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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5
我跑下床,快一步挡在诊断书前,不让他发现。
你闹够了没有
他弯腰的动作一顿,露出讽刺的笑容。
又或者你又开始愧疚,觉得和我上床对不起我哥
可是如果我难过的话,你是不是就更对不起他了
我一味地摇头,下一秒,斐敬川强势的吻又逼上来。
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给不了斐敬川答案,但此时此刻我只想挣脱他。
胃里的恶心又顺着喉管冲上来,我整个人都开始发抖。
随后,一个巴掌重重落在斐敬川脸上。
他受痛松手,眼底酝酿着将要成型的风暴。
斐敬川从嗓子里挤出一声难听的笑。
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
只那么一句,却让我全身都麻痹了一下。
情急之下想去抓斐敬川的手腕,可他却迅速下了床。
他垂着眸子,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叼在嘴里,不曾点燃便离开了。
当夜,我浑浑噩噩发起低烧,斐敬川的脸在梦境中扭曲重塑,变成了斐夕年。
向导的疏忽,给了我和斐夕年未完工的路线标注。
等发觉不对时,阴沉沉的天已然飘起雪花。
更糟糕的是,我和他的赛车都扔在山脚下,随着轰隆一声滔天巨响,雪崩来临。
我至今都不能完全回忆起那几天的日子。
只记得阴沉的天,冰冷的山洞,和斐夕年滚烫的血。
那时他苦笑着说,本来打算趁这个机会和我表白,现在怕是要把命丢在这里了。
他问我怪不怪他,我老实回答不怪的。
我无父无母孤僻寡言,斐夕年是第一个愿意靠近我的人。
他温润的有些残忍,在我晕死过去后划开了手臂。
一片鲜红源源不断在雪地里铺开,给救援机指明地点。
以至于后来,我常常觉得他离开的时间,真是太不合适了。
我至今都没有想明白,对斐夕年到底是男女的喜欢,还是对浮木的依赖。
但那时我是真的想陪他去死来着。
我说我没有父母,又欠你条命,我跟你走吧。
奄奄一息的斐夕年断绝了一个无牵无挂的人随他奔赴黄泉的决心,请求我照顾好他的弟弟。
敬川十几岁才被找回家,以前吃了很多苦,斐家对不住他。
你帮我照看着,照看到他长大,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
像你一样。
我回答。
不要像我一样。
不要喜欢赛车,漂流,徒步攀岩,不要追求刺激,安安稳稳的,你们互相依靠,你们就是亲人。
我不要亲人。
我在风雪里把嘴唇贴在他冰冷的耳边。
我答应你,我照顾他到二十三岁。
好。
严格来说斐夕年的表白算是无疾而终,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可这并不妨碍我在初碰爱情时就得到了如此隆重不能抗拒的付出和洗礼。
他可恶又可恨的垄断了我在此后每一段感情里的所有可能。
睡梦的恍惚里我察觉有人站在我的床头,昏沉中我涩声开口。
斐夕年,我恨死你了。
6
我和斐敬川有将近一周的时间没有见面。
他变得老实不少,或许也不能这么说,只是不再出席酒局和各种极限比赛,身边的女人还是一个没少。
听别人说他对留在身边的姑娘上了心,听她的话乖乖的什么都不碰了。
我眨眨眼,缓了好久,有一点难过。
但我却不敢深思这一丝难过的来由,为了麻痹自己匆匆遵循医嘱住进医院,开始化验治疗。
陈年顽疾惹出来的麻烦,虽然发现的早,但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每天医生和我说的最多的不是如何用药如何修养,而是要我开心些。
开心些病也能好的快。
我点点头记在心里,盘算着半月以后斐敬川的二十三岁生日。
赌徒总喜欢面对缥缈的日子许愿,我希望过了他的二十三岁,我能在面对这段关系时有个答案。
这个愿望让我一连几日都有些兴奋,花了心思托人赶制出价格不菲的赛车模型,准备作为斐敬川的礼物。
只不过我在生日宴上和传闻里能管住斐敬川的这个姑见过一面后就意识到愿景总是事与愿违。
她脸色煞白,我笑容勉强,周围人窃窃私语。
我不知道斐敬传从哪找来的这张脸,连我自己看着都多有恍惚。
但是她却很快调整过来,把自己礼物递给侍应生。
赛车模型,敬川一定喜欢。
我叹了口气,也举起礼物盒道:赛车模型。
这次她主动看向我开口了,下巴点点后花园的方向问我能不能聊聊。
陈婉月,我的名字。
不等我开口她又道:之前只是听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
她看着我的脸,不掩神色中的不平,或者愤恨。
我想不明白,你害死了他哥,为什么还有脸留在斐敬川身边。
甚至还有脸出席他的生日。
我意识到陈婉月就是单纯来找我的不痛快,并不想多生事端。
这个生日无论对他还是对我来说都很重要,陈小姐没必要这样咄咄逼人。
说着我准备掠过陈婉月,她竟突然起身挡在我面前。
我的鼻子撞上她的头顶一下子疼得我泪花直冒。
陈婉月几度开口,神情倒比我还要委屈些。
我前不久回国组织聚会,斐敬川也去了。
你根本想象不到那天结束后斐敬川主动提出要送我回家时我多兴奋多惶恐,我绞尽脑汁拿出最好的一面和他聊天。
她苦笑一声,面露怀念的神色。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谦和有礼,从高中他转学和我一个班开始,我就遏制不住地喜欢他。
我听到这几个字眼居然能被陈婉月装在斐敬川身上还有些发愣,脑子里只有他面对我时上蹿下跳气急败坏的模样。
我以为我有机会了,我以为老天眷顾我一次让我拿到和年少初恋相爱的剧本。
陈婉月的声音突然变得狰狞。
原来是因为我这张脸。
原来他喜欢你啊!
陈婉月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可他怎么可以喜欢你呢
陈婉月收了笑,她眼神赤裸裸上下打量我一个遍。
但你和斐敬川纠缠这么久是为什么呢,也为了他那张和斐夕年几乎一样的脸吗
她那双漆黑的瞳仁动也不动压在我身上。
我想要逃避,不想听也不想思考,她敏锐捕捉到我想跑的心思,用力扣住我的手腕。
陈婉月的眸光压得我喘不过气。
你不应该来这。
她一只手放在我的左肩,我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原来在发抖。
我要是你就直接一头撞死把自己的命赔给斐家,而不是继续祸害他们唯一的孩子。
7
潘多拉魔盒被陈婉月用力砸出一个角,不明不白的情绪和纠结像水一样灌进我的喉口。
我坐在角落里,幻想自己把五脏六腑全吐出来,然后在昏天暗地中直接死去。
人群忽然有些骚动,我注意到不少人挤去了门口,想着是斐敬川来了。
但陈婉月居然逆流过来,站到了我面前。
离开这。
她毫不客气朝我命令。
一而再再而三被她挑衅我面色不由得沉下来。
如果斐敬川不希望我出现在这应该他来和我说,你是什么身份
她咬着嘴唇一时不知如何回话,但很快冷静下来扯出一个讥笑。
那你是什么身份待在这
她问。
斐敬川的女朋友他在外处处留情可没见怎么在乎你这个女朋友,还是说斐敬川的嫂子斐夕年死了这么多年,你也好意思一直和斐家扯着关系。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斐敬川被人群包围没有注意到这边。
下一秒陈婉月抄起酒水泼到我身上。
敬川到底把我当成什么,我不在乎。
我只知道他现在对我有意思,所以替不替身的根本不重要。
我能有机会站到他身边,就有能力一直站在他身边。
她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走,人群自动为她辟出一条路来。
陈婉月神色亲昵抱住斐敬川的脖子,将他拉远了。
有侍应生怯怯上来寻我要不要带我下去换身衣服。
我深深望了一眼被人影挡住的斐敬川,叹口气点点头,跟他上了楼。
等换完衣服我准备拉开屋门,却发现不知何时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不用想都是陈婉月的手笔。
我滑坐靠在门上,没有愤怒,没有伤心,大脑空白一片。
斐夕年在时总说我像个木头没有情绪,我也懒得解释什么。
自小的紧衣缩食备受欺凌早就告诉我情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眼泪除了能让讨厌你的人更兴奋之外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才是应该死在雪山里的那个人。
这种想法在我大脑里徘徊许久,愈发占据中心位置。
门的位置正对着窗户,外面漆黑一片,突然炸出一朵绚烂的烟花。
紧接着一朵朵,一束束冲天而上,前仆后继,绚丽至极。
我痴痴盯着那片黑暗,长久长久,下定了决心。
既然我是因为承诺才来到斐敬川身边,如今承诺到期,那我就离开。
如果人彻底消失的话,爱啊恨啊什么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泪水无知无觉落在手机屏幕上,我才惊觉自己居然流了眼泪。
楼下热闹起来,起先我以为又玩起了游戏,但随着骚动的声音逐渐增大,其中还夹杂着尖叫,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窗户整个封死,我分辨不了情况只能用力敲打着门试图引人注意。
可惜在慌乱和骚动下我注定徒劳无功,而黑烟适时从门缝里冒出来告诉我眼下的情况。
着火了。
我更加用力对着门又敲又撞直至筋疲力尽。
好死不死胃在此刻又开始作痛,我蜷在地上冷汗直冒,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疼痛和急切让我眼前阵阵发黑,我环视一周没发现任何能自救的东西。
手机,对,手机。
我恍然回神,开始找自己进屋把手机扔在了哪里。
恰在此刻,手机嗡嗡震动,居然划进了床缝里。
我还没来得及大惊失色,通身颤抖跪在地上干呕几声,几息之后忽就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血腥味在我口腔内蔓延开,地毯绽放殷红。
黑烟把房间侵蚀大半,我甚至能听见火势蚕食家装飞速入侵的咀嚼音。
我逃不了了。
可上天又给我开了一个玩笑,我把胳膊探进床底,轻而易举把手机拿了出来。
手机还在不知疲惫的震动着,一次又一次。
是斐敬川。
聊天框里挤满了他的消息,先是质问我为什么没来生日宴,后又说拿到了我的礼物,一直问我在哪里。
越往后划他的语气越急切,他说着火了,问我在哪,有没有提前离开。
到最后我几乎能看出他语气里的恳求,坦白自己把陈婉月找来就是想要我难堪,求我理理他,求我告诉他我现在在哪。
十三个未接电话。
我手脚发凉,盯着手机屏幕,看它震动又挂断。
十四个。
火光已经冲进门,势必要燎上我的衣角。
我想了想,把手机关了机。
几年前的暴雪化作骇人的烈火,隐约中我又听见斐家父母的哭嚎。
他们应该家庭美满,幸福康乐,可我不是。
我给不了斐敬川想要的东西,那我就把命还给斐夕年。
浓烟覆盖了我的口鼻,我歪在床边一脸坦然,耳畔是建筑坍塌的声音,混乱中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
此时我已经睁不开眼,这道声音忽远忽近,悲伤难捱。
不要哭。
我感觉到自己被人抱起来想说话,只能发出气若游丝的呢喃。
你不要哭。
8.
从电话挂断的那一刻斐敬川就意识到我一定还在酒店里。
他不顾一切想要冲进去,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陈婉月拖住脚步。
敬川!你疯了吗你要去干什么!
祝凉意!你今天有没有见过祝凉意!
陈婉月脸色霎时一白,经他提醒才想起来自己派人把我锁在了酒店。
你见过!她来了对不对!她在哪!她出来没有!
陈婉月被斐敬川阴沉的气压吓得直哆嗦,她忙不迭的点头指了指六楼的房间。
登时斐敬川就要跑又被陈婉月拖了回去:别去!你别去!消防队一会儿就来了你要去送死吗
斐敬川着急大吼:等消防队来她就死了!
你疯了吗斐敬川!她害死了你哥!她还一直缠着你!你要为一个杀人犯把自己命赌进去吗
这句话如同惊雷一般平地炸开,陈婉月被斐敬川的眼神盯得直发抖。
我哥不是她害死的,而且是我一直不要脸缠着她。
我哥能把她救回来,我也能。
陈婉月彻底说不出话了,她瞳孔颤抖,眼睁睁看着斐敬川奔进火场。
老天这次眷顾保佑,斐敬川把我背出来的时候所有人哭做一团。
而他也筋疲力尽直直昏了过去。
我比他苏醒的要早些,隔着玻璃把斐敬川的侧脸描摹一遍,我扭身去了墓园。
我向斐夕年坦诚我的错误,他在天有灵,估计也觉得我是个扫把星。
我不敢想若是斐敬川真死在那张火里,我这条命要怎么一分两半才能偿还。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得走
我摩挲过黑白照片,看着斐夕年的眼睛。
好像只有我走了,你们所有人才能好好的。
夕年,我至今都没想明白我到底喜不喜欢你,所以我给不了小川答案。
或者你把你弟弟托付给我本身就是个错误。
我低低笑起来,满目悲哀。
答应你的我做到了,放我走吧,好不好
从斐敬川用自杀这种极端方法逼我跟他在一起时,就注定我们之间大错特错。
我是杀人犯,是不知感激的罪人,是死皮赖脸纠缠着斐家的狗皮膏药。
可我也想好好活着。
回到医院后听说斐敬川已经醒了,到处发了疯一样找我。
我快步赶过去时医生已经给他注射的镇定剂,此时坐在床上看起来恹恹的。
他的目光缓缓缓缓落在我身上,一动不动,没有说话,猝然落下一滴泪。
是我害了你,对吗
斐敬川眼眶通红。
是我可恶又任性,是我任意妄为,把你逼得宁愿死去都不想再留在我身边是吗
他语调快速又破碎,不住的忏悔。
我一次一次惹你生气,欺负你羞辱你,你受够我了我认,怎么报复我我也认,但是不要寻死,好不好
求求你活着,好不好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他面庞滚落下来,我从未见过不可一世的斐敬川如此无助过。
几息沉默之中,我涩声开口。
你想听我的答案吗
我对上他发红的眼眶老实开口:我不知道。
不是敷衍,不是逃避,而是真的不知道。
看斐敬川喝酒飙车时候的担心是真的,听他花花新闻不断的难过是真的,可我一直等待着承诺到期那一天就立刻抽身离开也是真的。
我笑着俯身,眼泪滚滚落下,却执拗去擦斐敬川的眼泪。
我比你年长几岁,却不是一个合格的大人。
甚至有时候我看着你的脸都在恍惚,我到底有没有爱上你,还是隔着你在怀念另一个个人,甚至渐渐的,我连自己到底有没有爱过你哥都不知道。
我无时无刻不在愧疚和煎熬,希望时间倒流。
要是我当年狠下心当年没答应斐敬川的表白,是不是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可我不敢赌啊,我怕他冲动,怕他走极端,怕斐夕年对我失望。
你总埋怨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但我若是真给了,你敢要吗
我问完之后又替他回答。
你不敢。
因为这份感情中间横亘着一条无私奉献的生命,就注定满是污秽和猜忌,会让你怀疑每一次我的给予是不是都不够纯粹。
斐敬川别开头,把脸埋在手心呜咽。
我对你太坏了,是不是
我平稳的声线在说完这句话后支离破碎,仰起头努力把眼泪忍回去却无济于事。
我和斐敬川不约而同哭泣又沉默,他好像已经预料到这是一生一次的谈话,却依然想挣扎。
你答应我哥要守着我一辈子了,可你还是要走,对不对
二十三岁。
我回答他。
我答应你哥陪着你到二十三岁,他希望我和你能成为亲人,但你做不到,我好像也做不到。
我不要和你情天恨海。
我们也做不到相濡以沫。
于是只能别离。
斐敬川听懂了,他静静坐着,有风掀起天蓝色窗帘,是少有的寂静时刻。
等夕阳悬地,橘色满天,我起身准备离开时,他突然问:如果先遇见你的是我,如果我哥没死,那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没有人能给斐敬川答案,包括我。
飞翔的机翼把我带去柏林继续治病,斐敬川则南下回了斐家老宅。
我不知道这次自己面对怎么样的未来,或许病情恢复,又或许恶化,我都交给天意。
我和斐敬川没有相拥,互相惦念,奔赴离别,永不回头。