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萧玄宸还是没有走。
他喝完了那碗姜汤,没有再进屋,就在竹屋外的屋檐下,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他不哭不闹,也不再说话,就那么安静地待着。
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萧玄寂的手下想赶他走,被我拦下了:
「不必管他。」
他就这样在外面待了下来。
起初,他只是坐着。
后来,他开始做一些奇怪的事情。
他会学着萧玄寂的样子,在我清晨散步时,提前用手拔光小路上的杂草,清理掉石子。
他会笨拙地下到冰冷的溪水里捕鱼,被锋利的石头划得满身是伤,然后默默地将处理干净的鱼,用一片大大的荷叶包好,放在我门口。
我让侍女把鱼扔了。
他看到了,也没有生气,只是默默地转身,第二天又去捕。
他甚至会学着我年少时的样子,在夜里抓来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在我窗外,笨拙地摆出我的名字,「阿鸾」。
那些微弱的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我拉上了窗帘。
他又模仿着我为他做过的所有事,企图唤醒我的一丝温情。
可我的心,早已死了。
有一次,他不知从哪打听到,我曾随口跟宫女说过一句,喜欢琇南最高那座雪峰顶上,一种叫「映雪红梅」的花。
那山峰极高极险,终年积雪,本地的药农都不敢轻易攀登。
他竟然真的一个人去了。
三天后,他回来了。
他浑身是伤,一条腿因为从山上滚落而摔断了,只能靠爬行。
他一点一点地,从山脚爬回了竹屋。
他爬到我门前时,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他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枝被他体温捂得有些蔫了的红梅,脸上带着卑微的笑:
「阿鸾......
你看,我找到了......
很香......」
我站在门内,隔着门槛,淡淡地看了一眼他和他手中的花。
然后,我对身旁的萧玄寂说:
「玄寂,天凉了,风大,我们回屋吧。」
说完,我转身,亲手关上了门。
门被关上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门外传来他痛苦到极致的抽泣声。
深夜,萧玄寂为我披上外衣,看着窗外那个蜷缩在角落里,抱着断腿无声颤抖的身影,心疼地问我:
「阿鸾,你若不忍......
其实......」
我打断他:
「玄寂,我不是不忍,我是不怕他痛。
他再怎么样,也与我无关了。」
我转过头,看着萧玄寂的眼睛:
「我只怕,我忘了凤家那一百口,曾有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