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的冷漠,似乎终于耗尽了萧玄宸的耐心。
他那条摔断的腿,在萧玄寂的默许下,被山谷里的郎中接好了。
能下地走路后,他的眼神也变了。
不再是卑微和乞求,而是偏执和疯狂。
这天,他趁着萧玄寂外出办事,闯入了竹屋。
「阿鸾！」
他红着眼睛,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你跟我走！」
我平静地看着他：
「去哪儿」
「我带你走！
离开这里！」
他神情癫狂：
「你不肯原谅我,我就带你一起去跳崖！
黄泉路上,你也是我的皇后！」
我看着他疯狂的模样,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了：
「好啊,萧玄宸。」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我任由他抓着我的手,将我带出了山谷。
我们来到一处悬崖边,山风凛冽,吹得我的衣袍作响。
「现在可以跳了」
他问,眼中还布满着血丝。
「不急。」
我挣开他的手,走到悬崖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看着远方的云海,平静地开口：
「萧玄宸,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一个......
关于荔枝的故事。」
他警惕地看着我。
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开始讲述。
我用一种仿佛在叙述别人故事的平静语调,讲了一个很像我们的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位皇帝,他很爱他的贵妃。
为了博贵妃一笑,他要亲赴万里之外的琇南,去摘最新鲜的荔枝。
他的皇后,拼死阻止他。
皇后说,琇南有陷阱,去了会动摇国本。
皇帝不信,只当她是恶妇善妒。」
「皇后没办法,只能用尽手段,让他留在了京城。
皇帝没去,但他的宠妃却离奇死了。
于是,皇帝认定是皇后下的毒手。」
我讲得很慢,很详细。
讲到那位皇帝,是如何赐给皇后一杯鸩酒。
讲到皇后死后,皇帝又是如何下令,将皇后最亲近的百口族人,全部斩于午门。
讲到那一天,血流成河,染红了整个宫道。
讲到皇后在天上看着才知道,原来琇南真的有反贼,原来宠妃就是内应。
原来她舍命护下的,是一个何等愚蠢又凉薄的君王。
萧玄宸起初还以为我在编造故事影射他,但听着听着,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急促。
那些他从未经历过,却又无比熟悉的画面,像潮水一样涌入他的脑海。
当我说到「皇后临死前,只想问他一句,年少时那句‘阿鸾,朕护着你’,是否还算数」时。
萧玄宸突然抱住头,发出了野兽
般的痛苦嘶吼！
「别说了......
别说了！」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双目赤红,指着我,又指着自己的脑袋,语无伦次地尖叫：
「我想起来了......
朕......
我想起来了！」
「那不是故事！
是真的！
是我......
是我亲手杀了你！
是我杀了凤家一百口！
阿鸾！
是我啊！」
前世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他的精神堤坝。
他不再是那个只为今生行为忏悔的负心人,而是亲身背负起两世罪孽的刽子手。
他看着我,眼中不再是哀求和爱意,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
他想靠近我,却又不敢。
伸出手,又猛地缩回。
最后,他重重地跪倒在地,对着我,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响头,额头很快便血肉模糊：
「阿鸾......
对不起......
对不起......」
而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看着这个终于被自己罪孽吞噬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