是连接她与早已模糊的母亲记忆的唯一纽带!
巨大的酸楚瞬间涌上眼眶。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
这一次,看见带来的不再是窥探秘密的冰冷,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感同身受的责任。
我坐回工位,在周围女犯们或好奇或漠然的目光中,轻轻铺开那件破旧的上衣。
阳光透过铁窗,落在那些断裂的彩线上。
我拿起针,穿上线,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
针尖小心翼翼地探入第一个断裂的绣线接口。
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靛蓝土布,感知再次清晰起来——
那深不见底的悲伤之井深处,仿佛有一粒微小的光点,随着我针线的牵引,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照亮深渊……奶奶,我好像……找到一点方向了。
我低下头,全神贯注,将所有的感知、歉意、赎罪的渴望,都倾注在指尖这枚小小的绣花针上。一针,一线,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开始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